第58章
她也察觉到了江连星的走神,拍了拍江连星面前的桌子:“可以吗?”江连星猛地抬起头:“啊。好!”
羡泽:“……”他这眼睛发直的样子,搞得跟是她为长不尊夜里强吻了他似的!
钟霄道:“不过我看到江连星的直刀都已经锈蚀的不行了,还是最好能有件趁手的武器吧。”
羡泽想了想,从芥子中拿出了霁威剑,朝江连星的方向推过去:“你要不先用这把剑。”
江连星本来已经够坐立难安,还看到羡泽将师父的剑朝他递过来,几乎是要弹起来:“不、不行,这是师父的剑。”
羡泽不太在意,正好她也有些事情想要借着这把剑试探江连星,道:“人已经不在了,剑总不能被弃置,你拿着用吧,也算是借着他的力量帮到我。”
江连星面上显露出几分挣扎神色,半晌才将手搭在剑身上,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不过到二人单独出去行动的时候,因为周围随时可能有危险,江连星恢复了平日的警惕与贴心。羡泽也想暗自观察他,意识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羡泽也是在这样观察下才意识到,江连星有许多她从未知晓到的习惯。
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目光除了警惕四周之外,几乎不会离开她身上,不论是羡泽在沉思在谋划,他总习惯从她身后半步的角度偷偷看她的脸。
特别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羡泽讲了什么好笑的话时,他总是隐隐笑起来然后悄悄看她面上的表情。
如果她也笑了,他脸上的笑容才会像是回声一般扩大。
她在照泽城外混杂的小摊上买些色香味全无的零食,他总是第一时间先从摊贩手里接过来,观察确认一下才会递给她。
而一旦人多起来,他便会紧紧靠着她,不是前胸贴后背,而是她的手臂正好在他腰侧的位置,他可以第一时间抓住她的臂弯,第一时间拔刀横在她身前。
可这些又没有超过那条界限……吧。
羡泽也不明白。
可又是仿佛隐隐嗅到一丝过界的气息,就在他们二人过于熟知彼此的氛围之中回荡。
她看到江连星从怀中取出那枚不值钱的水蓝色络子,默默的系在了霁威剑嶙峋的剑柄上。
她看到二人在酒楼盯梢忌使时,都不由自主地在喝了一口酒后,将目光落在彼此嘴唇上。
那天夜里是个意外吧,恐怕他也是一时被梦中幻觉蛊惑,只要继续装傻这件事肯定就这么过去了。
他也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吧。
第135章
羡泽说着俯下身子,嘴边唇舌沾满了他的血。
“羡泽不睡吗?距离上次入睡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时辰,
您也该累了吧。”
江连星穿着深蓝色的单衣将灯烛放在她床头,看向赤脚抱着膝盖发呆的羡泽。
因为魔域没有日夜之分,对于钟霄那些修仙者来说,
在魔域中行走是相当耗费灵力体力的,
所以他们基本十个时辰左右就需要停下来小憩。
但对于羡泽、江连星这样对魔气如空气的人而言,
他们就跟凡间的修仙者一般,四五日不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几日羡泽就让其他人老老实实在小楼里待着,
只有他们二人出门查探照泽外城区。可她始终没找到进入内城的方法,
反而遭遇了太多的混乱。
他们看到了忌使在外城泥泞的街道上飞身抓人,
带走的都是修为不低的精怪或魔妖;也见到了大批用锁链、铁笼囚禁的魔修甚至是凡间修仙者,
被鱼贯带入内城。
内城的水从外城的沟渠中漫溢出来,
污水四处流淌,空气潮湿甚至涌动起层层白雾。
羡泽发现外城的居民对于这些混乱,既惊恐又麻木,
恐怕这样的恶化与不安定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与水雾一同弥漫的还有汹涌的魔气。
对她而言,
周围氛围令她汗毛直立,堪比魔主在她头顶呵了一口气。而对于周围的魔修们而言,就是流淌的蜜和奶,
他们密密麻麻靠着内城城墙,发痴迷醉的吸入这些魔气。
怪不得那么多人会赶来照泽……
羡泽还想进一步打探的时候,照泽外城下起了大雨,
二人不得不先返回暂时居住的三层小楼。
然后他们就发现,
钟霄在二人都不在的时候,又来给华粼压制记忆,地上还有着阵法的痕迹
……太贴心了吧钟宗主!不用这么贴心也可以的啊!?*?
你一下子就把这个房间变成了那种不亲嘴不能出去的小房间了啊!
房间已经因为外头昏天暗地的雨水而如入夜般,
氛围也一下子变到了日与夜的边界。
羡泽抱着膝盖:“雨好大。”
这些冥油包裹泥沙的雨水,夹杂了大量的水汽,
有些像是凡间浑浊的泥雨,剧烈的落下,恐怕要造成照泽外城的混乱与死亡。
江连星:“是啊。”他正跪坐在华粼的床垫边,给华粼翻了翻身,敲按后背、活动手臂。
羡泽托腮坐在床上看着他,心里感慨真是孩子大了撑起整个家。
……当然不止是这个方面的孩子大了。
羡泽看向床头,江连星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黄烛,因为灵力点灯容易引来妖物魔修,魔油做灯又容易干扰修仙者夜间的调息。但就因为这平实的灯烛和黄铜烛架边冒着热气的茶杯,让棉布帷帐和木架床框的屋内有种民间过日子的意味。
房间里的空气随着二人的沉默,以及外头的大雨而愈发凝固。
羡泽脑子里都快是胡思乱想,要不干脆扮演寂|寞|女人,说什么夜里果然还是要前夫陪,然后去找已经跟张师兄一个屋的宣衡挤一挤。
如果没眼力劲的张师兄大嘴叭叭的要问,她就说她跟宣衡在床上探讨高深乐理。
正这么想着,江连星站起身,朝她床头走过来:“睡吧,我把窗户关上了,下雨的声音就不会那么响了。”
……好像已经很难开口了。
尴尬有时候就像是一条看似平静但湍急的大河,你困在其中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被冲到下游了。
明明那灯烛她手指隔空捏一下就能灭掉,但羡泽还是下意识的踩在脚踏上探身去吹灭,而江连星走过来似乎也是想吹灭灯烛。
二人同时靠近了床头的蜡烛,在他们双目对视察觉到彼此动作重复的一瞬间,也都吹了口气。
蜡烛一下子灭掉,屋内昏暗下来。
二人在原地没有动,仿佛彼此的气息仍然吹拂在脸上。
江连星:“……啊,其实可以不用吹的。”
羡泽退回床铺上:“哈,对啊,忘记了。”
羡泽躺倒下去,合上窗帘,她听到江连星熄灯躺下的声音,他个子那么高了走路声音却很轻。
她瞪大眼睛看着床顶,毫无睡意。
不能睡啊羡泽不能睡啊!
不对、应该睡着了就不要醒了。不醒过来、不知道这些,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内心翻腾,周边却很安静,羡泽只觉得既别扭又困惑。
她对身边男人的态度,基本就是好吃的、好看的、好用的。能从这三个功能发展成走进心里的亲密关系,说到底也就那么一两个人。
而江连星就一直不在这个范畴里。
没吃过所以不知道好不好吃。
应该不算好看,只是她觉得很顺眼。
至于说好用虽然这个徒弟日常生活也很好用,但也带来了很多麻烦。
哪个都不符合标准的江连星,到底是为什么在她身边?因为任务吗?
她千里迢迢找到他,结果还没有杀他,甚至因为任务延期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真的单纯是因为任务吗?
不。羡泽心里没有因为这种思索变得柔软,反而后悔起来。
她之前没有杀江连星,结果还把事情变得更棘手了。如果系统都提示要陷入恶战了,她是不是要提前做好捕杀江连星的准备。
什么看不得的湿润眼神,她在夜晚动手的时候不去看就好了
怕什么要来一场恶战,她是龙傲天她是仙龙帝尊,要战便战!
她就应该下床撕开江连星衣服,桀桀桀大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啵师母的嘴其实这都是我的阴谋,直接把他给逼到反派专场变身的下一个阶段,然后把他弄死算完了!
羡泽躺在床上越想越热血不过侧耳一听,江连星似乎很快便不再翻身,睡着过去。
羡泽也缓缓松了口气。
不是她不愿意战斗,是江连星睡着了,打扰人家睡觉不太好吧。
对对对,说不定之前偷亲什么的,真的是因为梦而导致的意外,江连星做事一向是很规矩……
屁啊!
羡泽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她觉得自己醒得真不是时候。
因为她还没睁眼,已经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
……江连星又靠近过来了。
并不是凑上来亲吻她。
而是跪在床头,将下巴非常轻的搁在她枕头上,就像是一只把脑袋搭在床边的小狗,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靠近她就要摇尾巴了似的。
他睡觉时头发也放下来,此刻也跟着他动作一同垂在床沿。跟江连星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很不一样,他头发软而细,垂落在她的乌发之间,昏暗的床帐下,乌发分不出彼此。
或许是因为羡泽装睡装得太好了,他丝毫不知自己被她观察着一举一动,也显得比平日粘人许多。
江连星嗅了嗅她窝在脖颈的头发,然后又嗅嗅自己的发梢,他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俩头发有同样的味道。虽然所有人沐浴用的都是市场买来的素皂,但那也很难得能有跟她一样的气息。
她半侧躺着,两只手搭在身前,江连星拿自己的手跟她的手比一比,羡泽的手不算小,但他手掌更大,应该能将她的手指完全包住。他记得前世师母掌心里没有什么茧,但这一世不一样了,她手背细腻柔软,掌中却有些甚至微微破皮的薄茧。
江连星凝望着她的侧脸,其实上一次他偷亲之后,再躺回去一直没能睡着,后悔、害怕与惊奇在他心里来回翻滚,怎么也回味不够。
他很少有那样的距离靠近羡泽。
而现在在羡泽一无所知的时候,他的鼻息甚至能拂动她鬓边几根胎发,就像他们是最亲密的人。
江连星总喜欢偷偷看她,但他也害怕羡泽回望时的目光。
她或许自己意识不到,那温柔目光背后是掌控与狡黠,他总是在她的凝视下羞愧、战栗、无地自容,但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她,希望她手指抚过,俯看端详他之后轻轻放过他。
现在他终于可以大胆地细细地看着她。
她睡着的时候失去了所有的伪装,看起来就像是享受着阳光的幼龙那般自然。
江连星将手臂撑在她身侧,忍不住凑近上去看,心里却也在怦怦乱跳,他知道如果羡泽没睡着,此刻惊醒睁开眼,他就全完了。
她今天累坏了,应该不会醒过来……吧。
羡泽:“……”她如躺针毡。
有完没完!她能感觉到江连星的目光始终环绕在她身上,几乎要把她每一根汗毛都用眼神嘬一遍。这家伙以前不是只要跟他对视,他就会别扭腼腆的挪开眼吗?
要不然真就亲一口滚回去吧,不要盯着她看了啊!
羡泽最终还是无法忍耐下去,她选择了装作半梦半醒,然后翻个身背对他。她鼻腔发出几声懒懒的哼声,刚动了一点,江连星猛地缩到床边,人直接倒在脚踏上,从床帐之中闪现消失了
羡泽愣了一下,但还是故作慵懒地翻了个身,背对江连星的方向。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床边一点点窸窣的声音,江连星缓缓探出头来,压低声音道:“……羡泽?”
羡泽额头冒汗,天人交战中又选择了装死。
他竟然真的就松了口气,相信她肯定还睡着。
但江连星没有因此离开,反而再次靠近过来,他每一个动作都慢得出奇,就在她要再睡着时,才感觉他将一只手按在床沿,轻轻朝着她的背影靠近过来。
他不单是性格外冷内热,总是沉默的紧抿嘴唇、冷淡抗拒的脸靠近她后颈,羡泽却感受到他鼻息热烫。
“……。羡泽。”
他话音像是漂浮在床帐里,就在羡泽安心下来时,就感觉到他凑上来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头发,朝后撤去
这句话简直像是有某种魔力。
羡泽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睡不着,却没想到在江连星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离开床边时,羡泽也渐渐陷入了深眠。
……又是梦。
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旖旎的梦。
羡泽低下头,看到自己跪坐在地,而在她面前的则是整个胸膛腰腹被剖开的江连星。
甚至是她有些认不出的江连星。
他已然变成青年模样,或许是因为他太追求修为,年纪轻轻就已然鬓边泛白,手臂后背像是某些变异的魔修那般长出纤细尖刺。
像个怪物。
江连星两颊瘦削得厉害,沉默阴狠的面上只有恍惚的神情,他嘴角溢出鲜血,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我要死了吗……是师母来接我了吗?”
羡泽伸出手指摸了摸他脸颊,羡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覆盖着鳞片,而手掌指尖沾满粘稠温热的血液。
她的抚摸只给他脸上留下血痕,羡泽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道:“你做得很好了。”
她的手指点了点他血肉模糊的身躯中,只在微弱跳动的心脏,笑道:“你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很适合吃掉了。”
羡泽说着俯下身子,牙齿咬下去,嘴边唇舌沾满了他的血。
江连星痛苦地发出几声哀叫,但更多的是巨大的迷惑与不安:“……羡泽、好痛……这是在做什么?师母你还、你活着……呃呃……”
她仿佛听不见。远处传来了仙魔乱斗的厮杀声,仿佛战场仍在持续着,而她充耳不闻的用粗壮的尾巴和半边龙身,盘踞在江连星身侧,像一只捕猎后的龙,吞吃着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
江连星在被开膛破肚之前,早已经遍体鳞伤,两只手无力的推拒着羡泽的肩膀,可那肩膀实在太过熟悉。
他还记得自己不知道多少次握着她的肩膀说:“师母不要怕,我会护着您。”
他一定是疯了。
他被仙魔双方围攻陨落,半死的身躯,却被拖入丛林之中,被早就死掉的羡泽正一口一口吞吃下去。
江连星两只手从她肩膀上缓缓滑落。
羡泽抬起头来,下巴上遍布血迹,她咧嘴笑起来:“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能吃掉你的这一天了。”
……?!
羡泽猛然惊醒,坐起身来。
她看了看自己干净的双手,心中狂跳,掀开床帘正打算问江连星有没有做什么噩梦,却发现江连星的床铺上空着。
而他甚至都没有把被子枕头收叠起来,只是揉成一团便匆匆离开。睡觉前被他紧紧关上的窗户,此刻却留了一条缝隙,更像是他从窗户离开时想要合拢却没能来得及关紧。
江连星去哪儿了?!
她刚趿着鞋子起身,就听到有人快速跑上楼来的声音,钟霄敲了敲门,来不及等她回应,就在门外喊道:“外面出事了”
第136章
他们之间真正的相依为命,反而是从她失去记忆开始。
羡泽裹了件外衣,
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钟霄推开门,她也知道能在魔域如鱼得水的就只有羡泽,拿起旁边的外衣递给她:“半个多时辰前我起床的时候,
就察觉到你们屋里魔气涌现,
简直……简直是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本来想敲门,
但从侧窗就看到江连星从房间内离开,冒着雨跳出去了。”
“但他的魔气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我已然听到远处有了骚乱。”
羡泽皱眉往窗外看去,
雨势减弱不少,
只剩下细密雨丝交织,
而照泽外城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数百年来没有水的洼地经历了暴雨,
那些本就惨不忍睹的乱巷街道都已经被淹了二尺深,那积水之上还漂浮着一层黑色冥油。
他们所住的三层小楼情况也不大好,圪塔带着一群光头猛|男过来帮忙,
把院子外围挡住,
但一楼也被淹了不少水。其他人都抱着行囊搬到了楼上来。
羡泽套上外裙,忽然道:“说起来,你这个阵法|会影响其他人吗?我最近总是做梦。”
钟霄看向地上已经压痕很淡的阵法,
道:“比较少,如果说做梦那一般也是回忆。一般来说,阵法周围的人记忆或命运有极大的重叠交错,
就会像是一颗珠子落入铜钵内,
记忆可能会相互回响。”
羡泽忽然道:“也就是说,我梦到的东西不太可能是凭空的幻想,大概率是别人的记忆。”
钟霄微微抬起眉毛,
但还是点头道:“我听说过这种情况,如果你梦到的东西不熟悉,
很可能是他人的记忆误入。”
羡泽思索着,就在走出门之后又忽然折返屋中,金色灵力凝结,散作隐形的锁链,包围在屋中各个角落。
钟霄看得出来这是上古的阵法,还是颇有攻击性的那种,道:“你是怕华粼出事吗?”
羡泽笑道:“算是吧。钟霄,也麻烦你在院落周围和这间房内都设上阵法,回头将阵眼和术结只告诉我一人。最好是能对气息灵敏、能困住仙魔的阵法。”
钟霄点点头,羡泽戴上头纱,拿着破布条裹上自己的尾巴,还在尾巴末端用碎布打了个结,快速走出门去。
迎面碰上眉头紧皱走过来的宣衡,她握住宣衡的手又低声说了什么,宣衡面色一愣,但也郑重的点点头。
钟霄敏锐地察觉到了羡泽的如临大敌,但她没有问,只是看到羡泽裹得像布玩偶似的尾巴在空中摆了摆,穿着粗皮靴子的足尖在水面一点,轻巧地飞身而起。
身影几下起伏远去,到骚乱方向的屋顶时,还能依稀看到她的身影,拿出了那把跟她差不多宽的刀立在身侧。
羡泽越飞越有不太好的预感。
昨夜的梦不太可能是她的记忆,再加上梦里只有两个人,那只可能是江连星的记忆。
江连星为何会在记忆中有比当下更年长的模样?为什么江连星的回忆里,会有她生吃掉他这种事发生?!
看起来头绪像是更乱了,但羡泽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些主线。
如果她曾经和葛朔捡到的小黑蛟就是江连星,那一切都串得上了。
她把一瓣魔核分给小黑蛟之后,以为小黑蛟已经死掉,尸体被冲走了,或者是被魔主吃掉了。但在破庙重逢的时候却发现他不但没有死,还将魔核压制住内化在体内,外表变成了小少年模样,并对自己的出生过往一无所知。
她一定是察觉到江连星体内的魔核,认出了他就是那只小黑蛟。当时葛朔扒他裤子检查他有没有尾巴的行为也对的上。
那羡泽收养江连星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就是她的垃圾桶。
羡泽应该是一直把自己受魔气沾染的部分,转移到了江连星体内,所以江连星才会从出生就有魔核。
江连星很害怕羡泽知道魔核的存在,之前更是哭着说想要哪怕付出再多代价也想把魔核剔除出去
却不知道羡泽养他的目的,就是存储魔核,就是吸收羡泽体内的魔气。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怪物”,就是“魔”,甚至还为自己的变化而惶恐愧疚。
羡泽从收养他的时候就知道:江连星是魔主身上掉下的一颗蛋,跟魔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很可能从来没有信任过江连星,只是江连星一无所知的将她当作温柔的师母。
他们之间真正的相依为命,反而是从她失去记忆开始。
而她发明了墨经坛,制作了宝囊,开设了栉比阁,羡泽大胆猜测到,她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失忆,所以自己制作了一个“系统”,来辅助失忆的自己。
那为什么羡泽会失去内丹?
为什么要引导他一路黑化下去,然后杀掉他,吃掉他?
江连星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以羡泽的性格不会将跟魔主如此密切的江连星养在身边这么多年。
而且吃掉江连星,是对她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因为在那段记忆里,哪怕是江连星恐惧着哀叫着,她也……没有停下来。
为什么江连星的记忆中会有她成功将他养大吃掉的这段回忆?这明明是她还没做到的事情啊。
羡泽朝着骚乱的方向而去,细雨落在身上已经不只是污泥与冥油,而夹杂着相当多的水分,照泽说不定真的会如名字那般变成一片巨大的湖泊。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入口可能就掩盖在这被冥油覆盖的水底,她很难返回凡界,更难以带其他人离开魔域了
路上,羡泽看见的最多的不是追踪江连星而去的忌使,而是许多踩着污水狂奔的魔修,他们面露狂热之色,大喊着:“尊主!是尊主来到外城了!”
尊主不就是魔主吗?是它真的来到外城了,还是说江连星的魔气跟它十分相似导致的?
这样的言语引来越来越多魔修好奇地靠拢过去。
“尊主?真的!不是说尊主可以化作世间万物,祂是出来帮我们的吗?祂化成了什么样子?”
“不知道哎,快去看看”
现在辨认江连星的方向最快的就是通过金核,羡泽内观自己的内丹,凝神去看,果然瞧见了遥远的两点金光,应该是在凡界的弓筵月和戈左,而在更靠近的位置,她凝神细看,终于看到了如月亮阴影般的暗斑。
其中距离最近的就是江连星,他就像个黑色衣摆上的泥点那般不显眼,若不是此刻明确他体内的魔核就来自她,羡泽真的不可能发现
羡泽的视角游荡在金核旁边,围绕着金核的灵海就像是一片夜空。她扬起脸正观察着江连星那颗黯淡无光的星球,却忽然毛骨悚然……
因为在江连星身后,有一颗能吸掉所有光芒的巨大黑洞,正凝望着她的金核!
正因为它吞噬掉一切光亮,所以明明它一直就悬挂在黑色的夜空中,羡泽却从来未察觉到它的存在!
直到如今逼近了,羡泽仰头望去,冷汗涔涔,那黑洞的规模几乎能将她的金核彻底吞下去
但是更在眼前颤栗着,痛苦着的,是江连星那颗小泥点,羡泽猛地抽出意识,环顾四周。
当务之急不是看那个在黑暗中早就一点点逼近的庞然大物,而是找到江连星!
羡泽加快了速度,脚尖在棚屋的屋檐上一点,终于在流淌的污水之上,看到了几个忌使穿着石鳞铠甲的尸体,他们胸膛处全都被剖开,心脏被挖出来。
就像是她在梦里吃掉江连星那样。
巨响从一片窝棚中传来,羡泽急忙追过去,一只蝙蝠妖的忌使被凌空撕开,血污洒满墙壁掉落在污水之中,血流甚至冲淡了周围水面上的冥油,羡泽终于在十几具尸体中看到了江连星。
这些尸体只有四五个是忌使,还有些看起来就是误以为他是尊主而追来的魔修。
而江连星正蹲在一处屋檐上,他身上那黑焰跳跃燃烧着,羡泽隐约看到他的脊背、手臂处,出现了梦里那样的细细黑色尖刺。
他握着霁威剑剖开了某个忌使的胸甲,两只手扯开对方的肋骨,从中剖出了心脏和对方的内丹,大口吞下。
霁威剑上遍布冥油污痕,他如葛朔那般自如的使用着霁威剑,只是流淌进剑身纹理脉络的不是金核的灵力,而是魔核的魔气。
这一点也对上了。
她想给他霁威剑就是为了试探这一点。
葛朔能够使用霁威剑,就是因为他体内当时有羡泽给他的金核。
那江连星能够使用霁威剑,是因为他体内的魔核也是来源于她。
羡泽静静的看了他片刻。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叫他名字,而是双手抬起了宽刀,猛地暴起朝他背中劈斩过去。
江连星敏锐如同野兽那般,就在宽刀坠落之际,他骤然回身,下意识地拿霁威剑去抵挡。武器相撞一瞬,霁威剑像是不听他使唤那般颤抖起来,甚至那些霁威剑剑柄本严丝合缝的龙鳞,张开尖端刺痛他的手指
水蓝色络子的剑坠随着他的动作打着转,二人目光都看向络子,才发现它沾了血,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蓝色。
江连星看到羡泽被雨丝沾湿的头纱,与头纱背后的磨光,他被黑焰淹没的脸上显露出显而易见的惶恐,他跌坐在地。
霁威剑也从手中滑落,砸在低矮民居的屋瓦上。江连星连忙就要伸出两只像爪子一样的手捧起霁威剑,但羡泽弯下腰,白皙的手先一步握住了剑柄,拿了起来。
剑身上龙鳞合拢,在她手掌中安静沉默,只是那沟壑中的魔气已经沁入剑身。
羡泽淡淡道:“这把剑只是借给你用。你却弄脏了。”
她知道这话伤他。但她是故意的。
江连星张了张嘴,却像是不会说话的动物那样只发出了几声嘶哑鸣叫,他有些惶恐的握住自己喉咙,环顾四周,恢复了几分清醒,也被巨大的不安淹没。
他梦到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场景,但理智却告诉他那一切应该是真的。
准确来说那应该是前世缺失的部分记忆。
在他生命的最后,他发现师母没有死,而且正在一口一口将他吃掉……
江连星的头脑还没想明白这些事,仿佛在前世临死前浮现的汹涌情绪便兜头淹没了他。他本来在师母身边控制自己的魔气便已经十分勉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卧房里变成了怪物模样
甚至连睡梦中的华粼都似乎因为他的气息而皱了皱眉头,江连星听到床帐内羡泽似乎也发出几声闷哼,便推开窗户仓皇逃了出去。
之后一切,便像是前世成魔之后那些年,全然是在混乱中发生的。
江连星望着她手中捧着的霁威剑,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趴在床边凝视着羡泽那双手,而如今白皙的手指握着被他弄脏的师父的剑。
他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发疼,那种对自己的无尽失望让他甚至失去了力气。
江连星瘫坐在地上看着羡泽,四周白雾弥漫,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内城高耸的黑色城墙不过百米。
羡泽并没有再责怪他,却也没有再看他,而是仰头望着黑色城墙,似乎思索着什么。
雨势没有减弱,反而更大了,也有更多冥油与黑烬夹杂在其中,落在蔓延在外城的污浊洪水上,染黑了水雾。
她低下头,将霁威剑上的络子一把拽掉,扔到江连星怀里,道:“剑我先拿着。你能回去吗?”
江连星接住那水蓝色络子,他痛苦的意识到她的举动和那弄脏的络子本身所代表的含义。
……他能回去吗?
江连星握着自己的喉咙,想要说出几个字,但还没开口,羡泽将手指点在他额头,以大量的几乎要淹没他的灵力,汇入他体内。
那些金色灵力江连星甚至无法内化,无法吞下,可她不由分说,就像是把他脑袋按在水中那样强行灌下。
江连星有些痛苦的想要抵抗,因为这灵力简直像是给他身上打下钉子那般,可他抬起头来只看到了羡泽复杂的目光。
有对他的恐惧和戒备,有柔软的愧疚与心疼,却还有着某种他看不懂的冷静和决然。
江连星和她双目对视,甚至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说什么,只是感觉那尖刺慢慢缩回他身体里,魔气被强行压制下去,他在骨头如针扎般的痛苦中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但在羡泽眼里,他真的能恢复吗?
羡泽抱着霁威剑转过身去:“此地不宜久留,大批忌使可能会被追踪而来,你太引人注目了。”
江连星几乎被击垮般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羡泽走到一边试图去扒下忌使身上的石鳞铠甲,却发现那铠甲竟然是从这些忌使身体里长出来的。
看来想要靠扮演忌使进入内城还有难度啊。
羡泽将屋顶上的尸体用脚推进洪水中,转身就隐匿气息往他们的住所而去。
江连星踉跄地起身跟上,他体内那属于她的灵力让他第一次觉得不太舒服。
江连星也有些犹豫。
现在的他如果回去,会不会对羡泽造成更大的麻烦?
却看到飞身落在不远处屋顶上的羡泽回过头来,看向他,雨帘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听见她声音轻柔:“雨越来越大了,大家都在担心你,快点跟上。”
江连星不敢多想,将那脏透的络子贴身放在胸口处,垂着头快速跟上她脚步。
他们迂回了一大圈才回到三层小楼,小楼外搭了很多木板和沙袋,洪水并没有淹得太深。只是走入小楼前,江连星就发现院落中、房间内似乎都设立了极其强大的阵法
他刚刚压下一身魔气,这些阵法甚至让他有些不太舒服,有种走入牢笼的感觉。
羡泽走上楼梯,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道:“洪水泛滥,照泽外城必然是要大乱了,设下阵法才能保护大家。而且华粼还没有苏醒,实在是太过脆弱,我在屋内也设下了阵式。”
江连星点了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其他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二楼探头跟他们二人打招呼,顶多是刀竹桃很嫌弃他一身冥油和血迹,皱着眉对他吐舌头。
而回到房间里,华粼还躺在地铺上,他早晨匆匆离去的床被还没有收拾,甚至昨夜给羡泽端过去的茶杯还放在床头。
四周也确实像羡泽所说设下了阵式。
但江连星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第137章
“我死了?”羡泽指了指自己。
在二人回来的路上,
雨已经越来越大,此刻在卧室内,羡泽将窗户合拢,
只留了一道巴掌宽的缝隙。外头的雨帘已经不是魔域曾经的黑色,
而变成浑浊的灰色,
说明雨滴中的水更多了。
她来到照泽附近,雨水就越发频繁,
这是巧合还是谁在有意为之?
她默不作声的将霁威剑放在桌子上,
坐在桌边细细看着剑身上遍布魔气的沟壑。江连星跟着她走进房间,
却没有坐下,
只是合上门之后有些局促的站在角落处。
羡泽半晌才抬起眼皮看他:“你站着干什么?唉,
身上衣服又脏的不像样了。”
她很少见的对他说话时,脸上完全没有笑影。
她甚至都不需要对他发火,只是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