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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简直如同是在空中的一个洞、一个黑点。

外头的雨又下起来了,甚至骤风吹得窗扇来回晃动,竹帘高高扬起。

葛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她指间那枚小小魔核,已然融入黑蛟同样瘦小的胸膛之中。

那黑蛟忽然如抽搐般剧烈挣扎起来,连被胎膜或黏液蒙住的眼皮,都在剧烈痛楚中睁开来。

它瞪大双眼,如同点墨般漆黑的瞳孔,夹杂着一点水光,不解又痛苦地望向羡泽。

它两只小爪子紧紧捂着自己,痉挛、颤抖,仿佛对它这般小小的容器而言,真龙入魔的内丹,就像是将滚烫的铁球扔进一小杯冰水之中。

它甚至颤抖着嘴角溢出污血,羡泽一瞬间有些后悔,她伸手想要将内丹取出,却发现他作为容器,竟然吞下内丹后,连她这个内丹的主人,都无法从中取出!

小黑蛟忽然抽搐几下,身子骤然瘫软下来,不再动了。

脑袋垂向了一边,连刚用力推开蛋壳爬出来的爪子都软下去。而刚刚它还努力靠近着羡泽和葛朔的气息,也想要像鸾鸟那般对他们撒娇。

“它……死了?”

“……嗯。”羡泽手指动了动,它没有反应,气息更是断绝。

葛朔接过手看了看,这小东西在诞生不过几刻钟便死去了,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以葛朔的了解,她或许会心里很难受。但羡泽此刻的沉默,仿佛只是有点困惑:“内丹并没有回到我体内。按理来说,只要是龙仆死掉了,内丹那一小部分就会自动返还。而且,它像是真的用身体把那一切都包裹住了,连丝毫的魔气都未能逸散出来。”

“说不定这是它的天性灵根,将一切都包裹进身体里。”葛朔低声道。

羡泽道:“早知道真将它再养大一些,权当做收容魔气的容器,可惜了。”

葛朔看了她表情一样,羡泽神色淡淡,她手指轻轻握着小黑蛟的尸体,放在床铺上道:“扔掉吧。扔到显眼的地方,最好能在你的灵识范围内。”

葛朔明白了她的意思。

羡泽说着拿起软巾,抱起另一边小床上的鸾鸟,擦了擦它半干的羽毛,朝别的房间走去。

葛朔望着小床上的黑蛟,也拿一块布包起它,戴上竹笠往外走去。外头天色昏暗,月光也被云层遮挡,他木屐踩在石板上,走到溪流边,将它的尸体放在一片压平的草叶上。

刚放下,雨又降下来,砸在他竹笠上,也砸在它无知无觉的尸体上。

葛朔看了片刻,转头往回走去。

房间内,羡泽侧躺在床上,刚刚他挤着躺在她床铺的位置上,放着被擦干净的鸾鸟,他显然不可能再躺回去了。她好奇地捏一捏鸾鸟的长喙、又摸一摸脑袋,然后又用手团了团它,似乎在感慨它怎么这么小。

就像她小时候,他们对她的那种惊奇与爱不释手一样。

葛朔坐回自己的床上,想要将二人之间的屏风重新拉回原位,羡泽却伸手拦住:“别呀,我看到你睡得会安心。”

葛朔看了鸾鸟从软巾中伸出来的尾巴一眼。如果鸾鸟回来了,那会不会……

它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羡泽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一龙一鸟就这么睡过去,葛朔却枕着手臂睡不着。如果鸾鸟真的害了她,她能安心将重生后的他养大吗?还是说她看似温柔举动下,潜藏着杀意,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

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听到羡泽起床的声音,她或许是去接雨水泡茶,也或许是嘴馋了找点食物,但很快地,她光着脚急急跑回来:“葛朔!葛朔!”

他连忙起身:“怎么了?”

羡泽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冷笑:“……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那小黑蛟消失了。”

葛朔快步走出去,站在门廊往外看去。压平的草地上哪里还有小黑蛟的尸体。

她冷静道:“我猜是魔主的圈套。是不是它将小黑蛟的尸体拿走吃下了,因此就可以占据那一片真龙内丹。你的灵识没有察觉到吗?”

葛朔眉头紧皱:“可我全然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气。说不定是被水冲走了,或者是被别的妖类叼走吃掉了。”

草叶上因为落雨也察觉不到别的痕迹。

葛朔:“你不是能追踪自己给出去的内丹吗?能否察觉到位置?”

羡泽闭上眼睛,却摇了摇头:“不行,我看不见全然被魔气沾染的内丹。罢了,那片内丹很小,哪怕是被魔主吃掉也不足为惧。”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心头一松,仿佛是随着内丹上的魔气被剥离,那近些日子的多疑与冷漠,也随之而去……

她有些怅然的望着溪流,脑子里想到的不是鸾鸟的红宝石双瞳,而是那无知与亲昵的黑色双眼。

溪流下游。

一只小黑蛟在湍急的水流中就像是叶片般打着转往下漂浮,它苏醒的时候就已经深陷河流漩涡中,惊慌之中只来得及抓住几根树枝。

它脑中分辨不出之前发生的事,只是感觉很痛……它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只是内心深处好像有许多冰封的它自己也不理解的想法。

但不论它是什么,它总要活下去。

它抓住的树枝,卡在溪流边两块石头之间,它拖着冰凉的身体艰难地往石头上爬,而后顺着低垂的草叶爬向溪水两岸低缓的草丛山坡。

小黑蛟趴伏在草叶之间,缓缓往上爬,不知道爬了多久,太阳刚让它温暖一些,它却感觉自己腰腹深处,有什么冰冷汹涌的内核仍在运转……

就在它疲惫到要睡去那般,它忽然听到附近的风声都停了,空气中有着某种灰烬的味道,身后更有让它几乎趴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威压。

它努力的回过头去,只看到一片潦草的巨大黑影,黑影蜿蜒趴伏在草地上,身形比溪流更庞大,那黑影后隐藏的双瞳,怨恨且狂热的望着它。

小黑蛟几乎要因这双眼的凝视而窒息。

黑影内发出某种共振的笑声:“她差点杀掉你,她留下了鸾鸟……咯咯咯……”

而后,从黑影中伸出一条介于手与爪之间的黑色肢体,抓住了它,小黑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被扔入它在黑影中的巨口

它要死了!它绝对要被吃掉了!

小黑蛟只感觉自己从它口中滑入某个潮湿、逼仄的空间,周围却像是有无数它这样的食物,在不断发出尖啸与哀鸣,它想要挣扎却根本是白费力气。

就在它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快要被融化时,忽然听到了一声愤怒痛苦地吼叫,以及翻江倒海的声音。

它忽然看见了日光,自己似乎瘫软在一团乌黑的油状物中,身下碰到了草叶和土地。

它又被吐出来了?!

巨大的黑影和它一样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为什么偏偏吃不掉!”

它张嘴又要咬小黑蛟,小黑蛟虽然不一定有太奶,但刚刚真的快要见到下辈子了,挣扎着就要逃离。

黑影又一次将它吞了下去,然后这回呕出来得更快更痛苦!小黑蛟却没有挣扎的力气,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半昏厥过去,它似乎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化着……

黑影不信邪,还要再来一次,如果吞不下去似乎也想杀掉它

就在这时,听到远处御剑破空的声音,黑影动作一僵,昂头判断了一下来人的数量和本事,它本有些不屑一顾,但似乎考虑到自己的状态不佳,便腾地一声,黑影散去,躯体如黑色液体快速流淌下山坡,转眼间就消失了。

“宗主,是在这里!”

元山书院一行人落到山坡上,四周浓烈的魔气还未完全散去,众人意识到这魔气强大,甚至与当初仙门大比时的混乱有些相似,如临大敌的四处环视。

丁安歌脸上略显病恹恹地坐在竹轿法器上,转头看向师妹:“安回,如果真有魔修在这附近,恐怕会祸乱一方,你说要去追击吗?”

他身后有个皮肤黝黑,圆肩健美的女修,她名义上是元山书院的丹青使,但谁都知道丁安歌大事小事都习惯性过问她。

李安回环顾周边:“如此强大的魔修,恐怕在两界穿梭自如,追击也是白费力气,不如找找附近有没有暗渊,尽快封上。不过,师兄你看,那好像有什么东西,沾染着满身魔气”

一行人靠前些,就看到草叶中的……婴孩。

他身上黏着冥油,浑身赤|裸,痛苦的蜷缩在一起,身体已经发凉,只有微弱的呼吸。

“这是……?”

前头有位女修忍不住脱下外衣,抱住婴孩,道:“恐怕是那魔修四处食婴,听到我们靠近,没来得及将他吃掉就仓皇逃走。这孩子看起来还很小,若是这样放着,恐怕活不成了。”

李安回走过去,冷淡的看了那孩子一眼,拿着女修的外衣擦了擦他的脸,而后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眉心:“嗯。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

丁安歌随口道:“要不抱回元山书院抚养吧,也算是缘分。”

李安回却摇摇头:“这孩子灵根极差,给它一些灵力却如石沉大海,完全无法在经脉中流动,恐怕是最没有天分的那种,何必带回去。到下一个村镇找个妇人,给些钱就是了。”

丁安歌也就是随口一说,那女修却有些担心:“这周遭的村镇,哪个不乱。就算有人愿意养,说不定过几年也就背井离乡、家破人亡,这孩子恐怕活不下去……”

李安回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所以我们要去袭击伽萨教分舵的场合,就适合带着孩子了?”

丁安歌觉得有些烦了挥挥手,女修喏喏不敢再说,只听令将这孩子用外衣擦净,到下一个村镇的时候,负责去送孩子的另一个男修甚至都没有找个妇人,而是给他用外衣做成的襁褓中塞了点碎钱,往庙上一放,便转身离开。

几个前来拜神的女人背着箩筐走过来,看见桌台上的婴孩,好奇地凑上去,翻了翻襁褓,看到那碎银乐得合不拢嘴。

她们摸了一遍也没找到别的物件,便把碎银分了藏在箩筐下头准备离开,最年轻的那个妇人不忍道:“就扔在这里,会死吧?”

其他几个嘲讽道:“那你抱回家养去,反正我家自己几个都养不过来,我是不会要的!这孩子瞧着就一副瘟神样子。”

年轻妇人只好也跟着离去,到了夜里她又放?*?

心不下,偷偷来到庙中,只瞧见那孩子进气都少了,脸色发青的躺在散开的襁褓里。显然是也有人发现了他,周身摸了一遍没找到值钱的东西,就把它扔在这里了。

年轻妇人摸了摸他脸颊,而后抱起来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

江连星回到帐下,他依旧是打了地铺,让华粼睡在床上。

灯烛昏暗,外头的风压低了帐篷,他陷入粘稠柔软的沉睡,却似乎听到了周边的潺潺溪水声,还有风吹拂而过带来的桂花香气。

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下有什么东西在乱动,惊醒过来,往侧面挪了挪身子,迷蒙的眼睛眨了眨看过去。

一只金鳞绚烂光洁的金龙,翻着肚皮从他身下滚出来,手中还拿着几朵很相配的小花。她鬃毛扫过草叶,金瞳狡黠地眯起来,笑嘻嘻道:“我知道了,为什么你身上都是香香的。”

这说话的声音,是羡泽!

只是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抬起两只爪子朝他举着那几朵小花:“你比葛朔好闻多了,原来是给自己羽毛里藏了花啊。”

羽毛?葛朔?

江连星愣了愣,抬起手臂,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一只鸟!

第129章

他、他跟羡泽搂成一团然后撞见了师父?!

他淡金色的羽毛看起来蓬松柔软,

甚至有些阳光与花朵的香味。更让他紧张的是,羡泽伸开爪子,将脸埋到它羽毛里深吸一口气,

然后贴着它胸膛处,

传来几声嘿嘿的笑声。

江连星因为她的亲昵而心中乱跳,

但也很是疑惑。之前梦里都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他只来得及看清画面中羡泽距离极近的脸,

但这样真实的感觉还是头一回。

他正惊疑不定,

忽然听到砰一声。金光炸开,

身下的感觉不是一条小龙,

而是一个……女人。

他连忙让开身子,

却差点翻倒过去,两只白皙丰腴的手连忙抱住了他,埋在他羽毛里的脸抬起来,

笑意盈盈道:“别走嘛,

再陪我一会儿。”

羡泽肌肤有着日光下溪流那般的莹润光泽,她穿了件轻薄柔软的丝裙,赤着双足,

如纱的层叠柔软裙摆下,几乎可以看到她小腹的弧度和弯起的膝盖。

江连星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歪着头,

两只手伸到他羽毛下面,

江连星感受到那抚摸肌肤的触感,只感觉血都冲到脸上,他本想要离开躲开,

却没想到这身躯并不受控制,反而放松下来,

让她抚摸。

她很习惯了他的乖巧那般,掀起一部分羽毛,江连星觉得有些冷,垂下脖颈去看,这才发现自己胸膛腰腹处的羽毛下,是光着的!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就是那部分是没有羽毛,直接就是鸟类粉红温热的皮肤,而羡泽两只手摸的就是那部分。

江连星陡然生起一种被人掀了外袍露出光腿的羞耻感,伸手想要遮挡,她手一点不肯放过,还笑道:“葛朔非说它没怎么孵我,那说不定就是你孵的我。不过我很小的时候身体太虚,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你或者葛朔的胸膛上,抓着羽毛,听你们的心跳。葛朔心跳更慢,更有力,但你总是心脏砰砰的,又轻又快的……”

江连星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烤熟了,但自己的身躯却开始变化,两只羽翼化作修长的手臂,指尖扣在她肩膀上。

而她的两只手抚摸的位置,也变成了他的胸膛。他穿了件几乎和她同样质感的水红色丝质衣袍,因为她的动作,衣领朝两侧敞开,露出白皙的肌理。

她笑起来,抬起睫毛看着他,那眼底流淌着他说不上来却又心惊肉跳,几乎要溺死在其中。二人膝盖摩擦,越来越近……

忽然,他听到一声有些熟悉的嗓音:“羡泽!”

江连星猛地抬起脸来,惊愕的看着远远几步出现的人影。戴着斗笠的男人,腰后背负着好几把刀剑,他穿着暗绿色棉麻短袍,抬起脸朝他们看来。

师父……?

他下巴上没有胡茬,说不上来是比他记忆中更年轻,还是说他特意为了她净面剃须。

那目光从羡泽脸上挪到了他脸上,锐利又愤怒地盯着他。

他、他跟羡泽搂成一团然后撞见了师父?!

江连星仿佛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他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更用力的拥抱住她。

羡泽听到了那声呼唤,猛地转过头去,瞧见了葛朔,欢呼一声:“你回来了啊!”

她挣开他的拥抱,江连星徒劳的抓紧手指,可她仍然是拧身赤足朝他奔去。

“葛朔,这次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让我看看”

葛朔神情稍霁,挂起一丝笑意,抬起手:“我带来了梅子酿和酥酒。”

她刚要欢呼一声,葛朔却转脸看向了他,道:“以及断了腿差点死掉的蓝雀。”

羡泽歪头:“什么?”

她缓缓回过头,江连星与她四目相对。

哎?是他这个身体把蓝雀腿弄断了吗?

是蓝雀对师母做不好的事了吧……

江连星听到自己说道:“我跟你的心是一致的,就是不要让那些攀龙之心的小东西随便靠近羡泽,你来质问我之前,应该先问问那蓝雀自己做了什么。”

葛朔冷声道:“做了什么?不过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罢了。”

他道:“蓝雀想要向她讨一枚鳞片。”

葛朔脸色变了变,但仍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转身离去。

葛朔走出去几步,似乎才发现羡泽没动,他愣了愣,仿佛是早就习惯羡泽追着他的脚步粘着他,回过头对着沉思的羡泽道:“梅子酒,喝吗?”

羡泽这才笑起来,朝他快步过来,尾巴在如水波般的衣裙下摇动:“栉比阁的生意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横空出世的宝贝?”

江连星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只感觉到烦闷,甚至愤怒。而随着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这片山中的草叶旷原远处,坐落着几座仙府般的亭台楼阁,还有数只神鸟,在周边踱步飞翔。

忽然他眼前一花,眼前已经斗转星移变成了夜色,他躺卧在溪畔,发梢似乎被水沾湿,而眼前的不只是夜空,还有羡泽的面容。

她撑在他上方,撇着嘴显然不太高兴。

这种不高兴似乎又不是针对他,她看到他醒了,微微勾起嘴唇,江连星嗅到她口中淡淡的梅子酒气味。

“……你不是去找他了吗?”

羡泽撇了一下嘴角:“讨厌他。”

这恐怕不是真的。

但她还是垂下头来,笑道:“干嘛不理我呀,记恨我没有带酒回来给你吗?抱歉抱歉,我都喝完了,你要不要尝尝?”

喝完了怎么尝?

他正思索着,羡泽眼里又流淌着那狡黠的光,她垂下头来,长发如幕从她脸颊两侧落下来,像是遮蔽视线的帷帐,她凑得越来越近,直到柔软的嘴唇相依。

他愣住了。

不、这……

江连星瞪大眼睛,后脑勺发麻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可以……

这肯定是梦、一定是梦,可就算是梦他也不该

他几乎是要挣扎起来,却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躯体微微启唇,偏过头去,主动吮吻着梅子酒的气味。

舌尖勾缠,亲密无间,一切都超越了他想象的末端。她手臂放弃撑着,他胸膛处是她柔软的心跳。

江连星感觉到她细腻的指腹在抚过他下巴,像是爱抚小猫小狗;另一只手则略显粗鲁地按在他嘴角,甚至将拇指扣入口中。

江连星小时候曾经不小心撞见过羡泽和师父的亲昵,但他当时只知道这种事是害羞的,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是他不能看到的。他只知道意味,而从未想象过感受。

原来……亲吻是这样舒服到自我都融化的举动,不行了……他像是在水浪中漂流的丝巾,随波逐流,放弃力量,然后被浪溺死……

她慢慢抬起了脸,笑道:“你每次都这样,看起来又凶狠又聪明,但一亲起来又傻了。”

江连星望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羡泽望着他的眼神,虽然也有过许多温柔、不忍,但他像是没见到过真的,就把美丽的炫光当做真实,而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些曾经被她枕过手臂的人,在她眸中见到的是怎样的风景。

这怎么能不变得迷失、变得疯狂,变成自己想象不到的可耻与失控。

羡泽笑着鼻尖跟他碰在一起,亲昵的像是两只在落叶上打滚的小兽,道:“还是华粼最好了,永远都会陪着我,什么都不会拒绝我。”

谁?

……华粼?是说师兄的名字吗?

江连星呆住。

为什么师兄会跟师母亲、亲……!

为什么师父会看到他们搂成一团也不吃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师兄的记忆里或者说梦里

羡泽笑嘻嘻的又亲了他一下:“怎么呆住了?”

江连星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握住了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柔软的草甸上,低下头来

啊?啊啊啊?

做这种事真的不要紧吗?

我怎么敢不对师兄怎么敢?

江连星内心惊恐,却看到羡泽的发丝也落入溪水中,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捞出她的发,却也在月夜下看清了溪水中自己的面容。

淡金色长发只用一支盛开的芍药花枝固定,红色双瞳像是夜色中深沉剔透的宝石,那白皙青年容姿极近纯净,俊朗中又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媚意,美得令人屏息。

江连星望着那张脸看呆了。

羡泽是真龙,一向喜欢美丽的事物,她的爱意与亲吻恐怕与这张脸有极大的关系吧。可这不是他真实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不算好看,而且总显得很阴沉,看起来就像是会反咬别人一口似的。如今他就是在顶着华粼师兄美好的外表,在偷窃他绝不可能得到的亲近与目光……

他却想要别开脸不去看,却发现水中自己的那张脸,也浮现了几分意料不到的黯淡,别开目光。

羡泽却在此刻搂住他的脖颈,一只手扣住他的发髻,笑道:“你还说不爱美,看自己都看呆了。是是是,你最美了,天底下我唯一一个承认得比我还美的人!”

她越是夸赞,江连星就越是觉得难受,他想说自己不是师兄,自己没有拥有这样的容貌,可微风吹拂,金色的桂花从树顶落下,散落在二人的发丝上,她映着月亮的双瞳里只有他,只有这张美到极致的面容。

这是梦。

只要不说没人知道。

这个瞬间也只可能在梦里,师母在现实中恐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宣衡、看着钟以岫、看着那对叔侄,但绝对不会这么看着他……

江连星缓缓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心惊肉跳地放松下来。他想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他无法改变的这具躯体拥住了她。他摘下簪发的芍药花枝,别在了羡泽鬓角,而后低下头去,品尝梅子酒的后调。

只是为什么,这身躯如同油煎火烤,内里的痛苦得让他几乎要吼叫出声

“呃啊!”

江连星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嘶喊,猛地惊醒过来。

他望着被风吹得飘摇的床帐,望着帐篷立柱挂着的昏暗的灯,江连星打地铺躺着,浑身是汗,几乎透了内裳。

他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也看向了躺在床铺上侧躺着的华粼师兄。

那头淡金色长发和梦里一样明亮,甚至他的面容比有几分年轻稚嫩,江连星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感觉大口呼吸的时候,胸膛都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师兄的梦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顶着师兄的壳子,却没有抗拒亲吻?

师兄、师父和羡泽,仿佛是早之前就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的三个人,只有他像个外人。

江连星垂下头,看着自己挽着袖子露出来的血管微微凸起的小臂,汗水几乎能滑落下来,他心中黯淡,正要将这个梦彻底封进自己内心深处,忽然想起什么,震惊的抬起脸来。

师兄是侧躺着的。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熟睡昏迷的正躺在床上,面朝上方,怎么这会儿却侧躺过来?

是他醒了吗?!

江连星连忙起身,到床边伸手摇了摇华粼,他眉头微微蹙起,脖颈处似乎也沁了一层薄汗,像是被按头沉在最深的梦魇中。

“师兄!醒一醒!”江连星唤道。

他却始终无法抬起千斤重的眼皮,口中只有几声低低的含混呢喃,江连星将耳朵凑上去,只听到简短得几乎让他以为听错的几个字:

“杀了……”

“杀、葛朔……”

第130章

钟霄忽然前倾身子道:“……宣衡是你的新炉鼎吗?”

江连星不可置信的看着师兄沉睡的面容。

他听错了吧。

华粼是想要……杀了师父吗?

但华粼半醒过来这件事,

必须尽快告诉羡泽,他猛地爬起身来,跑出自己的小侧间,

却发现圆厅内,

好多人正在做炸酥肉。

胡止笑道:“江连星,

你怎么起来这么晚?”

一般来说江连星会比所有人都醒的早,他时常会出去巡逻一圈,

到回来的时候才陆续有禹笃、曲秀岚这样比较自律的大师姐起床。

刀竹桃翻了个白眼:“而且一身汗,

你是在屋里做了一万个后空翻吗?”

江连星急忙问道:“羡泽醒了吗?”

曲秀岚点头:“应该醒了吧,

宣衡出来倒水,

还是掺了温水要给她喝。正好,

我们炸酥肉汤饭也做好了,你直接给他们端过去吧。”

江连星讷讷,反应过来的时候曲秀岚已经将托盘递给他。他端着热腾腾的饭菜,

转身朝羡泽所在的侧间走去,

却感觉头昏脑涨,左脚绊右脚,自己应该还在那如水的夜色里,

现在的热闹熙攘反而像是做梦。

“羡泽。”江连星叫了几声,隐隐似乎听到了里头一声“嗯”的回应,没有多想,

脑袋顶开帐帘走进门内。

他进门瞬间抬起头来,

忽然僵硬在原地。

羡泽躺在床边,被薄衫衣裙包裹的脊背蜷缩着,似乎有些迷惘,

仰着头与宣衡唇齿相依。

宣衡手握着她肩膀,以从不可能在人前展露的热切姿态,

亲吻着她。

简直、简直就像他梦中那样……

这侧间帐下似乎都比厅内多了湿热与馨香,而羡泽随着吻的加深,含混的“嗯”了一声。

这既像是宣衡在安抚她一般的亲吻,也像是有什么气氛变化的开端,江连星没能力分辨这些,只是手猛烈一抖,热汤翻打在地。

宣衡也在他走进来的瞬间,灵识变化,猛地起身遮住了羡泽的身形,皱眉喝道:“谁?”

羡泽抿了下嘴唇,转过头来。她似乎也做了梦,额头沁出汗水,几缕发贴在面颊上。羡泽看到江连星半跪在地上慌手忙脚的收拾着东西,疑惑道:“江连星?你怎么来了?”

江连星肩膀一抖,只觉得自己梦里的场景在不停闪着光回放,脑子如同生锈转不动的齿轮。

他实在是不擅长撒谎的类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看到!就是帐帘碰到碗、不小心打翻了。抱歉、抱歉。”

羡泽很快撑起身子来,笑道:“没事,我来收拾吧。”

宣衡却按住她:“我来吧。”

江连星捡起碗,幸好没有摔碎,宣衡对他脸色并不算太好,但还是伸手拿起托盘,用术法清理了一下地面。宣衡将托盘递过来的时候,江连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身后坐在床沿的羡泽一眼。

羡泽也在看着他,她眉毛微微抬起,是“你还好吧?”意味的询问。

江连星应该回答,可是他目光忍不住从她眉眼往下挪,看向她的嘴唇。

比平时嫣红湿润许多。

他只感觉她舌尖的触感,就像根针扎在脑子里拔不出去。

不。他怎么能这样。

不小心误入了他人的梦,还在脑中这样胡思乱想!他怎么能这样冒犯师母

羡泽注意到他的目光,道:“怎么了吗?”

江连星猛地回过神,端着托盘几乎是跳着往后退去,语无伦次:“就是饭做好了,所以我、我就给送过来,我不是故意要”

羡泽:“江连星!”

江连星看她,羡泽笑了一下:“没事的。一会儿我们去厅里吃。”

江连星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却突然又原地转回来:“啊!忘记了正事,师兄似乎半醒过来,还说了几句话”

羡泽猛地站起来:“他醒了?说了什么?”

江连星抿了抿嘴唇,不愿意在宣衡面前道:“我没听清,羡泽要不要去看看?”

羡泽点点头,她从衣架上拿了件水红色外袍裹在被汗沁湿的内裳外,快步跟他朝帐外走去。

宣衡没有说跟上,只是坐在了屋中。

鸾鸟要醒过来了吗?

不过醒没醒过来也没差。他总是要靠边站的。

他早上见她大汗淋漓,却在梦中不醒,便拍了拍她后背,而她睁开眼先喊的却是“葛朔”……

……

羡泽扶了扶华粼的额头:“他似乎还没完全醒,你说他讲了什么?”

江连星从刚刚开始,跟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蚊子叫,羡泽只依稀听见了几个字音:“什么?”

“他说、要杀了师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您别当真”江连星抬起脸来看她的表情。

羡泽倒是比他冷静些,道:“也不好这样听到几个字音就断章取义,他说不定讲的是某人杀了葛朔。”

江连星跪坐在地上,很乖巧的用力点点头:“肯定都是误会。”

这会儿垂着头,扣着自己裤子上皱褶的江连星,他的数值还在增长,恐怕是跟撞见了刚刚的亲吻有关。

羡泽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出了一身汗?你也做梦了?果然是因为降落的雨水中夹杂了太多黑烬吧。”

江连星脸骤然涨红,他那张总显得阴郁的脸,都显得跟被太阳晒透了似的:“啊、没有,是营帐下太热了,所以出汗了。”

羡泽以为他只是因为刚刚撞见而感到尴尬,便坦荡安慰道:“抱歉,刚刚你在门帘外应该叫我了,但我没听见。再说江连星也长大了,迟早会有爱人,也不必觉得尴尬。”

江连星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就在羡泽以为这件事要翻篇的时候,他才缓缓道:“不会的。”

羡泽:“什么?”

江连星偏过头:“……爱人。不会有的。”

羡泽:“为什么?”

江连星肩膀动了两下,不大舒服似的:“很奇怪。想象不到。”

羡泽以为他是没开窍不懂事,忍不住笑起来:“或许过几年你就不这么想了。”

江连星转脸看向她。

她坐在床沿,握着华粼师兄的手腕,腰肢挺的笔直;他跪坐在床边,后背弓起,抬起头仰视着她。

二人双目对视,她笑着伸手拨了拨他鬓边汗湿的发丝,道:“顺其自然吧。”

她的膝盖就在眼前,江连星多想将脑袋枕过去,她长发如幕,必然会像梦中那般垂头看着他。

江连星忽然想起来,之前二人在明心宗练武的时候,师母也曾压着他俯看着他,只是那时候是一把刀立在他脖颈上。

他那时候并不觉得危险,而只有安心。

江连星忽然道:“师兄是羡泽很重要的人吗?”

羡泽正望着华粼出神,听到他的话回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江连星低声道:“就是感觉不大一样。”

羡泽抚了抚裙摆,轻声道:“我们曾经认识,是很亲密的人。后来他死了,重生之后变成了现在的华粼。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华粼是传说中的鸾仙。”

江连星已经入梦,此刻也并不吃惊,只是迟钝的“哦”了一声。

羡泽撇嘴道:“你都不吃惊。”

江连星:“师母都是真龙了,那师兄是什么也都有可能。”可就他什么都不是。

羡泽靠着床沿,拨了拨华粼鬓边的碎发,笑道:“真奇妙,我总是记得自己小时候跟鸾鸟撒娇,却没想到自己也会将鸾鸟抚养大。只不过……”

她近些年的记忆还有些空白,会不会他已经计划杀掉鸾鸟,会不会葛朔的死跟鸾鸟也有关系?

羡泽思索着,也像是过去数日那般,将内丹中金色的灵力顺着经脉送至华粼体内。哪怕他可能是圈套、是凶手,那也要醒来才知道结果

忽然,华粼的身躯抽动了一下,紧紧反握住羡泽的手。

二人一惊,连忙起身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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