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羡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开玩笑道:“怎么,觉得师母跟别人在一起,就不管你了呀?”羡泽忽然看到他头顶的进度条,往前进了一点。
哦她都快忘了之前的支线任务中,师母改嫁的主线了,难不成只要她改嫁,他就会不断提升龙傲天值?
不过事到如今,他进度条变成什么样她也管不着了。
江连星急道:“不是!他不是好人,说不定等他回到凡间,就会虐待您、就会”
羡泽忍不住笑了。
江连星心里有些委屈,这些人绝非良配,若是、若是师父知道她在这些男人之间斡旋,也会不放心的!
而羡泽那个他不能完全理解的笑容,仿佛是一道成年男女世界的门,他隔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嬉笑怒骂,以为是她受了伤害,正在心惊肉跳,而她打开门的时候却是容光焕发,眼中含笑。
他只觉得迷惑又好奇,惊异又心痒。
明明羡泽是清醒又强大的,她不会有那些软弱的彷徨,也没有分不清事态的盲目,但仍然像是有隐秘的丝线在她与宣衡对视的目光中缠绕,打结,拽动一根便是解不开的死结。
而她不会去解开那结,只是在捧着乱线赞叹它的独特。
到底有什么是他所不明白的呢?
江连星望着她手中的杯子,她的指甲圆润,指腹交错,扣着杯子放在腿上,他隐隐能嗅到她身上那股熟悉又温热的馨香。
他感觉自己似乎坐得离她太近了,只能偏过脸,也岔开话题:“那五十年前的事,是师母之前大病一场的原因吗?”
羡泽笑:“或许是,当年东海屠魔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很多年都非常多疑,日夜都会梦到有人害我。”
江连星像听众那般点着头,却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师母也会多疑,也会恐惧,也会做噩梦吗?
她好像一直都是很稳的大船航行在海面上。
羡泽:“不过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可能伤害我的人,就只有魔主。准确说是魔主能幻化出的黑焰的武器,当时便洞穿了我的胸膛。”
江连星一颤。
他也在那个雨夜见到了,魔主召唤出了和他类似的黑焰长矛。
他看到那武器伤害她的瞬间,几乎有种是自己犯下罪孽的恐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黑焰与魔主会……
怪不得修仙者要杀他而后快,因为前世魔域大举入侵凡界,恐怕有不少人都认为魔主的许多罪行是他所为。
怪不得他突破境界,大杀四方时,魔主也要来杀他。他们之间如果当真有渊源,它恐怕无法容忍他突破化神期的边界。
江连星此刻凝神去看,想要看她身上是否还有伤疤。
羡泽穿着单衣,衣领阴影遮挡了锁骨下方几寸,直到他看到羡泽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一下子慌神,连忙跪坐在地上:“我、我不是乱看,我只是以为”
羡泽手按在衣领上:“人形上看不到伤疤的,弓筵月为我缝了伤疤。”
江连星抬起眼,眉头紧蹙:“他会帮您?”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羡泽弯唇笑起来:“你怎么会知道弓筵月的名字。西狄人很多都不知道他的名姓。”
江连星嘴唇抿紧,浑身僵硬的跪在地毯上:“我听……听师父说过。”
羡泽起身拿起火炉上的水壶,又坐到他身前来,为他陶杯中加了些热水,轻笑道:“第一次见到那团出现在明心宗的黑影时,你便开口认出是魔主。连星好像一直都知道很多事情,简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江连星手指捏紧陶杯。
为何前世师母从未显露过真龙的面目,就被杀了?而他到最后走火入魔,修为暴涨,直逼入化神境末期,而他临死前到头顶的蓝紫色天雷是谁释放的?
羡泽看到他只是沉默着,心中有些失望,嘴上却道:“说起来,我还没想起来连星是什么时候来我身边的。”
她猜测系统要求她杀死江连星,肯定是因为江连星使出的黑焰等等,会对她造成威胁。
羡泽想要尽量问清楚原因,至少知道他与魔主的关系,他黑焰的来源。
哪怕杀了他,也让他死得不冤。
可他不愿意说。
羡泽也没有再问,只是伸手抚了抚他额头。
江连星抖了一下,极为快速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是热水的氤氲熨烫了他的黑瞳,就在羡泽起身准备说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手指:“……羡泽最早领养我的时候,就是这么握着我的手。”
羡泽转过脸,只看得见他的发顶。
江连星声音低低的:“当时我在吃旧庙里烂了的贡品,你和师父恰好路过,说让我别吃了。我没想回你,师父便说是不是我天生聋了。然后你拿了块饼给我,问我是不是饿了才吃那些,我才回过头跟你说话。”
“然后我接过饼子的时候,碰到了你的手,你当时手抖了一下。你一直盯着我,我特别害怕,饼也没有接就往外跑。我只记得你对师父说了什么,然后师父一下子将我捉回来,就开始摸我的筋骨,还掀起我衣服看我后背。”
其实那时候他穿的根本就是一块破布,算不上衣服。
江连星只记得葛朔的手用力得像是会随时捏死他,指节捋过他的后颈脊梁,还拽掉裤子看了一眼他的尾椎。
江连星害怕极了,他挣扎着想求饶,却一眼看出来这二人之间的从属关系。
他不应该向这个后腰有数把刀鞘的男人求饶,而应该向那个坐在蒲团上的女人求饶。
破庙外暴雨如注,她一席湖蓝衣裙,几乎能融入清晨雨水的蓝色天光中。挽着妇人发髻,戴着和剑客男人一样的斗笠,斗笠边沿时不时滴水,只露出绑系斗笠的缎带、鬓角湿润弯曲的绒发与她的下半张脸。
她微微抬起斗笠。
江连星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一张脸。
他听人说登仙门时,走上石阶会有云雾褪开,露出恒赫巍峨的胜景,他只觉得这一刻雨幕揭开,他窥见了仙界的模样。
他瞥见过的庙观中香火袅袅里最慈悲冷漠的金像,也比不上她那个含着笑的冰冷眼神。
她手里还捏着半块饼,却像是仅仅用双眸就将他拆骨剖开,扔在盘里。
江连星当时脑子里第一想法便是活不成了,腿软地趴倒下去。
她凝望了他片刻,随着外头雨声更大,她对捉着他的男人略一颔首,那男人松开手。她朝着江连星挥挥手:“别怕。来吃吧。”
江连星有些怕,她看着他在发抖,身子朝前,将饼子朝他递过来。
他实在太饿,上前几步,夺过后塞在嘴里,坐在地上咀嚼。
她也伸过手来,握住他手腕。
江连星听说那些修仙的人,只要一碰到就能让人爆体而亡,他浑身僵硬,却没发生任何事,只像是有凉凉的雨水顺着她触摸的地方流入他血管那般。
她眼里的冰冷神色慢慢淡去,似乎真正开始看着他。
她很快松开了手,和剑客男人双目对视一眼,又问了他些问题。不过是些“年纪多大”“在这里多久”“可知父母是谁”“可有人来找过你”这样的问题。
江连星不明白,他们的口吻像是认识他,又像是从未见过他……
她看他用口水湿润着抿咂着将饼子吃完,方才道:“要跟我们走吗?”
“你颇有根骨,可以拜他为师,跟我们学本事,你再也不会饿肚子。”
江连星看了看她,又看向了那个腰间好几把刀鞘的男人。他眉毛潦草,眉眼有种金戈铁马似的锐利,但杀气却因为他嘴角总挂着笑而削弱几分。
男人凝望了羡泽片刻,才垂眼看向他,道:“我叫葛朔。跟我们走吗?”
江连星肚子叫起来,半块饼引来更大的饥饿,可他似乎受过很多苦,像是在街边谁都能踢一脚的野狗,看见了食物也只是滴着口水不敢靠近。
女人看向他,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她手指温热:“我叫羡泽。我们二人四处云游,能去很多地方,虽然不是仙门,却也有些本事。你年岁不小了,吃得也多了,四处偷吃恐怕也填不饱肚子的,跟我们学门手艺,以后也有活路。”
他并不笨,也明白自己烂命一条也没价值,当下说不定正是他的机缘,便学着戏里的样子跪直在地上,弓腰朝着男人一拜,道:“师父。我、我叫……三狗。”
女人愣了愣:“三狗?”
他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第124章
师父不在了,他也一定能成为羡泽的信赖与依靠。
她笑道:“谁给你起得这名字。”
他讷讷:“村里都这么叫。”
“这样的名字可不行。”
她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便用手指沾了沾破庙门口外凹陷青砖中的水洼,在木门上写字。
木门上的神仙画像褪色破损,正随着风乱晃,
下头连笔的慵懒字体。
他看不懂,
只看得出来一横一竖慢慢交织,
羡泽道:“江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
他费劲地掰着手指头,
又指了指木门:“这是十个字?”
羡泽笑:“这是江连星,
三个字。”
“哦……”他怕羡泽嫌弃他笨,
连忙道:“我会数数。”
他伸手想去模仿,
可一伸手就露出了脏兮兮的手指,
又忍不住缩回去。羡泽抓住他的手,在屋檐下的雨帘中洗了洗,只是他又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汇入自己体内,
凉凉好似雨水。
与此同时,
羡泽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与深思。
江连星却隐隐感觉到自己腰腹部似烧起来。
羡泽注意到他的紧张,手探入空气中,像法术般变出了肉脯递给他,
道:“不着急学写字,吃吧。”
江连星接过肉脯的时候,再次碰到了她手指。他连忙收回手指,
有些害怕她生气,
但她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别怕。”
而江连星的腹痛灼烧感并未停止,他有些害怕的按住自己的肚子缩起身子,
小心翼翼的咀嚼肉脯,生怕让眼前这对男女发现自己的异常。
在几年前,
他也有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身体里有什么在烧,而后就忽然视野变化,脑中也有些混乱。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在地上乱爬乱跑,手也不像是自己的手,而身后有许多村民尖叫着,拿笊篱菜刀在追打他。
他吓得开口想要解释,舌头却笨拙含混,只能惊恐地飞爬上了山。江连星在山上躲了好些日子,隐隐看到村人请了路过的某些宗门弟子,去搜看他曾经住过的破茅屋,那几个弟子面色严肃,为各家各户分发了灵符,甚至想上山来搜找他。
江连星哪里敢多停留,他哪怕已经恢复了走路,嘴巴也能说出话来,也不得不赤着脚翻山越岭去找别的村镇……
而此刻,这二人要收留他,他万一在当着他们的面变得口不能言,变成怪物,他们这样的仙人,只会当场将他杀死吧
江连星用手腕死死顶着自己的肚子,装作倦累躲到一边去休息。
葛朔与羡泽点起了火堆,二人打算等雨停了再走,在火焰噼啪燃烧的暖光中,她笑起来:“领了个师弟回去,华粼估计要气坏了。”
葛朔却摇摇头:“我觉得他性格跟以前不怎么像,反而不那么容易钻牛角尖了。这个……真要带回去,你觉得他养得熟吗?”
“没养过怎么知道。”羡泽打了个哈欠:“而且,他还没过我这一关呢。”
葛朔转过头去,发现她有些疲倦的揉着眼睛,甚至是有些坐不直了。葛朔伸出手臂,摘掉她的斗笠:“你现在身体不大好,不必强撑,困了就睡会儿吧。”
她几缕发丝在摘下斗笠时弄散了,落在脸颊上,更显得成熟且脆弱。江连星远远看着,葛朔师父粗粝的手,轻轻给她拢了拢发,而后拽来斗篷罩在她身上。
蒲团垫在身下,他靠在神像下头的泥台上,让她坐在自己腿|间,整个搂住她。
她已经困得受不住了,脑袋蜷起来贴着葛朔胸膛而睡,大半张脸都缩在篝火的阴影中,只有额头抵着他脖颈侧面。
葛朔胸膛处有剑带的绳扣,想要挪一挪,别硌在她脸颊下头。可葛朔一动,她便伸手按住他,咕哝道:“不许动,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没再动了,只是将斗篷拽了拽,掖在她脸边,手臂在斗篷之下似乎抱着她。
江连星远远看着,依稀意识到什么叫神仙眷侣了。
葛朔师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伸手对他竖起手指,比在嘴唇上。他垂头看着怀里羡泽的发顶,眉眼柔和。
江连星连忙点点头,也轻手轻脚蜷在泥台另一侧,抱着胳膊昏昏睡去。
羡泽说是睡一会儿,但等醒来的时候雨都已经停了,外头天色大亮。
江连星早就醒了,他注意到葛朔似乎腿麻了,龇牙咧嘴的坐在蒲团上半晌没动,她笑着出来,打算去庙外的井中打水喝。
江连星作为破庙常客,很会用这个旧井,连忙小跑出去,拿起桶绳给她打了清水,又想到昨日羡泽说,他好没有过她这一关,便毕恭毕敬道:“师母。”
羡泽愣了一下。
她脸颊上还有绳结压了几个时辰留下的红印。
“你叫我师母?”
江连星有些慌神,难不成这二人是兄妹,可他的小脑瓜子又觉得昨天那姿态不像是……
但她又笑了笑:“不错,那就叫师母吧。”
葛朔腿麻的一瘸一拐走出来,听见那个又瘦又矮的小孩正在一口一个师母,伴在她身前身后。
羡泽迎面看见他,笑起来:“他叫我师母呢。”
葛朔本应该是个什么事都能开得起玩笑的人,此刻却浮现一点尴尬:“小孩子不懂事,我让他改口”
羡泽抱着水盆往破庙里走去:“那怎么改口?他都已经这么想了,小孩子眼里的世界就这么简单的。”
江连星以为自己说错话,慌张的不敢乱动。只瞧见葛朔快步跟进去,二人在神像面前停下脚步。
粗制滥造的神像,表面因脱皮掉漆而显得有种巍然不动的古拙,葛朔握着她的手低低说了几句。
羡泽侧过脸来笑了,晨光混杂着淡蓝色与金色,像是清潭那般直射在她身上,她笑意抵达眼底,是说不出的动人:“就这么说定了,你是师父,我是师母,我们就是一家人。可不要露馅了。”
……
江连星将旧事说到这段时,羡泽目光愣愣的看着火炉中隐约跳跃的火苗,仿佛想要让自己能回想更多与葛朔相关的事情。
江连星正想开口安慰,忽然感觉自己腰腹处又像是火烧一般。
是魔核,近些日子随着他疯狂吞吃那些心脏,他的魔核正在疯狂长大。
他弯下腰去用手抵住了腹部,喝水作掩饰,但羡泽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低头道:“怎么了?果然还是吃那些吃坏了吗?”
江连星抬头看了羡泽一眼,其实这点痛楚跟前些日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点点头:“……师母,我……我难受。”
羡?*?
泽叹口气,坐在他旁边,她指尖动了动,火炉中的火苗更加温暖旺盛,她扯了件软毯盖在他膝盖上:“我猜得到你想吃那些心脏,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但你这样太容易入魔了,我怕找到了回到凡界的明峡,你都回不去了。罢了,先靠一会儿吧。”
江连星没理解她说的靠一会儿是什么意思。
是靠着柱子,还是靠着她?
二人面朝火炉坐着,中间隔着一掌的距离,除了盖在膝头的软毯,他们没有一点布料上的接触。
如果她只是让他靠着柱子或者软垫,他忽然靠在她身上,是不是太过突兀冒犯?
可若是在讲述旧事的时刻,她给他机会依赖她,他却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会不会也显得二人之间生分?
江连星手指捏了捏又放开,手撑在地毯上朝着羡泽那边挪了半寸,喉结动了动,打算轻轻将脑袋朝她靠过去一点。却没想到撑着的手一滑,他突然整个人朝她倒过去,脑袋撞在了她怀里,肩膀落到她腿上。
江连星有些慌乱的想要撑起来,羡泽却忽然笑起来,抱住他头发半干的脑袋:“你又这样撒娇了。”
她没有生气,江连星本来要撑起身子的动作僵在半空,缓缓的卸力,小心翼翼如同踩在冰面那般将自己的重量放上去。
羡泽对他的身量比划了一下:“你现在肩膀宽了这么多,个子也高了这么多。没事没事,别起来,你这么瘦压不死我,别撑着了。”
江连星咬着嘴唇,这才松开手,彻底靠在她膝头的软毯上。羡泽将一些灵力汇入他体内,江连星瞬间便感觉到如微凉的水流淌入干渴的喉咙,他的痛苦与焦躁被抚平了大半。
他忍不住想起当年师父和她在收养他的破庙里,也是靠着火光紧紧依偎。
师父不在了,他也一定能成为羡泽的信赖与依靠。
“师母。”
羡泽轻轻应了一声:“嗯?”
“……羡泽。”
“嗯。”
“师父不在了。但我会一直在。”他本想说‘师兄也在’,但还是忍住了,道:“我会听话的。”
江连星以为她会再次发出那种温暖的轻笑声,但是没有。
她只是沉默着,轻轻拨了一下他耳边的头发。
江连星感觉到她情绪不对,他只是以为,羡泽是很难从师父的事情中走出来,便想了想,岔开话题道:“等回到凡界,羡泽想吃什么呢?”
她并没有怪罪他私底下还称呼她的名字,思索道:“热馄饨,炒茼蒿,魔域吃不到青菜太痛苦了。哦,以前明心宗食堂的小笼包也很好吃。”
江连星听得忍不住嘴角勾起:“嗯。但羡泽总是吃不完。”
“因为每天早上都买很多种啊。你是饿了吗?”
江连星知道自己的饥饿感是来源于魔核,但还是点点头:“有点。”
羡泽衣袖抬起,忽然就有一片肉脯递到江连星脸前来,她晃了晃:“吃吗?”
江连星看到熟悉的零食,忍不住嘴角微微弯起,他两只手接住肉脯,递到嘴边来小口咬着吃。
身后也传来她也在吃肉脯的声音,江连星渐渐完全放松下来,望着火炉,他鼻尖全都是羡泽的气息,仿佛是在魔域几十日从未敢安眠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
羡泽笑道:“夜里看着火炉或者灯烛,吃这种需要细细嚼的小零食,真的很幸福,对吧?”
江连星鼻子一酸:“……嗯。”
羡泽垂眼望着他的后颈,她拨开他后颈细软的头发,轻轻抚摸几下他的后颈。
然后用掌心握住他的后颈,他凸起的椎骨顶在手心中。
羡泽相信自己,此刻将灵力化作实体,必然能够洞穿他的喉咙,他声带与气管都破开,江连星恐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而只要拿毯子包住他,甚至不会流出多少血,就算是血流到地毯上,她也可以用水流快速清洗掉。
……啊用毯子包住杀人,会更方便打扫,这件事还是江连星告诉她的。
明天醒来如果有人要问江连星的失踪,她就说昨天看到他在外头化成怪物啃食尸体,她呵斥了他两句,他就吓跑了。
他生来就很可怜,靠在她膝头,二人聊了许久,但现在临死前也算有点短暂的幸福吧……
羡泽犹豫着,环顾四周,正要趁此机会一击得手。江连星忽然蜷缩起来,紧咬着嘴唇,连脖颈的肌肉都绷紧,他将脸用力埋在她膝头的软毯上。
羡泽手顿了一下:“怎么了?”
难不成他察觉到她的杀意了?
江连星却使劲摇头又点头,脑袋抵着她膝盖不说话,羡泽将他肩膀掰过来。
江连星满脸是泪,口中塞得鼓鼓地咬着肉脯,他抿紧嘴唇,吸着鼻子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水,水光盈满了炉中跳跃的烟火,他双瞳中像是黑色鹅卵石的溪流,哭得停不下来。
羡泽搭在他后颈的手紧了紧,她怕的就是他这样的眼神,喃喃道:“……怎么又哭了。”
江连星用力别过肩膀,将脸朝下贴在她膝盖上,抽噎一声:“对不起、是肉脯太好吃了。”
他柔软的眼窝蹭在她膝盖上,仿佛是不畏惧自己最脆弱危险的地方与她最硬的骨头接触。
他知道自己的话语经不起推敲,可她还是没有追问。
他知道自己两辈子没帮上什么忙,可她还是千里迢迢只为了来找他。
江连星哽咽道:“……羡泽、我不是故意撒谎。我总是做梦,梦见我活了两辈子,梦见你上辈子被我害死了,我也死了。我没有骗你,我梦里见到了戈左、见到了宣衡。我梦见戈左强迫你、我梦见宣衡囚禁你!所以我才不想让你跟他们走在一起。我不是要害你……我梦见我最对不起你了……”
他哭得胸腔起伏,羡泽真不明白他沉默又不怕吃苦的性子,为什么见到她就这么多眼泪。
羡泽圈住他肩膀:“没人能害我。”
他哭到几乎抖起来,憋了太久的话语都恨不得一股脑掏出来:“我梦见羡泽死得很惨,临死之前都不怪我。羡泽能来找我、太好了。我做最好的梦都不敢、不敢这么想……呜,我再也不说要随便入魔的话了,让我做什么我都不去了,以后休想让我离开一步了……”
江连星咬着嘴唇,挤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来:“我绝不会害师母的,如果我有朝一日成魔了,或者名声败坏让师母受累,师母就杀了我吧。”
羡泽松开了握着他后颈的手,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羡泽瞬间忽然想到,如果她刚刚下手了。在他心里想着这些事,吃着肉脯幸福到流泪的那瞬间,被她一击洞穿喉咙,她收拾残局时,看着他满脸是泪的尸体,恐怕这些话语都永远没有说出口的那天了。
第125章
那岂不是只要当着他的面不断跟宣衡亲近……
她内心游动挣扎起来。
一方面是她从回忆里得知,
连从幼时陪伴她的鸾鸟都可能在背叛她;另一方面则是无数细节都证明,江连星是值得她信赖的好孩子。
原来信任一个人,是这么难的事。
羡泽凝望着他,
江连星也抬起不断溢出泪的眼睛,
他似乎看到了她眼底这么多年的多疑与受伤,
忽然伸出胳膊,用力抱住了她的肩膀:“羡泽曾经很信赖师父,
我会努力变得,
比师父更能让您相信的。我会的。真的。”
羡泽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她几乎感觉有胡茬蹭在面颊附近,
一双穿着粗布麻衣的手臂紧紧拥抱着她,
手掌从她背中的凹线慢慢捋下去,
他的声音没有平时的调侃,只有微微颤抖的声线与坚决的信念:
“羡泽。相信我。”
“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相信我。”
她觉得自己的手似乎千斤重,过了好半晌她才拍了拍江连星的后背:“……我相信你。”
江连星忽然感觉到羡泽身上溢出的迷茫与怀念,
好像……拥抱的不是自己那般。与此同时,
他的魔核在激烈的膨胀与缩小,热的仿佛要给他烫出一个焦洞。
而羡泽似乎也有些不舒服那般,身子缩了一下。
江连星正要开口,
忽然感受到了突然侵入这片温暖空间的其他人的灵力,猛地转过身去。
羡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她居住的那间,
帐帘掀开了一半,
宣衡正站在门帘内,失神的双目朝这边望过来,轻声道:“羡泽?你在吗?”
是宣衡展开了自己的灵识,
想要借助灵识看路。江连星忽然惊醒一般意识到自己抱着羡泽肩膀的举动,下意识松开了手。
但还是慢了一步,
宣衡的灵识显然“看”到了二人相拥,他有些惊诧,但紧接着微微皱起眉头。
唯有羡泽神色如常,拍了拍江连星的后背,道:“我在这儿。怎么了?”
江连星伸手抹了抹脸,皱紧眉头,坐直身子也偏过头去。
宣衡沉默半晌,道:“……只是看你许久没回来,有些担心。”
羡泽看了江连星背过去的身影一眼,站起身来撇嘴道:“你少挤我,我说不定早回去了。”
她提裙走到帐帘前,才回过头道:“连星,早点休息,不用守夜,我设了结界。”
江连星一直背对着她,点点头。
临着帐帘放下前,江连星侧耳听到宣衡与她的说话声。
宣衡:“我睡地上,就不挤你了。”
江连星心里道:让他滚到山洞里睡就不挤了。
羡泽却并没有说出绝情的话,反而笑:“算了吧。等再睡不着我就把你踹到地上。”
再往后的说话声,就被帐帘全都拦住了。他呆坐了许久,才慢慢回过头去,望向帐帘。
他意识到了羡泽对待宣衡的态度非常自然随性,那帐帘遮掩之下一定有二人间的哝哝细语。
有没有可能羡泽还会跟宣衡聊起他的事,甚至会把他刚刚的软弱,他的哭泣,也像是夫妻间分析外人的反应那般,讲给宣衡听。
放在一旁的陶杯,热水已经冷却;软毯还盖在他膝头,上头有他哭的时候留下的湿痕,江连星手指攥紧了软毯。
如果是师父也就罢了,可宣衡凭什么能成为她亲近信赖的人……?
屋内。
宣衡强压下满心的惊疑不定,他知道羡泽跟他分开之后,似乎和葛朔厮守多年,甚至有可能成婚了;他也知道她从来不缺情人与爱侣,为她的无情而身陷痛苦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但难不成这个所谓的“徒弟”……
他可是知道羡泽之前在明心宗为了保护江连星各种胡说八道,为了他跑到魔域来一路追赶,哪怕说这背后可能有目的,但以羡泽的性格,会抱着人安慰,已然是他能想象的极限了。
他故作不经意道:“你的那徒儿,好像哭了。”
羡泽心不在焉看着自己的掌心:“嗯。可能这些日子害怕委屈坏了吧。虽说他个子高了,之前也都是他在照顾我,但我总觉得他像孩子。”她嘴上这么说,却看着自己的手觉得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下手。
宣衡心道:……是吗?都那样的身量了,还说是孩子啊。
羡泽坐在床沿,正要躺卧下去时,忽然动作僵了一下。
【系统】:龙傲天值增加7%、14%、20%!进入[阶段八:吞食天地]!
【系统】:支线任务“穿成龙傲天师母后我成为顶级白月光”进入下一阶段:请尽快增加龙傲天值提升,并在30日内进入[阶段九]!
【系统】:主线任务“开局成为仙龙帝尊”进入延期状态,杀死江连星倒计时将延期为:30日。支线任务完成后,主线任务目标或有改变。
羡泽愣住了。
之前那个要把江连星养成龙傲天的支线任务,忽然又重启了,而要杀江连星的时间,也往后延缓了!
等等,刚刚他吃那些脏东西的时候,虽然也有提升,但基本都在1%、2%这样缓步往上提,刚刚他哭起来的时候,羡泽也没听到系统提示,为什么一进屋反倒开始……
难不成是因为宣衡?
如果说系统提示要她杀了江连星,是因为江连星对她而言很危险的话。
那为什么反而江连星变强了,却冒出支线任务,让他更加黑化更加强大,而不是说催促她尽快杀死江连星?
除非说,真如同她一开始所想,江连星是系统设定下养大了要宰了吃下肚的狗。
现在不吃,是因为觉得他成长到这个阶段,还能长肉……?
……
“雨停了。啊说到底这玩意儿就不该叫下雨,而是下泥。”
“你说那群忌使会不会追过来?”
“不会了吧。说起来,早上那个丸子汤真不错啊。鲁廿师姐手艺太好了。哈?我虽然是千鸿宫的,也白吃白喝这么多天,叫一声师姐怎么了?你们明心宗的饭都这么好吃吗?哎……不知道我现在给少宫主磕个头,能不能离开千鸿宫加入你们宗门。”
几个人站在山洞门口,望着慢慢停下来的雨,而后就感受到了身后的魔气正在逼近。
胡止转过脸去,果然是江连星。
他身上的魔气更浓郁了,若是在之前,他早就该保持不住人形,但此刻他神情冷峻,似一夜未睡却极其清明,目不斜视的望着远处乌黑的山峦。
但他装扮与往常不大一样。不只是说里头穿了件干净的衣衫,外头罩着脏衣,而是他腰间挂了好几把刀剑,胳膊搭在剑柄上,看似举止随意,可他又频繁调整挂剑的绳扣,显得很紧张。
胡止有些不解:“这不是我们之前解决几波追杀时,缴获的魔修武器吗?之前你不愿意用,现在怎么又拿出来了。”
江连星清了一下嗓子:“我怕追杀的忌使更多。要……保护你们。”
帐篷的门帘卷起,露出里头的圆厅,羡泽起的晚了一些,她露出抱歉的笑意走出侧间,宣衡紧跟在她身后,只是宣衡今天没有再戴锁链。
他神情依旧淡淡的,只是相较于前一天的散发,今日他挽了发髻,恢复了几分熟悉的少宫主的气度,但那发簪却是明显的女款,是一支刻着芍药的木簪。
这天天一副“我不屈从淫威”的表情,又处处把“我们夫妻一体”写在脸上。明心宗弟子又鄙夷又好奇的将目光望向他脖颈,看看魔域大蚊子是不是只钻他们夫妻俩的营帐。
千鸿宫弟子倒是都不太敢抬头看他,张师兄马屁还不断,特意端了一碗丸子汤给宣衡。
宣衡婉拒,说自己早上已经跟羡泽一起用饭了。他甚至也背上了其他弟子拿不动的行囊,然后把一些不常用的物件放入了芥子囊中。
羡泽起床之后也检查了一下华粼的状况,他却丝毫未有清醒的迹象。她将灵力汇入他体内,也像是石沉大海,羡泽忍不住用手指蹭了蹭他脸颊,堪比白煮蛋似的质感,她又捏了捏,结果就留下了明显的手指印
张师兄很熟练地拿着一堆布条走过来,羡泽连忙收起手指,他很自然而然背起了华粼。
这家伙虽然爱拍马屁,却也真出力气,显然是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背着华粼上路,他轻松道:“别看他个子高,可是轻的就跟一只鸟似的,背着不费劲,只要小心别弄伤他的腿就行。”
华粼无知无觉的歪着头,睫毛低垂,金发被挽住包起头巾,在魔域显得过于姣好的面容也被面纱罩住,胳膊搭着只露出了细瘦的手腕。
这时,大家都已经收拾好了行囊,羡泽动了动灵力,收起了叠纸,收入贴身衣物中。刀竹桃一路上收集了不知道多少的魔域药材,行囊快要比她自己还高,而旁边的丑卜更是快成了骡子,身上包裹重的它走路都四蹄打颤。
羡泽看到刀竹桃小小身躯背了快要比人高的行囊,也帮着她背了一些。
江连星见状连忙走过来:“羡泽,我来拿。”
羡泽歪头看了他今日的打扮,道:“你且负责替我们侦查前后是否来敌,不必拿什么行囊。”
站在她身边的宣衡却眉头皱了皱。
他虽然看不见,但灵识却能勾勒轮廓,他明显“看”到了江连星腰间横着的几把刀剑。
羡泽推了推江连星,道:“别这么粘人,快去吧。”随后转头握住了宣衡的手腕,像是怕他看不清摔倒那般,关切的引着他往前走去。
宣衡动作顿了顿。
江连星垂脸点头,只是临走之前从那有些过长的头发之间,看了宣衡一眼。
随着江连星看着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羡泽果然听到了系统提示的声音。
[系统]:龙傲天值提升……1%、2%。
果然,昨天他突然数值暴涨,跟宣衡有关系。
他就这么讨厌宣衡吗?是只要她跟宣衡腻在一起,而忽视他,他就会内心黑化?
那岂不是只要当着他的面不断跟宣衡亲近,很快就能够达成任务
不过羡泽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刻意,只是全程与宣衡并肩而行,一群人纷纷披上了头纱,就像是群远行的幽灵般踏上路途,谁也看不出彼此之间的区别。
此处距离照泽已经不远了,只不过附近地势复杂。羡泽看他们手头也有犬妖皮的地图,一行人规划了路线,打算如果不下雨的话,路上都短休,尽快到达照泽为佳。
有羡泽一路随行,这段旅程简直舒服的像是度假。在需要吃饭的时候,他们会找好适合躲避或易守难攻的地点,支起帐篷,用脏衣盖住帐篷外头让它更隐蔽,然后羡泽和江连星主要负责出去“狩猎”,带回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