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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她仰起头,咬牙发出一些自己都觉得假的哀叫痛呼。

    她的双翼从身后缓缓张开,填满了红纱帐掩映下宽大的婚床。

    她张开羽翼的影子也笼罩住了他。

    宣衡轻轻倒吸一口冷气。

    他隔着红纱,在昏暗的点点烛光下,看清了双翼的轮廓。

    而她像是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宣衡很快就意识到了原因。

    因为她羽毛尾端有一点点焦痕,一侧的翅膀似不能完全张开,她痛苦得吐息着,羽翼尖端想要张开却又落下来,半缩着痛苦的起伏着。

    宣衡浑身颤抖,他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甚至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她羽翼的末端。

    她立刻道:“别碰!”

    她给他的那枚定情的羽毛,并不是从她羽翼上薅下来的毕竟怕宣衡从上头看出龙的气息痕迹而是她从宝囊中找到的早些年的鸾仙羽毛。

    为了看起来跟她的双翼类似,她将鸾鸟那根金白色羽毛烫金烧尾,与她的羽翼一眼望过去有七八分相似。

    如果他摸到她的羽翼,就恐怕能看出来不同。

    甚至可能看出来她双翼受伤并不算重。

    宣衡手僵在半空,缓缓放下来,声音微微发抖:“你的双翼、你……”

    她声音似夹杂了苦笑:“宣衡,我当然飞不走了。我受伤太重了。”

    宣衡那一瞬间,只感觉自己的心只因为她的这声苦笑全都击碎。

    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在礁石上狂奔,在海面上御剑低飞,瞪大眼睛嘶喊着鸾仙,想要搜寻到她的身影。

    宣衡只记得那时候他大团泪水涌出眼眶,迎着海风吹得脸上结霜生疼

    他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痛,我知道你受伤了……”

    羡泽轻叹一口气:“真的会有人知道我有多痛吗?”

    宣衡听到自己哽咽得像是当年一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有多痛……羡泽我……我的灵力、我的一切都可以赔给你!我都在想,会不会是当年咱们偶遇,才有”

    他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羡泽一愣,她没料到一向表现的“铁骨铮铮”的宣衡,眼泪湿透了红纱。

    是因为喝了酒吗?

    是她演得太过了吗?

    她虽然想要这个结果,但又觉得困惑:“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应该不知道这伤的原因吧。

    宣衡紧闭嘴唇。

    他不能说、他如果说自己当年也在场看到了……她一定会对他心生怀疑,她会猜到他早知她未失忆,这假扮的婚姻就持续不下去了!

    甚至以她的警惕心,可能直接杀了他离开这里,放弃她深入千鸿宫的计划。

    他必须像是对一切都不知情,被她骗得傻傻的样子,她才有可能安心利用他。

    宣衡用力咽了一下,声音还有些不稳:“我只是觉得看起来太痛了、而且……这看起来像是有不同法术武器造成的伤,是被凡人围攻的吗?”

    羡泽沉默了片刻。

    这沉默几乎要他心脏撞断肋骨,她才缓缓吐了口气:“好像是呢。我记不清了。”

    宣衡想到自己为了延续这个虚假的婚姻,甚至连自己真正的道歉都无法说出口,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他几乎张口欲言,可在这满室红烛中,在这能拥抱她的帷幔下,他无法说出口。

    他双手拽住红纱,罩住脸,声音颤抖道:“我、……我也是凡人,所以我应该说对不起的。”

    “不止是对不起羡泽,我一定会助你恢复双翼。知音阁中只有上古典籍与旧物中的一部分,还有些被父亲带入洞府中,我会想办法找来,你一定能够再飞起来的……一定能……”

    他说到后面几句,已经哽咽难言。

    等有朝一日,等她一切目的达成,他们总能坦诚相待的……对吧。

    羡泽心里松了口气,她收起羽翼,口吻故作感动:“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毕竟我们是夫妻呀。”

    她觉得这句撒娇应该恰到好处,宣衡却彻底崩溃了,他两只大手胡乱抓着红纱,揉乱在脸上,竟痛哭出了声。

    羡泽:“……啊?”

    他在哭什么啊?

    第107章

    她神思恍惚,他痛快欲死

    羡泽脑子有些乱,

    也分不清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安慰,她搞不懂凡人的心思,想要将他的脸刨出来看清,

    他扭着脑袋将自己挤入枕头之间,

    似乎无颜面对她。

    羡泽拽了半天没拽出来,

    气道:“明明是我受伤,疼在我身上,

    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不理我了?”

    她翻身想要下床,

    宣衡连忙转过脸来,

    抱住她的腰:“别走,

    对不起、我没有不理你”

    羡泽低下头去,

    宣衡长发散乱,面上泪痕未干,眼眶鼻尖泛红,

    鼻翼小痣旁边还挂着一滴泪,

    平日严肃坚毅的面容,只剩下他漫溢出来的情绪。

    宣衡抿住嘴唇要想止住哽咽,但是只是他抬眼看向羡泽那张脸,

    那张从他少年时深刻心间就未变过的面容,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他也自知自己哭起来恐怕很丢人,伸手抹着脸,

    羡泽却拿开了他的手,

    盯着他的脸。

    宣衡有些狼狈的偏过头去躲避她的目光,羡泽忽然笑起?*?

    来:“原来你不是小木偶啊。”

    宣衡:“……什么?”

    羡泽偏了偏头,双眸看着他鼻翼片刻,

    忽然低下头来亲了那小痣一下。

    宣衡屏住呼吸,抬头望着她。

    羡泽手一挥,

    风穿堂而过,吹灭仅剩的一点蜡烛,吹动被他抹眼泪揉得皱皱巴巴的床纱与帷幔,羡泽道:“睡吧。我困了。”

    他应了一声,二人就这么并排躺下。

    锦被被扯到了下巴处。

    月色照在梳妆台的玉冠和珠冠上,一片虚浮的银芒,隔着纱帐看,就像是雾天海面上的粼粼波光。

    帐内变得很安静,他喝了那么多酒,应该很快就睡着了吧。

    羡泽有些后悔,睡了儿子回头再杀了老子,才叫快意,她这会不提,别以后都睡素觉了吧?

    她盯着月色看,脑子里全都是宣衡刚才哭的样子。

    她忽然耳边听到一声刻意想压抑,却没能压住的轻轻咳嗽。

    羡泽猛地转过脸看向床内。

    双目对视。

    宣衡睡在更靠里,他在朝着她的方向看,他想要闭眼装睡,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将目光挪到床帐上:“……月色很美。”

    羡泽忽然踹开被子,拽住他衣领朝他挤过去,咬住他嘴唇。

    宣衡两只手用力回抱住她光裸的后背,指腹紧紧按在她肩胛上,俩人像是两团湿热的气流搅在一起。

    羡泽拽住他衣领,非常张狂的往两边拽开,手已经跨越过她平时吸灵核触碰的腰腹。

    他惊愕的嘴唇发颤,她便碾得连发颤的余地也没有,直到她捉住了……,宣衡手也一握在了她腰窝的弧度上。

    她让开一点唇,轻笑道:“原来你还长着这玩意。”

    他以为是她不懂,刚要哑着嗓子解释什么人伦什么男女之别,他在婚前做的准备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功课,甚至心里已经背好了稿子想着要如何与她细细讲解。

    而下一秒,她手指便用力又巧妙的揩过去,宣衡顿时都要变成倒绷的弓,闷哼叫起来。

    她笑道:“我以为你是个下头削平了的小木偶人,还想着没验货就成婚了喏,你紧张起来,它也在弹……”

    宣衡几乎要叫她住嘴。

    她却已然将他最里头单衣的腰带扯开,宣衡觉得自己像是被她剥了的松子,自觉丢人,抢着要自己来,但实际上他能做的,只不过是把腰带更扔开了些。

    俩人挤挤挨挨在一块,宣衡只是觉得贴着靠着,脑子都快泡在了酒里。

    相比于羡泽四处作乱的本事,他就只知道稀里糊涂又好奇的到处碰,但当羡泽支起身子道:“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女人,要不要瞧一瞧?”

    她作势要伸手将帷幔掀开,让月光照进来,他连忙拽住厚重的那一层床幔,道:“不用!我心里有数!”

    羡泽心道:你有数个屁。

    但她知道宣衡比较要脸,便没有坚持,只是拽住他的手按在……,果然听见他紧闭嘴唇,鼻息错乱,手指都不敢乱动一般。

    不过羡泽目的也不只是这个。

    他万不该哭,哭得她心里反而冒起小钩子,正好趁他不懂,好好拿捏。

    就在宣衡指尖刚刚熟悉,准备鼓起勇气挪一挪,她却拨开他的手道:“算了,就这样吧。”

    宣衡一愣,就感觉她在微弱月色中像一条银鱼,又重新裹紧锦被中。

    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尝试着在锦被里去摸索她的手指:“抱歉、是不是我唐突了,我不应该乱碰的我、我手不动了……”

    羡泽却脑袋一转,只将一头乌发朝着他:“不是。跟那个没关系。”

    宣衡浑身都已经烫得难受了,他觉得不问明白,说不定以后夫妻生活就要止步于此了,便支起身子想看她的脸色。

    他在处理千鸿宫的事务上成熟而富有手腕,但在私下的相处里,却完全暴露出他这个年纪的青涩与惶恐:“那是怎么了?就……不圆房了吗?是我做的什么不对,你与我说吧。”

    羡泽转过脸看他:“跟你没关系,是我觉得我自己怪毛病上来了。我之前就有情人受不了我离开了,我怕你也受不了我。”

    新婚之夜她提起旧情人,他脸上神色一黯。

    但宣衡又听出了别的意思别人受不了离开,一定是不够爱,而他只要是能包容这些,是不是就胜过那些人。

    他便拽着她的手道:“我们是夫妻,那些人不能理解的事,我都能理解。”

    羡泽眼里绽放起光来:“当真?”她亲了他下巴一下:“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宣衡心里一暖,轻轻亲了亲她嘴唇,道:“你跟我说就是。我们是一体的。”

    羡泽伸开手臂,抱住他肩膀,俩人胸膛也紧贴在一起,就在他心神荡漾时,她嘴唇靠在他耳边,一阵轻声耳语。

    宣衡呆住,直到她抬起脸笑盈盈地看着他,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那不会出事吗?不会难受吗?”

    羡泽歪头道:“怎么会,看你太难受了,我自然就给你解开了呀。”

    她继续加码:“若是不足够默契与信任,自然不会弄这些,宣耿耿,你小心眼到连我也不信吗?再说,我们也是要圆房的呀。”

    宣衡只感觉她话语像是海里的精怪,他意识还没来得及冒头,就被拽入海水中被她溺亡。

    红绸的窄腰带一圈圈绕在他脖颈上,宣衡总觉得自己该拒绝……

    但他们可是夫妻,若是他连这些也无法包容无法满足,以她的天性和地位,他就不知道这腰带下次是缠在宣琮还是那个苍鹭的脖子上了……

    她偏生还每缠一圈就亲他一下,宣衡要的不止是这样的浅吻,他仰着头不断想要迎合加深,羡泽本想掌控进度,可他亲吻时的纯粹和缠人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以抵抗,俩人鼻尖抵在一起像呼啸的山谷,只听得见彼此的声响。

    宣衡觉得自己像是发烧般,掌心热烫,只想贴在她微凉如玉的肌肤上,让自己的干渴燥热多缓解一分,她却被他胡噜猫狗似的没头脑的手法气笑了。

    羡泽拽着他那只会握剑的薄茧,以刚克柔的化劲,研磨抵转,翻弯挽花。

    他只觉得手被滚烫的蜜糖浇过黏住了,不敢用力也挣不开手指,呼吸发颤,动作迟缓,她果然皱眉不耐。

    他最怕她这样的表情,惶恐的使上点力,他练剑弹琴留下带些棱角的茧。

    她细细惊叫,浑身战栗,僵了一瞬,便手挠牙咬地对他一阵报复,却唯独没拽开他的手。

    到剑首刀鞘相抵,他脑子已经稀里糊涂,他对于一切即将见识到的事预感强烈,却不敢多幻想,依稀在那抹帷幔缝隙的月色里瞥了她身姿一眼。

    羡泽肩膀落了冷色的银晖,腰腹蒸腾艳色的阴影,她眉梢茫然又欢愉的抬着,宣衡被她的美丽与自得震得思绪僵住,呆呆不知言语。

    直到剑格相抵,花萼相依,严丝合缝到几乎要擦伤彼此,他只觉得天光乍泄的滋味、夹杂着这一切的意义,像是雪崩般朝他而来。

    绵密的震颤酥了他的理智与思考,他含含混混地叫了她名字好几声,像是濒死又强壮的囚犯,正向刽子手呼救一般

    羡泽本以为自己处变不惊,可宣衡唤她名字的声音虚弱而浓情,夹杂在呼唤中的匀气声却粗重压抑,她只感觉宣衡身上肌理都绷起来。

    仿佛是血管凸起的战马要将她顶翻。

    她吓得立刻拽紧了红绸,夹紧马鞍,想要控住这只在枪林弹雨中颠簸的马匹。

    她拽得狠了,他身子猛地一僵,两只手不自主地扣着脖颈上勒紧的红绸腰带,眼里闪过一丝面对危险与死亡的恐惧。

    羡泽不想一下子吓到他,正要松开手,但那恐惧只出现一瞬间,便化作出某种羞愧痛苦……

    甚至是自甘堕落。

    他拽着红绸的两只手缓缓松开,慢慢放下手,摸索着来握住她的腰。宣衡眉头紧蹙,气息吐不出来,胸膛快速起伏着,却不挣扎,只是承受着、认命着

    仿佛是在如受刑般品味着痛苦。

    羡泽便误以为他能承受,手再重了几分,宣衡面色都涨红起来,他结实的双腿甚至因为窒息在不由自主的抽动,神情如冷却地壳裂开,露出岩浆般的自我……

    羡泽没想到他表现的这么好,也忍不住……,奖励他几分,他要疯了一般仰起脸去,嘴里字音不连,只是喃喃着。

    她心鼓如雷,侧耳听他嘶哑到濒死的声音:

    “杀了……杀了我、我知道……对不起、……如果……被羡泽杀掉……就……”

    羡泽一愣。

    他以为她要真的杀了他?!

    而宣衡此刻真的愿意被她杀掉。

    这种要死于她手的强烈刺|激,让他面孔上涌现过激的温顺、虚弱的狂喜,仿佛是她正在扒下他的皮

    是,他看似在人群中央捍卫着秩序与规矩,却像是被人强行缝上了一层名为千鸿宫的皮,缝的他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模样。

    而这层皮被扒下来之后,他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仍然向往一瞬间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袒露与自我。

    他甚至握住了她的手,拽紧了红绸两端,面上痛苦与情|欲夹杂着,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让自己窒息,又扭头想要摆脱,却又想要钻到欲|望与死亡的尽头。

    羡泽被他面上那副浓重艳色过头的神态吓到,骤然松开手,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突然似痉挛般……

    惊愕与激烈让她几乎尖叫出声,她神思恍惚,他痛快欲死

    羡泽只感觉魂在帐顶上飞了半晌才落下来,柜上的琴瑟被他们激烈撞到,至今还在嗡鸣,带来耳边一阵眩晕般的细响。

    她从天上下来,心神慌乱,搞不清楚宣衡在发什么疯。

    宣衡大口呼吸,迷迷蒙蒙,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死。

    羡泽被他濒临边缘的表情震慑,愉快的浪潮迟来而反复,她满足到脚趾蜷起,也得意于驯马成功,正要骄傲又愉悦的拨一下粘在身上的长发,奇异又不合时宜的微凉,从二人之间缓缓流淌下来。

    羡泽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竟然被他的激烈牵着鼻子走了。

    她是不是没有掌控局势和节奏?

    她明明对他没什么好感,怎么能就这样和他搅成一团浆糊!

    羡泽心里恼羞成怒,表现出来的却是苛责:“你给我起来,你给我洗澡!我不喜欢这感觉,你给我擦洗干净!”

    他还没明白自己的命和魂是怎么回来的,被她几脚踹在了胸膛上,回过神来。宣衡咳嗽着拽开脖子上的绸带,支起身子,稀里糊涂的打算去找热水帕巾,只是与此同时看了一眼,他便僵住。

    腰上几个正在褪红的手印,脖颈胸膛汗透的水色,她面上的红晕与霸道的恼怒,都显得张牙舞爪。

    还有绸被上的湿浊……

    他愣愣地望着她,羡泽垂眼望去,惊愕到恼羞成怒,拽起枕头朝他砸过去:“你是什么驴生的混蛋,这就又起来了!我就该杀了你,杀了你”

    第108章

    他可以剖出心,一半给她一半给千鸿宫,他就什么都不欠了。

    ……

    宣衡在床边拿热水帕子给她擦洗时,

    她仍在低声骂人,她对于自己的赤身并不羞怯,像个玉摆件似的躺着,

    两只手故意摆弄他的头发,

    又是要给他扎个冲天辫,

    又是要扎个双马尾。

    她甚至拿指甲压了他鼻翼上的痣几下,心里抱怨:这么多情的一颗痣,

    怎么就长在这么个家伙脸上。

    宣衡倒是下了床便裹得严严实实,

    他头发被她拽乱了,

    表情却严肃认真的为她细细擦拭。

    羡泽盯着他抿紧嘴唇的严肃表情,

    脑中却忽然浮现他被勒到面色涨红,

    在欲|望面前天崩地裂的痴态,她心里猛地一缩,也手抖拽疼了他头发。

    宣衡只是眉头微微一动,

    并没有阻止她继续把玩他头发。

    她忽然拿他发尾扫了他嘴唇一下,

    轻哼一声:“提上裤子就变了个人。”

    宣衡觉得这话说得没有什么道理,但此刻他没办法开口。

    他拼命压着自己的表情,掩饰住混乱的内心。

    为什么不杀他?

    是因为他还有用吗?

    会不会等他完成了自己的价值,

    就在某个夜晚,被她和平常没有两样地用腰带勒死?

    单单是想象她在计划着杀死他,也在放纵的使用他,

    就让他有种脖子上被栓紧的窒息感。

    他甚至不敢多看她,

    为她擦洗后拿来了绸袍,将她无需雕饰便如山川河流般起伏有致的躯体裹起来,她面色稍霁,

    似乎也在后悔,也在慌乱,

    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二人一直没再开口,床铺重新收拾好,屋内的情|欲气味也几乎散尽。

    他要上|床,她腾地坐起来,支使道:“我要喝水。”

    宣衡去倒水,她明显想借着茶水说什么冷了热了欺负人,但没想到他递过来的就是恰到好处的温热,她噎了一下,连发作也找不到理由。

    宣衡看她那守在床边的态势,感觉到她不想让他上|床,心里有点难受:“……我们今天成婚,你总不能让我去睡榻上吧。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你突然便生气了。你也不肯说。”

    羡泽:“……”

    她觉得自己丢了主场,丢了面子,甚至被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搞得措手不及。

    可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羡泽忽然哼了一声,往床里头打圈滚进去,给他让了位置。

    她甚少表现得这么幼稚可爱,宣衡有些惊讶。

    到二人都平躺下,只留下淡淡沉默的尴尬,感觉刚刚的激烈都跟昏了一下头似的。

    羡泽面朝里,忽然道:“我没要杀你。”

    宣衡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回应道:“……嗯。”

    羡泽忽然撑起身子看他:“我要杀你,你就乖乖被杀?你就不想反抗?为什么?”

    宣衡嘴像是被缝住了。

    她要是真的杀他,他就再也不用隐瞒撒谎了,不用再猜她的亲吻与亲密是为了什么目的还是有几分真情,他被勒死的尸体哪怕迎来一个她怜悯的眼神,那也是真的只属于他。

    她要是真的杀他,他就终于可以不用当千鸿宫的少宫主,不用当任何人的儿子,只作为她的丈夫,与她嵌在一起,就在身份转变的这一夜死去。

    他可以剖出心,一半给她一半给千鸿宫,他就什么都不欠了。

    他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宣衡既是渴望那一瞬间的甜蜜与折磨,也隐隐后怕恐惧着那之后无尽的虚无。

    她的目光有探究,宣衡半晌道:“……我只是觉得,今天很幸福,死在今天也挺好的。”

    羡泽皱眉:“别说这种话,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全白干了。

    宣衡没有细想这话的真假或目的,嘴角微微抬了一下:“好。”

    他将枕头下的玉衡,塞到她那边的软枕下面,低声道:“你若是累了,下次可以去西殿的温泉舒缓筋骨。睡吧。”

    她哼哼了两声,或许是成婚的仪式真让她疲倦了,或是她受伤后就嗜睡,羡泽偏过头去,一会儿呼吸就平稳起来。

    二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她擦拭后带着水汽的身躯有着云雾的气味,他许久都没有睡着,忍不住往她那边靠了靠。

    羡泽像是梦的轮廓被外人侵扰一般,打了个激灵,醒了一瞬间。

    宣衡能清楚地感觉到,她那道防御的边界。

    现在他还远没到能跨过去的时候。

    他心里有些失落,又为自己能慢慢摸索她的轮廓而觉得安心,不再往她那边靠近,就这样二人躺在一张床上,隔着一臂的距离慢慢睡去。

    ……

    “啊!我要杀了你你的手怎么这么笨,什么都做不好!”屋外的女侍听到了少夫人不满的抱怨。

    似乎这对年轻夫妻的磨合之路在第一天就不太顺利。

    宣衡像是她亲近的心腹般守着内屋的门,甚至连女侍都不许将物件送进去。

    女侍将软巾与温水端来的时候,从隔墙开着的雕花小窗往里瞥了一眼,就瞧见梳妆镜里少夫人那张神龛菩萨似的脸,浩浩烟波的双眸上,一对儿如菜虫打架般的黛眉。

    女侍呆住了,看向握着竹笔的宣衡,他背影便能瞧得出困惑和慌乱,似乎还想描画找补回来。

    屋里传来她的骂声,下一秒女侍撇眼就瞧见了她拽着少宫主衣领,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菜虫眉恨不过的拧起来

    女侍连忙垂头往外小跑,当做没看见,隔着窗子依稀听到少夫人得意的叫道:“下面那道印子能遮住有什么用,我这一口咬你喉结上了,你有本事也遮住啊?!我丢人你也丢人!”

    “你敢用法术治愈了,我再也不要见你了,玩不起!”

    连殿中水缸中养着的两尾红鱼都被这声音惊羞得躲到水深处。

    过了好片刻,听到温水端进去的声音,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两个女侍垂头不敢看他们夫妻二人,直到俩人拽着手在抱厦屋檐下商议拜会卓鼎君的事,她们才胆大地瞥了一瞬。

    少夫人的眉毛被擦洗掉了,女侍们之前就在客舍服侍她,几乎从未见过她化妆,可黛眉不容易洗净,或许留了点印子,她不得不敷了点粉盖住,脸上也挂起微笑,跟刚刚判若两人。

    整个人像是回南天满是水汽的瓷器那般,有种雾绒绒的弘雅端静。

    宣衡今天却换了件立领的罩袍,喉结下头是紧紧扣着的玉领扣,脸颊都快被领边切过。再跟少夫人那袒露着脖颈锁骨的圆领裙袍比起来,他像个在主家里被牢牢管控着规矩的主母了

    这些女侍暗笑缩回头,却也发现这二人说是牵着手,更像是少夫人放松的手指被他紧握着,不过夫妻俩说话声和煦轻柔,在外头看起来又像是有相濡以沫的温情。

    最终二人似乎决定去往卓鼎君闭关所在的纳载峰而去。

    几个月前,宣衡听闻父亲似乎恢复了一些,从他封锁的浮山与洞室中传来一些声响。

    因此他也封锁了纳载峰附近的消息,以不许打扰父亲清修闭关为由,甚至不允许一只虫进入纳载峰的范围内。

    宣衡有时候都想,父亲干脆死掉多好,他对父亲的敬仰在东海之后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以卓鼎君的多疑,若是因为他真的恢复过来,彻查羡泽的身份、阻止这场婚姻,甚至又像他年少时那样毫不留情面的训斥、惩戒他那这个父亲的存在就太多余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论父亲有没有恢复,他早已不是当年怀着畏惧与不安的少年了。

    此次拜会,他不是去见父亲,而是为了羡泽。

    许多上古典籍与宝物都在纳载峰内部,父亲闭关的时候,贪婪地将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边,用于恢复真龙给他造成的重伤。

    纳载峰附近的结界极其复杂,他无法解开,但羡泽或许有办法

    他提出来要去拜见父亲之后,羡泽果然眼睛亮起来,她这么个性子,嘴里硬挤出几句“那毕竟是你父亲我于礼还是要去问候”之类的话,宣衡强忍着才没有笑起来。

    能让在婚礼上对千鸿宫的师承经传翻白眼的羡泽,憋出这种话,也是不容易……

    二人到了纳载峰外的山脚下,数个高耸入云的山峦如纺锤一般立在湖水之中,山崖如光洁的墙壁,他的洞府便在顶端一片苍翠中,只有一道凌空的长阶通往其中。

    宣衡说是拜见父亲,但实际也只能到那长阶下段,遥遥对着山峰行礼。

    四下无人,羡泽压根懒得扮演新妇,她没有走上长阶,只是望着山峦,隔着湖水相望的平台上慢慢踱步,眉头微皱。

    到宣衡回来时,她道:“你与他说上话了吗?”

    宣衡自然摇头:“父亲重伤闭关后,已经近三十年没与外界有交流了。”

    羡泽:“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宣衡:“千鸿宫人自然是有命魂的经纬在点事堂,可以看生死,父亲的经纬虽然黯淡褪色,但还是没有断开,就说明命还在。”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一直担心父亲的状况,怕他闭关出了差错都只能撑着,无法向外界呼救。只是这纳载峰周围的结界我们也都破不开。”

    羡泽立刻道:“你们是不可能破的开,这是上古的结界,少说是个千年前的阵式。”她也不熟悉,只是她毕竟比这些凡人多活几百年,总能想到办法。

    越是如此要紧的结界襄护着这片山峰,越说明其中有重要的事物。

    而且她隐隐也能感受到这山峰中藏匿着的……有什么跟她同根同源的东西。

    她早听说千鸿宫甚至藏有数百年前的龙鳞龙骨等,说不定卓鼎君就霸占着这些,想要自救。

    他们一同往回走,羡泽道:“那你父亲为什么还能一直坐着宫主之位?”

    宣衡面色平静:“千鸿宫宫主之印还在他手中,纳载峰又是整个千鸿宫的阵眼灵脉核心,他若是想要闭关百年,也只能如此。”

    羡泽以为他这话背后有怨,缓缓地笑了起来:“你就不想成为宫主吗?”

    宣衡牵着她走在游廊之中,他在沉默之后很久才开口,却很坚定:“不想。”

    羡泽惊讶。

    “我只是不想被扔掉,所以才拼命往上挤。”他走在她身前两步,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羡泽有些的疑惑看着他。

    羡泽并不觉得与宣衡成婚,给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她只是移居至鸿鹄殿,而且鸿鹄殿又大又高,是她喜欢的华丽建筑,而且她能见到的人全都对她有求必应,羡泽很喜欢这点。

    宣衡达成了他所承诺的。

    她的燕佩有了几乎和他平级的权限,除了被封锁的纳载峰以外,她到处都出入自如。

    宣衡从不过问她去了哪里,也对她偷拿出来研究的任何典籍与宝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羡泽确实找到了很多用上古文字记录的关于龙相关的事情,甚至很多连苍鹭、鸾仙都没有告诉过她。

    她才知道每一只龙的诞生,都是汇聚天地灵气化作一颗龙蛋,这枚龙蛋却不能直接破壳,而是要有修为强大的蛟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去孵化它。

    有些残忍的幼龙,会在破壳后迅速强大吃掉孵化自己的蛟;有些虚弱的幼龙,却会连破壳的力量都没有,闷死在壳中。

    羡泽很好奇,如果她诞生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龙,那她就是最后一枚龙蛋?是谁孵化了她?

    从她有意识开始,就是被一群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神鸟们养大,这群家伙笨拙的给她制衣梳发,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如何诞生的。

    如果问葛朔,他会不会知道这个答案?

    不过最近,葛朔一直在找寻鸾仙重生的诞巢,而且他也一直觉得东海屠魔的事仍有蹊跷,还在追查一些他不肯与她说的线索。

    婚礼匆匆一见,羡泽都没来得及与他说起,她碎裂的内丹近些年也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别说修复完整,甚至像是……

    不过对羡泽来说,千鸿宫的居住条件可比之前任何一处都舒服,她果然还是喜欢宫殿喜欢软床,喜欢那些奢靡的物件与照顾,超过任何洞府、帐篷和水畔。

    宣衡还不断为她搜寻不知多少奇珍异宝,从各类能修为大增的灵丹,到许许多多她从未见过听过的功法,还有些让她惊奇的法器灵器。

    她明知道自己的宝囊都已经不大好使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往里塞。

    在她是应龙的时候,这些丹药对她来说还比不上糖丸,但她知道自己内丹恐怕短时间无法恢复,就为自己造出了类似凡人的灵海,这些丹药对她来说就帮得上大忙。

    她也不得不承认,千鸿宫是个歇脚的好地方。虽然她能看到千鸿宫弟子们严酷的等级与规矩,隐约察觉到宣衡和那些宗亲们斗争的内幕,但她并不关心,也与她无关。

    她只知道这里风景如画,饭菜好吃,灵力充沛。

    而且宣衡比她想象中好玩一点。

    其实在成婚后的几天,俩人陷入了微妙的尴尬,同在屋内也不怎么聊天,躺尸睡觉,相敬如宾。

    羡泽是觉得宣衡有点疯疯癫癫的,万一又做起来发狠了忘情了让她杀了他怎么办?她可不想经历一醒来“老公硬硬的,原来是死了”

    她心想:等你主动,那我就免责了。就别怪我以后玩得狠了。

    宣衡至今不明白成婚当天夜里,羡泽高兴完了为什么又忽然发了脾气,她如今装死睡觉的行为,也自然被他当做了拒绝与不满。

    他绝望地想:难不成就因为一次表现不佳,就真的变成有名无实的婚姻了?她就不肯开口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到第四天,她还是裹着衣服面朝里睡去,他本就因为处理事务回来晚了,当宣衡放轻动作摸索着上床时,她似乎没睡着,烦躁的蹬了一下被子。

    宣衡屏息小心翼翼躺下,连她的被子也没敢多碰一下,二人这样沉默着,忽然她道:“你好烦人。呼吸声好吵。”

    宣衡:“……我已经尽量轻了。”

    羡泽:“那也吵死了。我不想跟你一起睡了。”她本来也就没有和其他人共眠的习惯,再加上看到他就莫名一肚子火,羡泽起身,拽着被子就要下床,她穿着束腰薄裙正要跨过。

    宣衡忽然坐起来,拦住她道:“那金核呢?你不需要灵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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