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钟以岫满身湿透,站在翩霜峰洞府的台阶上。他手中握着从洞府厅堂最上端取下的银山剑,正要赶出来援救,却顿住脚步,仰头呆呆看着五十年未曾见过的金龙身姿,手脚冰凉。当年他未曾看清过她,此时再瞧来她像是战争后被百姓供奉的金漆凋敝的神佛,像是改朝换代的宫变后被洗净血污的皇宫殿堂……
让人不敢细看,心惊胆战,只让每个人心头都漾起神陨之后的愧疚痛心,狂怒之下的人人自危。
魔主分|身此刻再也无法化形躲避,抽搐不已,死死钉落在妙箴峰上,蓝紫色天雷化作的光矛,在雨中跳跃着电光,乌云中雷声涌动。
而它的垂死挣扎却也不是全无效果,就在它即将湮灭前,一道与天雷光矛类似的武器,在它身躯前汇聚。
那是一把被黑焰包裹的长|枪,黑焰边缘跃动着灰烬般的白色,直朝金龙胸前没有鳞片包裹的最虚弱之处刺去!
那道黑焰长|枪,骤然贯穿了她的胸膛!
无数人与魔物都忘记了厮杀,呆呆的望着金龙现身的搏斗,甚至有数位弟子见金龙被贯穿,不自主的痛心惊叫出声。
金龙扭动身姿,就在仰头的众人以为她会像蛇像鱼一般抽搐挣扎时,却见到她狰狞的龙首昂起,鬃毛如金焰纷飞,一只残破的爪子,死死握住了胸膛处的黑焰长|枪!
钟以岫感觉无数雨水从他眉宇之间落下。
她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在云层中惊恐愤怒地逃窜,她不会再因为吃痛而惊慌挣扎。
金龙狂傲又坚决地缓缓拔|出了贯穿胸膛的黑焰长|枪,那长|枪脱离开她的身体,便化作黑雾白烟消失,只留下了血洞!
金龙按住那魔主分|身,两只爪子暴怒的撕扯着黑影,将它一次次掼砸在妙箴峰碎裂的山石之上!
地动天摇的巨响中,妙箴峰山顶乱石崩塌,几乎要撼动那座山峰
金龙喷涌出鲜血的胸膛起伏,黑影已经不再动了,可她仍是不解恨一般,张开巨口,咬向那黑影依稀看出轮廓的头颅!
似上古巨兽在凡人还未开蒙时,于混沌中搏斗,她牙关咬紧,显露峥嵘,生生扯下它的头颅!
在她尖锐牙齿间咬碎头骨的声响,如闷雷般传震开来,像是云层也在战栗……她四爪踩在山石与败者的尸体上,昂起头来,罔顾自身的痛苦与重伤,轻蔑地咀嚼着。
黑色的黏液从她金色齿间流淌。
她瞳孔似怀念,也似复杂的扫过这狼狈的明心宗,而后,她受伤的胸膛处再度喷涌出大团血液,像金虹炽日失去光彩,身影骤然倒下去。
群山掩盖了她的身影,众人只瞧见那山谷之间的金光彻底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明心宗各处传来轰隆隆的塌陷声。
江连星面对真龙英姿,神魂震慑,头晕目眩,他正要朝着她飞身而起,忽然觉得脚下一软,地面骤然塌陷,连同几个弟子院的房屋院落,朝下方跌落!
暗渊骤然出现在了他们脚下!
江连星想要提气而起,但暗渊正中间仿佛有种吸力,他只来得及抓住身侧胡止的衣袖,努力喊了句什么,几个人就同时被塌落的石块砸中,彻底昏死过去。
雨势减弱,水丝渐渐细无声响,而随着结界破碎,魔主分|身被灭,众多魔物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被围攻最惨烈的千鸿宫飞阁处,那些神鸟图腾溅满鲜血,弟子长老的尸体堆叠在回廊之上,甚至连悬挂的八角灯笼都没有几个完整。
宣衡胸口起伏,立在飞阁上层甲板上,他身后是数处受伤后坐在地上的宣琮。
宣琮呆呆地回头望着金龙消失的方向,众多被震慑的弟子与魔物也没能回过神来,他们像是活在当下的人,被卷入千年前的世界。
宣衡觉得金核跳动得比心脏更快,他嘴唇上的雨水迅速干了。他想要为她而傲然的笑;而她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是五十年前东海屠魔的证据,都似在掌他的嘴。
或许他应该把心和金核都一起掏出来,搅烂了给她做伤口的敷料才好。
宣琮喃喃道:“那是什么?真龙是存在的吗……为何天雷会……”
面对宣琮的问题,宣衡忽然扯开了嘴唇,似悲悯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我真傻,你都不知道她是谁,你都未曾进入我们的故事,我年轻时,却误以为她会爱你。”
宣衡笑了起来:“她不爱我,也不该爱我。更不该爱世人。”
宣衡正要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而去,却瞧见天边一只金鹏展翅低飞,掠过明心宗的山门,掠过断壁残垣,扑飞向羡泽消失的方向!
金鹏身侧有数只翼虎展翅齐飞,其中最高处的翼虎身上,驮着胸膛布满刺青,乌发编作细辫的高大身影。
伽萨教!
但来人不只是戈左。
金鹏上座落宝阁,其中有个戴着面纱、装扮高贵神秘的男人身影坐在其中,他狭长眼眸,似乎隔着被风吹得贴服在脸上的薄纱,冷冷扫过千鸿宫的云车。
第64章
男人笑了起来:“龙性喜淫,你还是这幅样子。”
宣衡抱着焦黑的沃舟琴,
立在废墟之上,俯视着枯坐在石凳上的钟以岫。
天色大亮,明心宗已经堪比荒原,
大半的楼阁都已经倒塌,
主峰妙箴峰山石崩塌,
暗渊还留存在地面上,只有数个稀薄的结界封住了出入口。
随着魔主分|身败亡,
魔物也似乎意有所感,
恐惧的不敢再通过暗渊来到凡界。
风吹拂过钟以岫垂在身后的长发,
那发丝已经一夜半白,
他面上有些木然,
听着身侧的匣翡汇报着一切。
宗主钟霄受致命伤后失踪。
两位脉主身受重伤,一位脉主当场死亡。
更别提突然出现的数个暗渊,直接将明心宗与千鸿宫数位弟子吸入魔域。
如此重创,
过几年的仙门大会上,
恐怕再也不会见到明心宗列席其中了。
钟以岫的银山剑横在膝头,群山之上还有无数绽放的巨大冰花,与冰花尖蕊上被戳烂的魔兽,
他清扫了战场的余波,轻声道:“……没有找到钟霄……也没有找到真龙吗?”
匣翡的那只碧瞳能瞧见废墟下所有的活物,搜寻许久都没见到,
摇了摇头:“陆炽邑那边说知道关于宗主的事,
但他因为操纵傀儡受损太多昏迷过去,只是说宗主没有死。不过真龙,确实是丝毫痕迹也没找到……”
宣衡看向远处:“是伽萨教带走了她,
他们之间有渊源。”
钟以岫抬头看向了宣衡,他意识到,
羡泽只夺走了他的金核,却没有夺走宣衡的。
为什么?不舍得吗?!
钟以岫现在不得不相信,或许她真的曾经与宣衡做过夫妻,或许她心里真的有可能对他人动情。
只是那个人不可能是他。
此刻宣衡站在高处,身后是湛蓝的天空与大团白云,仿佛昨夜的电闪雷鸣都是错觉。
宣衡却看向钟以岫白发之下脆弱的脸,他看懂了对方眼里的错综复杂,眯起眼睛:“她从来不需要无用的人,现在你失去了她的金核,就是无用的人了。”
钟以岫的银山剑忽然抬起,刺向宣衡的方向,剑气在地面上蔓延冰霜,一下子劈开他脚下的废墟。
他明明也没找到羡泽,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落在旁边,似怜悯的看着钟以岫。
但宣衡心里却没有他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她夺走了钟以岫的金核,却给了他一枚金鳞。
凭什么?
钟以岫从来就对不起她,从来都是她的仇人,为什么她还要奖励他一般,让他恢复了经脉伤势?
二十年前,她在飞阁中俯瞰着钟以岫拔|出银山剑,荡开云气时,面上的表情可不是仇恨与痛苦,甚至还有种故人相见的淡淡好奇。
她怎么可以不恨钟以岫?!
当年宣衡与羡泽不欢而散的时候,比现在她和钟以岫之间不体面一百倍!
凭什么。凭什么钟以岫现在好好的坐在这儿!
他那一头白发是装什么深情!
宣衡真的很想杀了钟以岫。
反正是已经对她来说没用的人,杀了就杀了。
但宣衡知道魔主分|身来得蹊跷,他再杀了明心宗师尊,恐怕明心宗的惨案都要让千鸿宫背锅。而且真龙现世、天雷落地,整个修仙界都要炸开锅了,他要去处理的事太多了。
宣衡斜看了钟以岫一眼,拽了拽手套,风轻云淡中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恶意,道:“她被伽萨教带走才是好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年东海屠魔,伽萨教带人袭击了外围门派,想要襄护他们的神。一个是自己的教|徒,一个是自己的仇人,你说她会怎么选?”
钟以岫果然眼眸一颤。
宣衡说罢,转身离开,只留下声音:“你五十年前就该死了。如今你没死就罢了,她还保护了明心宗,我要是你就给她好好磕头上香。”
是,他说的没错。
钟以岫知道,羡泽完全有理由因为他而报复整个明心宗,而她竟然选择出手……救下明心宗……
为什么?
他以为她可以因为那五十年前的重创性情大变,化作真龙肆虐人间,他不会怪她,他觉得自己和当年所有人死了也是血债血偿……
可她偏偏展露出她本性中,他从未见过、却隐约能感受到的一丝恻隐与柔软。
她越是心软,越证明东海屠魔前她是怎样的脾性,他五十年前所作所为的无法原谅。
这是真正的永远扯不平:他绝不可能因为她拿走金核而还债了,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钟以岫甚至心里生出几分绝望来:他永远也不可能赎罪了。
更可怕的是,她为明心宗现出真容,必然在修仙界引起轩然大|波,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宗门再度蠢蠢欲动
他要怎么做?被她救下的明心宗要怎么做?
她现出真身,必然会引发整个修仙界的动荡。神鸟已不在她身边相伴,若再有一次围剿,他绝不可能让她孤零零一个面对这些了……
……
好痛。
好痛……
她胸膛处好痛。
胸膛处被洞穿的痛楚,夹杂着暴怒之后的脱力。
她仿佛还没觉得自己安全,仍然在梦魇中嘶吼甩尾。
羡泽本来没有想出手到这个地步,是她在与魔主分|身搏斗的过程中意识到,它竟然想要攫夺她的内丹!
不单单是想,它还真的有这个能力。
在魔主分|身化作黑影包裹住她的瞬间,羡泽察觉到了自己的内丹激烈震荡,仿佛感受到另一股强大的引力,想要离开自己的身体!
果然魔主分|身是为了宣衡和钟以岫的金核而来,甚至当她回收金核之后,它还想要贪婪的争夺。
羡泽心里瞬间掀起本能狂怒。
不可能,她是唯一一条真龙,谁也不能夺走她的力量!谁敢威胁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甚至在暴怒之中,招引出她记忆中陌生的天雷,而后将对方撕碎砸烂,生吞下去!若不是察觉到那黑影的挑衅、杀意与威胁,她绝不会如此疯狂反击,以绝后患。
嘶,但现在想想?*?
,她好像愤怒之中也救下了明心宗。
这从结果上看起来,她都快能给自己封圣了啊!什么以德报怨,浩然正气,她现在想想就应该别管钟以岫了,拿那鳞片救钟霄也挺好的啊。
唉,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事情变得有点像她跟江连星之间的关系一样,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慈母,一颗心都扑在江连星身上,江连星这辈子都对不起她
等等,江连星呢?
在这时,系统忽然冒出卡顿的声音。
[系统]:恭……喜!你、咔咔……新获得一枚金核,内丹成型度17%,请再接再厉!
这是说钟以岫的那枚金核把。
在化身真龙与招引天雷过程中,她都感觉自己内丹中的金色灵力在大量消耗,但此刻羡泽内观自己灵海中漂浮的半透明外壳的内丹,其中的灵力水位,竟然不降反升
[系统]:恭喜!吞噬魔主分|身,内丹成型度24%,请再接再厉!
等等。
夺走钟以岫的金核,让她内丹逐渐成型,她还能理解。
为何吞噬魔主分|身,也会让她的内丹成型度提升?!
魔主和她有什么联系吗?
她也知道,自己惨胜的只是魔主分|身,魔主到底是谁?除了五十年前东海屠魔有众多修仙者想要杀她,为何魔主也要杀她?
最重要的是……魔主分|身的黑焰长矛,为何与江连星入魔之后的黑焰一模一样?!
不对劲。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这个穿书和抚养龙傲天的任务,和她复杂的过往如此割裂。她如今头脑中的回忆,说话做事都是一以贯之的风格,她从未变过,也绝不可能是在江连星师父死后才穿书的。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索时,意识深处又响起了系统不消停的声音。
[系统]:偏差……任务、方向……出现重大偏差、辅助功能重新激活……
[系统]:将“穿成龙傲天师母后我成为顶级白月光”降级为支线任务。
[系统]:开启主线任务之“开局成为仙龙帝尊”。
[系统]:任务目标不变。
啊?什么?!
羡泽脑袋中忽然出现了一本,叫做《玄幻之无上仙龙帝尊》的,她听说是作者日更三万,女主无血无泪才看的。
[龙尊陨灭,羡泽死中归来,以残躯化作复仇烈焰,统御九洲十八川,踏上宝座,征伐万族,号令诸天!]
[天罗地网东海屠魔,吃一口师尊,仙力增幅亿万倍,破!]
[西狄混战灭世战局,吃一口宫主,神法增幅亿万倍,杀!]
[突入魔域万魔遮天,吃一口徒弟,魔气增幅亿万倍,屠!]
[龙首俯瞰,万族跪地!犯我龙者,虽强必诛!]
[万方争霸唯我成圣,天雷劫中力挽狂澜。]
[百家争鸣我道称雄,东海蓬莱笑看慈悲。]
[这一世,我羡泽要万事遂心意!]
啊?
啊???
不是……什么?
……等等,她什么时候看过这种书啊?现在无血无泪的怎么变成她了?!
这实在是味儿有点太冲了吧!
那现在她是拥有两个系统任务线了吗?
可为什么说任务目标却不变,成为顶级白月光和成为仙龙帝尊,为什么能达成同一个目标啊啊!
与此同时,她脑袋里还不消停。
[系统]:“穿成龙傲天师母后我成为顶级白月光”支线任务开始短期结算。
[系统]:江连星已经进入魔域,任务节点失败!惩罚已经降临,你的内丹受到损伤。请尽快寻回江连星并确保他的安全,否则你的修为将终生缺憾。
什么?
江连星不是答应了她,绝对不会去魔域吗?
羡泽内观自己的灵海,竟然还真的在半透明内丹上,找到了一道裂痕。
等等。这并不是系统的惩罚,而明明是她与魔主分|身搏斗被刺穿胸膛时,内丹也跟着受损,留下的伤痕啊。
羡泽忽然意识到,这个系统并不能对她施加惩罚。
每次的威胁,更像是对她未来命运的预警。
是提醒她不完成某件事,她的命运将走向另一个缺憾或结局。
如果这样理解,这系统看起来非常可恶又态度恶劣,但实际却是在提醒某些她不记得缘由却重大的事情。
仿佛是早就知道她会失忆,为她预备了一套保底措施
[系统]:为鼓励主线剧情的推进,将下三次从宝囊中取物的动作,均判定为保底,必然抽出“上品”及以上物品。
[系统]:主线任务之“开局成为仙龙帝尊”,详细任务正在加载中……加载中……
羡泽满怀着好奇心,本以为它加载一会儿就能加载好,但系统似乎卡住了,似乎一直没想好她这个仙龙帝尊应该怎么杀杀杀。
她受伤严重,身躯疲惫,随着系统无声,她在黑暗中的睡梦也逐渐清醒几分。
耳边渐渐能听到风声与说话声。
“瞧啊,她的眼睛在眼皮下乱动呢,她要醒了!”这声音热情爽朗,她听起来有些熟悉。
是……戈左?
风中传来另一人轻柔沙哑,甚至有些雌雄莫辩的声音,这声音的主人用手指蹭了蹭她脸颊,怜爱又逗弄道:“你瞧瞧她,又弄得一身伤。醒来的时候,怕是又疼又恼的要发脾气了。”
羡泽吃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只瞧见亭阁的八宝顶与一片天空,风从他们身边穿过,似在空中翱翔。
带着面纱的男人怀里抱着她,面纱外有着繁复异域的珠帘坠饰,他目光透过面纱,温柔含笑,手指尖蹭了蹭她脸颊:“醒了?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羡泽却汗毛直立。
因为这手指相对于她的视野来说,有些太大了,她像是躺在他臂弯里的婴孩,面颊还贴着他胸膛。
他身材修长,穿着松绿色丝绸的系绳长衣,衣衫轻薄柔软紧贴身体,衣襟又几乎开到腰腹,露出肌理起伏,脖颈上也有繁复项链垂下,遮掩了几分胸膛的线条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了起来:“龙性喜淫,你还是这幅样子。”
羡泽:“……?”
是你先穿成这副样子的!
他抱着她的样子实在是太怪了,羡泽挣扎了一下
她抬起手来,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爪子,按在了男人胸膛上,她甩甩尾巴,那比小草鱼粗不了多少的尾巴,抽打在男人手臂上。
他手指纤长,轻轻捏住她尾巴尖,轻笑道:“伤势未愈,别闹。”
她变成了一条小小龙,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他甚至还给她包了软布,真像是襁褓一般合围住了她!
但这还不是最变态的。
戈左的脑袋忽然也出现在她视野中,咧嘴笑道:“妈妈,你醒了!叔父大人,让我抱她一会儿吧。”
啊啊啊啊?
到底什么跟什么啊?你叔父说你妈妈天生性|淫,你要从你叔父手里接过去说要抱抱妈妈?!
你们西狄人好变态啊。
第65章
“你这是上赶着让她玩,她都不乐意啊。”
她情绪激动得差点翻过去,
立刻感觉到胸膛伤口剧痛,男人扶住她的爪子,目光在轻纱下瞪向戈左:“你的嗓门能不能小一点,
退开些,
她不能轻易挪动。”
戈左有些不大情愿,
但还是挪开些来,只是不住的探头探脑想要看她。
羡泽疼得眼前发黑,
她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已经喊不出来了,
忽然察觉到,
抱着她的男人将手指探入她口中。
唔?!
羡泽皱起眉头正要咬他,
忽然察觉到有金核涌出的灵力,
顺着他指尖流淌入她口中。
唔……这个男人,有金核啊。
那岂不是也能把他金核掏走,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她忍不住吸溜一大口,
虽然现在这个动作有种拿手指让没长牙的婴孩嘬的感觉,
但他体内流淌的灵力实在是美味,羡泽觉得自己能忍。
但很快,她又觉得不能忍了。
因为轻纱之后,
那个男人以慈爱到色情的目光望着她,甚至在羡泽咬他手指的时候还轻笑道:“就饱了吗?多吃一些呀。嘬嘬的很可爱。”
啊啊啊啊啊从来都是我当妈的份你现在这是倒反天罡!
戈左竟然挤过来,也把自己手指也放到她嘴边来:“妈妈不吃我的吗?我的灵力也很好吃的!”
啊啊啊啊什么“别光吃叔叔的也尝尝我的”,
这台词呕呕呕好变态啊啊啊啊!
羡泽痛苦的闭上眼睛,
但没忘了继续屈辱的嘬嘬。
这男人金核中涌出的灵力实在是温柔磅礴,甚至有种奇异的芳香,吃了灵力恢复伤势才是正路,
其他的先都别管了!
她咬着对方手指,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男人放松下来,
手臂稳稳架着她,胸膛柔软的像枕头,在风沙的路段,甚至还在她身上也蒙了一层轻纱。
他轻轻哼起异域的歌谣,羡泽感觉到曲声中有安抚的灵力,她爪子不甘的拽着他衣襟细带,渐渐昏睡过去。
……
飞阁重新拆分变回玉銮云车,只是返程的时候再也没有笛曲歌声,没有金碧辉煌,车内满载着的是千鸿宫弟子们的尸体。
围栏上的轻纱帷幔因为溅了太多血都已摘掉,从高处更能看清千疮百孔的明心宗,几处暗渊像是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般望着天空。
其实也有几位千鸿宫弟子掉入了魔域,但千鸿宫决定放弃他们了。
已入魔域,哪怕能活下来,也绝对不是千鸿宫弟子了。
宣衡跪坐在桌案后,头戴窄冠,深青色缎面冠帽上还有几个不显眼的血点子,微风拂动他下巴上系紧的冠带,正提笔在案上书写,听到有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直到那人跌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衣袖飞扬,斜靠在桌案上,吃痛地嘶了一声。
宣衡都没有抬眼:“腿都断了,还跑出来干什么?”
宣琮撑着下巴:“屋里一股血味,出来吹吹风吧。你还没感谢我呢。伽萨教肯定会要将她藏起来的,我那发簪帮上大忙了,现在你不就是在追踪她的方向吗?”
宣衡:“你帮她逃走了。”
宣琮大笑起来,他脸上还有伤,不敢笑得太夸张:“她哪怕虚弱,也不需要我帮她逃。你怎么还不明白,她就是讨厌你。”
宣衡翻看着卷轴,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宣琮两只手搭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宣衡认真的面容:“当年我不懂,现在我确实懂了,你为何这么恨,这么放不开她。因为她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神鸟,而是那只真龙,她从来到千鸿宫,就不是因为救你或入世,只是单纯地为了……复仇。”
宣衡手顿住,眼神直直的盯着卷轴,几乎要将薄绢灼穿。
宣琮笑容越来越大:“什么成婚,什么结发,你就是她复仇的工具,或者说是复仇的对象之一。哥,你被白玩了。”
他话音刚落,宣衡抓住他的头发,狠狠砸在桌案上,砚台飞起,溅了两人满身墨点,宣衡鼻翼的那颗小痣旁边,也有几颗墨滴,正缓缓往下流淌。
“宣琮,你话太多了。我是不恨你,但不代表我不厌恶你。”
宣衡还狠狠压着他发髻,不让他抬起头来,宣琮却大笑到剧烈咳嗽:“哈,越想越觉得你说过的话好笑,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我,或许不被爱。但你自己就是被复仇的对象,还有脸说那些话,还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我真的要吐了啊哥。”
他面颊上沾满墨汁,吃力的抬起头来,弯起眼睛笑道:
“你这是上赶着让她玩,她都不乐意啊。”
……
羡泽感觉到自己蜷成一团,正拥抱着那微冷的金核,金核中漾起的力量修复着她的伤势,那股力量似也沾染了钟以岫的温度……
像是冰雪融化的澄澈溪水。
金核的力量总是带着许多记忆碎片与杂念涌入她沉睡的黑暗中,让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她一会儿像是蜷缩在温热的绸缎之上,被人臂弯紧紧相拥;一会儿又像是在湿冷的地面上,孤独地抱着自己冰凉的尾巴。
她好像与四五十年前受伤后,和钟以岫躲在水下洞府中的那个自己,重叠在一起。
胸膛处的疼痛是一致的,她睡得极其不安稳,以至于那一点点牙齿打颤的声音都吵醒了她,羡泽不耐烦的抬起头来,骂道:“闭好你的嘴,我都把石床让给你,你还在挑剔什么?”
四周一片极致的黑暗。
那石床就是个台子,跟地面上一样坚硬湿冷,甚至不比她还给自己弄了许多柔软的海藻和细沙垫着。躺在石台上的单薄身影,衣衫都未合拢,他胸膛吃力地起伏着,似有些发抖的痛苦呼吸着。
他面有病容,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音:“……冷。”
羡泽正化成龙型,用尾巴盖住耳朵,闭上眼睛:“那你抖得快一点就不冷了”
她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睁开一只眼睛,狐疑道:“你不会是想做吧?每次做的时候,你都热得跟哈巴狗似的呼呼乱喘。”
台子上那个人不抖了,连呼吸都咬住了,半晌才闷声道:“……不是。”
羡泽放心了:“那就好。我还在消化你给的灵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那边死寂。
羡泽闭上眼睛,还很贴心道:“等再过几天再做。我都记着数呢。”
台子上的人咳嗽几声,不可置信道:“……记着数?你要怎么计数?”
羡泽:“我在墙上画了正字啊。这半面墙都快画满了。你眼睛看不见,没事,我看得见。”
躺在床上的男人悚然,两只没有灵力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乱颤,想到他们每一次欢好,她都在墙上记下一笔,如今满墙横竖正对着如今都不挣扎不抗拒的他。
他真有种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的感觉。
钟以岫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他意识到自己在发烧,但他也知道眼下这个女人、这个野兽……这个已经学会了弱肉强食的龙神,是不会管他的。
只要他不会死,让他病着、虚弱着才好。
在这片黑暗里也没有白天黑夜,他侧过身子背对着她的方向睡着,幸好之前脖子上那道满是锈蚀的粗铁链,在他的暗示下被她摘下扔掉了,否则他甚至没办法侧卧。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过去多久,忽然惊醒,就感觉到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正按在他脖颈上。钟以岫第一反应是,她要杀了他!
但那只手只是摸摸索索,并没有用狠劲,她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肩膀上,似乎探着头在看他的脸,低声嘟囔道:“一直在又抖又喘的,怎么了嘛……说着冷,但你可比我热乎多了,我还冷呢。算了,我也要上来睡,你给我取暖!”
钟以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她的手变成了爪子,整个人……整个龙就跟软面条似的瘫在她身上,其中一只爪子还在推开他衣襟,往他身上贴。
她一边乱挤一边道:“就咱们俩,你每次非固执地要穿上这身衣服做什么,还非要让我浪费法力把衣服弄干净。烦死了烦死了。”
羡泽每次跟他挤在一起的时候,都有种小动物似的捕猎与玩闹不分的力量,她把龙尾都挤进来,尾巴贴着他的腿,爪子和鬃毛蹭在他胸膛处。
钟以岫想要推开她,但她爪子推搡着他下巴,到这种地步,钟以岫不敢再拽她或者推她了。
数个月,或者是十几个月前,她觉得睡在细沙海藻上不舒服,非要想睡在他身上。钟以岫刚被她折腾得半死,身上还有她咬掐的痕迹,又被她羞辱嘲讽了好半天身上的反应,心里难受,自然推拒她。
她本来只是化作半人大小的龙形,在他推拒下,流露出真龙暴虐残忍的本性,龙型陡然变大,一只爪子直接扣住他脖颈死死按在石床上,尖牙抵在他鼻尖前,还威胁要吃掉他的胳膊。
她身上一直有嶙峋不翘起的残鳞,爪子也尖利,钟以岫恐惧与剧痛中与她推搡起来。他失手拨了一下她身上的鳞片,那鳞片本就快要脱落,当真被他蹭掉了,钟以岫登时就听到了一声哀鸣。
她在地下洞府中乱飞乱撞,尾巴甩在他身上,将他击飞出去,钟以岫胸口肋骨差点碎裂,倒在角落。
她狂乱了许久才平息下来,趴伏在石床上大口喘|息着,钟以岫也疼得眼前直冒金星,却听到了她愤怒之后的哽咽。
“我的鳞片已经变成这样了,你还要拔它?!它翘起来了,它都要掉了,你为什么还要动手!本来我就像金鱼像青蛇一样光滑……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丑的样子过……”
“我为什么要跟你关在这种地方,你还不愿意,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本来应该在天上飞的,正午的太阳那么暖和,说不定又到了喝杨梅酒的季节!可我再也不敢出去了!”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是应龙,你们这群凡人敢这么对我,那我就要血洗人间”
她之前的哭声里还有磨牙霍霍,到了这头,忽然声音软下去:“我不想在这里……我一定是做了噩梦,我只要醒来,醒来就会发现,我是躺在泗水之滨做了个噩梦。苍鹭会嘲笑我吓坏了,鸾鸟会给我编花环压住梦魇……”
她的抽泣声逐渐低下去,钟以岫愣愣的抱着自己的腿,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失神的看向她。
羡泽将他囚禁之后,她时不时会狂怒,也大喊大叫过许多次钟以岫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大抵知道事情的原委,知道这场东海屠魔,在“魔”的一方看来是如何。
甚至,怎么能叫她为魔呢。
钟以岫曾经确实追杀过一只身形狭长似龙的魔,肆虐人世,行踪不定,钟以岫和修仙界诸多前辈总是慢它一步,很少有人能目睹它的正容与全身
卓鼎君说此魔会现身东海,他才去往东海,可是见到金龙真身他便觉得不对劲……
而如今相处,他已然知道她只是对人间的酒和市集感兴趣,有点得意,有点臭脾气,有点无所事事的龙神,对于一些仙门言之凿凿的魔神行径,问起她来,她都一无所知。
他听见她啜泣声,嘴唇发颤。
他并不知道羡泽在伪装的哽咽声中,正从龙尾下睁大双眼,观察他的反应。
羡泽有些鳞片快掉了,并不算太疼。这哭叫声,一半是真的对当下境遇委屈,一半也是在试探。
她发现了,不是所有凡人都会屈服于折磨,有些人越是虐待他,他反而越是心如死灰地硬顶着;有些人则是一点眼泪叫屈,他便会举手投降。
而她要的是洞悉和掌控,她要让这个人全身心都迎合她!
羡泽已经发现,自己每次聊起自己的事,他都会深受触动。
比如,一开始他是不肯说话的,但似乎听到她哭腔谩骂,听到她的怀旧梦话,他才意识到……她或许不与他认识的其他人类没有什么分别,又恐惧又忍不住问她许多事。
好几次得到她的回答,他才意识到了自己错得离谱,被答案震得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比如,她不在乎钟以岫天然的选择了同类的阵营,但她只是怒骂:“他们只是杀我吗?!他们拔掉了我的鳞片,他们是要嚼龙肉喝龙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