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候车室里还是那么多人,但是有几个人没有坐着,也没拿行李,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人,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在比对着上面找什么人。有个人时不时低头,掏出口袋里的证件,问坐在座位上的旅客问问题,旅客收起手机,抬头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摇头。
董雅飞看不见证件上具体的东西,但是那个架势她是知道的,在电视上经常看到,那是警察办案才会有的样子!陆饮冰居然报警了,她居然真的报警了!董雅飞手掌紧紧地扣住墙角,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报警了,我要坐牢了,我不想坐牢啊。”
一只手从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
董雅飞尖叫一声,很快又意识到这样会暴露自己,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从厕格里出来打扮时髦一看就是来自大城市的女人关切道:“请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董雅飞疯狂摇头。
女人奇怪而担心地看她一眼,抬脚打算出去了,董雅飞拉住她,女人回头,董雅飞惊恐万分地看看外面,压低嗓音道:“如果外面那几个男的,问起我,你就说没见过我。里面有个人可能有警官证,那是拿的他表弟的,他是假警察。我是他老婆,他,他家暴我,我逃了,他要抓我回去!”
一滴眼泪顺颊而下,董雅飞就差给她跪下了,说:“求求你。”
女人闻声色变,立刻道:“我帮你报警吧。”
董雅飞:“不,不,报警没用的,警察不管家务事,一定会让我回去的,而且这里警察和他有亲戚关系,我回去的话他一定会变本加厉打死我的!”
女人道:“好,你放心,我绝对不说在这里见过你,”
董雅飞握住她双手,说:“谢谢。”
“没事儿。”
女人整了整衣领,若无其事地走了。果然碰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到她面前,亮了警官证:“您好,警察办案,请问这个人在女厕所里吗?”
女人摇头,说:“不在。”
与此同时,董雅飞躲进一间厕格中,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纹第一遍没解开锁,按了密码才打开,哆哆嗦嗦地打开通讯录,凭着记忆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通了。
嘟——嘟——嘟——嘟——
董雅飞背靠着厕格门板,焦急地等待着,怎么不接呢,你就真的那么绝情么?
“喂?”一道熟悉的女声,带着迟疑与不确定。
“是我,雅飞。”董雅飞几乎是一瞬间情绪就崩溃了,涕泪齐下,“以桐,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坐牢啊,我妈妈是真生病了,不信你打电话问她,她一直盼着我回家呢,我不能坐牢,我坐牢了我妈怎么办……”
夏以桐站在窗前,往陆饮冰那儿看了一眼,陆饮冰眼睛也往这儿看。她方才看到来电还有点不确定,现在听到自报家门倒是确认了对方身份,只是这救命从何说起?她满头的雾水。
夏以桐:“你先别急着哭,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要救命了?”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董雅飞哭诉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不,我禽兽不如!我知道错了,你跟陆总求求情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报复她一下,让她拍戏的时候出个丑,才把钢珠放在楼梯上的,我,我没想到她会那么不小心摔下去,我……”
夏以桐只觉得脑中“轰”一声响,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钢珠……
“你说你把什么放在了楼梯上?”她打断董雅飞,用很轻的近乎温柔的声音说道。
“钢……钢珠,就是用来打鸟儿的那种。”
夏以桐身形狠狠一晃,她一只手忍不住按在了窗沿的铝合金框上,五指扣紧。
陆饮冰的目光更加奇怪了,不过由于她脖子固定,视线受限,看不清夏以桐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动作,只有朦胧的影子。夏以桐按住话筒,走到陆饮冰床前,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陆饮冰:“去吧。”
夏以桐走离病房很远,才继续问道:“你说让我向陆总求情,是什么意思?”
董雅飞:“她派了人来抓我,前两天薛总就带人到剧组来查了,报了警,还有警察。你一定要救救我啊,看在,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
夏以桐头脑一片晕眩,几乎站立不住,原来陆饮冰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不是意外,却装作没事人一样,没有告诉自己。
这都是因为什么?夏以桐眼底不可抑制地涌起潮意。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平复下心绪,问:“你在哪里?”
董雅飞道:“我在火车站女厕所的隔间,你快点来救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好,我马上就到。”
“谢谢你谢谢你,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今天真的谢谢你。”董雅飞如蒙大赦,放下了手机,等待着夏以桐的救援。
如果她现在和夏以桐面对面的话,就会发现对方的表情究竟有多寒冷。
董雅飞刚挂电话,就听到车站工作人员的声音,“警察同志,请稍等。”
然后她身后的这间厕格的门被敲响了:“你好,有人在里面吗?”
霎时,汗毛倒竖。
夏以桐折返病房,吻了吻陆饮冰的额头,温柔道:“导演找我有点事儿,我去一趟。”
陆饮冰说:“好。”
眉眼安静,她的表情让夏以桐差点忍不住眼底的热气上涌。
“很快就回来。”
夏以桐关好门,背对着病房门的又是另一张脸。
她边下楼梯,边打了个电话给薛瑶。
薛瑶:“喂。”
夏以桐:“董雅飞在哪里?”
薛瑶:“你知道了?”
夏以桐还是那句:“嗯,董雅飞在哪里?”
薛瑶:“你什么打算?”
夏以桐:“董雅飞在哪里,我要见她。”这次多了四个字。
薛瑶总算听出来了,夏以桐怪怪的,她说:“我帮你问问,马上回复你。”
薛瑶挂了电话,一分钟后就回过来了:“刚被逮住,现在正被送往警局。”
夏以桐:“帮我拦一下。”
薛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拦一下,”夏以桐说,“我有话跟她说。”
薛瑶说:“我已经报警了,没有权利阻止警——”
夏以桐打断她:“我知道你有办法。”
薛瑶:“……”
夏以桐说:“求你了。”
薛瑶不太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好吧,我一会给你个地址。”
夏以桐说:“先别告诉陆饮冰。”
“……好。”
两分钟后,夏以桐收到了地址,XX宾馆XX号房间,她开车找了过去,薛瑶在房间门口等她,脸色不太好,在薛瑶看来,这件事情交给警方,走保密程序,按照陆饮冰说的,公事公办,该判多少判多少。夏以桐现在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跟陆饮冰求情,让她撤诉?
薛瑶毫不掩饰地皱着眉头,开门带她进去。
那个警察和她手下的几个人都在隔壁房间,回避了,里面只有董雅飞一个人,带着手铐的,倒不用担心她能跑掉。
董雅飞一见到夏以桐立刻站起来,喜形于色:“以——”
她一个字没说完,薛瑶眼前一花,身旁的夏以桐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拳挥过去,打在了董雅飞脸上,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董雅飞直接摔在地上,跌出去两米远。
薛瑶的心跟着猛地缩了一下,觉得自己脸现在跟董雅飞一样肿了。
夏以桐走过去,低头冷冷地看着董雅飞,两秒钟后,骤然一脚踢在了她肚子上。
董雅飞冷汗刷的下来了,像只虾米一样弓起身子,好几秒没倒上气儿来,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她身后的薛瑶:“救命……”
一脚,又一脚。
胳膊上,腰上,脑袋上。
双手拎着她的肩膀,将人提起来,狠狠地掼在墙上。
薛瑶从来没见过夏以桐生气的样子,原来不是没脾气,而是没有人能够让她真的动怒。董雅飞算是触到她的逆鳞了,还以为她会求情了,自己得劝她,现在到底是谁劝谁?她会不会连自己一起打?
董雅飞刚开始还双手抱头,后来手慢慢松开,在某一个时刻不动了。
薛瑶出声:“夏以桐……”
夏以桐回过头,没出声,气息喘得很乱,整个眼眶都是通红的。
薛瑶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你会把她打死的,停下来。”
夏以桐定定地看了她两秒,猛地蹲下身,将脸埋进了胳膊里。
压抑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247章
薛瑶先上前检查了一下董雅飞的状况,左脸肿了,嘴角破了一边,身上有鞋印,看不出来明显的伤害,但是内伤可能会有,她看见有几脚踢在肚子上和肋骨上的,拳头也不断在对方身上招呼,具体的送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
起诉人身伤害她倒不怕,薛瑶看人很准,董雅飞这种人本质上是胆小懦弱的,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头哐哐往地上磕给她道歉,给陆饮冰道歉,被夏以桐揍一顿算是罪有应得,她不会起诉的,但是可能会抓着这个把柄威胁他们放她一马,但薛瑶可能答应吗?
陆饮冰答应她都不答应,最多不让律师联系关系好的伤残鉴定机构给陆饮冰的伤势鉴定往重了判,她要是动手脚,不知道得多判多少年。在薛瑶来看,已经是因祸得福了,起码少量一两年刑。
人做错事就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她受受害人家属一顿打也是一报还一报。
薛瑶拍拍夏以桐的肩膀,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夏以桐摆摆手,自己起来,两手在眼睛上一抹,红着眼看着薛瑶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薛瑶说:“没事,我之前也打了她一巴掌。”
薛瑶要是有夏以桐那样的武力值,她也打人,敢欺负她女儿,不,艺人。但是她打架就是正常的女人路子,扇巴掌挠脸拽头发,稍微不太雅观,打起来也不怎么能发泄,还是夏以桐挥拳头揍比较爽,看得她都觉得解气。
夏以桐看向地上的董雅飞:“这个……”
薛瑶:“没事,我来处理,你对着镜子整理一下,然后回医院。”
“好。”夏以桐顿了一下,道,“我在这里做的一切事情,包括我知道是董雅飞害的陆饮冰这件事,你别告诉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陆饮冰。
薛瑶愣了一下,说:“……行。”
她就这么从陆饮冰的心腹变成了双面间谍,而且无比自然。
至于夏以桐为什么要瞒着,和陆饮冰瞒着她的理由差不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坦诚布公,适当的隐瞒有时候是最好的选择,所谓善意的谎言。
当然这都是薛瑶猜的,情侣间的事情,她一只单身雪橇犬怎么懂?
夏以桐洗了把脸,把脸擦干净,戴上帽子和口罩走了。她走以后,薛瑶才重重叹了口气,敲开隔壁的隔壁房门,警察进门,看见倒在地上的董雅飞,率先皱了下眉头。
薛瑶说:“受害人家属打的,先拉去医院,医药费我们付,后续事宜我的律师会全权处理。麻烦警察同志了,不好意思。”
警察点头,笑了笑:“薛总客气了,来之前,吴局特意嘱咐过我。”
薛瑶道:“代我谢谢吴局。”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董雅飞本来是去警局的,中途拐了道,送去了医院,后续还有董雅飞的伤势鉴定事宜,搜集证据,提交检方后等待公诉开庭,都是薛瑶在安排,夏以桐统统不知道。
原来穿的那身衣服有点脏了,她还特意回了趟宾馆——生活制片已经帮夏以桐安排好了——换了身衣服,鹅黄色的连衣裙,推门进去的时候陆饮冰眼前一亮。
“你穿的这个去见导演?”陆饮冰拿眼睛瞅她,语气有点酸。
夏以桐单手托过来椅子,坐下:“我是那样的人么?我恨不得把自己裹成麻袋见导演,当然是见完了以后,特意换的这身来见你啦。”
陆饮冰乐:“天儿太热,套麻袋你再小心捂出痱子来。”
“还行,今天才二十多度。”
“是么?”陆饮冰眼睛去斜窗外,费劲巴拉地观测,看不到什么东西,她主要靠感觉,今天房里没开空调,居然也没怎么热,“还真是,我这脖子什么时候能动啊。”
她本身就不太能坐得住,一躺躺了一个礼拜,人都快长蘑菇了,每回医生来检查都催着问人家,什么时候能摘氧气罩,现在氧气罩是摘了,但是脖子上还是套了个壳子,可把她给愁死了。
夏以桐看她那躁动不安的样子,起身按住她没受伤的手臂,道:“你别动,一会儿脑子里晃荡。”
陆饮冰扑哧一声:“你当我脑子里都是水啊,动一下就晃荡。”很快她就哎呦一声,绷住脸,“真他娘的烦人,一笑就头晕。”
“说脏话了陆老师。”
“就说,还不许人说个脏话什么的,我说脏话你就不爱我了吗哼,你他娘的爱不爱我?”都说病人更喜欢撒娇,陆饮冰也不外如此。
“爱爱爱,你骂我我都爱,说个脏话算什么。”夏以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时弯起了眼睛。
陆饮冰:“看你那奸诈的笑容,一看就是没想什么好事。”
夏以桐把她的手捞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握住,笑道:“哪有,我都说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想起以前《破雪》开机的时候,秦翰林在前面说话,你在后面吐槽。”
陆饮冰震惊:“你听到了?”她放飞自我的时刻?她声音那么小,她怎么会听得到!
夏以桐挑眉:“听到了啊。”
陆饮冰静了一下,道:“我没手,麻烦你现在帮我遮一下眼睛。”
夏以桐啊了一声,帮她遮上,才问:“为什么啊?”
陆饮冰说:“我害羞。”
夏以桐哈哈大笑。
陆饮冰作头疼状:“你再引我笑……”
夏以桐:“我错了,再也不笑了。”
“太严肃了,我不喜欢。”
夏以桐于是抿嘴,八颗牙标准微笑。
“还可以。”陆饮冰用挑剔的阳光上下打量她一遍,点评道,说完这句话没两秒她自己忽然就笑了,还是笑得止不住那种,边笑边嚎:“我的头我的头。”
夏以桐实在不行了,把脸埋在被子上,双肩剧烈地颤动着。
最后两人互相严厉严肃严正的批评了对方一顿,互相指摘,声称对方没带好头,引得自己笑。医生说了,现在的病情很稳定,笑一笑心情好也无妨,就是得忍着点头疼,但是凡事要有度,别又笑得厥过去进手术室。
两人一个在床上喘气,一个坐在椅子上喘气,夏以桐忍着肚子疼,拿纸巾给她擦汗。陆饮冰道:“我身上也出汗了,你给我拿毛巾擦擦。”
夏以桐去洗手间给她放热水拧毛巾,把病房门上锁,掀开被子,衣服撩上去,心无旁骛地给她擦身。这一个礼拜以来,她做这种事已经很顺手了,但是陆饮冰觉得这次比哪一次都要认真专注。
看着她的目光,从怜惜到蕴含着更复杂感情的怜惜,她心里一动,将视线从夏以桐脸上往下移,肩膀、胳膊、手臂、手背、手指。
等等,她的指关节怎么那么红?
夏以桐皮肤很白,所以那些红也就格外瞩目,重点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不是磕磕碰碰能造成的,反倒像是和什么人动过手一样。
心念稍转,陆饮冰便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重新看向夏以桐的脸。
夏以桐半跪在床上,一手撩着她的衣服,另一手握着湿热的毛巾,在陆饮冰脖子、肩膀、肋骨掠过,带来令人舒适的清爽,陆饮冰眼里带着笑,抬眸看着夏以桐。
她的眼神很安静,安静又温柔,温柔到了极致,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病房里,落在地上,满室金辉。
她嘴唇有点干,想接吻了。
手往上抬,指尖在夏以桐后腰划了划,夏以桐停下手,问:“怎么了?”
陆饮冰望着她,闭上眼睛。
夏以桐唇角勾出一抹轻笑,把被子掖好,低头接了一个吻,怕陆饮冰呼吸不畅脑袋会不舒服,所以这个吻并不长,彼此都不满足,所以亲了很多次。
夏以桐把自己的手向上平放在床面上,把陆饮冰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嵌进去,十指相缠,紧得陆饮冰挣都挣不开,陆饮冰好笑道:“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握一会儿。”
“那你握着吧。”就这个别扭的姿势,陆饮冰放弃了挣扎。
“陆老师。”夏以桐亲了一下陆饮冰的手指。
“嗯?”
“我会对你很好的。”
“你现在就对我够好了。”
“现在是很好,以后是特别好。”
“你这个人不厚道啊,现在居然是对我有保留的好。”陆饮冰啧了一声,眼睛往上翻白眼,“那我以后要对你坏一点,惩罚你。”
夏以桐一噎:“……”
为什么陆饮冰总是不按照套路来?
陆饮冰又把自己笑到了头疼,说:“不行了,我这样下午对病情不好,我先睡会儿觉啊。”
陆饮冰今天醒的时间比昨天长,早上一直到下午两点,她的手到最后也抽出来,就这么握着睡着了,夏以桐松开她的手,掖进被子里。
她看了陆饮冰足足有十分钟,然后轻轻地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了门。
薛瑶跟着去了医院,董雅飞估计是伤得不重,路上就醒了,现在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包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夏小霸王。
薛瑶看了看里边的董雅飞,认为自己这个新备注,取得非常贴切了。
“喂。”她走到一边,接起来。
第248章
夏以桐:“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饭啊?”
毫不夸张地说,薛瑶有那么一瞬间被感动了,小兔崽子虽然烦是烦点,但是知道感恩啊,不枉自己任劳任怨地忙里忙外一场,哎,还是女儿贴心小棉袄。
但是薛瑶和陆饮冰呆久了,颇有点近墨者黑,感动不说感动,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又要问我地址揍人呢。”
夏以桐笑了起来:“在医院揍人不合适,容易被拍下来。”
薛瑶:“要么我换个地方?您再继续。”
夏以桐嗳了一声,给她跪下了:“姐你饶了我吧,说吧,去哪儿吃饭?”
薛瑶也不逗她了,跟随行过来的律师嘱咐了一句,自己往外走去:“我现在就回去,我也不知道这地儿能有什么吃的,你不是来过么,你随便带我去个地儿吧,午饭还没吃呢,饿死了。陆饮冰是不是又睡了?”
夏以桐说:“你怎么知道?”
薛瑶翻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她要不睡你能打电话找我吃饭?”
夏以桐又在那头乐:“你报个地址,我开车去接你。”
董雅飞的事情算暂时告一段落,她不想再问,也不想再管,陆饮冰不想她知道就是不想让她自责钻牛角尖,她要是一直死盯着这件事不放,就是白费了陆饮冰一番苦心,也辜负了对方的心意。
人是要一直往前走的,不能被一些已成定局的东西绊住了脚。
只是她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去做。不做的话,她心里总悬着,良心难安,做了的话,她怕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事和薛瑶说了。
原来夏以桐和董雅飞交好的时候,正在读大学,董雅飞妈妈偶尔会来探望女儿,顺便也认识了董雅飞当时的闺蜜夏以桐,看她身世可怜又自强自立的,心生怜爱,视如己出,有时候对夏以桐比对亲女儿还好,给她买吃的买穿的,是夏以桐从小到大除了院长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对她好的长辈,有一年还跟着董雅飞去她家过了年。
后来她们俩虽然疏远了,但是董母不知道,逢年过节还给她打电话,亲热地问她去不去她家过年。董雅飞虽然人品不太行,但却是个孝顺女儿,夏以桐猜测她没有跟董母说过她们俩已经形同陌路了。
现在董雅飞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虽然这事是她自作自受,但是董母中年丧夫,老年女儿又进了监狱,她一个人在老家,怎么过得下去?夏以桐不同情董雅飞,却不能不同情她的母亲。
薛瑶往嘴里送了块小炒黄牛肉,酱汁浓郁,味道爽口,还不错。她咽下去,问:“你预备怎么办?”
夏以桐说:“往她妈妈卡里打一笔钱。”
薛瑶看她眉头还是皱着的,便问:“有顾虑?”
夏以桐叹了口气:“我以什么名义给她一笔钱呢?说我要把你女儿送进牢房了,这笔钱是补偿给你的,在家安享晚年吧?”
薛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不是说她对你好么,晚辈孝敬长辈,给点钱怎么了?你这么有钱。”
“我没钱啊。”夏以桐顺嘴反驳道,然而发现自己跑题了,笑了一下,才道,“你不知道,她妈妈是那种特别朴实,又有一点固执的人,别说几十万了,就是一万块她都不肯收,我给她买点补品都推三阻四的。”
“那你就不告诉,偷偷转一笔到她账上。”
“那她肯定就还银行去了,银行退不了再给捐咯。”
“……”
夏以桐又叹了口气,往嘴里扒了口米饭。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圣母。她母亲是她的事,董雅飞又不是我害的,我操什么心呢?万一我接济阿姨,董雅飞出狱以后又恩将仇报,到时候我情何以堪……”夏以桐味同嚼蜡,筷子在碗里戳着,将盛好的米饭戳得千疮百孔。
虽然事情是解决了,但是夏以桐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来气。是她惹起的祸端,最后还要将仇算在陆饮冰头上。她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但是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她身边。
薛瑶嘴里不停,听她说话一点不耽误吃饭,又吃完了一口竹笋,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样的人过完脑子就忘了吧。”
夏以桐:“还有啊,她母亲现在还不知道她要被起诉坐牢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
薛瑶停下了,站起来越过圆桌一筷子头敲在她脑门上:“傻了吧你,这种事为什么要你来通知,警察会通知的。”
夏以桐:“哎,我不是这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么,她妈妈要是知道了,不一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气不死的,”薛瑶说,“你不是说她孝顺么,那就让她看看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会让她妈妈多伤心难过,以后就不会再干了,这是好事。”
夏以桐眨眨眼,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薛瑶继续道:“别在网上看了几个词就往自己身上套,我比你多活了半辈子了,什么圣母不圣母的,老人家确实可怜,能帮就帮衬点,何况她以前还对你那么好,董雅飞是董雅飞,她妈是她妈,两码事分开算。目前阶段你先别管,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你抽空去看看她妈妈,该给什么给什么,不要钱就硬塞,再不行藏被子里藏沙发里藏厨房里,她要是真活不下去,我就不信她不要。”
夏以桐眼前一亮。
薛瑶拿乔起来,清咳嗓子:“渴了。”
夏以桐给她端茶倒水,薛瑶喝了一口,继续道:“董雅飞自己干了这破事儿,铁定也不好意思把来龙去脉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到哪儿知道这事儿和你有关系去。你想啊,老太太一把岁数了,女儿坐了牢,这时候又有一个女儿对她百般呵护,别说给钱了,你给栋房子她都当是女儿孝敬的,乐呵呵就住了。”
夏以桐冲她竖了竖拇指,惊叹之情溢于言表。
“我最近是奔走四方不仅要处理公事还要处理你的私事,充当心灵导师,要多累有多累,你看,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薛瑶在自己脑后捋了一把,摊开掌心,三四根头发缠绕在一起,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头发扔进垃圾桶,撩起眼皮看夏以桐,哀怨道,“你能不能给陆总强力建议一下,给我多加点股份。”
夏以桐:“……我试试。”
两个人是一起回医院的,薛瑶去看了陆饮冰一眼,又去忙了,夏以桐则照旧捧着剧本等陆饮冰醒过来。快吃完饭的时候,陆饮冰醒了,十分想伸个懒腰,考虑到她固定了的手,只好作罢,醒来以后不能伸懒腰,感觉浑身都不得劲。
夏以桐给她喂了点水,说起中午吃饭的时候,薛瑶的提议。
夏以桐语气轻快:“薛妈妈问我能不能跟你强烈建议一下,给她加股份,最近脱发很严重,貌似需要金钱治愈一下。”
陆饮冰回想了一下:“这段日子她好像是挺辛苦的,那就再加百分之二好了。”
看她这么爽快,夏以桐临时起意,笑着问道:“咱们工作室一年盈利有多少啊?”
明星工作室,尤其是陆饮冰这样成熟运营多年的工作室,占大头的并不是旗下艺人的商业片酬、广告收入等等的分成,而是投资与被投资。投资就是工作室自身投资影视剧,赚取分成,被投资就是投资商投资给工作室艺人的钱,以陆饮冰的品牌效应,投资商都是纷至沓来、源源不绝,而夏以桐签过来以后,更是挤破了头。
据陆饮冰所知,薛瑶很早就以公司名义投资房地产了,住宅、写字楼、商铺都有涉猎,到底赚了多少钱,只有每年年终陆饮冰看到财务交上来的报表才知道,她一度感叹薛瑶是个经商奇才,当个经纪人真的是小材大用了。但是薛瑶表示,她还是喜欢干经纪人,投资只是副业。
陆饮冰调动着去年财务报表的记忆,报了个大致数字,夏以桐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来。百分之二,她在利润后面减去两个零,再乘以二,得出一个数字,腿软依旧没有好转。
陆饮冰:“你怎么了?”
夏以桐苦着脸:“……肉疼。”
能不能只加百分之一啊。
陆饮冰笑得头疼。
夏以桐一边肉疼,一边制止她:“小心你的头。”
陆饮冰说:“没事儿。”笑了个够,才问:“你明天是不是要进组了?”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夏以桐脸上笑意变得很浅,点点头。
“好好拍戏,给我拿个戛纳影后回来。”陆饮冰看着她。
压力好大啊,夏以桐深吸口气:“我尽量。”
陆饮冰憋不住,笑了:“没拿到也不要紧,从零四年,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后来就再也没人了,希望你是第二位。”
夏以桐认真地说:“第二位肯定是留给你的。”
陆饮冰只是笑,并不说话。
夏以桐抚着她的手背,脸轻轻地贴了上去。
陆饮冰将手抽出来,放在她脑袋上,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当晚,夏以桐提前赶赴宾馆,第二日正式参与《养母》的拍摄。
“a!”
场记打板。
同一时间,陆饮冰推进CT室,做第二次脑部检查。
第249章
片子是薛瑶和陆云章去取的,两张,一张脑子一张手臂的,先讲的是手臂的。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陆饮冰胳膊接了钢板,又植入了钢钉,明年才能取出来,而要想彻底痊愈的话,至少要一两年时间,而且要好生养着,千万不能再受伤,等它长好。
医生是认识陆饮冰的,知道对方是个敬业的演员,也很喜欢她,所以特意嘱咐道:“要是接戏的话,起码要在半年以后,取出钢钉以后短时间内也不能接需要大量使用左臂的戏,受不了压力。”
薛瑶点点头,道:“就是还能拍戏的意思?”
医生回道:“我要说不能她会不拍么?我前几年接过一个摔得很重的男演员,多处骨折,提醒他好多次了,要好生休养,最好别拍戏,尤其是强度大的,身体受不住。今年就去电影院看他的动作片了。”
薛瑶笑了笑,这医生还有点幽默。
医生道:“能不能拍,要看她身体的后续恢复情况,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手臂和颅脑都要继续观察。”
讲脑子的医生又是另一个,薛瑶也跟着换了个办公室听,医生戴着眼镜看了很久,薛瑶本来就是提着颗心的,被他弄得更加七上八下了。
一开始她就担心这个,手毕竟是外伤,脑子就……
医生说:“病人家属吗?”
“是。”陆云章应了一声,薛瑶也跟着上前。
医生道:“淤血差不多消了,但是……”
薛瑶咬紧了牙,她最怕的就是听见但是。
医生对着片子分辨了很久,有一块很小的阴影,分不清是不是淤血,他决定去找一下同科室的专家探讨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薛瑶,保守道:“但是我建议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定期做CT检查,现在还不能做出明确的答复。”
薛瑶说:“好的,谢谢医生。”
两人收好片子打算离开,医生叫住他们,道:“你们家属平时照顾的时候多注意下细节,她有没有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有没有情绪大变,或者出现记忆缺失、模糊的情况。”
医生单独拎出来这个,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风大雨什么没见过的薛瑶脸色当即发了白。
陆云章稳重一点,也皱起眉头。
医生道:“你们别太担心,我只是提供一个假设,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可能有,可能没有,陆云章和薛瑶没办法把所有希望都赌在一个可能上。薛瑶借着谈工作的理由,和陆饮冰聊了会儿天,问起以前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你拍的第一部电影,当时一边啃馒头一边练剑术,还死活要拉着我一起学的那次?
你记不记得你爸爸第一次让我和你见面,你跟我说了句什么?
精神病院不是有个抑郁症女孩儿么?你还送了她一幅画,她寄了个礼物给你,在你的办公桌上,等你好点回去再拆,希望不是什么有保质期要赶紧吃掉的东西。
……
陆饮冰对答如流,有的问题因为年代久远,要想一会儿,但也答上了,尤其是问起来夏以桐的,半点儿没有遗忘。
说着说着话,陆饮冰神情就不耐烦了:“您都絮叨了一个小时了,工作不忙吗?不忙你还让我给你加薪,扣钱了啊。”
薛瑶夹着尾巴走了,陆云章挑了个时机,也出去了,两人在走廊汇合。
陆云章说:“这个算情绪大变了吗?”
薛瑶回答道:“不,很正常的反应。她要是能起来,还得朝我丢枕头。”
两人琢磨来琢磨去,真没琢磨出什么异样来。
病房里。
柳欣敏在给女儿削梨子,但陆饮冰不能吃寒性水果,她满足一下自己细心照顾女儿的愿望,给陆饮冰削,削完了自己吃,真的是亲妈无误了。
她吃得一嘴都是梨子水,陆饮冰刚吃过别的,倒不馋嘴,只顺口提醒她擦嘴,过了会儿,实在是无聊睡不着,又没什么娱乐活动,电视不想看手机不想玩,心里空落落的。
陆饮冰问:“妈,你见到夏以桐了吗?”
柳欣敏想也不想便答道:“她不是去剧组拍戏去了吗?”
陆饮冰愣了一下,笑说:“差点忘了,她乍一不来,我还挺不习惯的。”
柳欣敏道:“等你早点养好身子,可以去剧组探探班。”
陆饮冰逗乐道:“那我得先去买顶假发。”
柳欣敏看着她光溜溜的脑袋,好笑又难受,“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感慨道:“上次见你光头还是出生的时候呢。”
陆饮冰:“你先前不是说我出生的时候头发还挺多么?这又改说法了?”
柳欣敏尴尬了一下,强行找补道:“那叫胎发,胎发跟没有头发是一样的。”
陆饮冰举单手投降:“成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一样就一样。”
如果陆云章在这里的话,就能从陆饮冰方才问话的表现里发现她眼神里一瞬间闪过的迷茫,和短暂的思考反应时间。
然而他现在正和薛瑶在外谈话,刚刚打消大部分疑虑。
一个星期后,夏以桐从小城抽空赶了回来,陆饮冰脖子上的壳子终于拆掉了,不仅眼睛能转来转去,脑袋也能动了,可以点头可以摇头,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自由过,像是出了笼子的小鸟,不,她还在笼子里呢,就像是古代把枷锁解了的犯人。
就是别的还不能做,她手臂还吊着呢,只能一只手,太激动头又出问题,所以美人在怀也只能吃素,夏以桐晚上来的,在她病床上睡的,早上陆饮冰醒的时候夏以桐已经走了。
回想起她晚上的表现,虽然还是温柔体贴,眉宇间却已经凝着了淡淡的沉郁之色,她怕剧组没有配备心理疏导的医生,又担心医生水平不过关,让薛瑶花重金请了个心理医生过去,夏以桐知道了,亲自打电话给她,以频繁接受心理疏导会影响她的戏感为由,拒绝了。等拍完戏,她一定好好跟心理医生谈谈。
陆饮冰总觉得这个话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在边上的薛瑶翻了个白眼:“十年前,某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就患了抑郁症根本走不出来。后面的话她没说。
陆饮冰夹着眉头,不说话,显然想起了自己。
薛瑶刚涨了薪水,春风得意,在窗子旁边的桌子上切西瓜,乐得开解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一个演员来说,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你看那么多优秀演员都是这么代入人物的,包括你自己。你想让她飞,就别老惦记着把人藏在你的羽翼底下。”
“而且你是抑郁症,她那个是精神分裂,两个根本不一样好吗?”薛瑶捧着瓜吃。
“!!!”陆饮冰想起了精神病院里的三号床,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脑子里东想西想,薛瑶专心吃瓜。
最后陆饮冰不服气了,“她不是你手下的艺人吗?你怎么这么不操心?”
薛瑶瓜水喝多了,打了个饱嗝:“嗝。”
陆饮冰怒目而视。
薛瑶拿湿毛巾擦了擦手,口出经典金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
陆饮冰:“……”
她决定薛瑶再多说一句废话她就三年不给她涨薪水。
薛瑶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似的,道:“虽然夏以桐年纪比你小,但是信念不比你弱,甚至比你强上很多。一个心怀信念的人,是不会为外界打倒的,心理疾病也是一样。别看你这么霸道看起来不可一世,你信不信,如果遇到一件特别大的事,你们两个人,先撑不下去的绝对是你,坚持到最后的反而是她。”
陆饮冰:“说人话。”
薛瑶哦了一声,说:“简单来说,就是她爱你的本能可以支撑她度过一切事情,而你不一定。你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太杂,其中唯三重要的是演戏、夏以桐、父母,不分上下。而她只有你,所以她不会让自己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