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决赛正好撞上农历二月二,梅州人最看重这一天。即便军人都是无神论者,但没人会拒绝这个一年之中最好的好兆头,今天赢下比武的队伍获得感会翻倍。阳光热烈,姜霈戴墨镜跟石头坐在看台上。石头兴奋,从两三天前就开始睡不着觉,数着手指头计算时间。
他们的位置有观赛区最好的视野,小石头个子矮,干脆离了座位,抱着看台栏杆,一声又一声为特战一中队加油呐喊。
能进入决赛的队伍没有善茬,前面几项比拼成绩胶着,难分高下。
姜霈的眼神越过场上奋勇争先的军人,遥遥远远看见场地另一侧那道身影。
从新年之后就没再见过,只有电话和微信偶尔联络。
贺衍舟一身迷彩服,在一众领队间显得格外挺拔。石韫玉在他身旁,两人时不时侧头交谈,似乎在商量事情。
贺衍舟似乎有魔力,不过一道遥远身影就能够轻而易举勾住姜霈。
忽然听见小石头雀跃的大叫姜霈才堪堪回神,发现比赛已经结束,特战一中队在最后几项比武项目中以绝对优势取得压倒性胜利。
场地另一侧,石韫玉似乎在振臂高呼,贺衍舟拍几下手表示祝贺。
场上刚刚还在比赛的军人们已经呼号着冲向场边,团团围住贺衍舟,而后齐齐用力,将贺衍舟打横抛向半空。
呐喊声,喝彩声,鼓掌声不绝于耳,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蝉联,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盯着贺衍舟看了这么久,幸好戴着墨镜,不至于当众出糗。
石头蹦着跳过来,嚷着口渴。姜霈递给他水壶:“这么高兴?”
石头忙不迭点头:“妈咪你刚刚没看见,最后一场移动射击的时候,那个狙击手十枪连发,甚至都没停顿,每一枪都是十环!”小石头一脸艳羡,“这可是真正的神枪手,比电影里的还厉害!”
石头猛灌几口水,又问姜霈:“一会儿能让贺队把神枪手介绍给我吗?”他扯姜霈的袖口,“妈咪,你去跟贺队说,他一定能同意。”
姜霈没对石头隐瞒自己跟贺衍舟之间关系的转变。
元宵节那晚她陪石头一起看奥特曼大电影,中途以为石头睡着,跟贺衍舟讲电话的时候便没避讳,可没想到石头没睡踏实,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石头揉揉眼睛问她:“妈咪,你是不是在跟贺队讲电话?”
姜霈以为石头应该不太明白谈恋爱的意思,还在思索该如何解释,没想到他直接说:“现在贺队是你的男朋友吗?你们在谈恋爱?”
原来六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恋爱的意思,姜霈觉得意外。
可细想想曾经的自己,姜霈也不觉得意外
——
她六岁时不仅明白什么叫做‘谈恋爱’,还明白什么叫做‘养二奶’。
童年的酸涩袭上心头。
选择爱人是她的权利,但这件事情同样也需要石头的参与:“是的,我在跟他谈恋爱,你同意吗?”
石头窝进她怀里:“我没有意见,妈咪,刚刚你们打电话,你一直在笑。只要你高兴我就开心。”
姜霈在那个瞬间体会到人生的圆满。
她吻一吻怀里软软的孩子,再一次感谢老天把石头送到她身边。
小石头躺在她怀里,忽然有些寂寥的说一句:“别的同学爹地和妈咪会牵手,会亲吻,但你跟爹地不会。”
姜霈惊讶,没想到小孩子的观察力会这样仔细。她同时也愧疚,自己跟商祷的权宜婚姻终是不可避免的让石头受到影响。
石头转了个身,小胳膊环上姜霈的手臂,牢牢将她抱紧:“妈咪,你如果跟贺队谈恋爱会开心,也能牵手和亲吻,我很愿意把他当做新爹地。”
人生纵有缺憾也没关系,总有些幸福的瞬间可以将所有的缺憾完整填满。
观众开始散场,姜霈拉着石头的手从看台走下去:“我带你去找贺队,你的要求可以自己向他提,看看他能不能同意。”
母子两个顺人流走下看台,拐过通道口便看见贺衍舟朝这边走过来。
母子俩穿一样的天蓝色牛仔栽绒外套,姜霈一双长腿塞进靴子里,波浪一样的长发蓬松散开到腰间,头顶别着墨镜,十分飒爽,说她们是姐弟也会有人相信。
“贺队!”石头依旧先敬礼,“刚才太厉害了!”
贺衍舟笑着回一个敬礼,低头去揉石头的头顶:“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你的加油声,今天得感谢姜砥同志给我们加油打气。”
很久没见,贺衍舟的眼神有些赤裸裸的侵占意味,盯紧姜霈的脸。
姜霈也想念他,没避讳石头,先伸手去跟他相拥。
贺衍舟紧紧抱住她,馨香满怀。碍于石头在旁,贺衍舟只借拥抱的机会,短暂吻一吻姜霈的脸颊。
两人刚刚分开,石头便跳着扑过来:“我也要抱!”
贺衍舟意外,但心被巨大的快乐包裹,伸手把石头抱起来,还在怀中掂一掂:“比看起来还要结实,”他问石头,“中午跟妈妈在这儿吃了庆功宴再走?”
话音落,贺衍舟和石头的视线齐刷刷都看向姜霈。
姜霈原想拒绝,但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满眼渴望,她实在不忍心做扫兴的人,只得点点头。
石头欢呼一声,急忙问贺衍舟:“最后那位移动射击的狙击手是谁?好厉害,我想认识他。”
贺衍舟抱着他朝另一侧走,姜霈跟在身侧。
“他是梁亭松,一排排长,队内现役狙击手里水准最高的,”没走几步就看见正在原地休整的一中队官兵,贺衍舟指给小石头看,“左边那个,你说的是他吗?”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谈笑风生的官兵们都朝这边看过来。见贺衍舟抱着石头,身后还跟着姜霈,意思再明显不过,众人先是吃惊,齐刷刷去看石韫玉,看见石韫玉脸上调侃的笑意之后恍然,纷纷揶揄着吹着口哨笑起来。
“是他!”石头明显兴奋起来,“我想跟他学射击!”
贺衍舟有些醋意:“亭松是现役狙击手里水准最高的,但我可是全军水准最高的,你想要学射击应该找我才对。”
石头从他怀里下来,笑嘻嘻看他:“我找梁排长就好。”
贺衍舟已经摩拳擦掌:“不信?等我给你露一手。”
小石头扮个鬼脸:“贺队你的任务是跟我妈咪好好谈恋爱,上课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他说完就跑,直冲梁亭松而去。
姜霈看贺衍舟一脸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发笑:“想不到堂堂贺队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
酒酽春浓(二)
贺衍舟看石头在梁亭松面前又蹦又跳的兴奋模样,摇摇头玩笑道:“谁让我技不如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宠溺看着石头,场面温馨的让石韫玉舍不得打搅。
不过他还是厚着脸皮凑过来:“姜老师,新春快乐,给你拜个晚年,”说完石韫玉又笑,“不该叫姜老师了,应该叫弟妹。”
姜霈却说:“叫我名字就好。”
“还是叫姜老师吧,已经顺口了,”石韫玉看贺衍舟一眼,绕过话题,也笑呵呵的侧头看石头:“我还是头一次见石头,他是小石头,我是大石头,我们俩名字有缘。”
梁亭松正半蹲在地上,不知跟石头两个人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姜霈觉得抱歉:“他非要吵着过来,希望没耽误你们的正事。”
环视一圈,没看见有其他家属的身影,姜霈扯一扯贺衍舟的袖子,低声说:“庆功宴我们就不参加了,一会儿我带石头先走。”
贺衍舟知道她一时半会还无法与这样亲密的关系坦然相处,点点头说好。
但石韫玉听见连忙挽留:“你别见外,安心跟我们一起吃饭,”他看出姜霈的顾虑,“这帮猴崽子有对象的不多,仅有的几个也都在老家。在我们队里,家属也是队内一员,他们之前不知道你们恋爱,眼下知道了,别提该有多兴奋,肯定都等着同你认识认识。”
他实在热情,让姜霈不好再拒绝。
石韫玉转身去招呼战士们收拾东西吃饭,贺衍舟轻轻捏一下她的手,沉声道:“跟在我身边就行,不用担心。”
姜霈仰头看他。贺衍舟英朗的眉眼在阳光下格外俊逸,目光沉静平稳,认真看着她。
他像是一剂良药,抚平她心中涌动的焦躁与不安。
“嗯。”姜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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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韫玉自掏腰包,在离比赛场不远的酒店席开两桌,替一中队庆功,也算欢迎姜霈和石头的到来。
姜霈跟着贺衍舟走进饭店包厢,算作正式在队内公开两人的关系。
两桌共在一个宽敞包厢内,气氛热烈,看见姜霈和石头进来,众人齐齐开口,喊一声“嫂子好!”
声如洪钟,整齐划一,脚下地板都跟着震了震。几个服务生对视一眼,捂着嘴低头偷笑。
姜霈有些不知所措,贺衍舟替战士们解释:“部队里都这样,所有的军嫂都叫‘嫂子’,表示尊敬。”
姜霈微微有些脸红,颔首说一句:“大家好。”
主桌上早已经留好位置,石头是个自来熟,看见梁亭松身边有空位就直接跑过去坐下,缠着梁亭松说个不停。
姜霈无奈,皱眉唤小石头:“不要打搅梁排长。”
梁亭松向来冷淡的门板脸也带了些笑意,对姜霈说无妨:“我还有好些故事没给石头讲。”
李乔在石头另一边也笑嘻嘻开口:“嫂子你坐,中午有我们来照顾石头。”
梁亭松看李乔一眼,面色略显不郁,不过他没有说话,又低头回答石头的问题。
贺衍舟全看在眼里。
收回视线,贺衍舟先替姜霈拉开座椅,两个人挨在一起坐下,显得分外登对。
包厢内的人除了石韫玉他们几个,其他人都不太了解贺衍舟和姜霈之前的关系。但上次相亲联谊会上姜霈格外引人注目,所以其他人只以为是联谊会的功劳,让贺衍舟顺利脱单。
“上次联谊会,我还给姜老师放了花,”二排排长是个爽朗性格,大大咧咧开口,“早知道贺队也有意,我就不浪费我那枝花了。”
他脸上明显惋惜,惹桌上人哄堂大笑,还有几个人也借他的话开口附和,都曾经在联谊会上属意过姜霈。
石韫玉一捣贺衍舟的手臂:“你得有点危机感,这么多人都曾经对姜老师有意。往后你得对姜老师无微不至,好上加好,要不然在座各位可没一个能愿意!”
众人因这玩笑纷纷发笑,连声说“指导员说得对”,连一贯严肃的贺衍舟也被逗乐,
罕见的加入这场玩笑:“看来姜老师有人撑腰,以后我可不敢惹她生气。”
说罢他抿唇笑着看姜霈,颇有些铁汉柔情的意味。
屋里人哪见过贺衍舟这副模样?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有八卦吃就顾不上其他,壮着胆子把之前贺衍舟的铁面抛到脑后,围住姜霈七嘴八舌问起来。
“嫂子是哪里人?”
“嫂子什么时候跟我们贺队在一起的?”
终于有人“欸?”了一声,惊讶道:“我说怎么看嫂子面熟,之前在梅大军训,从教学楼顶救跳楼学生的是不是嫂子?!”
屋里瞬间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住姜霈的脸。
她有些局促:“是我。”
那战士兴奋的拍一拍手:“联谊会上贺队是专门为嫂子而来啊!”
起哄声要掀翻屋顶,场子比刚才更热,各个都觉得自己成了福尔摩斯,抽丝剥茧发现了英明神武的贺队苦心隐瞒的小秘密。
英雄救美的起哄声不绝于耳,姜霈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贺衍舟出声:“行了,比一上午都不饿啊?”
石韫玉跟着打圆场,手指着闹得最欢的小战士轻喝:“小侯你往旁边让让,别耽误服务员上菜。”
梅州靠海,特色菜多是水产。战士们不常出门,出门也不会来餐馆放开肚子吃海鲜,今天赶上石韫玉请客,又刚刚蝉联全省武警大比武的总冠军,兴致高昂,点菜的时候都没手软,七点八点上了满满两桌菜。
石韫玉直呼肉痛:“让写思想汇报的时候一个个就知道找借口,点菜倒是挺痛快,我看看谁点的最多,回去思想报告一季度加一份!”
哀嚎声一片,但也抵挡不住干饭的热情。
贺衍舟给姜霈夹菜,低声解释:“队里都是这样的气氛,我们不比其他中队,训练压力大,要求也更严,所以偶尔也由着他们闹腾闹腾,不然人真的要憋出问题来。”
姜霈了然:“情绪是需要有定期宣泄的出口,总在高压之下心理会逐渐出问题,对你们这种职业来说是致命伤。”
贺衍舟眼有笑意:“在这方面你是专家,我班门弄斧了。”
他给她盛一碗汤,又抬眼去看石头,李乔正给石头夹菜,梁亭松在帮他倒果汁。
贺衍舟又侧头对姜霈说:“队内官兵的心理问题我回头还得专门跟你沟通。我们执行的都是刀尖舔血的任务,个人心理的波动或是团体中某两个人之间的微小隔阂都不能存在,执行任务,就需要全身心相信自己、相信队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姜霈完全赞同:“我之前没关注过你们这个群体,但最近我也在做相关研究,等你和指导员有空,我们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一顿饭风云残卷,说话的功夫就已经一扫而空,贺衍舟一边笑他们是群三天没吃饭的狼崽子,一边招手叫了服务员,痛痛快快的又加了半页菜单。
等他们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两三点钟,小石头昨夜兴奋没睡好,又亢奋了大半天,这会儿整个人蔫蔫的趴在贺衍舟肩膀上提不起精神,眼看就要睡着。
姜霈的车就停在饭店停车场,贺衍舟抱着石头送她过去开车。
“过两天队里会有庆功会,等忙完庆功会我应该能有几天假期休息,”他低声对姜霈说,“等我休假,我去找你?”
姜霈摁开车锁,在车门旁站定,身体与他靠的很近。“好,”她有些脸红,微微低头,复又抬脸看他,眼睛亮的厉害,“那我等你消息。”
贺衍舟拉开后座车门将石头放进去,又替他系好安全带。
刚要离开,石头睡眼惺忪拉住贺衍舟的手臂:“贺队。”
贺衍舟耐心问他:“怎么了石头?”
“幼儿园下周有亲子运动会,老师说爸爸妈妈都要参加,”石头很正经的向他发出邀请,“我爹地在美国,我想,你能不能跟妈咪一起来参加?”
在跟姜霈确定关系之前,贺衍舟无数次担心过石头会排斥他。但显然姜霈将他教育的很好,把他教育成一个温柔又体贴的男孩。
贺衍舟点头:“到时我会请假过去。”
石头心满意足:“那咱们说好了。”
“嗯,说好了。”
贺衍舟关上后车门,眼神眷眷看着姜霈。
“路上慢点,”他说,“有时间我就跟你联系。”
姜霈从来不知恋爱会是这种惹人牵肠挂肚的滋味,明明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可一谈起恋爱,每次聊电话发微信都黏黏糊糊的舍不得说再见
——
眼下也是。
不远处还有一群小伙子正八卦的看着他们,姜霈脸上烧红云,干脆钻进车里,又降了车窗朝贺衍舟伸手。
贺衍舟长臂撑住车门框弯下腰来,正好挡住那边一群人的视线。姜霈从车窗处伸手勾住贺衍舟的脖颈,猝不及防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她笑起来,一口白牙晶莹剔透,潇洒利落的带上墨镜:“走啦!”
贺衍舟抿唇笑着直起身子,看她的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街上的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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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声响起,贺衍舟喊一声“进来。”
来的人是梁亭松,好像刚洗完澡,发梢还潮湿着:“队长,您找我。”
贺衍舟正坐在宿舍书桌前看文件,一指旁边一张单人椅:“坐会儿。”
梁亭松坐下,不知大晚上贺衍舟找他有什么事。
贺衍舟放了文件,随意的开口问他:“今天比武表现不错,刷新了你个人最好射击记录。”
梁亭松很谦虚:“只是个人最好成绩,离您的全军最好成绩还差不少。”
贺衍舟目光沉沉,无言的压迫感逐渐袭来,梁亭松有些不太自然的动了动身体,不知贺衍舟究竟要说什么。
“你是一排排长,也是队内现役最好的狙击手,在执行任务时往往位于核心位置,”贺衍舟说,“不止要保持自己的状态随时在最好水平,更要注意队内团结。”
梁亭松一滞:“团结?我不团结吗?”
贺衍舟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语重心长,“亭松,你是我最看好的特种兵,将来也许不仅仅只做一名狙击手。眼下你可以只专注于自己,但一定要将个人主义的苗头及时掐断。我们执行任务时是一个整体,要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战友,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一些成见和隔阂,全身心的信任每一位战友。”
梁亭松猛的站起来:“李乔是不是跟您告状了?”
贺衍舟拧起眉毛:“告什么状?我自己有眼睛,都看得到。”
他声色俱厉:“自己心里的成见放不下,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没办法全身心配合战友。梁亭松,个人主义要不得,尤其是你!”
梁亭松脸涨得通红,半天才开口:“我不服气。”
“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李乔他各方面素质在队内都不算上乘,唯独能说会道,难道这也算是优点?”
“人各有所长。你也是老特战了,这种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贺衍舟捏一捏鼻梁,“想不明白就去操场跑步,先跑五公里看能不能想明白。”
军令如山,梁亭松再不服气也只能立正喊一声“是!”接着转身离开贺衍舟的宿舍。
他刚出去,石韫玉就从门外探进头来:“就是一时转不过筋来,想想也就明白了。”
贺衍舟有些疲倦的倚靠在椅背上:“亭松是我属意的接班人,眼下各项素质都过硬,唯独只有团结战友、通力合作这一点做的欠缺,”他微阖上眼睛,“干咱们这行,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他要想成为特战队的队魂,就需要准确了解每一个人的长处和短处,扬长避短,凝聚起所有人的意志,才能发挥团队作战的最大效用。”
石韫玉听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等等,老贺,你什么意思?”
贺衍舟睁开眼看他:“什么什么意思?”
“听你这话……”石韫玉眉头折痕深重,“你是做转业前的准备工作吗?”
酒酽春浓(三)
贺衍舟没回答石韫玉的问题,只将摊在桌上的文件归拢整理:“我这些时日时常想起七年前追捕肥春的场景,还有在方村山体滑坡的那一瞬。”
石韫玉倒坐在刚才梁亭松坐过的那把单人椅上,胳膊叠在椅背上看贺衍舟:“想什么?”
“我跟英伟当时是最接近肥春的人,”贺衍舟沉沉开口,眉宇间笼罩一层阴霾,“若是最后一枪我不冒进,而是跟英伟打配合,就有可能活捉肥春。”
石韫玉不赞同:“你总是把那次任务失败的责任归结于自己,老贺,你又开始钻牛角尖。”
“这不是钻牛角尖,而是事实。最后一枪是在巷子的最深处,肥春正好在巷内一处凹进去的拐角。我当时只想着找准角度击毙他,却没考虑英伟的位置。”
当时抓捕肥春,石韫玉也是参与者之一,只不过他被编入二组,负责后方支援围堵。
贺衍舟和刘英伟两个人一路将肥春逼入穷巷。贺衍舟攻击性极强,纵然肥春的位置易守难攻,但贺衍舟还是枪枪都打在离肥春最近的墙壁上。
肥春原本只想脱身,但被贺衍舟的火力给逼入绝境,又凭借角度刁钻,趁换弹间隙开枪射中英伟。近距离射击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在瞬间让刘英伟的手腕被爆开。
刘英伟倒地,大半身躯彻底暴露在肥春的射击范围内。贺衍舟为了保护刘英伟,只能开枪做掩护,奋力将刘英伟拉回隐蔽处。
就这么一来一回,肥春趁机翻过巷尾矮墙。等到石韫玉这些外围支援队伍赶到时,肥春早已如泥牛入海再不见踪影。
贺衍舟有些颓然的仰面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的转动钢笔:“过年还没去看看英伟。”
石韫玉说过年前通过电话:“英伟知道要大比武,说不用去看他,他那边一切都好。”
“还有方村滑坡那件事,”贺衍舟半晌又说,“明明三令五申两人一组,可他们两个只想着救人,都没留意山体的动静,等到听见声响已经来不及了。”
石韫玉深深的叹一口气:“是这么回事,实在太可惜了。”
“军令如山,他们听从我的指挥和命令,我同样要对群众和他们自身的安危负责人。不论是作为搭档还是作为队长,这两件事我都难辞其咎,”贺衍舟忧色深重,“我摔过跟头,知道这有多痛,所以我不想看亭松以后也要面临这样艰难的处境。”
“咱们特战性质特殊,队里哪一个人不是全军优中选优才有机会来到这里?”石韫玉劝他,“慢慢来吧,亭松不是个糊涂蛋,真糊涂也当不成一中队的排长。”
贺衍舟脸色缓和了些,起身撵他:“快吹熄灯号了,还在这坐着干吗?”
石韫玉扯住他不放:“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贺衍舟叉起腰,“我看全队上下就你问题多。”
石韫玉稳坐泰山,摆摆手说:“你不用给我绕圈子,我没那么好糊弄。你直说,你是不是准备要转业?”
门外忽然“咣当”一声轻响。
贺衍舟快步过去拉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他干脆敞开门,回身对石韫玉做个‘请’的姿势:“赶紧滚去睡觉。”
石韫玉起身:“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你也不例外,”他不怀好意揶揄道,“行了,不在这儿碍你眼,赶紧锁了门跟姜老师讲午夜悄悄话吧。”
贺衍舟一脚将他踹出门外,“啪叽”一下毫不留情的关上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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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贺衍舟换了衣服从宿舍楼出来往停车场去。一楼门厅拐角处有几个战士刚刚洗完衣服,正抱着盆凑头在一起聊天。
不知在聊些什么,声音压得很低,看贺衍舟走近,几个人立马分开,敬礼喊一声“队长!”
贺衍舟点点头,并未理会。
路过操场,贺衍舟看见梁亭松正一个人在做引体向上。
梁亭松也看见了他,从单杠上跳下然后小跑过来。
“队长,”他满头是汗,脸庞因为用力的缘故泛起潮红,“你要出门?”
“嗯,”贺衍舟问他,“加练吗?”
梁亭松抹一把额头的汗珠:“您说的,想不明白就跑圈,跑到想明白为止。我刚跑了五公里。”
“想明白了吗?”
梁亭松没有说话,只抿了抿唇,好似有心事。
“有话直说。”
梁亭松张了张口,最后只说:“没事,我没事,您去忙吧。”
贺衍舟抬腕看表,离跟小石头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四十分钟:“等我回来再找你。”
他开车驶离中队后给石韫玉拨去电话:“最近队里在传些什么事?”
“不清楚啊,”石韫玉被他问的一头懵,“你听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