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贺衍舟将刚才的事情粗略三两语讲给他,又另外嘱咐他几句才挂断电话。车子还未开到幼儿园门口就被堵的水泄不通,幸好幼儿园早就在街口摆上指示牌,临时开辟了口袋公园的一部分作为家长停车区。
贺衍舟停好车子步行向幼儿园走,只走十几米就一眼看见了石头。
石头正站在门口保安的门岗上翘头张望,一大一小眼神相对,石头雀跃着跳下门岗飞奔朝贺衍舟跑来。
“贺队!”男孩子小牛犊一样冲进贺衍舟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的外出假条直到今早才被大队批准,所以昨天他只能告诉石头
——
只要有空就一定来。
姜霈跟在石头身后,长发扎成马尾,露出素白的一张脸。
“走了,”她喊石头,“老师要开始点名了。”
贺衍舟和姜霈一人牵住石头的一只手,一起走进幼儿园的大门。
这是一所双语幼儿园,班级不多,每个年级只有三四个班,但班级名称却是五花八门。
贺衍舟看小石头所在队伍前面那块写着「火焰班」的牌子对姜霈说:“还是我们小时候那种班级名称更容易记,小一班、中一班、大一班。现在这些班级名称看一圈就忘,我还真的记不住几个。”
老师正在操场前面讲些注意事项。姜霈站在贺衍舟身前,肩膀歪一歪去撞他的胸膛,笑说:“那是你小时候,不是我们,我跟你可还差着好几岁。”
贺衍舟就势揽住她:“若是按照原来的年级计算,石头是上中班?”
姜霈移开视线,低头揉一揉石头的头顶,隔一会才点头:“是。”
贺衍舟环视四周,发现小石头的身高在班里属于最高的几个之一,不由说:“石头像你,个子高挑。”
只是随口一句感叹,没想到姜霈很认真的昂起脸来向贺衍舟解释:“石头生日在十一月。按九月一日为入学基准算,他是班里生日最大的小朋友,身高比别人高也很正常。”
贺衍舟觉得姜霈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老师结束短暂的欢迎讲话,各班级排队到属于自己的看台区域就坐。
姜霈和贺衍舟干脆没坐,因为小石头实在太过踊跃,报名参加了今天亲子运动会的所有比赛项目。
既然是亲子运动会,运动量都不算太大,更注重趣味性和亲子之间的互动。
不论是运球跑还是跳绳,亦或是抱着孩子跑接力赛,对贺衍舟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当他跟一众缺乏锻炼的爸爸们同时出现在起跑线上,姜霈终于对‘降维打击’有了深切体会。
贺衍舟势如破竹,跟石头配合默契,居然包揽了所有比赛项目的第一名。
贺衍舟实在太过耀眼,就连一起站在旁边观赛的同学妈妈都忍不住跟姜霈玩笑:“你老公身体可真好。”
好几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眼神中的艳羡和调笑不言而喻。
姜霈一下子红了脸,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贺衍舟在床上的模样,腿莫名软了软。
她在心里骂自己简直成了个变态,然后默默朝边上挪动几步,跟妈妈们拉开距离。
终于比赛结束,他们一家三口没有悬念的获得了本场比赛“最佳家庭”的称号。
石头简直成了明星,认识的小朋友们都将他团团围住,羡慕‘石头爸爸’的厉害。
石头尽管已经很累,但仍旧兴奋,昂着头接受小朋友羡慕的赞美,像一个骄傲的常胜将军。
班主任过来找姜霈,笑眯眯看着贺衍舟说:“石头爸爸平常工作忙,我们还从没见过。之前我们老师一起开会,还担心石头爸爸工作这么忙,会不会缺席孩子的成长,今天一见,父子两个默契十足,足以见得平常石头爸爸有多注重陪伴孩子。”
贺衍舟跟老师握手,态度十分谦和:“我是个军人,平常确实没有多少机会陪伴他们母子,石头的教育全靠他妈妈操心。这一点是我做的不够好,今后我会多注意,多抽时间陪伴他们。”
老师恍然大悟:“原来是军人,怪不得体力这么好,”老师把奖状和奖杯递给姜霈跟贺衍舟,“祝贺你们,希望下次再有这种活动,石头爸爸还能再来参加。”
贺衍舟笑说一定。
姜霈看着一旁正在跟小朋友们喋喋不休的石头,无奈摇摇头:“又兴奋了。”
贺衍舟也跟着咧嘴直乐:“今天他是主角,瞧他高兴的,别扫他的兴。”
姜霈点头说好。
眼看着石头还没跟小朋友们聊够,贺衍舟正好先去一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贺衍舟开了水龙头洗手,旁边洗手的爸爸忽然探头过来问他:“麻烦您,我想问问小学报名的事情,您有没有听说今年大概几月份会出正式通知?”
“小学报名?”贺衍舟在手心挤上洗手液,皱眉看旁边的男人,“抱歉,我孩子还在上中班,我不太了解小学报名的相关情况。”
对面爸爸略有狐疑,又上下打量一下贺衍舟:“哦,不好意思,人有点多,我可能认不清楚,还以为你儿子今年也上大班呢。”
贺衍舟拧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泡沫,笑一笑说:“那可能您认错了。”
对面爸爸点点头,又说一句‘不好意思’,然后转身离开。出门前他又顿住脚步,再一次回头看贺衍舟,脸上尽是疑惑和不解。
贺衍舟在镜中看的分明。
他关上水龙头,将今日反常的一切来回咀嚼。
多年特种作战的直觉告诉贺衍舟,一定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究竟是哪里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酒酽春浓(四)
*
任世间怨我坏
可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
——陈奕迅《单车》
*
贺衍舟回到操场的时候姜霈正半蹲着,帮石头将今天收获的礼物和奖状放进书包里。
石头见他过来十分开心,挥一挥手喊:“贺队!”
贺衍舟看他手里捧着几个奥特曼玩具,问他:“这是哪里来的?”
石头骄傲回答:“我今天得了第一,这是同学送我的。”
“真厉害!”贺衍舟接过姜霈手中的书包,帮她把各种礼物塞进去,而后他一肩背着书包,一手扛起石头。
“中午想吃什么?”他问石头。
石头很认真的想了想,但是没回答贺衍舟的问题,反而问他:“今天阿姨休息,不在家里,贺队你会做饭吗?”
男孩的眼仁乌黑黑的,在浓烈阳光下散出半透明的光晕,眼神中的祈盼不加掩饰的流露在贺衍舟面前。
他看明白石头心里的小九九,于是直接说:“中午我下厨,祝贺姜砥同志勇夺桂冠,怎么样?”
石头乐的直拍巴掌,又想起来还没征求姜霈的意见,于是赶紧扭头,又眼巴巴看向她:“可以吗妈咪?”
姜霈勾起唇角说可以:“不过我们要先去一趟超市,冰箱已经告急了,做大餐有些困难。”
姜霈小区旁不远就有一家大型商超,快到的时候石头忽然在后座发问:“妈咪,我可不可以先回家?”
姜霈在副驾不解的回头,看见石头的眼神黏在那些奥特曼手办上,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正痴痴迷迷的来回摩挲。
她示意贺衍舟在后视镜里看石头的傻样子,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发笑。
于是贺衍舟在路口拐弯,先将石头送回家,然后又和姜霈去超市采购。
周末的超市里人不少,贺衍舟推了购物车跟姜霈一路慢慢游逛。
路过蔬菜区,姜霈停步挑选,贺衍舟扯了购物袋等在旁边。
姜霈选了一把上海青和一包芹菜,嫩叶鲜绿。
贺衍舟撑着购物袋口让姜霈放进去,忽然开口问她:“今年小学入学什么时间报名?”
姜霈装袋的动作很微乎其微的凝滞一下,大概只有几分之一秒。
“不清楚呢,”她伸手将芹菜伸出袋口的嫩叶往里塞一塞,语气自然,“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战友有孩子今年在梅州入学?”
姜霈一直低着头,贺衍舟只能看见她眼睫处垂下的浓密睫毛。
“没有,不是战友,”他探究的目光打量她,“只是个朋友,偶然遇见了问我一句,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消息,想来也许你会知道,所以问问你。”
姜霈抬眼与他对视,目光坦然:“我没了解过,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同事。”
贺衍舟定定看她,两三秒之后勾起唇角摇摇头,揽住她的肩膀同她一起离开蔬菜区:“不用,”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
蔬菜区前面是零食货架,零食区有服务生正在理货,地上放几辆推车,空隙拥挤。
姜霈不着痕迹的推开贺衍舟:“我去给石头买些零食。”
货架中间的空隙只能允许一人站立,姜霈面朝货架仔细挑选零食,贺衍舟推着购物车等在外面。
姜霈侧过身子,在贺衍舟看不见的位置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早已是濡湿一片。
她逼自己沉静下来,垂下手,在裤子侧缝处不着痕迹的蹭去掌心浸出的汗渍。
早晚是要告诉他的,但姜霈始终没有鼓足勇气。
心中不是没有过冲动,在最平常的聊天对话中自然而然的对他说:“嗨?有没有觉得石头长得像你?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停住,因为姜霈明白自己还无法承受坦白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姜霈了解贺衍舟。如果他知道真相,无论是震惊还是气愤,他都一定会负起父亲的责任。可当前途大好的青年军官突然出现一个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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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打击对于贺衍舟的职业生涯来说也许堪称致命。
还有石头,他一直视商祷为父亲。若有一天告诉石头真相,一个六岁的孩子该如何处理大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又该如何去理解大人的苦衷与无奈。
贺衍舟和石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姜霈不能接受也不能允许他们因为自己的盲目冲动而陷入困顿的境地。
也许应该再等一等。
等贺衍舟与她的感情足够坚定,等石头再长大一些。到那时循序渐进,再慢慢将真相告诉他们。
姜霈拿起两包薯片走出零食区:“回家吧。”
贺衍舟看购物车里孤零零倚靠在一起的薯片,半开玩笑打量姜霈道:“看你认真挑选半天,以为要买好多零食,怎么就只选两包薯片?”
姜霈扯一扯唇角,下意识说:“他嘴刁,零食只爱巧克力,还只爱那一个牌子,就连小孩子都喜欢的这种薯片也只是偶尔才吃两口,也不知随了谁。”
话没经过大脑就冲口而出,姜霈后知后觉,仓皇咬住舌尖,有些后悔和懊恼。
她侧头去看贺衍舟,他却神情自若,伸手又从货架上取了一盒口香糖扔进购物车,似乎并未留意到姜霈这句随口吐槽的隐含之意。
心如擂鼓但面如止水。姜霈是最顶尖的心理学者。
她自然挽起贺衍舟的手臂:“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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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衍舟的假只有半天,午饭后等石头睡了午觉,他又跟姜霈待了一会儿便回到队里。
他上楼,直冲石韫玉的宿舍过去,抬手敲两下门里面没有反应。
贺衍舟直接去拧门把手,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他不耐,又重重拍几下门,低声急促的喊:“老石,老石,开门!”
石蕴玉一个激灵醒过来,连鞋也没来得及穿跑去开门,顶着毛乱的头发一脸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要出任务?!”
“不出,”他推着石韫玉进屋,反手将宿舍门关上,“我有点别的事要问你。”
石韫玉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哀嚎一声又躺回床上:“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在午休时候来找我?”
贺衍舟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眉头拧的很深,看着石韫玉半天没说话。
石韫玉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扯过被子抱在胸前:“你有话快说,别这么看着我,挺瘆人的。”
贺衍舟思忖片刻才开口:“如果有人要问你桃子的年龄,你会怎么说?”
石韫玉一头雾水:“怎么说?实话实说啊,这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贺衍舟又问:“那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故意说错孩子的年龄?”
“不想被人知道孩子的真实年龄呗,”石韫玉下意识回答,又觉出不对劲,立马来了精神,一个打挺坐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知道上午贺衍舟请假是为了去参加小石头的亲子运动会,上下一联系,石韫玉摸出些门道来:“是石头的年龄不对?”
事情未明,有可能只是自己多心,贺衍舟摇摇头否认:“不是石头,是我突然想起之前一个任务,有些想不明白。”
“切,”石韫玉又重新躺回床上,“你呀你呀,脑袋就片刻也不能停。都过去的任务了,想它做什么?白白耽误我的午休。”
话音还未落地,门在外面又被人‘哐哐’砸响,这次传进来的是李乔焦急的声音:“指导员!指导员!”
贺衍舟箭步过去打开门,李乔愣一下,旋即进来说:“队长您也在,太好了,我还想着要给您打电话催您回来呢。”
听他这样说,屋内两个人都知道事情不小。石韫玉又坐起身体,贺衍舟心头弥上一层凝重的预感,眉心折痕愈发深重:“说。”
李乔压低声音,简短汇报:“肥春的踪迹在惠林出现,总队让您和指导员现在立刻去总队集合。”
惠林。
贺衍舟觉得耳熟,好像刚刚在哪里听见过这两个字。
石韫玉立马从床上弹起去穿衣服。
贺衍舟恍然想起,刚才姜霈送他下楼时接到学校电话,说下周学院工会组织踏青,地点定在惠林,问她要不要报名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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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上有一半已经坐了人,姜霈上去,看见陈院长在向她招手。
她过去喊一声‘院长’,而后在陈院长身后的空座落座。
陈院长在座椅中间的空隙处回头跟姜霈说:“等咱们从惠林回来,就准备心理咨询站的揭牌仪式。我前阵子太忙,一直没有时间,趁着昨天开党组会,会后专门跟书记提了提这件事。书记的意思跟我一样,这是件好事,双方互利,一定要推广,”他笑眯眯看着姜霈,“这事儿主要是你推动,所以想让你参与第一期的驻站工作,而且目前你是咱们青年教师队伍的领军人物,去驻站也有利于你扩大研究样本。”
前期姜霈跟石韫玉对接,商议如何才能保证部队官兵的心理健康。姜霈觉得,部队官兵人数众多,生活又相对封闭,单纯凭借做几次问卷,开展几次谈话不一定能全部发现每个人的问题。
石韫玉随口道:“我们队里的军医治外伤在行,兼职做心理医生都是赶鸭子上架,只能凑合着来。你们倒是专业顶尖,只是不太了解我们的真实生活,中间好像隔着道墙。”
姜霈忽然想到可以在特战一中队设立专门的梅州大学心理咨询站,由心理学院的教师轮流驻站,能更深层次的参与他们的生活。
这个想法得到了石韫玉的支持,为此她专门写了一篇汇报充分论证驻站的可行性,而后呈给陈院长。
陈院长说他要认真看一看,但就此没了下文。本以为这个想法要搁浅,没想到现在居然峰回路转。
姜霈点头:“还得多谢书记和您的支持,等从惠林回来,我会着手推进这件事。”
陈院长又笑:“正好借着工会的东风,先让你们之间提前熟悉熟悉。”
“什么?”姜霈有些没听明白。
不用等陈院长再多解释,大巴车轻轻摇晃,又鱼贯上来几个人。
姜霈抬眸,惊讶发现登车上来的竟是特战一中队的官兵,领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贺衍舟。
酒酽春浓(五)
姜霈尚未来得及反应,陈院长已经先站起身向贺衍舟伸出手:“贺队,欢迎欢迎。”
贺衍舟看一眼正微张着嘴满脸惊讶的姜霈,唇角勾了勾,收回视线伸手握住陈院长:“感谢您邀请,我们也跟着沾光。”
陈院长侧身,指一指姜霈身旁的空座椅道:“贺队,来这儿坐,正好我们探讨一下心理咨询站的事情。”
贺衍舟就势走到姜霈身边,低头含笑道:“姜老师,又见面了。”
姜霈完全没想到贺衍舟会来,昨夜他们通电话,姜霈说今日要出发去惠林,贺衍舟还在说祝她玩的开心,完全听不出他也要同行。
他身形高大挺拔,站在车里实在太过耀眼,无数的目光射过来,齐刷刷看向这边。
姜霈站起来,只装不熟,也客客气气的向他伸手:“没想到你也会来。”
她将那个‘也’字咬的很重,微微眯起眼睛,短暂的瞪了他一眼。
贺衍舟抿着唇轻笑,低了头,大掌握住她的手:“咱们是军民共建单位,这样出去踏青的福利,我们当然要踊跃参加。”
嘴上说的客气,但在别人看不见的视线盲区,贺衍舟的大拇指微微移动,摩挲两下她细嫩的手背。
贺衍舟握够了才松开手,侧身让开车内通道,示意身后那些小伙子们进车落座。
李乔在贺衍舟身后露出脸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嫂……”
姜霈微微皱起眉头。
“……姜老师好。”那声‘嫂子’被李乔硬生生在舌尖转个弯,换成‘姜老师’喊出口。
跟在李乔后面的是大比武那日同桌吃饭的人。
都是心思缜密的特种兵,眼前这种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都规规矩矩只喊一声‘姜老师’,唯独同情的眼神齐刷刷看向贺衍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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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女朋友皱皱眉头,哪怕是全军赫赫有名的特战队长也不敢忤逆分毫,光明正大向女朋友要个名分。
大巴车启动,朝惠林方向驶去。
贺衍舟跟姜霈坐在一起,朝前微倾身体,跟陈院长低声讨论着心理咨询站的事情。
谈话徐徐展开,姜霈的心思不自觉的驶离谈话主题,飞到身边这人的身上。
从春节时他们确定关系到现在,也只才相处过两个半天。一次是大比武的决赛,另一次就是前几天石头幼儿园的亲子运动会。
这两次相处时间短暂,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人,最亲密的动作不过只是拥抱。
车身摇晃,车座拥挤,他的腿微微贴上她的腿。隔着柔软布料能隐约感受到男人腿上遒劲的肌肉。
姜霈有些口干。
她从来都以为自己对男女之事无感。长到三十岁,即便已经生下石头,可那些旖旎的经历也只有在宁北的那一次而已。
更不要说那次他酒醉,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而她青涩的手足无措,感觉连手脚都是多余,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能任由他不顾一切的发泄。
事后每每回想,姜霈都没觉出有任何美好可以值得她反复咀嚼。
也许影视剧和书中的桥段都是美化,男女之间的事情,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感情,身体上的感觉反而是次要。
但这样的念头在这个春节被颠覆。
姜霈觉得有火蔓延上脸颊,她不安的挪动身体,在心底哀怨自己竟成了个下流鬼。
“姜老师不舒服?”陈院长回着头跟贺衍舟说话,正好瞥见姜霈的不自然。
贺衍舟也侧头看她,拧起眉毛:“晕车?”
姜霈只得点头。
“有点晕,”她声如蚊讷,手捂住额头,遮住大半张脸,“没事,一会儿就好。”
李乔在旁边听见他们的对话,从包里摸出颗橘子递给贺衍舟。
贺衍舟随手接过,一边和陈院长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边细细将橘皮剥下。
橘子的气味蔓延开来,酸甜清新。
他剥好橘子,又逐一撕下筋络,而后才掰成几瓣递进姜霈的手里。姜霈自然拿过,没说一个字,低头专心咬橘子。
陈院长看在眼里,眼神在两个人脸上转了一圈,笑呵呵的继续跟贺衍舟商议事情。
刚咬两口橘子,姜霈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她摸出一看,是侯文娜的微信:「姜老师,你旁边的是不是特战队的贺队长?」
姜霈回了个「是」
很快,侯文娜的微信又发回来:「他有没有女朋友?你可不可以把他的微信推给我?」
消息后面还跟着两个比心的硕大表情包,粉色的爱心在屏幕中间弹开。姜霈觉得口里的橘子突然失去甜味,变得有些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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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惠林的时候已经中午,简短吃过招待午餐,大家集体去前台登记领房卡。
姜霈跟女同事们站在前面,先领到房卡,低头给贺衍舟发微信:「我在
6
楼」
这次踏青一共计划两夜三日,工会活动有标准,只能两人住一间标准房,想要借这次的机会多多相处大概率是难以实现。
她回头看他,贺衍舟隔着人群正跟特战队的官兵们站在一起。
几秒之后贺衍舟的回复发送回她的手机:「好,你先休息吧」
姜霈跟社会学的一位女老师分到同一间,两人简单打过招呼一起去乘电梯。
手机又震,姜霈低头划开屏幕,贺衍舟的微信只有简短的六个字:「霈霈,保持镇静」
姜霈下意识回头,又去找贺衍舟的身影,却看见他面色凝重,简短跟陈院长说了两句话,而后便带着队员们大步离开酒店大堂,未再回头看她一眼。
她觉得奇怪,给贺衍舟发微信询问:「你们要去哪里?」
这条微信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收到任何回应。
姜霈狐疑,躲进厕所给贺衍舟拨电话,但听筒中只有冰冷的女声提示对方已经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