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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满目疮痍,姜霈立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外四处环顾,可始终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同行来的工作人员正在调试临时信号发射车,还有村民自发排成长队流水线式的搬运医疗物资和救援物资。

    医疗保障车上的医生护士已经快速搭好架子铺上防水篷布,建立起一个临时性医疗急救中心。

    “姜老师,”医疗组的联络员过来喊她,“您就跟我们一起吧,咱们搭建急救中心的这一块地方算是平地,没有什么滑坡的危险。”

    姜霈应声说好,跟着他进入棚内:“先抢救伤员要紧,心理辅导是后话,我也辅修过急救技能,可以给你们打打下手。”

    这样的灾害,受伤的大多是外力伤,轻则掉肉流血,重则骨折或是内脏破裂。太严重的伤姜霈处理不了,她便换了白大褂跟护士们一起帮忙处理一些皮外伤。

    姜霈正低头给病人的伤口涂碘伏,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浑身是泥水的男人。他语调急促,整个人焦急万分:“快,快,医生护士快跟我走!”

    “怎么了?!”代班医生迎上前去问,“出什么事了?”

    男人的声音带了哭腔,已经有些歇斯底里:“滑坡了,又滑坡了,有一队当兵的被全都埋进去了,你们快去救人!”

    “哐当”一声脆响,姜霈手里的镊子掉进碘伏瓶内将玻璃小瓶砸歪,棕褐色的药液迸溅出来滚了满桌。

    药液在桌边滴滴拉拉,像一堆失去理智的无头苍蝇。

    姜霈徒劳的张了张嘴,发现嗓中再也发不出一句声响。

    月落参横(三)

    医生护士迅速取了担架和便携药箱,利索披上雨披戴上头盔跟男人出门,姜霈看他们一行人匆匆离开,后知后觉站起身撂开手里的东西:“我也去。”

    姜霈随手扯了雨披,飞一样的拔腿就追,刚冲出帐篷,身后似乎有人喊她。

    她下意识回头,一个身上遍布泥污的男人正从一辆军用卡车上跳下来,声音难掩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姜霈顿住脚步,定睛看了两秒才认出是石韫玉。

    他不似往日打理的干净整洁,身上全是干涸的泥点子,面容发黄,嘴唇上隐隐露出一截发青的胡茬,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眠。

    姜霈顾不上回答石韫玉的问题,焦急问他:“你知道贺衍舟在哪里吗?他是不是也来这里了?”

    石韫玉点头:“昨晚老贺带队徒步进来的,我留在后方打通道路,刚刚才跟着工程车一起来,”他觉察出姜霈的紧张和担心,立马反应过来,“老贺出事了?”

    果然,徒步翻山进入方村的第一批救援队伍真的是贺衍舟带队。姜霈悬了一上午的心颤了颤,终于坠了下去。

    姜霈的嘴唇毫无血色:“刚才他们说西边山崖又滑坡了,有一队正在西侧民房救援的军人被埋……”

    “靠!”石韫玉骂一句,脸色瞬间绷起来,低头摸口袋里的对讲机和卫星通讯仪,“你别急,姜老师,我联系看看。”

    被埋的不管是谁,都是石韫玉的战友。姜霈抿唇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只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捏住对讲机,换了几个波段之后回应他的只有杂音。

    石韫玉抬眼看一眼姜霈,面色铁青,但还是尽量安慰她:“这种地方到处是泥水,有时候连对讲机也会失灵,正常情况,你别担心。”

    姜霈的手指绞的很紧:“指导员,我还是先跟医疗队一起去西边看看。”

    石韫玉不赞成:“姜老师,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只是个老师,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什么经验,就这样贸然跟过去实在太危险。现在雨还没停,很容易再次发生滑坡或是泥石流,我建议你就待在这里。不如这样,姜老师,等我联系上就老贺让他马上过来找你,你看如何?”

    “不,”姜霈摇摇头,“人命关天,没有什么比救援更重要。我只是……我只是很担心他。”

    石韫玉收起对讲机:“我知道,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姜老师,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豁上一条命。我们队里所有人进队第一天就要写遗书,每次重大任务前还会再重新修改一次遗书,包括这次也是这样。”

    姜霈感觉双腿发软:“遗书?”

    “遗书会由队里保管,如果我们牺牲,遗书会转交家人,”他看着姜霈的脸一寸寸失去血色,叹一口气,“姜老师,干我们这行,不容易。”

    话音刚落,身旁一队迷彩泥人飞奔而过,石韫玉见是自己人,急忙伸手扯住其中一人的衣服:“等会!”

    那人没有防备,被拽了一个踉跄,回头一看是石韫玉:“指导员?!您来了!”

    听见声音姜霈才发现这人是李乔。

    李乔是贺衍舟的勤务兵,姜霈缓一口气,可左右环视还是没能发现贺衍舟的身影。

    “西边是哪个排?谁被埋了?!老贺呢?”石韫玉皱着眉语速飞快。

    李乔松松头盔,额上和脸上被帽檐压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李乔又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泥点子被均匀摊开:“西边是一排负责,我们也刚听说,正要过去。”

    一排排长是梁亭松,姜霈刚松一口气,就又听见李乔带着哭腔的声音:“贺队跟一排一起呢,也在西边,现在亭松跟贺队全都联系不上了。”

    “操!他奶奶的!”石韫玉爆一句粗口,“快走,我也去!”

    石韫玉也顾不上再劝姜霈,一队人旋风一样拔腿就跑。

    姜霈只觉得腿软,两眼一阵乌黑,脑海中已经无法控制的开始幻想那种令人崩溃的结局。

    坚定地无神论者此时开始祈祷上天,愿老天保佑,让他平平安安回来。

    想要跟着过去,只踉跄跑了十来步便无法再抬腿。姜霈抬手撑住一旁一棵树干,弯腰如濒临窒息的鱼,徒劳的挣扎着大口喘息。

    雨水顺着雨披帽檐滑落进眼睛里,刺刺的痛感不停的蛰她的眼睛。

    不远处有人在高声叫嚷着通信恢复,姜霈涣散的意识被一声声叫嚷给逐渐拉回。

    口袋里手机久违的响起铃声,姜霈用手背抹去眼睛里残存的雨水,摸出一看是姜忠礼的来电,她这才后知后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爸……”

    她话还未出口,姜忠礼已经开口问她:“我们还有半小时下高铁,你在家里吗?我把石头送过去。”

    姜霈懊恼的捂住额头:“我临时出差,忘了同您讲。”

    姜忠礼显然火大:“我昨晚特意告诉你今天要送小石头回来,不过一晚就全忘光了?我跟石头清早起床,坐了大半天高铁,现在怎么办?难不成我再把他带回去?”

    姜霈无力的闭上眼睛:“抱歉,爸,确实是我忘了。这样,你稍等一会儿,我托朋友去接石头。”

    姜忠礼还在啰啰嗦嗦的数落她:“也不知是真出差还是假出差,姜霈,你也是个母亲了,不要整天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姜霈只觉得一团气从胸腹处向上冲,在喉咙里哽住,不上不下堵得严严实实,不让她呼吸。

    “我真的在出差,”她深呼吸两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您有没有看新闻,梅州这边的强降雨导致一个乡镇遭遇泥石流,我现在……”她忽然顿住,心内的烦躁和焦灼让她没有办法继续把话说完,“算了爸,我先联系朋友。”

    姜霈不等姜忠礼回话就挂了电话,转手给田迦叶拨过去,三两语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拜托她去高铁站接石头。

    田迦叶立刻应了下来:“姜姜你自己一定注意安全,小石头跟着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之前也有两次姜霈临时出短差,田迦叶把小石头照顾的熨帖。

    “谢了叶子。”她由衷道谢。

    田迦叶嫌她客气:“你快忙,石头的事不要你再管,把你爸的手机号发我,我直接同姜叔联系。”

    解决完小石头的安顿问题,姜霈急匆匆收了手机沿着石韫玉他们刚才消失的方向朝西去。

    她心内焦灼万分,只恨自己没有一双飞毛腿,没办法第一时间抵达那处被掩埋的山崖。

    她恨自己慢,又怕自己快。

    若是贺衍舟真的……姜霈忍不住打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雨水扑面,寒浸浸的沿着皮肤扎进毛孔。姜霈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上的泥水深浅不平,小跑而去差点有几步要摔倒。

    头重脚轻的感觉愈发明显,不知是冷是怕,姜霈感觉自己就快要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雨水涟涟间她看见有医生和护士举着伞抬着担架从西边小跑回来。姜霈抹一把眼眶,想要看清担架上的人脸,却只看见一块白布将担架蒙的严严实实。

    姜霈的双脚仿佛被钉子钉在地面,千钧重量压在脚面上,让她一寸空隙也动弹不得。

    一台担架、两台担架。

    医生护士面色沉重的与她擦肩而过,两台担架在灰暗的雨幕中格外刺眼,白布映出令人眩晕的青白色,扎痛姜霈的眼睛。

    姜霈伸手拽住最后一个护士,颤抖着嘴唇问她:“这是怎么了?”

    小护士年龄不大,显然哭过:“是救援的军人,来不及躲闪被压在石头下面,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

    双腿再也无力支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姜霈像一片飘零的落叶,摇摇晃晃坠落下去,失去所有知觉。

    眼睛再也睁不开,只有冰冷的雨滴砸在她的脸上,带给她剜心刺骨的疼痛。

    ----------

    再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雪白。

    姜霈睁眼愣了几秒,才认出这块雪白的房顶是急救中心棚顶的白色篷布。

    意识清醒的第一瞬,心口的疼痛便再次席卷而来。

    贺衍舟。

    姜霈满脑袋只有这三个字,她挣扎起身,想要去找他。

    抬手掀被子,才发现手背上在打点滴。正好有护士看见姜霈起身,忙过来摁住她的肩膀:“姜老师您先别动,”护士示意她躺下,“您受了凉,还有些低血糖,正给您打葡萄糖呢。”

    姜霈如同疯魔,不理会护士,径自伸手去扯点滴管:“不打,我不打。”

    “哎哎!”护士制止不住,只好妥协,“行行,我给您拔针,您别拽!”

    护士低头三两下拔了针头,叹气道:“姜老师,你颠簸了一夜,又没吃饭,不打点葡萄糖一会儿又犯晕怎么办?您刚才一头栽到地上,可把我们吓坏了。”

    手背上的针孔正在潺潺冒血,姜霈压根不理会,拽住护士的胳膊像拽住救命稻草:“当兵的,刚才被抬回来那两个当兵的在哪里?你们救他们了吗?救回来了吗?”

    护士语气低下去:“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遗体这会就放在隔壁小帐篷里……”

    话还未说完,姜霈已经趿拉上鞋飞跑而去。

    护士急的在后面大喊着追她:“姜老师,你没穿雨衣,不能就这样出去,姜老师……”

    姜霈掀开帘子一头冲进隔壁小帐篷,两张床上各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脚步戛然而至,姜霈堪堪停下,不敢再朝前走一步。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一下比一下厉害,渐次泛起细密的疼痛。疼痛似波浪自远处席卷而至,令她疼到近乎窒息。

    泪终于砸下来了,豆粒一样滚滚而落。

    姜霈捂住胸口,尽管拼命抑制,可痛苦悲痛呜咽声仍旧从嗓中溢出。

    左手颤抖着抬起,悬停在白布上方三寸位置,不敢再朝下。

    也许她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她欠他的太多了,这一生难还。

    姜霈绝望的闭上眼睛,手指缓缓落在白布的一角。

    正要掀开其中一块,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一股冷风夹杂着水汽自背后冲入帐中。

    而后,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自身后响起,沙沙哑哑:“霈霈,我在这里。”

    月落参横(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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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喜剧内愉快结局

    ——郑欣宜《上心》

    *

    姜霈坐在桌前认真看收回来的心理问卷,她看的认真,秀气的眉毛轻轻拧成一个若有似无的结,手中拿一只红笔,边看边随手在笔记本上写上些批注。

    周围护士井然有序给伤员换药,帐篷中一片安静,偶有几声交谈,也不过是询问医嘱,或叮咛换药用量。

    姜霈又抬手翻几张问卷,看见手背上的针管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打点滴,抬头一看药瓶正巧马上滴完。她忙开口唤护士:“打完了。”

    小董护士应声过来拔针。他是个清秀的年轻男孩,也是这批医疗队里唯一的男护士。

    小董笑着说羡慕:“您也就比我大几岁,都是大学老师了,真厉害。看您坐在这儿研究这些问卷,我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扰了教授沉思。”

    “什么教授不教授,只是名称好听,”姜霈笑一笑,“术业有专攻,你们救死扶伤,远比我重要得多。”

    小董被她夸的心里舒坦,主动开口问她:“快到晚饭时间了,要不要替您取份饭回来?”

    姜霈还未接话,旁边就已经有护士打趣道:“怎么小董,想要趁虚而入?”

    小董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旁边几个护士看小董窘迫,发出一阵朗笑。姜霈扯扯唇角,没有想要加入这场玩笑的打算。

    正笑着,帐篷帘子一掀,贺衍舟拎着一盒饭进来。他身量高大,进门需要躬身,弯腰进来正好对上姜霈有些惊讶的目光。

    “你回来了?”她问,“都处理好了?”

    贺衍舟不知护士们在笑些什么,环伺两眼,看见小董护士拿走药瓶,目光有些躲闪。

    他没多理会,把饭盒放在姜霈的桌上,用脚随意一勾凳子,背对着那些打量的目光坐下,把姜霈严严实实同那些目光隔绝开。

    “处理完了,”他声沉沉的,眉眼间罕见的糅杂惆怅,“我在镇上见了家属,陪着处理完后事才回来。”

    姜霈心觉沉痛:“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只是……都太年轻了。”

    贺衍舟面容端肃:“一个二十,一个二十三。他们跟着我出任务,是我没看顾好。”

    姜霈摇头:“这不能怪你,天灾难挡,谁也不想看见是这种结局。”

    气氛有些沉痛,贺衍舟缓一缓面容,先伸手替她拆了饭盒:“先吃饭吧。”

    姜霈这才开始细细打量他。

    前天贺衍舟死里逃生,知道她也来了方村之后甚至顾不上喘口气,立马过来寻她。

    他浑身脏污,整个人是真的刚从泥潭里被拽出来。若不是姜霈先听见他的声音,无论如何也认不出眼前人是贺衍舟。

    见面不过十分钟又被叫走,贺衍舟和石韫玉带着两名烈士的遗体下山,在镇上等候家属赶到,直到今天才刚刚回来。

    似乎瘦了些。

    英挺的轮廓更加硬朗,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

    贺衍舟低头拆筷,抬脸后对上姜霈的视线。

    她没防备,视线逃窜已经来不及,还是被鹰隼一样的锐利目光给锁定。

    “看什么?”他将手里的筷子刮干净毛刺后递给她,勾了唇角打趣她,“还真怕我死了?”

    明明刚经历过死里逃生,也就只有他还能依旧云淡风轻。姜霈接了筷子,低头拨弄盒里的米饭,忽又抬头看他。

    “贺衍舟,”她低声唤他,声音软软的,没有往昔针尖对麦芒的尖刺,“我听说,你们每个人都会写遗书?”

    贺衍舟没想到她问这个,怔了怔,还是点头:“会。”

    她咬了咬下唇:“那……你的遗书写了什么?”

    “就两句话,”他双手撑住大腿,臂肘外张,胸膛似宽阔的山,“一句‘埋骨何须桑梓地’。”

    贺衍舟声音低低沉沉,七个字的诗句从他口中说出,添了几分凝重和庄严。

    这句诗的意思应该没有人不懂。姜霈鼻头猛然发酸,险些浸出泪来。她急忙低头夹菜,食不知味的往口里塞一截芹菜,佯装内里无事,仿佛不过是在听他闲谈一桩奇闻轶事。

    咽下没有滋味的菜,姜霈才又重新看他:“另一句呢?”

    贺衍舟看着她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顿了几息之后才忽的勾起唇角:“另一句先不说了,”他将身体靠近姜霈,声音放低,似在与她交缠呢喃,“等我真的牺牲,你会知道。”

    她忽的生出些愠怒。

    生命可贵,不应该说下这样的谶语。

    如果可以,姜霈宁愿贺衍舟的遗书此生都不会展露真容。

    姜霈手里的筷子将米饭戳的千疮百孔,声音冷下去:“贺衍舟,不许说这样的话,”她又重申,“开玩笑也不行。”

    贺衍舟一挑眉峰:“怎么?心疼?”

    特战队长也有泼皮无赖的一面。

    “少自作多情,”她又摇摇头,似乎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我知道你们的遗书只能转交给家属,我不应该好奇里面的内容。你当我没问过。”

    贺衍舟只是看着她,唇角噙起笑意没有说话。

    姜霈低头扒两口饭,忽然疑惑:“你就只给我自己拿了饭?你不吃吗?”

    贺衍舟闻言起身,还未等姜霈反应过来,就已经抬手在她脑袋顶上轻揉一把:“我还有事,只是怕你忙起来没有功夫去取饭便来给你送一趟,你吃吧,我先走了。”

    他走两步又回头看她:“救援任务今晚结束,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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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所有救援力量离开方村返程。这事儿你知道了吗?”

    姜霈点头:“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人过来说过了,”她昂昂下巴,示意贺衍舟看一旁她已经装订整理好的各类材料,“我明天会把这些问卷带回学校进行集体评估,再将评估出的结论对接给镇上,后续由镇上的心理医生接手。”

    贺衍舟轻拧眉头:“那我们这边……听李乔说,亭松昨晚好像做了噩梦。”

    姜霈让他放心:“我上午已经和陈院长电话汇报过,等你们回去休整之后我们这边会派专门的心理小组过去。梁排长会好的。”

    “好,”他点点头,又看她一眼,“那我先走了。”

    姜霈咬着筷子‘嗯’一声,看贺衍舟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

    ----------

    七点不过天蒙蒙亮,姜霈帮着医疗队收好帐篷架子,已经有大巴车和军用卡车在平坦处轰鸣着发动机。

    姜霈抱着一摞材料不知自己该上哪辆车。小董飞跑过来,脸上热情洋溢:“姜教授,你不如跟我们的大巴车。我们先回镇上,正好到镇政府能跟你们学校的老师汇合。”

    姜霈点点头:“好。”

    刚跟着小董走了两三步,旁边有人高声喊住姜霈:“姜老师!”

    她转头看,是李乔。

    李乔小跑追上他们,还未开口,已经先伸手把姜霈手里的档案盒接了过去:“姜老师,坐我们的军车,都给您留好位置了。”

    姜霈婉拒:“你们应该不去镇政府?我还要去那边跟同事们汇合。”

    李乔笑嘻嘻:“我们的军车直接回市区,把您直接带回去不是一样?您要是先去镇上再回市区,还要多坐好几个小时的车。”

    他虽然笑着,但语气不容许姜霈拒绝。姜霈只好对小董道一声抱歉,转了脚步跟着李乔往军车那边去。

    姜霈以为坐的是军用卡车,没想到李乔领她到一辆吉普旁边,拉开后座的门示意她上车。

    姜霈摆手说不行:“我只是顺路蹭车,跟你们一起坐卡车就行。”

    “这样的盘山公路,卡车比吉普颠簸的要厉害的多,您以前没坐过,贸然坐卡车走长途身体一定吃不消,”李乔推她上去,又把档案盒放进后备箱,“况且我们都是一帮大老粗,这几天连澡都没洗,您跟我们挤成一堆也不合适。行,您先等一下,一会儿有人来开车。”

    他说完就关了车门转身离开,留姜霈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吉普车里。

    外面人影碌碌,都在忙着装车,临时营地外面汇聚的百姓越来越多,似乎想要同他们道别。

    姜霈打开手机地图,估算出抵达学校的大概时间,而后给田迦叶发去微信,约定一会儿在学校碰面。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石头,想念的紧。

    驾驶位车门被人拉开,姜霈抬头一看,是贺衍舟迈上驾驶座。原来李乔口中‘来开车的人’是他。

    贺衍舟上车之后伸手拍一拍副驾座椅:“来前面。”

    姜霈不愿:“坐后面就行。”

    贺衍舟长臂环住副驾靠背回头看她:“我这一周一共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希望姜老师体恤,能来前面跟我聊天提神,”他看她,“投桃报李。我当司机专程送你回去,姜老师不会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

    姜霈无奈,只好下车换到副驾上来。

    看她系好安全带,贺衍舟问:“先回家吗?”

    姜霈摇头:“直接去学校吧,那些材料我怕丢了,”她说,“我想石头了,跟叶子说好一会儿把石头送到学校去。”

    吉普车发动起步,驶离救援营地。姜霈诧异:“不用等他们?”

    贺衍舟说不用:“卡车和工程车开的都慢”,他侧脸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一定归心似箭。”

    她确实已经归心似箭。姜霈脑海中已经全是小石头的模样。

    车子平稳驶入盘山公路,明明贺衍舟让她来前面是为了让她帮自己提神,可姜霈就像饮了迷魂汤,不过只跟贺衍舟随口闲聊两三句,眼皮便已经被地心引力拉拽,不受控制的闭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胳膊上传来轻轻的摇晃。

    “霈霈,”熟悉的声音在轻柔唤她,“醒一醒,前面是不是小石头?”

    睁开眼,泥泞污糟的山野被干净整洁的校园取代。

    吉普车停在学院停车场内,前面那辆白色轿车旁,田迦叶和小石头一大一小正盯着军用吉普努力分辨,想要看清车内的人究竟是谁。

    姜霈瞬间清醒,立马打开门下车,对着小石头张开双臂:“Baby!”她笑着将孩子拥进怀里,贪婪呼吸着小小身上奶呼呼的味道,“妈妈好想你。”

    小石头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力回抱姜霈:“我也很想你,妈咪。”

    小石头离开姜霈的怀抱,一眼看见下车的贺衍舟。

    “贺队?!”男孩子惊喜跑来,在他面前三四步的地方又停住脚步,煞有介事冲他打个敬礼,“我是姜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姜砥,男孩虎头虎脑,远比视频中更加可爱。

    不知是不是遗传姜霈高挑的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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