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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姜霈暗暗咬住舌尖,后悔自己的失言。

    贺衍舟就像一株正在攀爬的藤蔓,隐秘而又迅速的向她席卷,姜霈退一步他便要进两步,一寸也不会让。

    姜霈恍然间又想起商场里的场景。贺衍舟坐在小小的卡丁车上,笑容俊朗明亮,身旁小小一团的娃娃捂着眼睛,咯咯的笑声能传出很远。

    她跟贺衍舟早就已经有了各自的人生。

    交叉线只会相交一次,头也不回的奔向各自遥远的未来才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逻辑规律。

    姜霈是最顶尖的心理学者,即便内里百骸已经在剧烈震动,可眼睛依旧能够平静如一潭深渊。

    “‘过去’之所以被称之为‘过去’,是因为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姜霈说,“贺衍舟,我们之间无论有过什么,也早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微微叹息:“贺队,不是每个人的过去都是美好的,譬如我

    ——

    我只想向前看。”

    旧雨重逢(九)

    贺衍舟点点头,竟然表示赞同:“是的,你说的很对,人应该永远都向前看,总想要回头的人可怜也可悲。”

    姜霈的手指握紧办公桌边沿,指节泛起青白色:“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她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公事公办一些,“心理问卷的事我没有任何意见,如果能够帮到你们我会尽全力做好,贺队,这点请你放心。”

    “我放心,”他笑,“我对你一直很放心,你应该知道。”

    这句话耳熟,过了十几年贺衍舟依旧顺口而出。

    姜霈记忆中贺衍舟第一次说这句话是在她高二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在这之前他们不过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可那个夏天不知谁作怪,仿佛魔鬼敞开自己的潘多拉盒子,在她和贺衍舟关系中摁下骤变的开关。

    那时贺衍舟受了伤,她自告奋勇替他上药。贺衍舟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殷勤,不知是惊讶还是紧张,并不愿意把药膏交给姜霈。

    不被人信任的感觉让姜霈有些气急败坏:“你不放心我?”她口无遮拦将想要隐藏的心事托出,“这瓶药膏还是我买了偷偷放在你桌上的。我好心帮你,难不成还会害你?”

    贺衍舟看她真的生气,像只马上就要炸毛的猫,急忙把药膏塞进她的手里,坦然掀起

    T

    恤,露出腰侧长长一道伤口。

    “怎么会不放心你,”他笑着看她,眼睛亮的厉害,“我对你一直很放心。”

    那是姜霈长大后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成年男性的身体,小麦的皮肤紧致,腹肌轮廓明显,两道人鱼线深深钻入运动裤的裤腰之下。

    她脸颊绯红,连呼吸都不知所措,浑浑噩噩替他抹完药膏,只觉得手指尖都在阵阵发烫。

    第二次说这话是那年冬天,高三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时间变成海绵里的水,一滴分成两滴用还嫌不够多。

    在部队风尘仆仆赶回的贺衍舟,在除夕夜用借口骗过姜忠礼和柳芳萍,与姜霈一前一后离开家,躲在街心公园给姜霈放了一场袖珍的烟花秀。

    那个冬夜寒风凛冽,万家灯火团圆,正是吃年夜饭的时间,偏僻的街心公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烟花蹿出一人多高的五色焰火,贺衍舟的侧脸在朦胧光晕中让姜霈挪不开眼睛。

    姜霈心中一动,凭着这阵冲动开口唤他:“贺衍舟。”

    “嗯?”

    “你闭上眼。”

    贺衍舟有些愣:“干什么?”

    姜霈脸颊烫起来,催促他:“闭上就行了,我又不会吃了你,”明明她的耳朵红的快要滴血,嘴还硬着,“你不是在什么特种部队吗,都说你有三头六臂,还会不放心我?”

    贺衍舟说没有,然后顺从的闭上眼睛,唇角翘起弯弯的弧度:“我对你一直很放心。”

    姜霈横了心,踮脚靠近,在他脸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而后她迅速将头埋进厚厚的围巾,甚至不敢抬眼看贺衍舟的神情,转了身拼命疯狂的跑,一路未停,一直跑回家去,跑进自己的卧室紧紧关上房门。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如擂鼓”。

    鼻腔中甚至还能闻见那时掺杂了火药味道的冷冽空气,可一晃眼,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姜霈猛然回神,发现贺衍舟正注视着已经走神的自己,她的耳廓‘唰’的一下发烫,只能别过脸去缓解自己的尴尬。

    姜霈看见墙上的钟表,终于找到合适的理由:“他们应该都快回来了,如果你没别的事,可以先去找陈院长。”

    姜霈本以为贺衍舟又会说些什么,可他只是点点头:“好,你先忙。”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看她,一身军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柏,把宽大的办公室反而映衬的稍显逼仄。

    “姜霈,”他喊她的名字,声音沉沉,“过去不美好不代表永远都不美好,人确实应该向前看,前路说不定会柳暗花明。”

    姜霈听得不知所云:“你想说什么?”

    贺衍舟扬扬手机,浓长的眉一挑,带了些罕见的痞气:“想约你一起吃饭。”

    看来她离婚的事情贺衍舟已经有所耳闻。

    姜霈撇撇嘴,虽未拒绝,可脸上的神情已经写的分明。

    贺衍舟说:“看起来你好像不感兴趣。”

    姜霈认同:“我跟你已经吃过太多次饭,确实没什么兴趣。”

    贺衍舟并不强求,只说:“我不着急,等你在梅州找不到人陪你吃饭的时候随时可以打给我。”

    “我没打算存你的号码。”她回绝的不留情面。

    贺衍舟的情绪超乎姜霈想象中稳定,连姜霈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可贺衍舟并没有什么怒意,只仍旧平静着定定看她,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我就隔一段时间打给你一次,问你能否赏光。”

    姜霈一口气憋在胸口,还未开口,贺衍舟已经同她道别转身:“再会,姜老师。”

    姜霈怔怔看他离开。

    还要继续吗?姜霈几乎下意识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提议。

    她想到小石头,想到姜忠礼,又想到柳芳萍。

    当年的戛然而止也许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姜霈想

    ——

    明明知道是错误,可仍旧坚持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会让人觉得挺愚蠢吧。

    她已经三十岁了,不再是十七八岁爱做梦的年纪。经历过一段婚姻,孕育过一个生命,那些热烈如烟花般绽放的激情与冲动,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消散干净。

    ----------

    贺衍舟走出姜霈办公室,正好遇上几个老师结伴从另一边过来。他迅速转身下楼,不愿给他们留下可以用来议论姜霈的话题。

    陈院长的办公室贺衍舟去过,在旁边一栋独立小楼上。他下楼走出教学楼大厅,出门的时候差点跟人撞到一起。

    贺衍舟脚下一错,身子敏捷侧身让过去,男人穿着长袖的蓝色外套,是典型常年进行体力劳动的人,外套厚实且有些污渍,低头弓着腰,步履匆匆。

    男人鬓间已经有了灰白的发,他一直低着头走路,脚步未停,甚至不在意是否差点撞到贺衍舟。

    贺衍舟下了两级台阶,猛然顿住脚,回身看见中年人匆忙的身影进入教学楼大厅,又快速消失在楼梯间的入口。

    贺衍舟的眸子凛然一颤,拔腿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贺衍舟所料不差,还未等他攀上二层的拐角平台,就已经能隐约听见敲门声响起:“请问,这里是心理学系的教师办公室吗?”

    贺衍舟心头发紧,凭借本能向上蹿跃。

    不够快,还是不够快。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随着贺衍舟一跃而上三层的脚步声,办公室内的尖叫声同时响起,“轰轰隆隆”几声凌乱的响声后,呼喊声震耳欲聋。

    贺衍舟冲入办公室内,那个中年男人正挥舞着一把长刃剪刀,面目狰狞的胡乱向前刺去。他毫无章法,甚至没有目标,只一味的对准离他最近的人然后死命刺下去。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你们这群臭老九!给我儿子偿命!!”

    没人想到跳楼学生的父亲会到这里来寻仇,全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失了魂魄。办公室内不论男女,只一味的逃窜躲避,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整洁的办公室内已经东倒西歪,乱成一锅粥。

    侯文娜的办公桌最靠近门口,她吓白了脸,双腿如灌铅,被中年男人一把揪住头发薅到身前。她惊声尖叫,指着王琴口不择言:“不是我,是她,是她把你儿子撵出去的。”

    男人的目光锁定在抖如筛糠的王琴身上,手一松,侯文娜顺势躲开。

    他举起剪刀直冲王琴而去,贺衍舟已至门口,见状在他身后猛的向前一扑。

    与此同时,姜霈也朝向王琴扑过去,试图将已经吓傻的王琴拉出男人剪刀刺向的范围。

    男人被贺衍舟扑倒,剪刀掉在手边,与大理石地面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姜霈这时用了全力,拉住王琴的胳膊朝反方向猛拽,王琴一个踉跄摔倒在一旁的一丛高大绿植上。

    男人已经杀红了眼,失去所有理智。他一脚蹬在贺衍舟小腹腰侧,趁机摸起剪刀先回身朝贺衍舟的方向无章法的乱刺几下,又快速爬起来朝离他最近的姜霈刺过去。

    姜霈因为刚才的动作惯性,此刻正背对着男人。

    “姜霈!”贺衍舟几乎是在嘶吼,“姜霈!”

    姜霈下意识回头,明亮的剪刀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锋利的刀刃正裹挟着劲风,直冲自己而来。

    面前是剪刀,身后是王琴的办公桌,姜霈已经避无可避。

    男人虽然动作迅速,可贺衍舟明显更胜一筹,不过瞬间,贺衍舟已经暴起。

    他自后向前扑上来,肌肉相撞的声音之后,剪刀擦过姜霈衣服掉落,重重砸在她的脚边。

    贺衍舟这次没再给男人机会,他将膝盖紧紧压在男人背上,一只手反向钳住男人的手,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办公室内其他老师这才如梦初醒,几个男老师蜂拥而上,齐齐围过去帮着贺衍舟死死摁住还在用力挣扎的中年男人。

    姜霈低头,视线停留在脚边的剪刀上

    ——

    明亮锋利的刀刃上浸着浓红的血迹,血迹正沿着剪刀的轮廓缓慢蜿蜒,刺痛姜霈的眼睛。

    旧雨重逢(十)

    血是贺衍舟的。

    即便已经过去两天,可姜霈闭上眼睛,仍能浮现当时的情形

    ——

    贺衍舟拨完报警电话,几个男老师已经七手八脚把中年男人摁在地上。

    贺衍舟先侧头去看姜霈,嘴唇有些发白:“你没事吧?”

    姜霈看着他,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你受伤了吗?”

    随着这话,旁边一位女老师才惊呼一声,指着贺衍舟身体的另一侧说:“流血了!”

    贺衍舟又看一眼伏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确定他已经动弹不得才松了劲,手捂住自己的腰侧。只轻轻一摁再抬起手,宽大的手掌上已满是血痕。

    姜霈着急过去,这才看见橄榄绿的军装上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血洇出一滩浓重的湿痕。

    再往后就是逐渐嘈杂的人声和人影,学校的保安队赶过来,警务室值班的警察也冲入办公室,再然后是医务室的医生和呼啸而至的警车救护车。

    人影重重,因救人而负伤的贺衍舟被视作英雄人物,行动已经不由自己,被潮水一样一波一波赶来的人簇拥着推上救护车。

    嘈杂之中,他追着姜霈的眼睛,在擦身而过的片刻轻声道:“霈霈,我没事。”

    ----------

    贺衍舟住在武警总医院,环境比市区的医院好很多,院子里绿树浓荫,隐约能看见掩盖其中的几幢病房大楼。

    姜霈是自己开车来的。

    学院里一早已经来过,陈院长带队,还另有学校综合处、工会的几个领导。原本陈院长也叫了姜霈,可姜霈推脱有课,等下了课才自己开车过来。

    姜霈把车停好,打开石韫玉的微信:「指导员,您好,麻烦问一下贺衍舟住哪间病房?」

    石韫玉回的挺快:「要探望老贺吗?」

    姜霈:「我这会已经在停车场了」

    石韫玉正倚在窗台边沿看医生给贺衍舟换药,低头看见姜霈发来的微信忍不住‘哟’了一声,抬头冲贺衍舟不怀好意的笑两声:“我下去接个人。”

    医生护士好几个人都在,贺衍舟也没多想,石韫玉早已经迈腿出去。

    姜霈绕到后座,把一小篮水果和两个小盒子拿出来,石韫玉这时已经小跑过来:“姜老师。”

    姜霈有些惊讶,颔首示意:“你正好在这里吗?”

    石韫玉伸手接过东西:“上午有好几拨人过来看老贺,我跟支队领导一起过来,又多留了一会儿,正巧看见你的微信。我想你应该没来过这里,怕你找不清方向,干脆下来接你。”

    “谢谢,”姜霈锁上车,跟着石韫玉朝前走,“他的伤怎么样?”

    “皮外伤,只是刀口深,恢复起来需要时间,别的不要紧,”石韫玉低头看那两盒礼品,很轻薄的盒子,掂在手里轻轻的,包装上不是英文,也没有图案,猜不到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巧克力。”

    “巧克力?”石韫玉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有些诧异,“老贺喜欢吃这个?”

    他跟贺衍舟相识快十年,压根想不到贺衍舟会爱吃这种甜食。

    石韫玉翘着唇角,颇有深意的看了姜霈一眼:“还是你最了解他。我几乎天天吃住都跟他一起,从没见过他吃巧克力。”

    看来贺衍舟已经告知过石韫玉他们曾经的关系,姜霈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嘴刁,只爱吃这个意大利的牌子。不过很难买,需要找人专门从意大利带回来。”

    石韫玉领着她穿过弯曲的林荫小道,病房楼入口已经在不远处。

    石韫玉感慨:“还是你有心,为了来看他大费周章专门买这个,一会儿老贺看见准要感动死。”

    姜霈却只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不是专门买的,我儿子也爱吃,这是他吃剩下的,快过期了。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扔了有点可惜,所以顺手带来。”

    一句话把石韫玉噎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后只指着楼梯说了句:“……慢点。”

    姜霈跟着石韫玉进病房的时候房间内只有贺衍舟一个人,他坐在床沿,正抬胳膊穿上宽大的病号衬衣。

    小麦色的皮肤紧实,隐约能看见劲瘦的腰,只是腰侧那块白色的纱布比身上流畅的肌肉更扎眼。

    石韫玉还未开口,贺衍舟已经先听见脚步声回头看,看见姜霈的身影之后明显有些意外,手指飞速系上扣子,站起身子:“你怎么过来了。”

    姜霈说:“正好没课,顺路过来看看你。”

    石韫玉把果篮和巧克力放在床头柜上,想说话,又止住嘴,抬手把巧克力往果篮里侧推了推:“你们聊,我正好抽空去趟医务处,上次给我报销的钱还没打给我,我去问问。”

    不过借口而已,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等石韫玉出了门,贺衍舟伸手把窗下的单人椅朝前拽了一把:“坐会吧。”

    见姜霈坐了,贺衍舟才自己坐回床沿。他看她,略有些笑意:“顺路来的?”

    姜霈“嗯”了一声。

    “这里跟梅大一南一北,你顺路顺的是不是有些离谱。”

    姜霈瞪他:“都说你伤的重,我可一点没看出来。”

    “我是皮外伤,又不是伤了脑袋,”贺衍舟一眼瞥见果篮后面的巧克力,眼睛有些发亮,“给我的?”

    姜霈嘴硬:“给狗的。”

    贺衍舟也不恼,笑意更盛看姜霈一眼,又伸手去拿巧克力。

    他把巧克力握在手里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才仔仔细细沿着包装纸的虚线慢慢撕开,似有唏嘘:“好多年没吃了。”

    他样貌英俊,从小就是。

    高眉弓,高鼻梁,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和明亮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有些痞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又特别沉稳严肃。

    自从穿上军装,连那抹痞气都蒙上一层让人挪不开眼的独特韵味,直到很多年后有个词忽然流行,姜霈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描述贺衍舟的笑容

    ——

    雅痞。

    贺衍舟抿了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又朝姜霈面前送了送:“吃吗?”

    姜霈有些嫌弃的别了脸:“不吃,牙疼。”

    她小时候贪甜,乳牙烂出好几个洞,即便后来换了恒牙,看起来白净又坚硬,可到底是伤了牙根,后面的大牙一咬甜食,根管神经就钻心刺骨的痛。

    姜霈想起刚才一瞥而过的伤口,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毕竟是来探望伤员的,总这样针尖对麦芒的说话,难免有些过分了。

    “伤口恢复的怎么样?”她难得对着贺衍舟软了心肠,声音听着也软下来。

    贺衍舟说没事:“皮肉伤,不住院也行。老石不放心,非让我多留两天。”

    他又打趣:“原本左腰就有一道伤痕,如今右腰又添一道。”

    姜霈说:“都说你是‘尖兵猛虎’,这样也算作‘如虎添翼’了。是好兆头。”

    这词只在梅大的,贺衍舟忽然觉得心里有阵暖流,四肢百骸全都舒展起来。

    巧克力早已经在嘴里化成甜腻的气息,贺衍舟看着姜霈:“这些年……还好吗?”

    姜霈眼前走马观花似的闪过无数的片段,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知道。

    “挺好的,都挺好。”她平静的说。

    “我没想到你会跟商祷结婚,”贺衍舟顿了顿,似是自嘲的轻笑一声,“也没想到你会跟他离婚。”

    姜霈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缘分到了就结了,缘分尽了就离了,这很正常。”

    贺衍舟仔细端详姜霈的神情,没在她眼中看出什么挣扎和哀伤,知道她确实已经把那段婚姻看做一段往事,不再纠缠回顾。

    “你好就好,”他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姜霈的手指绞的很紧,紧到皮肉泛起青白色。

    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自然:“姜砥,石字旁的‘砥’,小名石头……

    马上五岁了。”

    五岁。

    贺衍舟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丝怅然。上次见她是七年前,看来她压根没什么留恋,回到美国之后就和商祷相爱,水到渠成的结婚生子。

    痛苦的人只有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嘴里的巧克力褪去甜腻,略微苦涩的尾调让他心底发酸。贺衍舟点点头:“好名字,”他有些惨淡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带来我见见,按辈分,还得叫我一声舅舅。”

    姜霈直白的有些刺人:“有血缘的才是舅舅。”

    贺衍舟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姜霈,你现在倒是能直白的承认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姜霈不语,脸色有些发白。

    贺衍舟薄唇轻启,话语锋利的骇人:“姜霈,先撩拨我的人是你。你撩拨我的时候能记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等我动了心,你却要用这个理由拒绝我?”

    姜霈的脸绷得很紧,抓过一旁的手提包站起身就走,贺衍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又要走?”

    姜霈挣扎两下,可腕上的大手纹丝未动。“你放开,”她声音低低的,隐含着怒意,“我今天就不该来。”

    “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贺衍舟缓缓站起,高大的身躯压过来,在她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姜霈,从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当做从未发生过,怎么样?”

    他的手仍旧紧紧握在她的手腕上,掌心干爽滚烫的热感源源不断的从手腕涌入姜霈的身体。

    姜霈抬脸看他,与他距离不过咫尺,他身上熟悉的皂角清香丝丝缕缕的包裹住她。

    她忽的眼眶就酸了,低了头,缓了缓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

    “一笔勾销?从未发生过?贺衍舟,这不像你的风格,”姜霈重新看向他,眼睛湿漉漉的像只鹿,“我们的过去,你真的能全部忘掉?”

    一枕槐安(一)

    *

    与某某碰上

    然后彼此欣赏

    我都不清楚怎样恋上

    ——彭羚《无人驾驶》

    *

    说忘掉是不可能的。

    病房安静,只能听见走廊里医护的脚步声匆匆掠过。

    贺衍舟低头看着姜霈,姜霈同样昂头看向他。

    他们都没开口。

    十几年穿梭而过,两张面庞都变得成熟持重,可仍旧能看出年轻时青涩桀骜的印记。

    2011

    年,夏。

    宁北少有雨,最近却因为一场逐渐北移的台风而阴云密布。

    台风这件事对宁北人来说实在罕见。姜霈长到十七岁,也只这一次算是亲身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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