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3章

    陆镇越发眉目含情,发自内心地请求她,“时漾,

    沅娘叫我一声时漾可好?”

    时漾,陆时漾。曾几何时,她也会在私底下叫陆昀的字,

    转眼一年多过去,不知他在江州过得可好。

    沈沅槿的心底生出一抹惆怅,担心陆镇瞧出什么,并不敢表现在脸上,

    只违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依他之言唤他一声:“时漾。”

    女郎语调平和,

    似乎并未注入太多情感,然而陆镇却仿佛听到了动人的情话,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厚颜凑到她的耳畔,“好听,还想再听。沅娘若能让我如愿,后日休沐,沅娘想去何处,我便随你去何处可好?”

    陆镇嘴上说不再限制她的行动,实则只能在别院里走走逛逛,若真个想要去府外透一透气、见见故人,并不容易。

    他的呼吸怪烫人的。沈沅槿的耳朵有些发烫,腰身向后躲了躲,略微与他拉开些距离,“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陆镇挺直脊背,

    趁势握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沅娘且仔细摸一摸,看我可有诓骗你的心思。”

    陆镇的心跳蓬勃有力,沈沅槿一上手便能感觉到,她不想触碰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奈何他的力道太大,根本挣脱不开。

    “再这样磨蹭下去,天该黑了。”沈沅槿不愿与他亲昵,颇有几分急切地催促他道。

    陆镇见好就收,追随她的步伐奔出门去,笑问:“沅娘后日想去何处?”

    沈沅槿早已想好去处,不假思索道:“想去东市和城南瞧瞧从前在我名下的成衣铺。”

    她在长安的亲人不独有沈丽妃,更有升迁至京中为官的沈家人,想也知道,她不会将契书赠与疏远多年的沈家人,现下那几间成衣铺,必定是在沈丽妃手里无疑了。

    她倒是念旧。陆镇勾唇笑了笑,忽想起旧情和旧人也可以是她心中顾念牵挂的,那抹笑容便又很快僵住,再笑不出来。

    沈沅槿迟迟未得到陆镇的应答,本能地以为他要反悔,语气恢复到往日里的疏离冷淡:“大郎的话可还作数?”

    此时此刻,陆镇很想问一问她是否还挂念着远在江州的那人,可话还在喉咙里,他便退缩了,怕她给出肯定的答案,怕自己会不自控地嫉妒到发疯,与她产生隔阂;如今这样可以与她平静相处的局面,着实来之不易,他不想打破,更不想失去。

    陆镇将那不合时宜的敏感思绪驱逐出脑海,重又展现笑意,“答应未过门新妇的话,怎会不作数。莫说是这两处,沅娘就是想去城郊游玩,我也愿意陪着你去。”

    “嗯。”沈沅槿只是低低应声,平视前方,再无他话。

    陆镇嗅着轻浅的花香,眸光则是独独落在纯白的茉莉上,回想起沈沅槿在树荫下串茉莉、给狸奴带花串的场景;她在汴州的沈府待嫁时,一日下晌,他与她在园中相遇,霞光映在她的脸颊上,她的手腕处戴了一串茉莉,那花的白,盖不过肤白……

    “姜川。”陆镇放缓步子,唤他上前,压低声神神秘秘地交代他两句。

    将茉莉花用针线串起来可以做成香香的手串,他的内人桐月自嫁与他脱籍在家后,无事时也会做点这个打发时间,再把那手串戴在她们的女儿手上。

    姜川只当陆镇要他寻人摘花是为着让沈沅槿串花打发时间,并未多想,焉能料到他是打算亲自拿针线给心尖上的女郎串手串。

    日沉月升,天色渐暗,琼芳站在廊上指挥人点亮檐下的灯笼和屋中灯轮烛台,照得庭中亮堂堂的。

    陆镇携沈沅槿外出归来,扭头看她提裙跨过高高的门槛,方继续正视前路。

    姜川早叫人摘了一小篓饱满的茉莉花朵送到屋里,琼芳推开门,清浅的香味立时扑鼻而来,因房中本就设有茉莉盆栽,沈沅槿闻到那花香,道是寻常。

    陆镇很自觉地坐到她不常坐的那边去,命人去取针线来。

    沈沅槿本不解他要针线做何,待看见案上的那篓茉莉,下意识地以为陆镇是单给她预备的,欲要看她串花。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会做这个的?沈沅槿全然不知他早在数年前就看到过她串花,亦不记得在汴州的那日下晌,他看见过她手上的茉莉花串。

    岚翠取了针线送来,陆镇先给沈沅槿挑了一根大小适中的针,再给自己挑根差不多的,而后笨拙地拉长白线,剪断,再对折成一段,穿过针眼,在线尾打了一个丑丑的结。

    那花被他串成了歪的。沈沅槿忍俊不禁,看他又串了两个,实在心疼那些花儿,抬腿走到他身边,颇为好心地手把手教他串。

    独属于女儿家的清幽气息萦绕在他的鼻息间,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身体也靠得很近,实在很难让人集中注意力。

    陆镇需要调动极大的意志力和自制力来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饶是如此,亦不能奏效,他还是觉得口干舌燥、肌肉紧绷,待沈沅槿从他身边离开,他方好受一些。

    勉强集中注意力串完,陆镇自鸣得意地拿过去给沈沅槿看,即便同她做的相比,他的有些拿不出手,仍是王婆卖瓜般地往她眼前凑,要她放下针伸出手来,弯腰俯首,亲自给她戴上,“好看,衬你。”

    沈沅槿抬起戴了花串的手,沉目看了两眼,正欲点评两句,陆镇的面孔猝然靠近,惹得她急忙伸手去抵他的肩。

    她的那点子力道,在陆镇面前犹如螳臂挡车,只需稍稍使些手段,便能轻松应对。

    沈沅槿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他抱起来的,等离开他的怀抱时,人已经躺在柔软的锦被上了。

    陆镇欺身上前,两条粗壮的手臂撑在她的腰侧,俯身吻住她的唇。

    熟悉的温软触感,混着口脂的清香和女郎的幽香,陆镇再难抑制连日的思念和情意,血脉贲张,浑身都燥热极了,急不可耐地撬开她的牙关,扯去她的衣衫,让那呼之欲出的丰盈仅由一层绸缎诃子遮挡。

    沈沅槿身前一凉,意识到他似乎不满于简单的亲吻,不禁伸手去挡,花串和袖子便随着她抵他的膀子动作往下坠。

    诃子的系带在背后,陆镇遍寻不得,暂且离开她的唇,哄她抬腰。

    沈沅槿摇头拒绝,“做什么要抬腰?大郎不是说过成婚前不会再与我行周公之礼吗?”

    “好沅娘,我只看看...”陆镇辩解哄骗的话语还未道完,眼尾的余光便不察瞥见那截带着茉莉花香的皓腕。

    陆镇暗暗滚动喉结,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继而用脸颊去蹭她的手腕,勾住她的腰抱她坐起身来。

    没了床褥的阻碍,陆镇很快便找到了诃子的系带,三两下将其解开,扯下,扔到一边。

    屋中烛火未熄,陆镇的瞳孔里映着一抹白,制住沈沅槿的手楞楞看了数息,抱她坐在自己腿上,环住他的脖子,终究未能做到只是拿眼看。

    陆镇闹了一会子,将沈沅槿的裙摆叠至腰上,退至床下,唇手俱不得闲。

    手心的细汗沾湿了褥子,沈沅槿仰颈,小口吐气,细碎的寅声自喉咙里透出,落在陆镇耳里,犹如引人沉醉的仙音。

    陆镇饮了水解渴,又去外间斟一碗茶水吃下,返回里间询问伏在褥子上的沈沅槿渴不渴。

    沈沅槿出了汗,焉能不渴,当即诚实地冲人点头。

    陆镇索性拿被子裹住她,抱她去罗汉床上喝,耐心等她喝够,胡乱解去腰上的蹀躞带,攥了她的手过去。

    青筋虬结,掌心滚烫。

    沈沅槿嫌恶地扭过脸,麻木地由他掌控,只当那戴了花串的手不是自己的。

    这一晚闹到二更天,沈沅槿仔仔细细地净了手才开始洗漱,太久没有这样应付他,一沾床便沉沉睡去,次日睡到辰时,陆镇早往宫里去了。

    这日陆镇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一夜没来,至第二日上晌才见着人。

    姜川备好马车,来屋外传话。

    陆镇看沈沅槿戴了帷帽,状似随口一问:“怕她们知晓你尚在京中?”

    明知故问。沈沅槿懒得理他,不大习惯隔着布帘视物,掀起一角后迈出门去。

    帷帽宽大,戴在头上除可隔绝外界的窥视外,还可防人靠得太近,譬如这会子他二人坐在车厢里,即便陆镇与她坐在同一张凳子上,至多也不过能贴到她的肩,无法去触碰她的脸。

    帷帽的用处又多了一条。沈沅槿默默记下后,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先在东市口停下,姜川命人从车后取来脚踏,恭敬请人下车。

    陆镇掀开厚重的帘子,牵着沈沅槿的手一齐下来,跟随她走近道。

    时间尚早,铺里挑选成衣的女郎不算多,又因是休沐日,两位成了婚的官家妇人皆是与夫郎相携而来。

    陆镇的身量太惹眼,沈沅槿索性让他坐在角落里等着,她则去看上新的冬装款式和量身定制定款的样衣,留意选购的人多不多。

    绣娘们都在后罩房里缝制衣物,沈沅槿熟门熟路,走店铺后方的偏门出了铺子,岚翠等三人忙不迭跟上她。

    沈沅槿出逃一事给陆镇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哪怕她可能只是去如厕,跟随她的“婢女”中有一人是女暗卫,决计不会将她跟丢,陆镇犹不能安心,蹙起眉头,顾不得屋里是否有人识得他,起身去追她。

    罩房的竹帘卷起,窗子半开着,阳光透进去,绣娘们或手握针线、刺绣缝边,或手拿剪子,裁布剪线,一派繁忙有序的景象。

    沈沅槿点了点人数,不但一位不少,似乎还多了一两人,既多招了人进来,生意断不会差。

    一晃数年,当初由她推出的诃子裙、旋裙、马面裙和袄裙等款式已是京中时兴的款,旁的成衣铺便也抓住商机,有样学样,争相售卖同样的款式。

    沈沅槿再没什么不放心的,隐于薄纱后的脸庞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甫一转身,差点被身后高大如山的男郎唬一跳。

    仔细一观,岚翠等人早退到边上去了。

    这人老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人也是可以吓到人的。

    沈沅槿抿抿唇,“大郎是怕我跑了不成。”

    这一回,陆镇没有辩解和开脱,低下头牵她的手,大方承认心底的恐惧,“怕,怕得要命,在府外看不见你就不能安心。”

    宝气。她就是想跑,也得这会子能跑得出去,便抛开武功颇高的翠微不提,这道围墙外不知隐匿了多少他的暗卫,但凡她妄图离开岚翠等人的视线,一声高呼便能招来他和他的暗卫。

    “我既答应了要嫁大郎,就不会出尔反尔,更不会跑。”沈沅槿卖力表演,给他吃定心丸,也好让他放松戒备。

    陆镇脸上原本肃穆严整的表情果真有所缓解,

    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此刻沅娘的手就在我的手中,我信沅娘。”

    “走吧。”沈沅槿迈开腿,温柔的语调里带了几分哄他的意味。

    二人并肩而行,加上帷帽的高度,也不过刚到陆镇的下巴处。

    沈沅槿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是继续先在东市里逛逛,还是直接去城南,身侧的陆镇忽停下脚步,跟着传来一道女声。

    那道声音的主人她认得,是陆昭。

    不同于出嫁前的活泼外放,嫁人后,她的性子似乎益发沉闷内敛起来。

    魏瑜有些怕生,偏陆镇又生得过分高大,一双小手怯怯地攥住陆昭的裙摆往她身后躲,半点不似旁的三岁孩童那般活泼。

    陆昭弯下腰安抚她两句,招呼她叫人。

    沈沅槿因戴了帷帽,陆昭心内依稀觉得她的身形瞧着有些熟悉,并未将她与陆镇联系到一处,何况在陆昭的认知中,她这会子早已离了长安。

    陆镇没有主动介绍身侧女郎的身份,那女郎也没有要开口与她打招呼的意思,陆昭大抵能猜出他二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且暂时还不能公之于众,既如此,她也不便多问,只当作不曾看见过那女郎。

    头一遭与陆镇外出遇着相识的熟人,那人不独是她的好友,还曾是她的小姑。不知怎的,沈沅槿忽有种丑事怕人撞破之感,不禁心生紧张,唯恐陆昭会在这时候同她问好。

    幸而她与陆镇没有牵手。沈沅槿假装自己是根无知无觉的木头,然而加速跳动的心脏和沁出的细汗却做不得假,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的紧张和担忧。

    时间流逝得格外慢,饶是陆镇同陆昭不过寒暄两句,随后便陆昭牵着不怎么爱说话的魏瑜离开,但在沈沅槿的感知中,远不止那一会子,倒像是有一刻钟那样长。

    沈沅槿跟着人流去别处逛了会儿,买来几样有意思的小物件,皆被陆镇主动拿了去。

    “大郎不必替我拿的,我的力气何以就这样小了?”沈沅槿看着在陆镇手里显得更小了的黄纸,忍不住张唇嗔他一句。

    陆镇认真点头,好声好气地哄她:“是,沅娘的力气自然不会这般小,原是我心疼你,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抢了来,沅娘回去怎么罚我都好。”

    沈沅槿偏过头去瞧一眼他自鸣得意的面孔,毫不吝啬地给出两个字的评价:“贫嘴。”

    陆镇面上笑意更深,得闲的那只手牵起沈沅槿的手握在掌心里,化身话口袋子长篇大论道:“沅娘早上用得不多,出来走动这好些时候,想来肚腹里早已克化了,与其过会儿在车上饿着,不若这会子先寻个地方用过午膳再去城南的坊市。”

    他的话不无道理,沈沅槿凝神思量一番,颔首应下。

    陆镇自十五岁起便久在燕云之地,素日里又鲜少在外用膳,京中的樊楼他去得不多,不过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入附近一座生意还算不错的古朴樊楼。

    茶博士送来菜单子,用心介绍起店里受欢迎的招牌菜色和现烹的经典茗茶来。

    陆镇耐心听那茶博士介绍完,先问过沈沅槿的意思,按照她的口味和习惯点了三菜一汤和两样点心一壶茉莉花茶,余下两道方是他常吃的菜色。

    五菜一汤,只比沈沅槿在府上吩咐厨房做给两个人用的量多上一道菜,陆镇记得她不爱浪费的习性,是以克制着点菜,总算没有惹得她皱眉说菜太多了。

    樊楼的菜色大多都是精致量少,加之陆镇饭量大,除那汤剩得较多外,旁的菜没剩什么,点心则是剩了一半在碟子里。

    沈沅槿用茶水漱了口,擦净嘴角,看陆镇也已吃饱喝足,想起陆昭独自带着魏瑜去成衣铺,身后虽有婢女仆妇跟随,终究是缺了一个拥有夫郎和阿耶身份的人;转瞬又想起今日是休沐,就连陆镇都可匀出时间来陪她,陆昭的夫郎为何不可,果真忙到陪陪妻女这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吗?

    思及此,不禁微蹙起眉,问对面的陆镇:“不知魏家大郎如今在何处任职,近来竟是比你还要忙碌?”

    陆镇很快便读懂了她真正想问的,“沅娘是想说,那魏大郎如何就忙到匀不出功夫陪妻女外出?”

    沈沅槿没想到他会反问得如此直白,倒显得她说话太过于遮遮掩掩,便也抿抿嘴往直白了问:“大郎快些告诉我,他果真比你还忙?若不然,那便是觉得妻女事小,无需他陪着;从前求娶时说得千好万好,过门后便换了副面孔?”

    “时下离元日尚远,各州案卷还未送至京中。刑部平日虽也忙碌,却还不至十日里都不得半日闲。”陆镇话到此处,拐弯抹角地自夸起来,顺便踩一脚令他看不上眼的魏凛,“若是有心,百忙中也能匀出一时片刻来;若无心,便是得闲,怕也不肯用在妻女身上。”

    有心人,他倒是会自卖自夸,倘若去集市上卖瓜,生意断不会差。沈沅槿暗暗揶揄两句,回想起在成衣铺外遇见陆昭的情状,不由垂下长睫,目光沉沉。

    陆镇陪她静坐半晌,抬眸瞥了瞥窗外明媚的暖阳,“沅娘可歇够了?”

    沈沅槿心不在焉地嗯一声,由着陆镇牵她起身,脚步缓缓。

    陆镇观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她还未从刚才的问题里走出来,关切问道:“在想陆昭的事?”

    沈沅槿被陆镇说中心事,脚步一顿,偏头望向他,眼底浮上一抹诧异之色,“大郎以为,阿昭的这位夫郎如何?”

    魏凛此人小有才干,自视甚高,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沽名钓誉,趋炎附势,道一句此人是伪君子也不为过。

    若陆昭是他的阿妹,他定不会放任她嫁给魏凛,花言巧语是最无用的东西,既填不饱肚子,也御不了寒;更遑论,他现下就连陪伴妻女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做到。

    陆镇知她是个热心肠,恐她听了要多心,没得扰了她出府游玩的好心情;何况天下间如魏凛这般虚伪的男郎大有人在,委实不算稀奇。

    “称不上好与不好,这世上的男郎大抵都是如此,似我这般对新妇悉心呵护、无有不从的,古往今来,打着灯笼也寻不见几个。”

    沈沅槿被他口中那些犹如卖瓜王婆的话语逗笑,暂且不去深想此事,以手为扇驱散步行带来的薄汗和热气。

    陆镇见状,很想伸手替她将那帷帽解了去,偏她这会子还不是他的太子妃,且又是一些人眼中的原“临淄郡王妃”,不得不戴着这劳什子遮住面容……

    他需得尽快安排好一切,让她早日风风光光地嫁她,不必再像今日这样遮遮掩掩。

    “姜川。”陆镇将人喊到跟前,低声交代两句,愈发迁就沈沅槿的脚步和速度。

    二人一路徐行返回停放马车的酒家处,正要登车,就见姜川那厢气息未平地奉了一柄折扇和团扇进前。

    沈沅槿夏日里用惯了团扇,无需对比那两把扇子的做工和图案,右手提裙,左手取来团扇握在手里,由陆镇的搀扶着踩上脚踏。

    “这扇子是大郎让人买来的?”沈沅槿将团扇搁在腿上,一面不疾不徐地去解下巴处的帷帽系绳,一面语气平平地问陆镇道。

    帷帽落下的瞬间,女郎那张白里透红的芙蓉面便显于人前。

    明明午膳时才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仅仅小半个时辰过去,倒像是许久不曾见过似的,怎么也看不够。陆镇内心鄙夷这样贪恋美色的自己,眼睛和手却很实诚,不待沈沅槿给手中的帷帽寻个去处便已揽住她的双腿,稍稍用些力道将她往自己腿上带。

    “大郎这是...”做何二字还未出口,唇瓣便被陆镇吻住,帷帽随着手指张开推搡的动作骤然落地,一溜烟地滚到后方去了。

    陆镇轻咬她的舌尖,情到深处时只觉她的呼吸都是香甜的,长舌不断往里探。

    身上的衣袍被怀中女郎揉捏得不成样子,掌心生出的细汗微微洇湿衣物,陆镇隔着那布料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浑身的血液越发燥动起来,贲张鼓起的肌肉散出阵阵烫人的热气。

    “沅娘。”陆镇忽地离开她的唇,满是欲.念的双眸注视着她,嗓音低哑地道出心中压抑已久的妄念:“帮帮我。”

    前日夜里不是才...沈沅槿实在不明白陆镇缘何如此沉迷此道,况这会子又是在外面的马车上,真要帮他,岂不成了白日宣银...当即严词拒绝道:“大郎今日并未吃酒,怎的满口胡话,快别说了。”

    陆镇观她神情紧张,约莫的确很难接受在马车内如此,顿时又羞又悔,懊恼自己怎就这般把持不住。

    且再忍一忍,回府后还有很长的时间。陆镇放她坐回原处,主动挪到离她远些的位置,调动所有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沅槿才刚见识过他跟雄兽发禽时的样子,饶是他主动纠正了,亦很难再让她信任,是以这一路上,她都不敢合眼睡觉。

    一路未睡,沈沅槿无精打采地下了马车,强撑着看完此间的成衣铺后,再无半点力气去别处。

    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大脑意识趋于混沌,沈沅槿迟钝地张了张唇,声音还未成调,陆镇打断她的话,“我抱你。”说完,动作温柔地解下她的帷帽递给身后的婢女,两条结实的手臂打横抱起她,将她拢成一团。

    沈沅槿疲惫至极,面对陆镇宽厚温暖的怀抱根本毫无招架的能力,睡意盖过惊讶和对他抗拒,眼皮率先向他投降,而后整个脑袋也埋进了他的怀里。

    待她从睡梦中醒来后,这才发觉自己早不在热闹的集市上,而是褪去了外衣睡在贵妃榻的锦被里。

    “醒了?”才刚补过觉的陆镇清楚地听见她那处发出的轻微响动,不疾不徐地睁开眼,支起下巴看向她。

    沈沅槿抱着被子点头,“是大郎抱我回来的?”

    这次是她明知故问,怎么不算是他二人心有灵犀呢。陆镇抬手抚上沈沅槿的脸颊,自满道:“这世上除沅娘的夫婿外,谁能那样抱你?凡我在沅娘身边时,更衣、沐浴、抹药这类的琐碎事,又何曾假手于人过。”

    不独这些事,端茶送水,擦发穿鞋他也曾做过的,就连诃子的穿解,他也轻车熟路了。

    沈沅槿闻言,整个人警惕地往后躲,伸手抵住他的肩,“热,你离我远些。”

    陆镇见状,冲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沈沅槿探究他在笑什么的目光中收回手,趁势握住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背上细细摩挲,问出引人遐想的话:“沅娘想起你我之间的什么事了?”

    孟浪无礼的登徒子。沈沅槿忙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心思龌龊。”

    沈沅槿不知,她在说这话时,脸颊气鼓鼓的,映入陆镇的眼帘里,甚是可爱。

    陆镇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捉来她的手砸在自己的胸膛上,好声好气地安抚她的情绪,“是我不好,是我龌龊,沅娘打我骂我都好,只别气着自己。”

    沈沅槿一觉睡下来本就起了层薄薄的汗,偏陆镇身上的热气太足,湿热黏腻的感觉更甚,拧眉催促他起开身。

    “娇气。”陆镇挪动至床尾处,笑呵呵地打趣她是雪做的,这般怕热,成婚后每日睡在一个被窝里,岂不是要化成水了。

    有道是水火不相容,他用雪和水来形容她,那他就是火无疑了。

    沈沅槿暗想一通,起身去屏风后穿衣。

    这日在沈沅槿屋里用了晚膳,入夜后伺候沈沅槿沐浴,缠着她侍奉两回讨了赏,心满意足地宿在此间,至五更天起身上朝。

    转眼数日过去,一日午后,通事舍人递了消息进前,当天傍晚,陆镇打马离宫,快马加鞭,去的不是别院,而是沈府。

    陆镇将要与人商议的事情甚是隐密,是以沈府内,独有家主沈阗前来迎接。

    沈阗引着陆镇往正房后的暖阁里进,在陆镇的眼神示意下挥手摈退左右后,毕恭毕敬地朝人行了跪拜礼,这才敢照着他的命令在圈椅上落座。

    陆镇无心与他攀扯太多,张口直切正题,不到半刻钟便将事情定下。

    婢女叩了门,欲要奉茶进来。

    沈阗不敢越过陆镇让人进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陆镇的意思。

    陆镇长腿一蹬,连个眼神都懒怠给他,“不必吃茶,四娘还在等着孤过去。”

    他的话音方落,沈阗立时便膝盖一软跪到地砖上,极自然地改了对沈沅槿的称呼,“卑下恭送殿下,还请殿下代卑下同四娘问句安。”

    陆镇瞥他一眼,转过身冷声道:“收起你这副刻意逢迎讨好的样子,四娘见了,不会喜欢。”

    沈阗像是没听懂他的话,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陆镇,满脸的不敢置信,颤巍巍地问:“殿下的意思是,让卑下起身?”

    没气性的蠢材。陆镇多在他面前停一瞬都嫌长,沉默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于府门外骑上马直奔别院而去。

    檐下,琼芳推开隔扇,发出一道低沉的吱呀声。

    沈沅槿被那响声打断思绪,本能地循声看去,陆镇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框处,跨步正往里进,活像一堵会走路的墙。

    “大郎明日不要早朝吗?”沈沅槿疑惑问道。

    “要早朝也无妨,明日早些起身即可。”陆镇挨着她坐下,“今晚过来,不单是因着想沅娘了,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说与你听。”

    “大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沈沅槿毫不避讳陆镇投来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也很想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陆镇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明日姜川会送你去沈府,明日过后,沅娘暂时是出家做女道士替离世的耶娘祈福数年后还俗的沈家四娘,年方十八。如此一来,既保留了沅娘沈家女的身份,又不会招致口舌是非;将来我继承大统,沅娘便是皇后,我们的孩子是皇子公主,届时我会将沅娘的身份恢复,只说沅娘当初是为顾全大局,委屈自个儿暂且用了旁的身份嫁与我为太子妃,届时沅娘贵为国母,倘若有人胆敢非议沅娘,两殿司也不是吃白饭的,我会让他们乖乖闭上嘴,史书工笔上定不会有半句沅娘歪曲品行之语。”

    原身的耶娘凭空多出一个做女道士的四娘来,且还小原身三岁,这般事前无中生有、事后更正震慑的法子,亏他倒能想得出来。

    此时提出不满和质疑只会引起陆镇的怀疑,疑心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他,是否真的已经“认命”,毕竟他所谓的办法的的确确既保留了她为沈氏夫妇之女的身份,又可让她少受诸多非议;除少数几位对她印象深些的宗室,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因她是那位“沈三娘”的胞妹,两者会有相似之处再寻常不过。

    沈沅槿不得不暂且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佯装出一副认同陆镇的姿态,温声细语地道:“大郎思量得如此周全,我听大郎的安排就是。”

    耳听她亲口答应,陆镇稍稍悬起的一颗心方落了地,揽上她的肩低头去吻她的侧脸,再是她的耳。

    “沅娘与我心意相通,互为体谅,我这一辈子是断然离不得你了。”陆镇说完,张唇吻住沈沅槿的耳垂,大掌也跟着游走在她的肩劲间。

    外衣不知何时被陆镇褪到小臂上松松散散地挂着,沈沅槿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坐在了他的煺上。

    陆镇吻过她的下颌和脖颈,沉眸的瞬间,诃子从他的手中坠落,显现出来的大片雪肤白得晃眼。

    “沅娘。”陆镇忘情地唤她一声,呼出的热气扑在洁白柔嫩的肌肤上,惹得怀中女郎的身躯轻轻一颤。

    她的这一轻微反应引起陆镇的注意,将她的煺纷得更开,“沅娘也是喜欢我这样待你的对不对?”

    久未经事的沈沅槿大惊失色,顷刻间失去思考的能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神经紧绷地想要从起开身,离他远远的。

    陆镇岂肯轻易放她走,一把按住她的邀将她禁锢在原处,“沅娘总不肯正视自己的玉望,想是还不习惯与我做这样的事,如此看来,往后我该多多用功陪沅娘一起修习。”

    不能真的与她行房,陆镇只管用唇和手服侍她,再用她的手,拘着她从外间闹到里间,直至沈沅槿再无力招架,他方肯撒手放人,清理安置。

    翌日,晨风微凉,岚翠在风口里打了个寒噤,折返回去添了衣物,这才进到主屋里服侍沈沅槿起身。

    岚翠替沈沅槿梳完发,引着她往外间来,“晨间有些冷,娘子莫要将窗子开得太大。”一面与人说话,一面拿撑杆支起小半块窗透气。

    姜川算好时间过来,因见冬雪在美人靠处坐着晒太阳,先挥手招呼人进前询问沈娘子是否用过早膳和汤药。

    “沈娘子,沈府的人约莫午时来接娘子过府,娘子有什么要带的细软,这会子便可命人拾掇起来。”

    原是三两句话的事,姜川并未差人相告,而是亲自前来,想来真正敬重的并非她这个人,而是她将来的太子妃身份。

    “我知了,劳姜郎君跑这一趟。”沈沅槿说完,又问外面是谁在侍奉,叫好生送人出去。

    冬雪应了一声,将人送到院外,回来复命。

    姜川是自小在陆镇身边伺候的,自不缺主子的赏赐和赏钱,倒是她这里的几位女郎,除每个月的月钱,再无旁的好处。

    沈沅槿随手取下发间的一支银树钗送与冬雪,因无甚要带的,只叫岚翠等人收拾了她穿惯用惯的衣物和细软,也赏了她们每人一件首饰。

    沈阗极懂分寸地派了内人虞夫人来此处接沈沅槿回府,用的亦是沈府最好的车马。

    虞夫人一早就听夫郎说太子殿下从前还是长平王的时候,身边伺候的郎君姓姜,是以当听到此间小厮唤他姜郎君的时候,便也同他问了句好,“这段时日,劳太子殿下和姜郎君照拂吾家四娘。”

    姜川抱拳回礼,“夫人言重,沈娘子在府上等候夫人多时,夫人快些随奴过去罢。”

    虞夫人点点头,想起这位侄女从前做过临淄郡王妃,将来还会是太子妃,偏在汴州时,她那有眼无珠的夫郎还曾那般苛待过她与贵妃,心里不免惴惴。

    媪妇引着虞夫人一行人穿过园子,来到一座红窗绿瓦的庭院前,叩响院门。

    虞夫人叫其余人在门外等候,只领着两个贴身婢女一同入内。

    “四娘,府里供你住的院子昨儿就收拾好了,伯母是来接你回家去的。”虞夫人很快进入角色,言辞恳切,落在琼芳等人眼里,像极了一位慈爱的长辈。

    第71章

    黄道吉日,宜嫁娶

    沈沅槿见此情状,

    便也提了精神陪着虞夫人演,温声唤她:“大伯母。”

    虞夫人忙点头应了,叫她一声“好孩子”,

    嘘寒问暖两句,携她奔出府去,上了马车。

    沈府众人除却今日要上值的沈阗父子,其余人等皆在正厅等候沈沅槿的到来,

    原本的四娘一下子变作五娘,倒叫底下的仆妇婢女颇有几分不适应,险些未能在沈沅槿面前改过口来。

    当日在正厅用了晚膳,

    虞夫人领着她去收拾妥帖的院子里安歇。

    陆镇那厢约莫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就连沈沅槿居住的院落所处的位置都极合她的心意,

    既不算太偏,环境又清幽,庭中名花修竹、假山怪石俱有,

    就连门上的窗棂都做了窗景,一派园林景致。

    屋内的陈设不比别院的精美,但胜在温馨整洁,

    那床上的褥子亦甚是柔软,沈沅槿丝毫没有认床,睡眠不差。

    沈沅槿回到沈府的第二日,

    长公主府便送来帖子,请四娘和五娘过府吃茶听曲。

    以沈家的门第,如何能够入得了长公主的眼,是以当虞夫人拿到帖子的时候,

    立时便知这一切必定是太子殿下精心安排的无疑。

    当晚,虞夫人同独女沈筝说了许多嘱咐的话,

    叫她务必记清楚了,不论席上是谁问起,沈沅槿都是她的四姊,在观中为其耶娘修道祈福数年后还俗,年方十八。

    沈筝是个温吞性子,虞夫人这般耳提面命,岂有不上心的,当即连连点头。

    京中的贵女圈子,沈筝还不曾融入过,何况还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公主府;即便身侧有沈沅槿这位“四姊”一道前往,仍是有些忐忑,紧张得将两只小手握成拳后就没再张开过。

    沈府苛待原身和沈蕴姝时,沈筝还是孩提,着实与她不相干,是以沈沅槿对沈筝并无意见,加上她对自己也算以礼相待,年纪又轻,便也视她为小妹妹一般对待。

    沈沅槿细心地轻拍沈筝的手背宽慰她公主府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必太过紧张,

    今日茶会上的诸多面孔,沈沅槿并不陌生,便是高座上的那位长公主,从前她为临淄郡王妃时,也曾见几回。

    许是因着陆镇提点过,长公主那厢特意于席上提及沈沅槿和沈筝,询问她们茶汤烹得如何。

    长公主的一番话引得座上众人齐齐向她们姊妹投来目光。

    席上一脸如银盆,年纪尚不足双十的女郎盯着沈沅槿的脸看了数息,忽而去拍身侧魂不守舍的陆昭,压低声问她:“表姊,你瞧瞧,这位沈四娘是不是有些像你从前的二嫂嫂?”

    陆昭听身侧待嫁的表妹有此问,顺着她的看过去,果见她口中的那位女郎像极了...不对,分明就是二兄的前妻,沈三娘,沈沅槿。

    自沈沅槿与陆昀和离后,陆昭每到季节变换之时便会去东市里她开得那间成衣铺里买上两身衣裳,从黄蕊口中,陆昭知晓了沈沅槿离京游学的消息,是以这会子在陆昭的认知中,沈沅槿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长公主说她是谁?”陆昭凝眉发问。

    “沈四娘,她身侧那位矮她一些的,乃是她的堂妹沈五娘。”

    以沈府的门第,放在汴州还可称作名门,但在权贵云集的长安城中,委实毫不起眼;今日在场的贵女和命妇鲜少与沈府往来,自不知府上有几位女郎,不过因着沈贵妃的缘故,知晓京中亦有汴州沈氏的存在罢了,是以除陆昭外,并无人怀疑沈沅槿“沈四娘”的身份。

    陆昭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般相似的那两个,哪怕是孪生姊妹,也免不了会有不同之处,她与沈沅槿相识五年,非是那等仅有数面之缘的过客,又岂会不认得她,这会子自是疑惑不解。

    长公主颇为崇尚道家,素日里常抄经修身养性,待人最是随和不过,她这会子吃完一盏茶,忽提及沈沅槿“出家”当道姑至十八一事,笑盈盈地夸赞她极有孝心,将来必有后福。

    这场茶会,定是陆镇静心策划的无疑了,为的便是在众贵女和命妇前敲定她的身份,不但可让她的突然出现变得合理,还可为她博得“至孝”的美名。

    沈沅槿正思量,又听长公主问:“若没记错,沈四娘此前在观中修道时的道号可是叫‘妙真’?”

    他倒细心,还知道做戏要做全套,连她的道号都一并想好告知长公主。

    沈沅槿冲人莞尔一笑,面色从容地应下,“公主记得不差,正是此道号。”

    她二人的对话,陆昭只觉越发听不懂了,三娘何曾当过女道士,她究竟为什么要应下长公主的话,在众人面前给自己安上一个全新的身份。

    陆昭心中虽疑惑,却也没有当众提出她的疑惑,而是等吃过茶听完曲,长公主让众人去园中赏花,她方寻了个机会脱开身,独自去寻沈沅槿。

    沈筝头一回参加公主府举办的茶会,前来的赴宴不是王侯之女,便是士族贵女,心内不免紧张,是以赏花途中,一直与沈沅槿形影不离。

    陆昭寻到她们堂姊妹时,沈沅槿正指着水上一只躲在枯荷下的绿头鸭给沈筝看,逗她缓和心情。

    “三...”陆昭见陆筝也在,她二人眉眼又有几分相似,立时便知她也是沈家娘子,忙改了口,“沈五娘,我有话想与你的四姊说,可否请你在此静坐,只消侯上一时半刻,我会快些与你四姊回来。”

    方才陆昭盯着她看了许久,沈沅槿自然不会毫无察觉,陆镇的精心设计骗得过与她不熟的人,但却骗不过陆昭和陈王府的人,天长日久,免不了要传出些风言风语来,但碍于陆镇的身份和权势,怕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会放到明年上来讲。

    多早晚都是要面对她的。沈沅槿没有选择逃避,看向沈筝温声问道:“五妹去榭中小坐片刻,我与县主说几句话,很快就来寻你可好?”

    得知对方的身份是县主,沈筝当即就要屈膝行礼,陆昭忙示意她无需多礼,耐心等待她的答复。

    沈筝并非那等不好说话的,即便不大想要在此独处,仍是点头应下,“四姊快陪县主去吧。”

    “嗯。”沈沅槿搭一声腔,目送她领着两个婢女一道进了水榭,往那长椅上坐定后,方随陆昭往远离人群的假山后去。

    竹林前,沈沅槿确认四下无人后,率先开口“阿昭一定是想问我,今日长公主为何要唤我沈四娘,又为何说我曾在观中修道。”

    这番话无异于直接承认她就是三娘而非长公主口中的四娘。

    陆昭确认了她的身份,心中的疑惑愈甚,想不明白沈府为何会接她回去,将行三改为行四,且长公主又为何会牵涉其中,亲自来替沈府坐实她的新身份。

    “东市成衣铺里的女郎告诉我,你在四月离开长安,外出游历;如今既已回来了,却为何成了沈四娘?”陆昭问出心中疑惑。

    “此事非我所愿,亦非以你我之力可以改变,细细想来,终究还是暂且不知晓的好。”沈沅槿说到此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苦涩,却又很快调整好状态,“我现下只盼身边的人都能安然无恙,所以阿昭,答应我,莫要再费心深究此事,就当做从前的沈三娘早已离了长安获得自由,从即日起,我便是沈府的四娘子,旁人眼里,你我此前素未谋面,并无任何干系,我希望在阿昭的口中,也能如是说。”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令长公主出面证实三娘的身份,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陆昭想到此处,眉头皱得愈深,三娘这样言辞恳切地拜托她,她也不想叫她失望,可若要就这般稀里糊涂地应允下来,她亦很难做到,遂犹豫不决道:“可是...”

    “阿昭。”沈沅槿出言打断她的话,“等再过段时日,你自会知晓我为何会从三娘变为四娘,届时一切便可分明,你若还有疑问,自可来沈府寻我当面问清;如此,阿昭是否能答应我的请求了?”

    话到此处,陆昭念及昔日的情谊,只得点头应下,“好,我听你的,不过往后我来沈府寻你,你不可找理由不见我。”

    沈沅槿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语调也变得轻快,“待会儿回去,阿昭便唤我四娘罢,今日就当作是我们重新认识一回了,女儿家大大方方地交友结伴,并不会引人怀疑。”

    陆昭微微蹙起的眉心里含着几分忧愁,沈沅槿见状,想起方才在席上她似乎就有些心事重重的,少不得问她一句:“阿昭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没有。”陆昭下意识地否认,勉强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三,四娘多心了,想是近来家中庶务繁多,没怎么休息好的缘故。”

    庶务繁多。魏府上上下下百余张嘴,更兼颓败已久,迎了阿昭过门后方有了些起色,何况陈王夫妇曾言,魏凛待陆昭极为体贴周全,魏府众人将她看得极重,颇为关怀,照理说,她不该为此等琐碎事太过劳形才是。

    有道是人心易变,本性难移,沈沅槿转念又想,会否因着去岁陆昀被贬、陈王府在圣上面前失了宠幸,阿昭又迟迟没有诞下男丁,魏府众人便借此见风使舵,显露出本性,换了副面孔?

    无凭无据,一切不过是她凭着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经验主观臆测出来的结论罢了,怎好贸然相问。

    沈沅槿思量过后,本着谨慎的态度,到底没有同她谈及此事,拧眉关切道:“身体要紧,阿昭素日里这般劳累,王爷和王妃知晓了会心疼的。”

    陆昭在听到王爷王妃时,目光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佯装从容,“我省得,并不时常这样,四娘不必为我忧心。”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看沈沅槿的眼睛,而是把身子一转,岔开话题催促道:“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子了,五娘还在等着你,快些回去吧。”

    沈沅槿答个“好”字,随她回去。

    二人归至原处,陆昭便推说她的表妹尚还在等她,同沈沅槿约定好下回在沈府见后,便自行离去了。

    水榭中,沈筝并非一个人,她的身侧坐了位年岁相仿的女郎,身穿华服,头戴金钗,生得粉面桃腮,眼亮如星,相较于沈筝的婉约美,她则是明艳张扬的美,二人各有千秋,瞧上去相宜极了。

    同陆昭出去一趟,沈筝便在此处结识了一位玩伴,实乃意外之喜。

    沈沅槿走上前,浅笑着道:“五娘,这位女郎,你不同我介绍介绍吗。”

    沈筝听见她的声音,忙不迭站起身来,有些拘谨地介绍道:“四姊,这位是忠义侯府的六娘子,姓裴。”

    沈沅槿闻言,与人见礼,“裴六娘。”

    裴六娘忙不迭起身回礼。

    三人闲聊一阵子,出了水榭往别处赏景;至酉时散席,各自还家。

    沈沅槿自来到沈府后,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不见陆镇的身影,倒是各种各样的宴会去了不少,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多时,沈府府上新来了一位修道还俗的四娘子之事便已传遍整个权贵圈子,皆言其相貌极肖从前的临淄郡王妃,不在贵妃的姿容之下。

    这日,沈沅槿应国公夫人之邀去城外打了回马球,归家后用过晚膳,只于案几前勾勒出骊山秋景图的大致轮廓便再抑制不住困意,匆匆往浴房里沐浴一番,出浴回屋后命人掌灯,沾床就睡。

    时下戌正未至,夜还未深,院中婢女媪妇因沈沅槿早早睡了,亦各自回屋,独岚翠在外间的矮塌上值夜。

    她今日随沈沅槿出府,身上亦甚是疲乏,又逢月信将至,隐有不适,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陆镇忙碌多日,好容易处理完手上的政务出宫,在陆斐府上议完事,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能在沈沅槿睡着前赶到,索性当一回“贼”,悄无声息地潜入里屋,靠近床榻上的女郎,轻抚她的眉眼和脸颊。

    他的手掌很暖,抚在面上是温热的,沈沅槿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是感受到了脸上的异状,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来。

    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洒在女郎的皓腕上,洁白如玉,陆镇没有躲,任由她的手触上他的手背。

    手感似乎不太对。沈沅槿微微蹙起眉心,欲要翻个身朝里睡,陆镇那厢竟是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个儿脸上,蹭她的手心。

    陆镇的这副动作着实算不得轻,沈沅槿的睡意褪去一些,大脑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徐徐睁开惺忪睡眼,未料床边竟大剌剌地坐着个人。

    那团身影又大又黑,屋里光线太暗,沈沅槿看不清他的脸,立时吓得清醒过来,以为是贼人,张口就要喊人。

    陆镇眼疾手快,在沈沅槿出声前用另只手捂住她的唇,薄唇凑到她耳边,压低声不正经道:“好没良心的小娘子,怎才半月不见便将某忘干净了?”

    沈沅槿被他捂着嘴,发不出声,只能睁圆了眼愤愤瞪他,警告他快些移开手。

    陆镇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催促和不客气,却是将身子压得更低,几乎是贴面相告:“娘子的贴身婢女就在外间睡着,若是闹出太大的响动,怕是会将人吵醒,污了娘子的清誉,娘子仔细思量。”

    她的清誉,早叫他毁干净了,又何来多余的。沈沅槿无端被他扰了清梦,这会子想踢他下床的心都有了,奈何他跟座岿然不动的崇山似的,哪怕她拼尽全力,亦无法如愿。

    为了摆脱他的禁锢,沈沅槿不得不假意顺从,点点下巴,示意陆镇她会安安静静的。

    陆镇感受到她的“诚意”,稍稍抬首审视着她,目光不自觉地下移,瞄到她因为挣扎而略微敞开的衣襟,不禁暗暗吞口唾沫,宽大的手掌从她的唇上移开,撑在一侧的褥子上,丝毫没有要离她远些的意思。

    “大...”沈沅槿喉咙里的郎字还未成调,陆镇炙热的吻便覆了上来,舌尖趁势往里探,霸道地勾缠住她粉软的小舌,连同她的呼吸一并占据,源源不断地将他的气息渡给她。

    陆镇深吻着她,唇舌间的动作强势又凶悍,似要将这段时日的相思之情通通倾注在这个吻里,哪怕身下的女郎被他吻得双颊通红,大脑缺氧,伸出两只小手来捶打他的膀子,他亦不肯停下,只是吻得轻缓了些,捉住她的与她十指相扣。

    “沅娘,我很想你。”良久后,陆镇在她的耳畔呢喃低语,解下腰上的蹀躞金带,褪去玄色的圆领衣袍,钻进有她在的被窝里,“这月的十二便是择妃的吉日,沅娘很快就要是我的准太子妃了。”

    难得一回,陆镇拥着她入眠,没有动手动脚,只是单纯地将额头埋在她的青丝里。

    陆镇的身躯宽厚温暖,沈沅槿被他抱在怀里,着实很难忽视他的温度和气息;今晚的他太规矩,反叫她有些不习惯。

    “这是我在沈府的闺房,大郎宿在这里,倘若明早叫人看见可怎么好?”沈沅槿拧眉道出心中的忧虑。

    经她一问,陆镇方清醒过来,她还未过门,的确不该再同他睡在一张床上,尤其这里还是沈府,她的身份是“沈四娘”。

    可温香软玉在怀,他又实在很难割舍。

    陆镇内心挣扎良久,最终是理智与情感各退一步,满眼珍重地在她发上落下一个浅吻,而后轻声细语地安抚她:“我会在天亮前离开,不会让人看见,沅娘安心睡就好。”说完,轻拍她的腰肢哄她入眠。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