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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上有双红色高跟鞋,餐桌上搁着钥匙和几盒宵夜,浴室有哗哗水声,苗靖扭头看陈异,微微蹙起眉尖,眼神平静到几乎淡漠,一声不吭立在门口。

    陈异看她神色有异,也觉有些古怪,瞧见地上那双高跟鞋,怔忡了一瞬,皱着眉叉着腰,扶着门框,颓然吐了口气。

    涂莉今天晚班。

    他推了苗靖一把:“别挡着道,进去吧,你嫂子来了。”

    涂莉在浴室听见声音:“陈异?”

    门外似乎含糊应了一声。

    “我的护发素和发膜,怎么都换了?”

    “你出来。”陈异敲门,压着嗓音低吼,“穿衣服出来。”

    五分钟后,涂莉穿衣服出来——套着陈异的一件宽松T恤,长度到大腿根,下头空荡荡的,胸前也是真空状态,毛巾拨弄湿发。

    “你是不是请钟点工了,家里那么干净——”

    陈异整个人直直挡在她面前,脸黑沉似锅底,腮帮子绷着,眼神有那么点不对劲,涂莉目光往旁边一滑,一个纤细人影,一双漂亮眼睛和她撞上,涂莉吓了一跳,又旋即回神,目光死死盯在苗靖身上,脸色青白发红,肩膀颤抖,咬牙,猛然挥手扇了陈异一耳光。

    “啪——”

    清脆响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家里。

    “你带女人回家?你偷偷搞别的女人?”涂莉眼泪奔涌而出,“你这个王八蛋,怪不得不肯让我过来。”

    苗靖淡定转身回屋。

    陈异弓着背,咬牙,再咬牙,扭头看苗靖,暴躁低吼:“他妈的,那是我妹!”

    第6章

    亲妹妹,好妹妹

    陈异和苗靖在同所学校念初中,两人擦肩而过,互不相识,就算特殊原因不得不开口说话,也是疏离冷淡到没有任何人怀疑两人关系,除去知情人——波仔也在学校念书,他家和陈家离得不远,也认识苗靖,偶尔跟在陈异身后跟苗靖打个招呼。

    学校新盖了一幢五层的宿舍楼,男女混住,一二楼是男生,三楼往上是女生,宿舍楼封出两个楼梯口,一个男生专用,一个女生专用。

    陈异住在一楼,苗靖宿舍在四楼,经常在楼底打个照面,偶尔也在食堂或者操场遇见,他每天打球踢球,晚自习翻墙去网吧,这时候陈异已经发育成青春期男生,个子拔高至可望不可即,裤管空荡,长手长脚,有喉结,嗓音破裂,偷偷抽烟,听说学校体育老师要招他进体育队,以后进体校发展,后来不知为什么没去。

    初三是毕业班,学校要抓中考升学率,陈异除了游荡混日子,似乎不怎么打架滋事——遇见一个用心良苦的班主任是每个坏学生的幸运,也是陈异继续留在学校的原因之一,他的班主任姓李,是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初二那年老李把陈异从开除名单担保下来,每学期开学老李逮着陈异回学校,学费也是老李主动联系陈礼彬,陈异成绩不算垫底,成绩最好的那回考进了全班前十,听说是跟班上同学打赌,整个班级都押钱赌他输,他一口气赢了上千块,被学校通报批评。

    他在学校还格外受欢迎,特别是打球和运动会,围观者众多,有时候苗靖听见同楼高年级女生讨论八卦,频频提起陈异的名字,说他酷帅,眼睛又凶又亮,但笑起来邪魅灿烂,有股痞坏的心跳感,连校花都暗恋他,苗靖不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形容词能套在一个男生身上,她只记得他挨打和睡觉的样子。

    苗靖在初中也长高了些,皮肤白皙了点,但仍然是稚气,在学校洗头不方便,她剪了樱桃小丸子的短发,脸颊有点嘭嘭婴儿肥,路过陈异这群小混混男生,垂着眼睛侧身避让,睫毛卷翘毛绒绒的,挺削瘦文静的小学妹,有人频频回头,说她可爱想追,陈异吊儿郎当走着,冷嘲热讽:“小学生你也有兴趣?有病去医院治,别他妈在这丢人现眼。”

    男生们哈哈大笑,苗靖心底不乐意,暗地皱秀眉。

    两个孩子都住校,魏明珍在家无事,找了份在茶室当招待员的工作,她这几年一直没有怀孕,似乎就没有办法完全进入家庭的核心领域,陈礼彬每天沉迷于炒股玩游戏,跟网络里的陌生女人聊得如火如荼,供电局那么好的效益单位,奖金福利惊人,但魏明珍一直没争取到财政大权,打麻将都要自己凑钱。

    魏明珍开始跟陈礼彬吵架,吵得翻天覆地,但她在藤城生活了这几年,这段感情要断也不是那么容易,老家是回不去的,这几年白吃白住,孩子上学花销,陈礼彬虽然不见得大方,也没有太苛待,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苗靖知道两人吵架,魏明珍每天上班,她对陈礼彬又心有余悸,虽然每周都回家拿生活费,但也只待一天,周六上午回去,周日下午回校,陈异初三这年基本不太回家,偶尔回来取点东西,他的生活费不知是怎么给的,也许有自己搞钱的办法。

    每周日下午,住宿生会带着生活费回学校,校门外的商业街人头攒动,苗靖和同宿舍的女生也会一起逛逛,买点文具零食之类。

    校门附近都是小饭馆、文具店和精品店,沿路逛到稍远处的居民区,这边就藏着小网吧、游戏室和台球厅,女孩子们说班上男生偷偷跑这儿来打游戏,学校里那些帮派,大哥大,大姐头也经常在这片玩,大家好奇张望几眼,巷子里的门面房都开着,卷帘门拉到一半,里头有说话声,只能看见绿色的桌球台,一帮人绕着球桌走来走去,游戏厅也是如此,门口摆弹珠机,里头传来轰隆隆的音效声。

    小女生没胆子进去掺和,只是看个新奇和热闹,巷尾拐弯,再往学校走,眼见前头有几个男生,或蹲或站聚在一起,不可一世地抽着烟,气质流里流气的,这帮人拦住两个女生,说两句,挥挥手让人走了,再拦住路过的男生,男生不情不愿从兜里掏出点什么,垂头丧气走过。

    “他们在敲竹杠,问人要钱。”

    “怎么办?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换条路吧,我有点害怕……”

    苗靖跟着朋友,转身快步退回原路。

    “你们几个?跑什么?过来过来!”身后有人大吼,“就你们几个,敢跑试试?过来!”

    五六个女生颤颤巍巍止住脚步,瑟缩着扭头,一步一步挪过去。

    喊人的是个黑黄皮男生,穿着个牛仔夹克,嘴角叼着烟,手里拎着木棍,目光在小女生身上逡巡一圈:“你们准备跑哪儿去?”

    “回,回学校。”

    “回学校干嘛去?告老师还是找保安?”

    “没,没有,我们回去上晚自习。”

    “要是敢告学校,你们几个就是找死知不知道?!”

    “知道!”

    旁有个白胖男生走过来,看着几个女孩手里都拎着零食,知道身上都带着钱:“身上有多少钱?拿出来看看。”

    “没……没多少。”女孩子们都慌了神。

    “异哥说不抢女生,丢份。”黑皮抡着长棍,敲敲胖子同伴,“让她们走,女的最能告状。”

    “走吧走吧,要是让学校知道。”胖子眼尖,扯住某个女生兜里的学生证,“初一五班,你们几个,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啊。”

    “好……”

    一行人心惊胆战低着头,怯怯弱弱往前走,脚步急乱。

    旁边蹲着的寸头男生把烟头摔地上,慢悠悠站起来,两手揣进裤兜,懒散靠着墙,长腿一伸,拦住最后的苗靖。

    声音也是懈怠的,没什么力气:“你——”

    黑漆漆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一圈,见她手里捧着串炸肉丸,正好肚子饿,伸手夺过来,苗靖没想到他这样,猛然撒手,身形往后一缩,他看她那惊跳躲开的动作,半眯着眼,轻蔑笑了笑:“吓死了没有?”

    几个丸子一口吞了,陈异把竹签扔地上,爽快拍手,肆无忌惮的敲诈小学妹:“身上多少钱?拿出来。”

    刚才黑皮说了——不抢女生。

    苗靖眼神微慌,看了陈异两眼,抿住菱唇,不说话。

    他穿她从没见过的衣服,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仗着个子高,驼着背,就是无赖痞子相,下巴淡青,有几道刀片划过的细小伤口,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她,眸光隐隐带着压迫性,又有股懒洋洋的无所谓。

    苗靖揪着自己的校服下摆,秀眉微皱,嘴唇嗫嚅,纤细身形看着怯怯的,似乎怯得不敢出声。

    陈异看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眉尖微挑,展开手里的折叠水果刀,擦拭刀上指痕,声线冷淡:“钱呢?让我搜身是不是?”

    旁边一群人盯着,女同学们都战战兢兢看着苗靖,大气不敢出,苗靖瞥见冷银色刀刃,咽了咽喉咙,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卷纸币,递到他面前。

    “多少?”

    “九十八……”

    她住校不用买生活用品,用的都是陈礼彬单位发的福利,每周只有一百块的生活费,包括一日三餐,浴室开水房,文具纸笔,剩下一点是零花钱,刚才花两块钱买了两串丸子,一串在她肚子里,一串被陈异吃了。

    陈异点点头,收了钱,合拢水果刀,在她肩膀顶了下:“走。”

    苗靖往前趔趄,被女同学扶住,拽着一溜烟跑了。

    几个男生都大开眼界,张着嘴,疑惑发问:“异哥,不是说不敲女生,你咋下手了呢?还挑个最漂亮的小妹妹,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她不一样。”陈异无所谓的收回视线:“走走走,吃饭去,饿了一天了。”

    -

    宿舍的女生一块出去,只有苗靖被小混混打劫,女生们心有惴惴:“怎么办?要告诉老师吗?还是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

    苗靖垂头丧气坐在床沿,目光愣愣:“算了……”

    告诉魏明珍,她怕陈礼彬又揍人,也怕陈异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她。

    苗靖问宿舍同学借了三十块钱,饭卡还有二十块钱余额,一天十块钱的伙食费,凑合能撑过一周——偏偏晚自习还交了十五块的班费,扣去洗澡水票,不到三十块钱她要吃一礼拜。

    她早晚都啃馒头,中午点一个素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苗靖也觉得饿,每天学校都有课间运动操,一周还有两节体育课,操场跑两圈下来,她都觉得自己耳鸣腿软。

    这么窘迫的现状,苗靖也不想让人看见,带着本英语书做掩护,偷偷躲在花园长椅上吃馒头。

    有石头突然飞来,砸在她手臂,而后滚至脚边,苗靖扭头找人,抢她生活费的混球蹲藏在后面树丛里,手里捏着烟,低头偷偷抽两口,烟雾喷吐,一双漆黑桀骜的眼睛藏在白雾里看不真切。

    再低头看脚边,粉色纸团包着个小石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捡起一看,是一大张食堂的纸质饭票。

    “不知道回家要钱?”他嗓音嘶哑干裂,却不难听,“人也能蠢到饿死?”

    苗靖早习惯了他的语气,语气冷淡:“哪里来的?”

    她把饭票展平,纸质饭票是窗口售卖的套餐票,一荤两素任选,一共有二十张。

    “你抢的?”

    陈异不屑切了一声:“老李给的……奖品。”

    他也没说是什么奖,猛然抽了两口烟,把烟头埋进土里,踩两脚,转身走了。

    苗靖撕下一小张饭票,趁着食堂还没打烊,去了食堂吃饭。

    -

    周末再回家,苗靖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中饭,搁下饭碗:“我去学校了。”

    魏明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红票子给她,苗靖乖顺把钱收下,拖开椅子要走,身体又转回来,不经意问了句。

    “妈,哥哥的生活费呢?”

    还在吃饭的魏明珍和陈礼彬都愣了一下,停住筷子。

    “怎么回事?”陈礼彬搁下酒杯,对着苗靖和颜悦色,“你哥怎么了?”

    “没怎么,初三学习好忙,哥哥有好几个月都没回家,他生活费够吗?”苗靖声如蚊蚋,“他又长高了,裤子都短了一截。”

    陈礼彬盯着苗靖看了会,温和笑了笑:“是么?他是很久没回来,你让他有空回家住两天。”

    走之前,陈礼彬去房间,拿出了一千块钱,让苗靖转交给陈异,苗靖把钱小心放进书包,出门时候被魏明珍暗暗戳了下额头。

    这是一大笔钱,苗靖不敢久放在身上,回学校找了一圈陈异,没找到,下晚自习后,她在宿舍楼前守着,等到宿舍快熄灯查岗,陈异才从墙头翻过来,脚步匆匆,从苗靖身边擦肩而过。

    “哥。”她喊住他。

    陈异止住脚步,莫名看她。

    她把那一叠钱递给他:“叔叔给你的生活费,一千块。”

    陈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再扫过她手里一叠红色纸币,再盯回她脸上,眉头深蹙,目光深沉,平静神色里却带着恼火冷淡,他僵了半晌,冷冷嗤笑一声:“谢了啊,好妹妹。”

    手里的钱被他抽走,气氛不知怎的僵硬,陈异转身,大步迈着离开,苗靖站在后头跟着,看着前方的背影被前方灯火通明的宿舍楼衬得分外削瘦暗沉。

    那一千块钱被陈异两天内挥霍一空。

    -

    后来在学校待久了,苗靖渐渐认得陈异身边那伙人,除了波仔外,那天拦路的黑皮男生叫沈宏,白胖男生叫阿勇,都是一帮派的,还有一伙人以大头袁为主,这群人在学校名号如雷贯耳,不过井水不犯河水,和普通学生互不招惹。

    学校浴室和开水房就在宿舍楼旁,女生楼层高,晚上站在走廊,借着房间的灯光,能朦朦胧胧看见下面的男生穿着拖鞋背心和运动短裤进出浴室,他们也成群站在楼前的空地上聊天说话,追逐打闹——经常能看见陈异的身影,学校追他的女生不少,听说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喜欢玩游戏和打台球,不爱跟女生混,初三女生们更成熟点,有时候也会集体偷看他湿漉漉的从浴室出来,空荡荡的背心盖不住宽阔肩膀和手臂结实的肱二头肌。

    晚自习后去浴室要排队,苗靖喜欢晚一点、在浴室关门前去洗澡,那时候浴室清净,喷头水量也更大些,她顺便把脏衣服洗一洗,等到打扫阿姨来赶人,苗靖穿好衣服外套,抱着粉色小脸盆回寝室,教学楼和操场的灯光全都熄了,只有宿舍楼亮着,晚风轻拂,走在路上格外的惬意和安静。

    如果不是一楼二楼的男生被轰出来搜身,鱼贯聚集在空地,校长带着四五个男老师搜寝室,对苗靖而言,这应该会是个春风沉醉的美好夜晚。

    她看见眼前一片黑鸦鸦的男生,知道这是在突击查寝,学校整治校风校纪,要把学校的不良分子揪出来,她要上楼回寝室,只能兜个圈绕过这群人,拐到楼梯口。

    “小靖。”陈异眼睛一亮,在人群里大声喊她。

    苗靖稳稳往前走,直到看见陈异,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她就叫苗靖,从没有人喊过她“小靖”,眼前这个人,连她名字都没喊过,撑死了喊她“喂”。

    “陈异,你站住?还没轮到你。”宿管老师大声呵斥,“溜哪去?”

    “我亲妹妹。”陈异大咧咧指着苗靖,他身上只套了件宽松黑T恤,嬉皮笑脸叉着腰,“我刚才找她半天了,她明天要回趟家,我让她帮我带点东西回来。”

    “老师,就在旁边说几句话,一分钟,您盯着,轮到搜身,我立马飞过来。”

    陈异往前迈两步,朝苗靖招手,“小妹,你明天回家帮我找一下,我房间……”

    苗靖怔怔站在他面前,他脸上挂着讪笑,嗓音也清朗,眉毛却沉沉压着眼尾,眼神分外警惕锐戾。

    “记住了么?明天早点回学校,我等着用呢。”陈异伸手,在她湿漉的头顶揉一把,把短发揉得乱糟糟的,嗓音出奇温柔,“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天还有点凉,别感冒了。”

    苗靖硬邦邦杵着,眨了眨眼,而后懵懵点头:“知道了,哥。”

    “别动,我给你擦下头发吧,你从小体质就不好,感冒生病就麻烦了。”

    他往前凑近一步,捞起T恤一角,苗靖猛然瞥见一块铁板似的浅蜜色肌肤,凸起的小肌肉群,还没细看,陈异身型把她完全罩住,挨得很近,她惊吓闭眼,男生的气味扑过来,香皂、清水、肌肤、淡淡烟草味,健康清冽,并不难闻。

    而后是带着体温的布料蒙在她头顶,一只手大大咧咧搓她的湿发。

    “拿好,别被发现。”男生嗓眼里的压抑音量只有她能听见,陈异另一只手迅速从腰侧摸出一个布包,硬邦邦的长型,带着滚烫的体温,沉甸甸的塞进她手里。

    “塞衣服。”

    两人气氛格外凝重黑暗。

    苗靖心内一慌,借着外套和脸盆的遮挡,把东西迅速推进衣摆,借着手势抵在肚子上。

    宿管老师就在身后盯着,两人就挨近那么几十秒,陈异笑嘻嘻往后退了步,扶了扶苗靖手中的小脸盆,弯腰盯着她木愣愣的小脸,笑容温柔灿烂:“早点回去休息吧。”

    苗靖寒毛直竖,提线木偶一样端着脸盆,小碎步迈开腿离开,踩着楼梯才敢回头,男生们一列列站着,被男老师挨个搜身,陈异站在人群里格外醒目,一双眼睛深沉望着她。

    回到宿舍,班上女生七嘴八舌说话,说是男生大查寝,有人在宿舍里藏铁棍匕首这样的利器,女生这边刚刚也被排查过了,宿管阿姨翻了翻大家的抽屉箱子,刚刚走。

    苗靖抖了抖,暗暗吐了口气。

    两把带鞘的锋利匕首,全新,花纹和装饰看起来似乎很贵,一直藏在苗靖肚子上。

    第7章

    苗靖?你们都认识她?

    涂莉那一巴掌猝不及防甩在陈异坚硬的面颊上,力道其实并不重,但听见一声脆响,她自己也愣了,底气先矮了三分,再看陈异阴鸷面孔和暴躁怒吼,忐忑羞恼里又夹着懵劲。

    她实在是恼羞成怒——这正牌女友的位置,涂莉费心维系着,下了不少功夫。

    酒吧里她不是第一次见陈异,那时候陈异大概跟人在酒吧谈事,连着几天包了个卡座,穿着白衬衫在染色灯下格外惹眼,涂莉有心,一杯红酒泼上去,他笑嘻嘻捞住她失手砸落的酒杯,话题自然发展到干洗费和电话号码,后来各路朋友场子一起聚聚,就这么顺理成章玩到了一起。

    那时候陈异身边还偶尔蹦出个难缠的前女友,是个家里开赌场的小太妹,涂莉打探过两人分手原因,前女友拖着陈异去买戒指,陈异不愿意,最后买了两个对戒回来,前女友想把男戒套在陈异手指上,陈异嫌烦,扔了戒指,直接跟人掰了。

    涂莉倒是能理解这位前女友想要宣誓主权的小心思——就光台球厅这一处,陈异一待就是半夜,球厅里请好几个美女轮流陪练,每天跟陈异朝夕相处,插科打诨,也有不少女生会来台球馆玩,那都是偷偷来看陈异的,他教女生打台球,俯身趴在球台,流畅健美的肩背,紧致窄腰翘臀,手把手教人家姿势,多少女生能扛得住?

    就算涂莉在台球馆寸步不离盯着,也拦不住那些往他身上贴的小女生,陈异又不傻,怎么可能冷脸赶客,两手撑在球台边缘,身上一股暴烈烟草味,懒洋洋笑眯眯看着人家,开两句玩笑,小女生脸红心跳,连她这正牌女友都能怼开。他不在乎身边女人黏不黏人,管多管少也无所谓,话不多说,一直我行我素,有事十天半月不联系,要做什么也不跟身边人打招呼。

    涂莉起初也想玩玩就算了,野男人靠不住,可是他慢悠悠撩起眼睛看人,她就舍不下,再者陈异对她也不差,睡起来够爽,钱包不捂紧,比别的光占便宜不出钱的男人好太多,不抓紧点怎么行。

    后来涂莉笼络住了陈异身边那群朋友,时不时旁敲侧击探问陈异动静,大概知道他每天行踪去向,平时做小伏低,抓得也很紧,两人断断续续处了一年多,心里也有几分吃得准他的把握。即便觉得陈异这浮浪不定性的脾气,早晚有偷吃劈腿的时候,但刚才冷不丁看见苗靖站在他身后打量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安静看着,直接击溃她的内心,想都没想,头脑一热,巴掌就挥了出去。

    挥出去就有点懵了。

    “咚。”

    苗靖把房门关上,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

    “什么妹妹?从来没听说你家里有个妹妹,外头的妹妹倒不少见。”涂莉羞恼抿唇,苗靖的房间以前都是空着堆杂物的,再联想这家里的蛛丝马迹,真是多住了一个女人,自己不声不响就被年轻小妹妹撬墙角了,夜会情郎变成了捉奸现场。

    陈异看她一直盯着苗靖房间,目光阴沉,嗓音勃然:“那就是她以前的房间,她在那屋里住了十年,够不够?”

    涂莉有点怔愣。

    “你说清楚。”

    “先把衣服穿上。”

    家里还有人,湿发水珠滴答把T恤都打湿,涂莉两条腿还光着,春光乍泄,她稀里糊涂套上自己衣服,再看陈异抱手站着,冷脸耷拉着,一股压抑的燥郁相。

    没等两人开口,房门被推开,苗靖换了身家居服出来,宽松素淡的T恤长裤,手里还拿着吹风机,面色平和,嗓音温柔。

    “吹风机在我这,把头发吹一下吧。你的洗浴用品在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我不知道是谁的,都收起来了。”

    “我叫苗靖。已经在这住了半个多月,回来的时候陈异不在家,是我自作主张收拾的屋子。”

    苗靖面色毫无一丝羞耻紧张或者嚣张嘲讽之态,语气也不似掩饰或者撒谎,反而平静得让旁人觉得镇定,涂莉皱着细眉,看看她,再看看陈异,疑惑目光在两人身上切换。

    “你是他妹妹?亲戚还是……”

    两人模样一点都不像,连姓氏都不一样。

    “他没说过?”苗靖反问。

    “当然没有!”

    两个女人,四只眼睛同时盯着他,陈异深蹙眉头,脸色暗沉,大步迈上前攥着涂莉:“我先送你回去。”

    “进门的时候,我听见家里声音,他说是嫂子来了。回来的路上,还说要跟你一起吃饭,见面认识一下。”苗靖往后退一步,“有什么话你们聊吧,我明天要早点去公司,先休息了。”

    涂莉听她语气,眼神愈发的疑惑,要找陈异求证,被他一吼:“路上再说。”

    她踉踉跄跄跟着陈异下楼,车门砰的合上,才反应过来:“有什么话不能家里当面说清楚?”

    “你怎么来了?”陈异皱眉,“谁让你过来的。”

    “那真是你妹妹?从来没听你说过家里有个妹妹。”

    “是。”

    涂莉仍觉得不对劲,跟他计较起来,头发一甩:“我为什么不能来?你说家里有事,就是这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陈异大拇指搓了把脸,点了支烟,烦躁冷哼:“跟你有关系?你家的事我管过?你家里人让我知道过?”

    涂莉愣了愣,瘫在车上出神,气势孱弱:“她到底是谁?”

    他面色沉静如水,对她半分波澜不起:“我妹妹,她回藤城工作,住回家里。”

    车子暴躁发动,飙驰在路上,陈异把涂莉扔在她家楼下,不管不顾,开车扬长而去。

    再折回路上,陈异仍是去了趟台球馆,等打烊才回去,车子再停回自家楼下,二楼灯光已经完全熄灭,左边那个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垂眼点烟,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型阴影,沉思良久,慢慢吐出一口烟雾,紧实手臂悬在车窗外,指尖轻弹,亮出一点红光,浮在隐隐绰绰的夜里。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回来。

    -

    涂莉找了陈异身边的老朋友,问呆毛、波仔、大头袁,阿勇,这群人异口同声。

    “苗靖回来啦?”

    陈异没说,他们全都不知道苗靖回来了。

    涂莉心里安定了一半:“苗靖?你们都认识她?”

    都说认识,但熟悉程度不一样,有听过苗靖名字的,有见过她几面的,有跟她认识的,也有跟她熟悉关系不错的。

    “陈异他妹妹,不过也不是亲妹妹,没血缘的,陈异他爸找的外地女人,带了个女儿过来一起生活。十几年了吧,陈异读小学她就在,后来苗靖考上大学,去了大城市念书,就断了消息,也没回来过。”

    “你们怎么都不说?”

    “异哥从来不提,也不是什么好事,他特别不乐意提这些,一提就冷脸,他和苗靖关系挺差的,陈异以前经常凶她烦她。”

    “他俩关系差吗?”

    昨天晚上短暂一面,这两人的确不热络,生疏得不像亲戚或者朋友。

    “差,也就跟仇人差不多吧,冷冰冰的,他俩基本不说话。”

    知情人闷笑:“差到什么程度呢,异哥在外头惹事,他妹打110报警,大义灭亲,要把异哥送局子里吃牢饭,异哥在别人身上可没这样吃瘪过,把他气疯了。后来苗靖走了,异哥心里可快活多了。”

    涂莉挨个问过,心里七七八八了解了大概,知道陈异口里的妹妹真的是有渊源的故人,也真的是误会,昨晚那场面,她当着兄妹俩的面囔着陈异搞女人,陈异脸黑成那样,回想起来确实也挺尴尬的。

    第二天,涂莉再去台球厅找陈异,球厅里烟雾缭绕,他跟人打球,正好一杆清,心情大好,涂莉笑嘻嘻上前给他捏肩捶背,端茶倒水又赔礼道歉,说是也想跟苗靖见面道个歉,大家一起吃个饭。

    陈异慢条斯理往球杆上擦巧克粉,也没看涂莉,深俯窄腰贴在球桌,一杆开局,冷声道:“她这几天公司团建,等周末。”

    -

    苗靖公司的新员工团建活动,组织大家去了郊区的农场做拉练,徒步跨障农家乐,成员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激情有热血,轻轻松松应对,仅有的几个女生咬牙跟着,男同志也时不时帮一把,团队成员就这么迅速熟悉起来。

    苗靖跟卢正思是老乡,又是同专业、同部门,活动也在分在一组,共同话题格外多,关系也处得不错。

    卢正思个子挺拔,单眼皮,皮肤白,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小酒窝,比苗靖小一岁,挺踏实上进的男生,大家头衔都是工程师,都喊苗靖苗工,苗靖叫他卢工,卢正思挠挠头,有点腼腆对着苗靖:“听起来像锅炉工人,我实在不喜欢,苗工你喊我正思就行了,不然喊我英文名,我叫Jack。”

    苗靖忍不住笑:“那我还是叫正思吧,不然在车间喊你Jack,真是有点怪怪的。”

    两天团建结束,每个人还从农场拎了一兜甜瓜回去,卢正思恰好去市区办点事,顺便把苗靖送回家,苗靖看他满头大汗,邀请他上去喝杯水,她还有一些以前上班的专业资料,可以拿给他看看。

    卢正思没推脱,刚想应口,身边直直摔下个烟头,他和苗靖抬头一看,二楼阳台,大刀阔斧坐着个年轻男人,一条长腿支在窗沿,散漫不羁的目光像乌云里射出的阳光,直直投在底楼两人身上。

    这男人眼熟——卢正思记得,就是上回聚餐,开车来接苗靖的男人。

    “苗工……你男朋友?”卢正思止住脚步,神色略带尴尬。

    “不是。”苗靖抬头轻瞟,淡声道,“我哥。”

    既然家里有人,这人气势还有点不好惹的压力,卢正思就没上去,把甜瓜和背包都交给苗靖,挥手转身走了,她上楼开门,陈异还坐在阳台窗上,看她回来,长腿迈下,语气闲闲:“回来了?”

    “嗯。”

    “不是说好去接你?怎么自己回来?”

    “公司有大巴车送回来。”

    苗靖直接脱了外头的防晒衬衫,里头一件白色针织工字背心,身体曲线玲珑,长发挽起,露出修长天鹅颈——肩膀后颈晒得通红一片,火辣辣生疼,她踢踢踏踏回房间找出芦荟胶,摁开洗手间顶灯,站在洗漱镜前,反手抹芦荟胶。

    纤细白皙的指尖沾了透明膏体,颤巍巍细致涂抹在后颈,碰见小小的发红的颈椎凸骨,苗靖轻轻吸了口气,指尖轻轻揉了揉。

    陈异抱着手,靠在椅背,双眼低垂:“那我先去接涂莉,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在家吃行吗?我这两天运动过度,到处都很疼,实在不想出门。”苗靖倦容淡淡,“待会我做饭,你们晚上一起过来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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