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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盛苑看着押在堂下的三个黑衣人,接连三声喝问,引得三人不由抬首看去。

    虽然他们之前用沉默来对抗,不过盛苑却看得分明,眼前让侍从强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以中间这个略显沧桑的女郎为主。

    左边儿那个还陷于迷药作用的郎君,应该就是最后落网的二百五口里的“老六”;

    而右边儿发蔫儿的家伙,就是那个喋喋不休后知后觉的二百五,大概排行靠前些,许是……老五?!

    “狗官!休要得意!吾等失足陷于鹰犬之地,自有……”

    “五哥!”

    老六忽然的打断,让盛苑点头:果然,那个二百五是老五。

    “咄,那个……老五啊,本官从未见过尔等,彼此素昧平生,而你这般,开口狗官闭口鹰犬的,是不是不礼貌?!要注意教养啊!”

    盛苑虽然不喜欢让人骂,但是考虑到自己有教化百姓之责,故而倒是没有挤着翻脸,反而很有耐心的做出表率。

    可惜,她这涵养没有让对方感化,反而引得对方跳脚。

    不停骂出像是“人模狗样”“衣冠禽兽”“伪君子”、“贼匪之徒”等等不礼貌的词语。

    “他骂的是我吗?”盛苑气笑了,她可是曾接到过万民伞的人欸,哪想到还有让人这样贬低的时候,登时忍不住问旁边儿的安屿。

    几乎按捺不住怒气的安屿闻言,愣了愣:“是啊,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你,该不会他癔症……了吧?”

    “我先问问他的同伙再说。”盛苑和安屿试着对号入座,结果俩人都对不上。

    顿时,刚刚的怒气消散不少。

    他们吃饱撑的才和傻子置气。

    “安静!”盛苑接过小遥递来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威慑力十足,登时把那个怒骂不断的老五震住了。

    “咳咳咳!”让自己口水呛到的老五算是安静了些。

    盛苑目光移向一直沉默的女郎:“这位女头头,你一言不发也不要紧,本官也不止抓了你们三位,刚刚收下侍从回话,说是在清亮巷子那儿逮住两女一男,穿着和你们三位等同,只不知,他们是不是那个二……老五认为的倚仗和后手!”

    老大听到这儿,终于有了反应:“你……”

    她才用沙哑声说了一个字儿,刚咳得满脸涨红的老五又开始嚎叫:“你这歹毒的贼官!”

    “让他安静些!”盛苑烦了,一声勒令,本意让侍从那抹布把他嘴给堵上。

    结果,那小侍从真够实诚,直接一个手刀,把老五给……打晕了。

    盛苑震惊到无语了:“……”

    她跟前儿竟有这等人才!

    不过好在耳根子可算清静了。

    “现在没人打扰咱谈话了,那么……这位女头头能不能告诉本官,睡着的这位刚说的那句‘把那个巡抚也给虏了’的‘也’,是何意?!”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谈

    “大人可是想问前些时候沉船的京官?”老大一开了,整个人瞧着都松弛了许多,她轻侧首看看两旁侍卫,嘲弄的看向上座的盛苑,“您想让吾这样答话吗?”

    盛苑挥挥手,一直按着她肩膀的侍从松开了手,不过二人视线不肯挪开,做好随时将其控制的准备。

    “需要座位吗?”盛苑抬颌让人把老六和那个二百五一起带下,留着这位老大说话。

    “自然。”老大揉着肩膀,对于优待毫不客气。

    盛苑也没来虚的,朝一旁的小遥点点头,让她叫人把圈椅挪过来。

    老大坐上去,又跟盛苑要吃喝。

    盛苑自无不可,让人安排之后,轻声笑言:“希望你不会在吃饱喝足后自我了结。”

    “大人,您想多了,这世间的恶人尚好好儿的活着,吾纵然是蝼蚁,也当努力苟且,总不能把这人间世道都留给坏人吧!”老大说着话,目光却紧锁在丫鬟们搬来的桌案、以及逐渐摆满桌案的菜肴上,“更何况,只有活着才能有无限可能……就像半个时辰之前,吾根本想不到能吃上这等佳肴美味。”

    “嗯,有道理。”盛苑也不管她所言真假,只是认同的点点头,而后就沉默地打量起这个女头头。

    这女郎容貌略显沧桑,瞧着年近三十,脸上充满疲惫,唯有一双眼眸透着深邃坚毅的光芒。

    嗯,是个外表不算漂亮,气质却很特别的女郎。

    “我说,女头头啊,咱们打照面也打了小半盏茶的工夫,本官到现在还不知尊驾怎么称呼?不准备自我介绍一下吗?”盛苑耐心地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话。

    老大用帕子擦了擦唇畔,扔到一旁轻嗤:“本人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楚,单名一个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知。”

    “哦,知不不言、言无不尽的知。”盛苑宛若恍然般点点头。

    “哼,你们这些读书人各个像莲蓬!”楚知无趣的冷嗤一声,低头摆弄着手上的茶碗。

    “我听楚女郎言语举止,也像是读过些书的人……”

    “别!大人,您可别捧在下!”不等盛苑说完,楚知就生怕她说出来似地,把手一摆,“知书达理这辈子都和在下无缘!”

    “楚女郎有些应激了,读书人也不都是知书达理。”盛苑也不生气,不紧不慢的说着。

    楚知倒是认同这话:“也是,贪赃枉法不做人的,不都是读书人么!”

    “……”盛苑见她句句剑指官员,不由心下一动,也不急着问杨温农的消息了,而是说闲话般问她,“女郎瞧着是个通透人儿,也不是大字不识之辈,且又遇上了好时候,纵使没机会参加科考,各地也有女子吏员选拔,就没试一试吗?”

    “科考?选拔?”楚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惊诧的看向盛苑,“大人这是在问‘何不食肉糜吗’?”

    “楚女郎这话把本官说糊涂了,根据本朝规定,纵然女郎出身贫困,没有资财可供学习读书,也有各地社学无偿教导,哪怕不再继续攻读,待到从社学结业,也能有立身的技能……”

    “大人,您真天真啊!”楚知仍旧不能盛苑说完,就笑出了声。

    “本官天真?不知女郎可能解惑,本官乐意洗耳恭听。”盛苑觉着里面许有内情,不由追问。

    “洗耳恭听?嗬,大人听了又能怎样?官官相护的道理,在下还是懂的。”楚知对于倾诉这件事儿兴趣缺缺,好像早已认清现实,连挣扎都懒得动了。

    “楚女郎若是早认了命,怕是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盛苑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强迫,闲谈一样说着,“眼下时间尚早,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女郎多说一些,也好打发时间。”

    “……也是。”楚知想着以这些官员不做人的风格,自己和弟妹们怕是走不出这里了,与其一声不吭让其发落,不若说个痛快!

    她不指望对方能够良心发现,没有压力强迫,这些官员怎么可能去扒拉自己的良心?

    “大人刚刚问我,为何明明资质尚可,却不寻机科考,争取登榜为官?”楚知说到科考,再次忍不住笑出声。

    “吾若出身权贵,一出生就有通天大道摆在眼前,吾定然毫不犹豫跻身科考行列!

    吾若有来历背景,哪怕名至孙山也能为官一方,吾定然兢兢业业拼力苦读!

    吾若有人脉关系,凭着身份铭牌就能随意进出任何官学,吾定然不放过任何一次考试的机会!”

    楚知越说,眼眸里那簇摇曳不停地火光,就越来越旺盛。

    “哈,可惜,这些吾都没有!占尽好处的权贵,位居高位之后,俯首笑吾等庶民不知进取,叹吾等庶民蠢钝无知,鄙吾等庶民不知好赖,却从不多想为何彼此之间存在天堑。反而对着吾等喋喋劝学,谆谆不厌。”

    盛苑听到最后,清楚说的是她,不由有些纳闷儿,这位的怒气不大一般啊!

    “恕本官直言,本官虽见识不多,可在京都时,从未减少对女子科举的关注,只京都附近,普通百姓家的女郎也有榜上登名者……你若是教育资源彼此不同,这点,本官从不否认,不然前两届考中的女郎也不会都出自官宦人家。可朝廷自开科以来,从未放弃普通百姓,也是尽最大力气令平民女郎有机会读书考试的。”

    “是吗?那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楚知明显不信,阴阳怪气的冷哼,似乎迁就着盛苑,不跟她反驳。

    可盛苑却不乐意占这个便宜:“楚女郎但有说辞尽可言语,本官愿闻其详。”

    楚知脾气也上来了,见盛苑两次三番要她说辞,顿时拍了拍桌案:“吾楚知虽然资质平平,但是亲姐姐楚言却于读书之上极有天赋,就连教导的先生都认为她能成为南地第一个女进士!”

    这样说着,楚知脸上浮现一抹骄傲。

    她言语这样笃定,让盛苑瞬间想到话本规律。

    看来,楚知的姐姐大概没能参加考试。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事情

    果不其然,楚知接下来的话印证了盛苑的猜想。

    “延平二年科举加恩,可南地乡试前,考官却以考卷泄露为由,追查所有涉及购买考题的学子……这场闹剧最后以革去五十六名秀才的功名收尾。”

    说到这儿,楚知不由讥笑:“吾虽懂得不多,却也晓得但凡涉及科举舞弊,那都是大案要案,非一州之地可以擅办,必然上达天听,交由礼部、大理寺、刑部等部门协作审理。”

    盛苑摩挲着手指:“南地舞弊案?”

    她却是没有听到过,不过那时她不在京都,许是礼部刑部匆匆结案也未可知。

    “你姐姐楚言也在那五十六名秀才之内?”

    闻言,楚知沉默片刻,咧咧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讥讽笑容:“五十六名秀才,里面只有九名女郎,听着好像不多,可是南地那届参考的女郎就只有九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笑?”

    “……”盛苑眯了眯眼,侧首给小遥打了个手势。

    小遥登时领悟,不着痕迹的朝门外退去。

    楚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像是喃喃自语亦像是代替那些女郎质问:“九名女郎皆是出自清贫之家,若不是社学不收束脩,官学对优秀学生减免学费、提供学具支持,是根本不可能入学识字的。

    大家为凑考费,每日都要抽出时间给书肆抄写书本话本,一文钱一文钱攒着,哪里能掏出那许多银子购买考题?

    更不要说,官学对于参考学子管理极为严格,连每旬可以回家两天的安排都取消了,学子每月只有一日假期可以外出,我姐姐她们只是借机到书肆换取酬劳,哪里有机会接触贩卖考题的人?”

    楚知反问盛苑:“凡不法者,鲜少不虚不惧,贩卖考题时,必然要一击必中,不是他们出手的对象,他们必然不会浪费时间去试探的,您说对不对?”

    “嗯,有道理。”盛苑只是就她的设定做反应,再多的,还要看事情的实情,没看到事情全面之前,她不予置评。

    可她这般反应,在楚知看来,却是冷漠无情,和那些官员就是一丘之貉。

    “是了!”楚知狠狠地吐了吐气,自嘲的摇摇头,“世间皆是官官相护,吾竟然还妄想……您是穿红着紫高高在上的京官,怎么可能体会吾等庶民之苦!算是我白说了!”

    “嗯?你别不说啊!”盛苑见她缓缓阖上眼眸,不由敲了敲桌面,“你既说令姐她们是冤枉的,又说了许多不可能,但是究其根本,她们为何卷进考题泄露案的?总不能和她们毫无关联,然后就硬抓起来算数吧?除非此事就是针对她们做的局!若是这般,州府不上报即自行处置,许就能说通了。”

    她这般言语,让楚知睁开眼。

    盛苑看清她眼底的询问之意,点点头:“本官只是假设,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且表述全面,这就是一场针对包括令姐在内的秀才们的迷局……可是,本官不得不提醒你,不管事由多大,一口气革去五十六名秀才的功名,可都不是小事,不可能不惊动京都,所以……你确定这五十六人的功名都没有了吗?”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猜

    “你说什么?!”楚知只觉脑海里一声霹雳骤至,将她劈得魂魄翻涌,一时控制不住,差点儿朝着盛苑扑了过去。

    紧盯她的两个侍卫见机,立刻猛抓住她肩膀,往下摁。

    可楚知太激动了,若不是他们出手就是全力,只怕还真要让她给挣脱出去。

    “你说什么?!什么叫我能不能确认他们的功名都没了?!州府教谕亲自宣布的事宜……难不成还有假?”楚知激动得满脸涨红,额角的青筋都现了出来。

    盛苑看她这般,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具体缘由,本官不得而知,可是你要晓得,秀才虽然和举人、贡士、进士没法比,可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功名。

    作为秀才不仅见官不跪,还享受朝廷给予的诸多优待,这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具备跻身士族阶层的资格!

    这样的群体,他们的功名,岂是一州教谕说取消就能取消的?就是巡抚巡按先斩后奏,事后也必要报备礼部说明原委的。

    待到礼部确认、批准,这个取消功名的决议才能真的生效……你想想,任谁听说州府之地静安一口气取消五十六名秀才的功名,会不闻不问?”

    盛苑顿了顿,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详述,而是问她:“那五十六名秀才,还有多少仍在南地?”

    楚知放空的眼眸忽然动了动,略微发干的唇抿了抿,似乎每条细纹都在呐喊着她的不甘、质疑和彷徨,半晌之后,她才泄了气似地低声说:“那次之后,许多人都离开了,有的说是要看透世俗,要寄闲情与山水之间,忘记凡尘俗事这些烦扰;有的说是离开这不公之州,要去外面讨生活;还有的要抛却纸笔,到西域从商……到最后,除了两个受不了流言蜚语自尽的女郎和郎君,只有六个人留在了原籍。”

    “现在这六个人还在泽州府?”盛苑示意安屿帮着记录,“你把名姓、地址说出来,本官叫人查查。”

    楚知闻言眸色忽而微黯:“这六个人,三女三男,有两个出家云游去了,又有两个前载郁郁而终;唯有两人顺利出嫁,一人殁于生产,一人殁于婆家虐待。”

    “……”这次就连安屿都听出不对劲儿了。

    盛苑见她似乎不想多提,多疑的性格上线了:“你将有关他们的信息,凡是了解的都说一说,还有另外离开南地的五个女郎,要是了解也讲出来,至于怎么辨别,那就本官的事了,无需楚女郎为之忧虑。”

    楚知捂着眼,低声将记忆里的信息说了出来。

    原以为,早已化为烟云的记忆,会在日复一日的世间烟火里消磨殆尽,却不想,她没有花费力气,就将一切记忆起来,一丝不落,清清楚楚……包括姐姐那张不甘又委屈的脸。

    “我叫成栋现在安排人去查查看。”安屿脑袋转得可不慢,他已经将这件事儿和泽州府隐藏的势力联系在了一起,并且顺着构架,脑补出了整部剧本。

    “……”盛苑一搭眼瞧他那张充满想象力的脸,就晓得他想啥。

    虽说表现不大专业,但赤子之情却值得赞许。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安排和旧账

    盛苑和安屿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可想要追查前事,却远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够探究清楚的,故而盛苑只好将楚知等人暂时关押,待内情彻查清楚再作打算。

    “苑姐儿,歇息吧?”安屿见盛苑站在院子里遥望天际,忍了好半晌才走过去小声提醒,“现已天色不早,明儿还有许多事情要你调度,当好生歇息才是。”

    盛苑收回视线,低声叹了口气,随口拈诗一首:“【原以春暖枝苗发,谁料偷伐苦嫩芽;若无花匠时时守,当许怒风助拳挞!】”

    “别多想了,此事待上达朝廷,皇上皇后定然不肯轻易放过,此乃杀鸡儆猴之机,刚好为女郎参加科考助威了。”安屿听出盛苑的恼意,安慰之余,不由盘算着跟晟哥儿的堂兄借些兵力,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苑姐儿忍不住,给闹大了,届时他们也有底牌。

    ……

    天刚一亮,盛苑就已穿好官服,亲自坐轿朝着府衙而去。

    “洛知府,你,可知延平二年加恩乡试前夕,泽州府革掉五十六名秀才功名之事?”

    “啊?!”洛不言眼底的黑眼圈儿都透着震惊,“五十六名秀才的功名全革掉了?竟有此事?!”

    他原以为盛苑前来,是为了清查泽州府豪绅大户私自豢养的护卫力量,毕竟这事儿昨晚荣将军就亲自前来与他商议,为了不出乱子,他一夜未眠。

    可谁想到,他看见这位盛巡抚的刹那,对方就扔给他这么个惊人的消息。

    霎时,他原本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延、延……延平二年?”

    受到惊吓的他沉吟了半晌,眸子恍然大亮:“下官是延平三年前来赴任的,这延平二年之事,与下官无关啊!”

    “……”盛苑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位“治州施政无能,甩锅撇清精通”的一府主官,“冷静!本官又无意定你之罪,你用不着战战兢兢……本官只是想和你打听打听内情。”

    恢复了理智的洛不言,擦擦额角汗珠,连连说是。

    只是待他把记忆的每个角落都翻了过来,依旧没有关于此事的印象。

    “巡抚大人若是不急,请恕下官安排调查旧卷。”

    盛苑也想看看泽州府官方在这件事儿上的记载,颔首:“劳烦了。”

    “举手之劳也!”洛不言忙不迭转头叫人把从延平元年至今的记录册全部搬来。

    盛苑见这人还有些脑子,不由暗暗点头。

    洛不言悄悄觑着她脸色,见她容色放缓,登时松了口气,这才敢提起彻查豪绅大户之事。

    “下官只怕偷盗之人早已藏匿,而泽州府之大、其间豪强之多,非轻易可查清。”

    “没关系,本官原本也没指望能寻着他们。”盛苑本意也不是逮那几个小虾米,“本官虽说是乐见图谋者计划实施,却不能让州府百姓堂而皇之与其合流。”

    洛不言听着有些糊涂,不过看着盛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不知怎地就有些怯意:“可、可若是豪绅他们不肯配合呢?若是引起激起反意……”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岂不更好?刚好顺势清理一番,洛知府你也能松口气,不是?!”

    “……”洛不言闻之,笑容有些不大自然,“巡抚大人,您说笑了。”

    “洛知府!本官是不是说笑不要紧,本官只盼着彻查之后,咱们大家都能笑出声。”

    盛苑摆摆手,看向洛不言:“本次彻查由驻军卫安排,府衙这边儿着差役辅助配合就好。”

    “这……巡抚大人,下官只怕,这府中差役未必尽数可靠啊。”洛不言到现在都不敢随意信任府衙的下属。

    “没关系,这次行动光明正大,无需遮遮掩掩,谁想知晓都可以。”

    盛苑只是想要搅浑一池水,所以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准备将池子搅和得更浑。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弹劾

    事实证明,这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

    驻军卫出动清查大户私卫进行得格外顺利,“通情达理”的豪绅世族不仅没有为难,还积极配合,以致原本需要月余完成的事宜三五天就完成了。

    盛苑看着手上两份报告,沉吟着敲了敲桌面:“荣将军和内廷侍卫给出来的结果竟然别无二致,有意思,可真有意思。”

    安屿在一旁自己跟自己下棋,闻言,皱了皱鼻子:“他们两方合流可能极低,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不合规的人马悉数没收,然后充分利用人力,集中借调这些人家的侍从去建设府城……既然泽州府的大户人家都知情识趣,想来他们也定然会支持自家侍卫用实际行动造福府城百姓的。”盛苑面色淡淡的放下纸张,理所当然的做出了安排。。

    “唔,苑姐儿,你真是不拿他们当外人啊!”安屿嘴角抽了抽。

    他家苑姐儿这是要给那些不稳定因素找活儿干啊!

    盛苑耸耸肩:“我在这儿的时间终究有限,泽州府终究是要靠栖居于此的泽州人发展建设的,仔细算起来,我在这里才是外人啊!”

    她可没打算跟对方斗智,索性釜底抽薪,看看这些人家的反应,也好为之后的收尾做准备。

    “欸?对了,苑姐儿,你怎么想起去查延平二年泽州府替补拿到乡试资格的人啊?”安屿看见桌角上那堆整理好的卷宗,忽然换了话题。

    “这几天,咱们把泽州府当年的留档记录、州县旧事录、官学旧事、泽州府志、历届恩科举记……都看过了,就连当时督管考试的人,从教授到学政再到教谕,有关记录都查阅过了,提及那场风波的,只有寥寥两句。

    一则‘察不法之徒九名,六人革除功名,三人终生禁考’;一则‘参与考题买卖,不论真伪,皆从真论,按法处置以儆效尤,当以延平二年恩科乡试为鉴’。”

    想到几十个人连夜找着了这么两句指向模糊的话,盛苑也很无奈。

    “虽说没有言明,不过大抵就是楚言等人。只是这人数对不上啊!”安屿挠挠头,“五十六和九,这差的也太多了……这也就算了,还有个问题,受罚的有九人,可留在原籍的是八个,差的那个究竟是给剥夺了功名,还是保留秀才之名却终身禁考?”

    他嘟嘟哝哝说了一堆,却把盛苑说得脑袋嗡嗡响。

    “有关人物信息不明,去向亦是不定,人海茫茫的,想要细究何其难也?与其做无用功,倒不若换个思路琢磨。”盛苑揉着额头,表示,“罗知说谎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咱们暂且做个假设,假若当初的确取消了五十六名秀才的当届科考资格……这样蹊跷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屿眼珠儿骨碌碌一转,认真琢磨几息,胡乱说:“难不成是为了给拿不到考试资格的人让路?”

    盛苑从旧档里抽出一沓泛黄的纸张,递给他:“这是当时泽州府官学有关资格考试的记录,这之间前前后后差了六十二个人,其中有五十六人替补递进拿到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啊这……”安屿放下棋子,快步走了过去,接过纸张仔细一瞧,这所谓的记录一共有三份,一份是参加资格考试的名单,另一份则是获得乡试资格的成绩单,剩余那份则是实际报名参考乡试的记录。

    从最后那份记录看,事情就像盛苑说的那样,有六个应该获得递进资格的学子没有参考。

    “这六个人还能查到吗?”

    “已经叫人查了,只是,很大可能也是不在泽州府了。”盛苑没打算把重点放在这上,“其实……能不能找到这六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六人的不参考给咱们提供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那五十六个参考人员很有调查价值。”

    “他们的信息倒是挺全的。”安屿见盛苑又递来一册本子,接到手,打开一看,竟是这五十六人报名乡试时的填写的资料。

    “暂时顺藤摸瓜吧,也许就有惊人收获,也许是咱们想多了。”

    盛苑叹声气,她没说的是,若是从这五十六人那里找不到突破口,只怕这事儿就成了悬案。

    再之后,也不会有谁费力气去查证了。

    “小姐!小姐!丫鬟来报,说那个楚知,莫名其妙地,竟然绝食了!”

    小遥接到通知,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可她前两天不还好好儿的?”盛苑有些惊诧。

    若真要绝食,那前两天她干啥去了?

    “您要去见见她吗?”

    盛苑刚要说话,就又见成栋出现在窗前,将一张纸递给了安屿。

    “我去见……”

    她将注意力从安屿那儿挪开,打算去瞧瞧楚知,看那女郎闹啥幺蛾子,可不等她说完,就听安屿极气愤的跳了起来,扬手把纸张摇晃得噼啪作响,朝她忿忿高呼:“苑姐儿,都察院那帮老匹夫欺人忒甚也!”

    “???”盛苑脑袋上方缓缓打出几个问号儿,“他们这次又准备以什么借口弹劾我啊?”

    “那群吃饱撑的言官,说咱们大肆购买阮脂粮食,采粮无度、运粮无数,以致阮脂黔首因为粮食不足难以果腹,大批庶民形若槁木,生存难以为继。”

    安屿都气笑了:“瞧瞧这群人找的借口,简直逻辑不通!”

    盛苑虽然早就熟悉了言官的攻讦,可她着实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寻了这么个清奇的角度弹劾。

    “怎么着,阮脂的百姓也成了大楚的责任?”

    盛苑嗤笑一声,侧首看向小遥:“你且叫咱们带来的大夫过去瞧瞧楚知,待我给京里写封信,再过去见她。”

    小遥连忙照做,待她退了下去,安屿坐到盛苑旁边儿,一边帮她磨墨,一边数落那群言官:“阮脂百姓是坏是好,与咱何干啊!咱们又不是吃咸了,管他们去呢!他们的君主都没打他们的牌,不管不顾倾全力卖粮挣钱,怎地还强要求起咱们了?!简直岂有此理!”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要反击

    “……臣曾有闻,先顾己而后顾人者,贤人也;先顾人而后顾己者,圣人也;此二者,皆非慨他人之慷也。推衍而谈,顾己者并非只顾己身;亦当顾己之责也。

    而今,同僚非议臣,惜楚民而弃外邦黔首于不顾,臣亦有所问——百姓者,社稷之基石也;为楚臣者,不以大楚百姓为重,不以大楚社稷安稳为重,何以为大楚之官也?

    重他国基石更甚己国,宁可大楚饿殍遍地,也要保他国百姓衣食无忧,此何意也?

    沽名钓誉耶?勾连外国耶?以大楚芸芸众生为踏脚石,以全青史留名耶?

    臣更有三问,盼同僚解答——若臣听从其意,断购外邦口粮,诸同僚可有计将缺粮补齐?诸同僚可能从各自家族粮仓抽调粮食以援灾区?诸同僚可能节衣缩食与泽州府百姓同饱暖、共富贵?

    若此三问,诸同僚皆回以大善,臣自当掩面自惭,写文告知天下,以诉臣之品格不及,令天下之人皆赞他等……”

    盛苑的信送到京都,内阁大臣放在案前,咬着后槽牙读了数遍,自觉不能只自己郁郁,责令都察院并六科给事中一起前来,共阅之。

    户部尚书安随云瞄了瞄某些同僚那精彩绝伦的脸色,耸耸肩,表示:“俗语有云,将在外则军令有所不受,便是她是户部的人,本官的手也够不到千里之外去。

    更何况,本官虽然主管国库,可国库内存终究有限,而朝廷各部又常打申请要钱要粮,本官就是有再大的本事,面对这庞大的差额,也是左支右绌难以周全。

    现今,人家盛侍郎自己筹钱补了差额,自掏腰包购粮赈济,本官可做不出弹劾人家的事儿来。诸君若是有大义,那不妨按着盛侍郎的建议尝试,说不得真能留名青史,届时也是皆大欢喜。”

    “……”内阁诸臣闻言一窒。

    安老抠,人言否?!

    这户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是不是都不大会说人话!

    还不妨一试?!

    敢情不掏你腰包,是伐?!

    他们今儿敢硬着头皮答应,不出片刻,那盛文臻就敢跟皇上申请人员,去他们的家族抢钱抢粮!

    还皆大欢喜?!

    怕不是你们户部的人皆大欢喜吧!

    他们是想给盛文臻找点儿麻烦,可没想把火烧到自己这儿来!

    谁稀罕她盛文臻的夸赞!谁稀罕用这个名义留于史册!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的诸臣,想到明日早朝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帝要起哄,一个个都面色泛青。

    以他们对盛文臻的泼皮作风的了解,只怕这一封奏折是不够的。

    想到那个滚刀肉的风格,诸臣子不由眼前一晃:早知这样,他们还不若拿永兴侯父子做文章哩!

    他、他们怎么不长记性呢!

    ……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要数你的敌人。

    群臣的猜测极为精准,盛苑的反击,依然保持连贯。

    她一封信写两份儿,一份送到了内阁桌案之上,另一份连同弹劾她的奏本一起,投稿到了官报之上。为怕普通民众分不清重点,她还特意用曲线标注出了重点,务必让读者一目了然。

    果然,这期官报一出,大楚四海哗然。

    不管是布衣还是儒生,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地位排在外邦民众之下。

    顿时,四面八方投到通政使司的文章像雪花一般飞至。

    最重要的是,盛苑这人不讲武德,投稿时不仅没给有关官员的名字打马赛克,还很细致的把他们的职位、名字说得清清楚楚,保证即使有人打算到京都来一场真人快打,都不会找错人打错臣。

    “盛、文、臻!竖子不作人!五行缺德也!”让京都百姓扔了一脸泥巴的言官,捂面回到府邸,不及梳洗就站在院中,朝着泽州府的方向,跳脚怒骂,“雷霆何不劈之!”

    “老爷且息怒吧,你之前不是说那盛文臻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还是留点儿力气给后面儿,说不得还要骂几天呢!”他夫人好言相劝,把这为大臣劝得厥了过去。

    都说忠言逆耳,这不,盛苑之后连续数天送来的奏本,都印证了这位夫人的话。

    “诸同僚以阮脂为重,何不领军前往,驱不义之军,行大国之善,收版图于中原,令外邦之民为楚民耶?”

    “诸同僚何不主动请缨,效圣人教化之举,教外邦之人知廉耻晓大义,好让大楚内外同欢!”

    “诸同僚怀大义,自当怜悯大楚生民,何不结队赴泽州,与本官一起助力朝廷赈济百姓、修筑堤坝、繁华商业,共建美好未来!”

    “……”

    盛苑一天一封奏本,按期到达精准无误,看乐了延平帝,气蒙了一众言官臣子。

    “苑姐儿这脾气,倒是有趣得很,朕感觉这身子都较前些时候强健许多。”

    延平帝津津有味的回顾着盛苑的奏折,笑得不能自已。

    一旁的盛蒽却打算亲自修书一封,让她这个好妹妹适可而止。

    延平帝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倒是没反对,只是跟那儿可惜的叹口气。

    就这空档儿,外面的内侍走来报告,说是岑太妃有事求见。

    盛蒽闻言,墨笔微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倒是延平帝眼眸一亮,让人将其请来。

    盛蒽将已到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借口衣袖染墨须得换衣,直接离开了清源宫。

    “你现在就回永兴侯府,将这封信亲手递交给我爹爹娘亲。”

    盛蒽回到永祥宫,二话不说匆匆写信,封好信,唤来亲信,连连叮嘱,让她务必谨慎。

    待室内没有旁人,她才眼眸含愁的看着窗外,良久怔怔。

    ……

    盛苑投递的几封稿件闹得京都满城风雨,又令官报热闹起来,可她本人却没有过多关注这些。

    本着写完就完的原则,她将注意力几乎全放在泽州府上。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这驿馆里头还有个绝食闹抗议的楚知需要面对。

    “你何时查清延平二年的事儿?”

    楚知一见盛苑,立刻扑到门前,激动的看着她,开口问及她姐姐功名的事儿。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反问

    盛苑揉了揉额头,考虑到对方的情况,忽略了对方的不礼貌,也按下了小遥的呵斥。

    “楚知,本官听闻,你这两日一直拒绝摄入食物?!”

    “你有没有查清延平二年的事情?!”楚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双视线紧紧锁定盛苑,激动时,双手使劲儿摇晃着铁栏杆。

    “……”

    盛苑忍了忍,强行借贷了份儿耐心,继续和声说:“信息有限,很多事情需要逐步调查,你且好生吃喝,也趁着清闲时光好好回忆回忆,说不定能想起更多有用线索。”

    说是这么说,盛苑也没把希望寄托在楚知这儿,根据侍卫的问讯记录,这几人想离岸就岛、投奔海上某个武装势力不假,可他们所知极少,就连他们提及的杨温农,也是从海岛的某个小喽啰嘴里听到的。其能提供的有用线索,不过是海岛的大体位置和最表面的人员配备罢了。

    因此,盛苑看过报告,就让皇上派来的侍卫统领彻底接手这群人,之后他们是要单独审问,还是联合此地内卫所共同调查,她都不再干预。

    换句话说,若不是楚知不肯用膳,盛苑基本上不会去见她了。

    “不好清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我姐姐她只能是喊冤受屈了?!”楚知哽咽着喃喃,片刻之后,猛地看向盛苑。

    此时的她,含着血丝的眼眸里,似乎酝酿着滋滋作响的闪电飞花,表情狰狞愤怒,似乎眼前站着的不是盛苑,而是延平二年把她姐姐功名革除的教谕、州官。

    “你是不是包庇他们?!你不是京都来的巡抚吗?你怎么可能查不清楚?!是了!是了!官官相护、官官相护!你怎么可能帮我等庶民?你定然要帮着你的同僚!”楚知激动的捶打着铁门栏杆,又哭又跳的怒吼着,“你们这些硕鼠之徒,就该吃义军一刀!”

    “够了!”盛苑还未发怒,小遥忍不住了,瞧见墙边儿有一桶清水,直接拎起泼了过去,“还义军呢!藏头露尾不敢见人之辈!”

    小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被水泼懵的楚知,呵斥:“我家巡抚这几日为你们这些陈年旧事,不知翻了多少案卷、不知看了多少书册,点灯熬油,半宿才睡,谁想到却换来你这白眼儿狼的怒喝!你简直不知好赖、不知所谓!”

    “哼!”楚知受了一桶凉水,此刻倒是找回了些理智,只是胸口仍有不平之气翻滚,“说得恁地好听!我姐姐的前程让你们这些昏聩之人弄没了,她至终了之时仍不能瞑目,却要从哪儿说理去?!而今,你家巡抚不过是伏案阅卷,何苦之有?!再者,都是官员,谁晓得他们是不是一丘之貉?!”

    “你!”小遥头回见着这样的人,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一再诬陷她家小姐,登时受不了了,她快要气炸了。

    “好了!”盛苑按着小遥肩膀,让她不要继续,自己则上前两步,在对方手臂能够到的距离外半寸停步,“楚知,你姐姐就是郁郁而终的一员吧?”

    她目光不躲不闪,对上楚知眼眸刹那,将其视线绑定,令其不得不保持着彼此对视的状态。

    她语声不高不低,平静地触动了她内在世界最经不得碰触的丝弦。

    “对!我姐姐就是因为你们这群禄蠹不作为,才会香消玉殒!”

    楚知努力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儿落下,狠狠地盯着盛苑:“若非这般,以她的才智,穿上这般官服,只怕比你还威风、还像样哩!她定然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定然会是极好极好的官!”

    “她若是这样好,以她的品格,若是知晓自己亲妹妹触犯律法,与不法之徒为伍,却不知做何感想了。”

    “莫要提我姐姐!”楚知的语调忽然变得尖锐起来,翻滚着往上冲的怒气,像是失了束缚的洪涛一般冲过理智的堤坝,再度抓着铁栏杆摇晃,“是你们!是你们!是你们毁了我姐姐!”

    “小姐,您小心……”

    小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把铁栏杆摇晃得哐哐作响,生怕下一刻这个楚知就举着铁栏杆冲出来了,登时就想把盛苑拉开。

    只是不等她说完,盛苑就将她的动作轻轻地格挡开了。

    “楚知,令姐的遭遇的确让人惋惜、遗憾,可她难道就必然只有最后这个结局吗?”

    “你说什么?!”楚知听了动作,怒不可遏的看着盛苑,“难不成,我姐姐自作自受?哈?!你这是不追究罪魁祸首,反而将错过都推给了我姐姐这些受害人!”

    盛苑摇摇头:“你许是没受过官学教育,很多情况不晓得也不怪你,可你姐姐却该晓得教谕,其实没有权力对秀才进行惩罚的,能惩罚他们的,是礼部和刑部。”

    “……”楚知虽不晓得盛苑要卖什么关子,但是她直觉对方可能要说出令她颤栗的话。

    “本官不晓得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参与考题买卖,但是,她自己定然心知肚明,若她的确受屈,就当联合同样受屈的学子一起上告……”

    “哈!你说的可真清楚,怎么上告?他们未必出得了这座泽州城!”楚知眼眸冰冷的看着盛苑,“你是锦绣堆里出来的贵人,不知人间疾苦,何不食肉糜之言说得多么理直气壮!你怎知……”

    “出不了泽州城,还闹不动泽州城吗?”盛苑提高声调,就像对方打断自己说话那样打断了对方的言语。

    “闹?怎么闹?”楚知讽刺的看着她。

    “和所有不认罪的同窗一起抬着孔子像去哭孔庙;到内卫府喊冤鸣不平;联合冲击府城大门,进京告状。”

    盛苑每说一句,楚知尚未言语,一旁的小遥却听得兢兢战战,恨不能立刻捂住自家小姐的嘴。

    待盛苑说完,楚知沉默片刻,忽然冷嘲一声:“……你这京都派来的巡抚,莫不是教唆学子扰乱京都?”

    “本官只是把历史上曾有过的学子抗争说了一遍,何来教唆之言?”

    第一千零五十章:怒

    “你说的可真轻巧!”楚知见盛苑态度轻慢,自认对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登时怒气翻涌,冷哼痛斥,“律法有言,科场闹事,皆予严惩!燕陈两朝,屡有学子联合,于那学宫、科场、孔庙抗议,事后无论有理没理,参与者皆罢免功名、连累亲族。此般后果,谁能承受?民间之苦,汝等权贵何知?!”

    “左右不过是怕给旁人做了嫁衣裳,不想自己种树给旁人乘凉吧?!”盛苑忽而轻笑,“但问题是,踽踽不前了,最后结果呢?还不是叫人家革掉功名了?”

    “哈?!这明明是上下其手、构陷栽赃!该论罪的是那些践踏律法的禄蠹!你这个巡抚却怪受屈者不能抗争?这是何理也?倒叫吾这等布衣长了见识!而今,竟然官官相护至此!”

    “无视律法的贼臣的确该当问罪严惩,但是有志为官者连为自己抗争的勇气都没有,日后为官,又岂会为苍生黎民言?!这般人等,即使不与贼子同流合污,也多以自保为重……”

    “住嘴!”楚知听不下去了,她紧紧捏着铁栏杆,好像那是盛苑的脊骨一般,一口牙齿咬得更是咯咯作响,“你说得真轻巧!你这等膏粱子弟岂懂吾辈庶民之苦?!小民读书,虽是踏上通天之路,攀爬之途却仍四顾茫然,侥幸得了功名,可于权贵眼里仍是蝼蚁,可以肆意掐捏!想要自保,何错之有?!”

    “想要自保自然无错!只是庙堂之上,这等臣子多若过江之鲫,为苍生请命的栋梁却少之又少,朝廷和百姓更需要后者。”

    “前者后者的,吾不懂!可既然朝廷科举没有以此为参考条件,那你大可不必用这种堂而皇之的理由来拿捏别人!有的人可以微言大义,有的人可以舍生为民,可朝廷总不能只要这些高尚的人吧?

    这世上,总要有人脚踏实地的做事吧?!他们也许不能造福苍生,大多也不会百世留名,可这些籍籍无名的官吏就不该存在了吗?!就因为不能为天下言,就活该受屈,就要被剥夺可能进步的机会,就不可以为自己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了吗?难不成因为懦弱,就只能闭嘴忍受构陷和栽赃?!”

    越说越愤怒的楚知,只觉两眼所见皆是翻卷的风尘,她看不清弄不明,只有汩汩怒气催动着她,让她想要咆哮着使劲全身力气,推翻一切不公。

    “不该!自然是不该的!朝廷可以通过铨叙,任免一个不合格的官员,却不能用违法手段,构陷污蔑任何一个人,哪怕他囿于懦弱,哪怕他不那么勇敢。”

    “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楚知不为所动的怒吼。

    盛苑却依旧保持自己的节奏:“那问题来了,现在的事实是,令姐等人遇到不公后的软弱,保护了那些违规犯法之徒,就算你现在和岛上的匪徒苟合,能做的也不过是扰乱泽州府一时,为你们所害的官吏,大多早不是当初的那些。

    到最后,百姓为你们所伤,你的所作所为和那些坑害了令姐等人的卑劣之徒,有何不同?

    待到朝廷出兵清剿,楚知你就是犯上作乱的贼子叛民,令姐受到的污蔑不仅不能昭雪,反而成了叛贼亲属,到最后,说不得,负责监斩尔等的,就是那些构陷过令姐的官员……只不知那时,令姐和你,都能不能瞑目!”

    “你!你!你!”已经让怒气迷蒙了双眼的楚知,想到盛苑说的可能,登时将最后一缕理智拍飞。

    盛苑见之,登时将最后一根稻草放了上去:“据本官所查,令姐从来与人无仇,受此之屈,不过是挡了某些人的路……楚知,你猜是谁非要泽州府大姓后人考上功名?!冒这般风险,所图必然不小;那么有此图者,和海上某些势力有没有关系呢?”

    登时,楚知感到雷霆至魂!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缘由

    “小姐,您这样刺激她,会不会刺激出问题啊?”

    从关押楚知的地方出来,小遥忧虑的在盛苑耳畔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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