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官员和官员的差距真大。“徐大人以前并不通盐事,如今从头学,要耽误些工夫。”
“制盐根本不难,我给你下个视频,你一看就懂。”
苏锦说干就干,搜索,下载,一个古法制盐的视频就到了沈逾白面前。
沈逾白看完,便是深深折服。
未来的学问实在是促手可及,他一看便知,比拜师快了数倍不止。
不过他还未去找徐直,徐直倒是找上门来了。
一来便给沈逾白倒苦水,盐倒是烧制出来了,却不好卖。
整个大越早就被其他地方的盐商给占领,通府的盐商根本插不进去。
“本以为这官盐是赚钱的买卖,谁知根本抢不过别人。”
徐直很郁闷。
这些时日他极辛苦,几乎没睡几个整觉。
那么些灶户要养着,再卖不出盐,都转运盐使司就要揭不开锅了。
“京中都在说这是肥差,谁知我从无到有筹建有多难。”
一杯酒下肚,徐直又看向沈逾白:“我都已经如此难了,你当初又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将通府变成如今这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房住的光景!”
第332章
威望
“还好,麻烦一个一个解决,总能将事办好。”
沈逾白宽慰道。
不过徐直并没有被安慰道。
“我并不如你会搞钱,制出来的盐极苦涩,今日我过来,就是想问你之前送往进城的那雪白的盐是谁人制成的,我要亲自登门讨教。”
两人关系亲近,徐直并不藏着掖着。
他们制的盐与别处无异,那就很难打开局面。
若能将沈逾白送去京城的盐拿去卖,必然能抢到一些生意。
沈逾白笑道:“我已答应了那位,不让人去打搅她。”
徐直颇为焦急:“逾白兄该知道此处官盐若能起来,便能惠泽整个通府,连临海百姓都能干搬运一类的苦力活,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沈逾白既然能说服对方为私盐改官盐努力,应该也能说服对方为通府百姓谋福祉努力。
他虽做官比沈逾白久,却也深知沈逾白在为官上比他强。
自己已折腾半年也没法子,倒不如请教能人。
沈逾白笑道:“徐兄莫急,这制盐的法子我知晓,只用最后一步加豆浆烧煮过滤,就可祛除盐的苦涩,将粗盐变细盐。”
“豆浆?”徐直苦笑:“豆浆是粮食,若用来制盐,加上运输成本,这盐都要亏本。”
官盐亏本,那就真是他这个都转运盐使太无能了。
“徐兄可曾想过,将通府的盐高价卖给权贵?”
徐直拊掌大笑:“此计甚妙啊!贵人们哪里能与平头百姓吃同样的粗盐?”
贵人们处处都要用好的,在吃上尤其舍得花钱。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贵人们哪样不是费大力气弄上餐桌?
这盐是每日要用的,便是价格贵些,他们也该愿意。
“既是沾上贵气,这盐便要包得精细,徐兄不如找些女子将包装做好。”
沈逾白的提议又让徐直为难:“法子自是好的,只是都转运盐使司实在拿不出这个钱。”
他上任时,天元帝只给了五十万两,还是用以赈灾,外加修建衙门的。
至于都转运盐使司的拨款,那是一个大钱都没有。
毕竟在天元帝眼里,这是肥得流油的衙门,该交钱给国库,哪需要拨款?
“都转运盐使司的衙门未修,留下来的银子大可拿来做此事。”
沈逾白为徐直倒了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在半空朝徐直敬了下,笑道:“如此一来,徐兄现如今所用的房屋归府衙所有,都转运盐使司需付租金。”
徐直双手端起酒杯,与沈逾白碰了杯,笑道:“那就多谢逾白兄了。”
两日后,都转运盐使司就贴出招女工的告示。
那告示甫一出来,就在通府引起轩然大波。
“竟要招女工?”
“我们男子也可包盐,为何不招男工?”
“上面说了,要招手巧心细,会做针线活的女子,哪个男子缝补过衣裳。”
“盐不都是用盐罐一装了事么,要会针线活作甚。”
“莫不是都转运盐使司骗人的吧。”
通府这几日议论纷纷,却没人来报名。
徐直等了两日,让手下在府城转了一圈,问询了些老百姓,这才知通府的百姓除了沈逾白,其他的官和衙门都不信。
在他们眼里,官员都是互相勾结,还养海贼来抢他们的坏种。
之前招灶户,就是因着是府衙先出了告示,才有许多人去报名。
可这次莫名其妙要招女工,谁知道是不是想把女子拐卖了?
又拎酒找上了沈逾白,第二日府衙就出了告示。
那些百姓一喜,大声呼喊:“是知府大人的官印!”
“知府大人说了,是想将盐包装得漂漂亮亮卖给贵人,只有心灵手巧的女子才能干这活儿。”
“哎,你们怎的都走了?”
“都转运盐使司肯定要不了多少人,不赶紧去报名,这女工该招不上了。”
“这事儿肯定是骗人的,你们莫要被骗了,女子还是留在家里安全些,这险就让我家的女子们冒吧,待确认没事了你们再报名也不迟。”
“我就算不信我老子娘,也信知府大人,又是一个赚钱的活计啊,往后这日子该多好过。”
通府的百姓几乎是都往都转运盐使司跑,仿若一拥而上的难民。
这一幕将徐直惊得久久回不了神。
待看到呈上来的名册,徐直一声喟叹:“当官到沈逾白这等境地,便是死也无憾了。”
再拎着酒去找沈逾白,已是五日后。
徐直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拿出来,沈逾白便打开来,里面是一方白色娟帕,正中间绣着蓝色的海面,海面上一方通红的落日,海被落日温暖得羞红了半边脸。
正下方是“通府官盐”四个字。
打开绣帕和里面的油纸包,露出雪白细腻的盐。
沈逾白笑道:“好盐,好绣工,只是空了些,不如再提句诗。”
徐直拱手:“此事便要劳烦逾白兄了。”
沈逾白拒绝道:“此诗会随着通府官盐传遍整个大越,还是徐兄题诗为好。”
谁题诗,往后这官盐就会和谁牢牢绑在一起,也可说是一大功绩。
沈逾白此举,就是将公盐的功劳让给徐直。
此乃大恩。
徐直拱手,郑重道:“多谢逾白兄,我就承了你这份情。”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沈逾白是这般说,然徐直并不能这般想。官场之上多的是抢功,让功之事只有生死相交方有可能。
只是感谢的话多说无益,倒不如埋在心中,往后互相扶持。
官盐在五月底就运往京城售卖。
才进京,就往宫里和各家都送了一包去。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吃过好盐,又如何愿意再去吃那又苦又涩的粗盐?
便是一包盐要二两银子,京城各家也是抢着买。
头一批盐并不多,没两日就被一抢而空,各家管事只得蹲守。
要盐的信就如长了翅膀般往通府飞。
得知第一批盐全部卖空,并赚了二千两银子,徐直立刻又招了不少女工和灶户,日夜赶工。
不仅工钱及时给,还有个大福利——凡是女工,都可送一名孩童入府城的学院读书,每年束脩只需一两银子。
得知这一消息,百姓们眼都红了。
孩子读书,就有可能改换门庭。
一时间,那些没报上名的人家拍断大腿。
女工们每个月的工钱比得上去修运河的壮劳力,还有送孩子去读书的名额,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怎么他们当日就没跑快点?
那些女工在家中彻底挺直了腰杆子。
家里的饭不用煮了,地不用扫了,回来只管吃了就歇着。
还未出嫁的女工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踩烂了。
第333章
沈六元该回京述职了
通府的书院开在唐家的宅院里。
先生是从临海聘来的秀才。
因着雨季来临,百姓们早早就躲进了冯家等宅院,就连唐家的宅院也都挤满了人,先生们在屋内教学生,外面的孩童也被爹娘逼得跟着背。
待到暴风雨停后,今年的洪水退得极快。
百姓们回到家,发现墙上的水渍只到成人膝盖高,不能随身带走的东西都放在高处,因此并未如往年一般被泡烂。
大家很是惊喜,后来一看才知道那些水竟都流到他们刚修的运河里。
说是运河,实际如今不过是个大湖。
半年时间,便是劳工再多,也只够将运河挖出三里地,可就是这三里地,竟能存下大量洪水,若整个运河修建起来,岂不是通府不会再被洪水所扰?
这种说法很快就在通府传开,大家就格外感念知府大人,便想着沈知府下一任仍旧在通府。
五月初,首辅李庆芳致仕回了老家,次辅于达顺理成章为首辅,一时间风头无两。
内阁只剩首辅于达和三辅刘秉卿二人,加之刘秉卿年纪大了,内阁人手大大的不足。
六月底,天元帝下令扩充内阁,秦诏因私盐一案立下大功入阁任三辅,崔明启因红薯推广,使得粮食大丰收,也入了阁。
而原先的三辅刘秉卿升为次辅。
七月的京城酷热难忍,狂风骤雨一波接着一波。
雨过天晴的夜晚,知了迫不及待地一展歌喉。
可它们却不愿靠近那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深宫,如此一来,深宫格外寂寥。
天元帝将奏章批阅完,便靠在椅子上揉着疲惫的双眼。
何德全端上来一盘煎得两面金黄的馅饼,堆着笑脸道:“陛下,饼子已备好。”
扫了眼饼子,天元帝却皱了眉。
这饼子吃多了,实在腻得慌。
纵使里面的馅料时常变化也还是禁不住一直吃。
“沈六元在通府的任期快满了吧?”
何德全心思一转,就道:“还差三个月,待他从通府赶回京城述职,任期也就到了。”
天元帝只“嗯”了声,摆摆手:“今日不吃馅儿饼了。”
何德全弯腰让人将馅儿饼端出去。
守在门口的安公公看着饼子被原封不动端出来,心中急躁:“干爹,这饼子怎的一口没吃?”
何德全瞥了他一眼,安公公立刻住了嘴。
“那位沈六元该回来了,往后你就不用再烙饼了。”
安公公猛地抬起头,在接触到何德全的眼神后,又赶紧垂下脑袋。
那位竟只在外待三年就又要回来了?
朝中官员毕生都在揣测圣意,天元帝只提了一回沈六元,百官便知天子有意让沈六元回京。
诸如崔明启等人,自是为沈逾白欢喜。
但也有人是不愿沈逾白回京的。
比如首辅于达。
于达以前被李庆芳压制,要做的就是联合各方势力一同对抗李庆芳。
如今李庆芳制仕了,于达坐上了首辅之位,处境变了,处事自是也要变。
这头一件事,就是要将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李门虽由秦诏撑了起来,然经过与都察院一战,李门势力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秦诏是踩着李庆芳上位,许多人并不服他,李门不足为惧。
刘门的刘秉卿年纪大了,薛玉书是嗜酒之人,多了酒的烈性,却没了水的柔和,如此一来,办事便不周到,往后刘门交到他手中,必然是走下坡路,也不足为据。
至于崔明启,虽因推广红薯解决灾荒立下大功,然转文官时日尚短,并无根基,想压制他并非难事。
就连都察院都大换血,内部还忙乱,不足为虑。
如今这朝堂可谓无人能与他于达相抗衡。
要是沈逾白回来,形势就大有不同。
那位沈六元虽只是四品外官,然在百官中的影响力已经不容小觑。
崔明启乃是他老师,刘秉卿乃是他座师,又与他多有牵扯,也就是沈逾白一人,可以将两位阁老联合起来。
如若秦诏再稍加摇摆,他这个首辅都不能相抗衡。
对于达而言,将沈逾白牢牢压在地方上,方可做个李庆芳那样的首辅。
此前他为了压制通城州升任通府一事,就跟薛玉书套过近乎,薛玉书却是偏向沈逾白。
他剩余能拉拢的人,就只剩下秦诏。
此后,于府管家就时常与秦府管家走动。
就连下朝,首辅大人都要等着秦阁老一同走。
两人走得近,刘秉卿又时常告病,崔明启在内阁越发说不上话。
崔明启就憋着一股劲,想将沈逾白调回京。
凭着他这个好弟子在地方上的功绩,平调回京城也并非不可能。
四品京官可比地方京官前途大得多。
再者,他这个老师在内阁若都不能将沈逾白调回京,再往后他这个老师退了,沈逾白就更回不来。
待到安公公派人递话之后,崔明启就给天元帝上疏。
天元帝看完后随口说了句:“沈六元该回京述职了。”
天子金口一开,沈逾白就将家底尽数收拾好,与新来的知府交接完,就定了起程的日子。
新任知府李有光此前是昌升府的知府,昌升府乃是普通府,通府乃是直隶府,虽看着是平调,实际是升了。
李有光知沈逾白在通府的政绩,心里明白沈逾白此次回京必是要升迁的,对沈逾白就极恭敬。
待到府衙庶务交接结束,李有光便请沈逾白带他在通府走上一走,熟悉这片土地,沈逾白欣然应允。
都转运盐使司必是要去拜访的。
一方盐政可不是那般好相与的。
沈逾白能插手盐政,那是因着盐政需仰仗他才好办事。
李有光可没这个威望与地位,只得拖沈逾白牵个线,让他与都转运盐使大人熟悉一番,往后能和平共处,至于插手盐政,他是万万不敢有的。
这第二个要看的,就是运河。
李有光在府衙看到修运河的账目时惊得头皮发麻。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小小的知府,怎敢修运河这等大工事。
直到他看到那满屋子的银山。
李有光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二人坐上马车一路到运河。
彼时已到了午时,正是劳工们吃午饭的点。
运河附近摆满了小摊,卖面的,卖杂粮粥的,卖饼子的都在吆喝,有客人来,便揭开锅子,锅里的热气腾飞而起,氲红了摊贩们的笑。
劳工们交了钱,或换来吃的,或换来喝的,随意土堆上一坐,就埋头大吃大喝。
也有些节省的劳工,自带了干粮,就着水啃着,双眼也是光彩熠熠。
第334章
启程
李有光惊奇地回头看向沈逾白:“沈大人,此处比通府还热闹。”
沈逾白道:“劳工们能挣银子,就舍得偶尔给自己吃热腾腾的饭菜,摊贩必然就多起来。”
“百姓有了挣钱的营生,地方渐渐也就繁荣起来了。”
李有光若有所思。
“知府大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那些劳工们顾不得吃饭,纷纷齐声朝着沈逾白这边看过来。
瞧见果真是沈逾白,立刻时就围过来。
那些监工们大惊,赶紧呼喊:“莫要都围过去,别伤了大人!”
劳工们早已兴奋地涌上前,哪里还听得进监工们的话。
沈逾白与李有光就这般被劳工们团团围住。
“大人来运河视察吗?咱的运河修得极快!”
“大人吃过饭了吗?小的这儿有刚买的包子。”
“小的这儿还有个鸡蛋,大人您收着。”
百姓们纷纷将自己的吃食往外掏,不过他们并未塞进沈逾白手里,那些运河的监工已然冲上来,将他们往外推。
陆通判本在吃饭,得知知府大人被百姓围起来就知不好,当即放下碗筷赶紧领着人过来。
通府的百姓感念知府大人的好,但凡大人一出现,必要往前凑。百姓热情自是好事,可人一旦多了就会有危险。
若推搡间大人被推倒,后果不堪设想。
“都退后,莫要伤到大人!退后!”
陆通判声嘶力竭地喊着,监工们将让往后赶,百姓们纵使再想往沈逾白身边凑,也只得跟着人群后退。
陆通判顾不得擦满头冷汗,转身给沈逾白行礼:“下官迎接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沈逾白笑道:“无妨,今日本官与李大人前来,是为了看看运河修建如何,也与百姓们说说话。”
陆通判便猜到李有光是新来的知府,往后就是他的上司,当即又给李有光行了礼。
能管着修运河如此紧要之事,陆通判必定深受沈知府器重,李有光定然是不会一见面就为难陆通判。
几人寒暄几句,就已是熟悉。
沈逾白一抬眼,瞧见百姓们正巴巴盯着他,一位花白老人双手捧着个热腾腾的馒头,努力往他面前凑。
他脚尖一转,走到那位老人面前,那老人一张脸笑开,露出早已掉得只剩下四颗的牙。
“大人,这是草民自己做的馒头,刚出锅,还热乎着,您尝尝?”
老人双手发黑,手指头上全是洗得发白的茧子,在微微发黄的馒头映衬下,显得更沧桑几分。
沈逾白伸手将馒头接过,笑着道:“那就谢谢老伯了。”
老人欣喜地将双手往身后藏,嘴里却道:“大人您不嫌弃就成。”
沈逾白尝了一口,笑着点点头:“馒头很软乎,大伯如今是在此处卖馒头?”
那老人连连点头:“草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都在修运河,草民也来卖些馒头贴补家用。”
“如今日子可还过得去?”
“多亏了大人,咱们的日子如今越发好了,三儿前些日子刚娶了媳妇,老大媳妇又有了身子,二儿媳当了都转运盐使司的女工,把二孙送去学堂读书,二孙如今已背完百家姓了。”
沈逾白认真听着,老人就一直讲着。
讲着家里的屋子如何宽敞明亮,讲着家里养的十只鸡,讲着今年给老婆子做了件新衣裳。
旁边的百姓也静静听着,想起以前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眼角渐渐湿润了。
李有光心中震颤不已。
他来通府之前,就已听说沈逾白在通府的政绩斐然,今日一听,才知沈逾白如何了得。
再看这些百姓,站在沈逾白面前就如孩童面对自己父母一般乖顺,可见沈逾白在他们心中的威望。
待陆通判与沈逾白禀告时,李有光更是惊骇连连。
不到一年,运河竟修了近四十里。
待劳工们下午开工,一个个拼命的劲,李有光才知为何能修这般快。
回去时,李有光对沈逾白拱手,感叹道:“沈大人凭着此番大政绩,去京城后必定能升迁!只是这通府的百姓不知该如何不舍沈大人。”
沈逾白并不想将自己要调任的事告诉通府百姓。
他既是默默而来,便默默而去,不扰民为好。
可惜墓地没法盯着修好。
临走之前,他亲自去了花蓬岛,将墓地修建的要求一一交代给沈泽。
九月初六,风和日丽,宜远行。
沈逾白与罗氏坐上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到门口停下。
王虎凑近,小声道:“大人,百姓们来送您了。”
沈逾白撩开帘子,通府百姓密密麻麻堵在门口,绵延出去几条街。
站在最前方的湖河镇镇长上前,双手捧着厚厚一个折子,朗声道:“通府百姓感念大人再造之恩,特献上万民书,望能为大人铺出一条锦绣官路!”
百姓们齐齐大声呼喊:“望大人往后仕途顺遂,步步高升!”
成千上万人齐齐作揖,使得沈逾白喉头发紧,竟迟迟不能开口。
他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深深吸口气,从车内出来,双手珍惜地捧过万民书,对百姓们深深一拜:“逾白在此谢过父老乡亲们!”
双方这遥遥对拜,便是官民间最深的情谊。
车内的罗氏瞧着如此壮景,眼睛越发模糊,一眨眼,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下。
罗氏擦干,脸上的笑意带着无尽的骄傲。
这就是她的儿子,能得万民书的儿子!
此生她能得子如此,便是天大的幸运。
沈逾白并未再上车,端着万民书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百姓们便让出道,待沈逾白走过去,马车与行李紧随其后离开,这条道再次消失。
如此一来,沈逾白便好似被人群推着向前。
“大人定要一路顺风!”
“大人步步高升!”
“拜谢大人!”
百姓们的声声期盼落入沈逾白耳中,沈逾白只得含笑点头,心中激荡,一个字也说不出。
连着走了两日才出了通府。
沈逾白撩开帘子往后看,站在门口的百姓们身影越来越小,后面便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
再拐几道弯,城门就彻底瞧不见。
每过一天,他离通府就远一些,离京城更近些。
第335章
回京(为肆意签到的木婉清加更)
“沈逾白,你的努力没有白费,百姓都看在眼里!”
苏锦看到那些百姓来送别沈逾白的情景,就激动得不行。
三年时间,沈逾白将通府大变样,其中的艰辛就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都无法感同身受。
可是通府的百姓看在眼里。
一切的艰难险阻在这两日的送别中显得更珍贵。
沈逾白是个好官,是个被通府百姓们信赖的好官。
沈逾白笑道:“百姓自是能看到,就不知京城那些人能不能看到。”
“你拿着万民书,谁敢磨灭你的功绩?”
苏锦对沈逾白信心十足。
沈逾白轻笑一声,目光深邃:“但愿如此。”
赶路是极累人的事,马车又颠簸,就更累人。
因着顾及罗氏,此次进京就没上任时赶。
十月底一行人才登上官船。
从南到北,就是从暖和到寒冷。
船上风大,罗氏的老寒腿痛得厉害。
苏锦当即给罗氏买了艾草护膝,充了电就可持续加热。
日日将腿暖着,罗氏这老寒腿倒是没发作了,她就越发珍惜那护膝,就连晚上都不愿脱。
还是沈逾白找了由头,说是要将护膝给仙女施法才可一直热着,罗氏才恋恋不舍地给沈逾白。
周显比罗氏更脆弱,一上船就吐得直不起腰,几乎是爬到沈逾白舱房求药。
便是吃了药,每日脸色依旧惨白。
沈逾白好心提醒:“周大人,你身子有些虚了。”
周显露出膀子上的肌肉:“虚吗?”
沈逾白就道:“周大人既如此健硕,想来也不需吃药就能抗住。”
周显默默放下袖子,正色道:“沈大人,你我共事三年,情谊非比寻常,我在你面前也无需藏着掖着,我实在虚得厉害。”
晕船之苦他实在不想受,该低头时就要低头。
该蹭饭自也要蹭。
若说谁最想回京,自是周显。
离开妻儿三年,早已归心似箭,恨不能一日就能回京。
十一月中,官船终于靠岸。
因着回京述职后就不会去通府,沈逾白将家当全拉回了京城。
在通府时,周百户等人能帮他搬箱子,到了京城就不可再如此。
若锦衣卫还如此办事,就该得陛下猜忌了。
沈逾白就找了码头的几个劳力搬行李,刚搬了几箱,一条大船靠岸,管事一上岸就朗声道:“所有劳力上船,给我家公子卸行李!”
那些劳力常年在码头,自是知道这船上的人惹不起,当即一个个赶紧上船。
原本卸了一半船的人气恼不已。
再看船上挂着的旗子,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这官船挂的是首辅的大名。
就算船上的人再嚣张跋扈,他们也只能忍着。
管事目光一扫,看到一名劳力肩膀上的箱子还未放下,气势汹汹上前,一鞭子抽在其中一劳力的腰上,那劳力吃痛,却死死抱住木箱子不松手。
“大人,小的已经领了活。”
那管事看向劳力的目光带着轻蔑:“领了活也要放下,谁敢耽误我家少爷的事?!”
“可我已经拿了那位老爷的钱……”
劳力满脸的哀求。
管事气道:“一个卖苦力的,竟敢违抗我家少爷?”
抬手就又要抽鞭子,耳旁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你家少爷姓甚名谁?”
管事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名青衫男子朝这边走来。
男子目光如注,气度非凡。
管事却仰起头,朗声道:“我家少爷乃是于首辅的长子。”
青衫男子站定,湖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抬眸,声音陡然严厉:“既非于首辅,又如何能乘坐首辅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