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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洞口处有石阶一直延续到里面。

    “底下才是真墓吗。”

    李老心惊肉跳。

    如果今天他真的走了,那就错过一个极具研究价值的墓地。

    李桥是第一个下墓地的。

    等他确认没有危险再上来后,众人才沿着石阶往洞里走。

    待下到最后一层石阶,众人再不敢下去。

    整个墓地地面全是与上个墓地一样的碎瓷片。

    捡起一个看去,碎片上依旧是字。

    “一样的颜料,一样的字迹,一样的碎瓷片,这与上一个墓地的主人是同一个!”

    许老激动呼喊。

    探照灯在四周照了一圈,最后落在正中间的一座石棺上。

    苏锦心头一跳,就听旁边的杨老道:“原来这才是真墓,墓地主人应该就在石棺里。”

    苏锦手莫名抖起来。

    真的要见到沈逾白的尸首了吗?

    第211章

    对应

    为了不损坏瓷片,先要将地上所有瓷片全清理出去才能过去打开石棺。

    光靠越史研究小组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求助唐敏。

    唐敏激动地喊了不少人过来。

    到傍晚时,就从台阶到石棺收拾出一条道出来。

    苏锦几乎是第一个冲过去,到了石棺面前却不敢动手了。

    许老将杨老的名片从石棺缝隙塞进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冤有头债有主,有事找老杨……”

    杨老眼皮直跳:“你怎么不把自己名片塞进去?”

    “你八字比较硬,肯定扛得住。”

    许老毫不迟疑道。

    唐敏还在一旁附和:“确实要命硬的人才扛得住,杨老对不住了,这是咱们考古人的惯例。”

    名片都被塞进去了,杨老只能恶狠狠道:“开棺吧!”

    苏锦屏住呼吸,双眼紧紧盯着石棺,真到了棺盖打开那一刻,她下意识闭上双眼。

    “这是什么?”

    “一朵石花?”

    “尸体呢?怎么没有尸体?”

    耳边是众人的议论声,苏锦鼓足勇气睁开双眼,石棺里静静躺着一朵浮雕花,花朵是金色,而底下的叶子却是银色,与沈逾白送她的那两朵簪花一模一样。

    即便时隔五千年,这朵浮雕花依旧肆意绽放,永恒不变。

    苏锦嘴角上扬,笑容便是止都止不住。

    她以为这次必定是沈逾白的尸体,后背全是冷汗。

    或许内心深处并不想面对沈逾白的死亡。

    哪怕相隔五千年,他必然早已死去,可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可此刻,里面那朵浮雕花却及时安抚住她,让她从那恐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苏组长发现什么了吗?”

    唐敏发觉苏锦在笑,疑惑地问道。

    众人齐齐看向苏锦,脸上全是疑惑。

    苏锦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后背才止住笑,咳嗽一声,指着里面的浮雕花问众人:“你们不觉得这个墓地主人很有趣吗?”

    众人:“……”

    上回是那个大石碑,这回又是在棺底雕这么大一朵花,倒是挺瘆人的。

    许老沉吟着道:“这花……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唐敏赶忙问道:“许老的意思是?”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许老身上,许老道:“我们现在很多人给死去亲人立碑,会在墓碑上雕花,这会不会也是五千年前的雕花习俗?”

    李老沉吟着点头:“有道理。”

    见到众人纷纷点头,苏锦已经无语了。

    你们都是各领域的权威啊,这么随意胡说八道真的好吗。

    她实在听不下去,扭头看向别处。

    上回沈逾白在石碑上雕了不少字,这次会不会也给她留几句话呢?

    探照灯在洞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棺盖上。

    此时棺盖被翻过来放在地上,灯光打过去就有一点小小的阴影。

    苏锦几步走过去,灯照在上面,斗大的字显露出来。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苏锦一连念了两遍,心里仿佛有股火在烧。

    这是五千年前的沈逾白留给她的信。

    他建造这个墓地时是什么心情呢?

    ……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苏锦将照片视频传送给沈逾白。

    沈逾白看完,冷笑一声,都半截身子入土了,竟还有心力弄这些。

    他刚送给阿锦两朵金花,那个老的就送个雕花,还涂了金粉银粉,实在丑得厉害。

    他将那段视频反复观看后敛了情绪,问道:“除此之外没留下一些典籍?”

    “这次的碎瓷片比上回的更多,我猜你把科举、官场等各种都细致记录下来了。我现在明白了,你每个墓地都有一个主题。上一个是农业,这个是科举,你真墓会留什么呢?”

    苏锦是真的很好奇。

    两个墓地都没尸体,那沈逾白究竟埋在哪里?

    苏锦将手机传送过去,目光一扫,就被某处吸引住。

    卷轴上那座山的山顶是葫芦,葫芦底下的山与旁边的山连成一个山脉,而旁边的山被污渍盖住一大半,只露出一点点。

    苏锦拿了张纸将污渍盖住,纸张的斜边与葫芦山形成一个剪刀形。

    而山顶中间恰好有一轮红日。

    苏锦倒抽口凉气。

    这跟第二个墓地对面的景色一模一样!

    难怪她当时看那如剪刀般的两座山时有种熟悉感,原来是卷轴上画了。

    只是因为上面的葫芦山顶和被污渍挡住的另外一座大山让她一时没联想起来。

    等等!

    苏锦双眼猛地瞪大,脑海里的思绪疯狂蔓延。

    第一个墓地的景色在卷轴上找到了。

    第二个墓地的景色又是卷轴上画的,这卷轴上的各种景色不会对应着各个墓地的位置吧?

    一次可以是意外,两次还能是意外吗?

    苏锦将卷轴上没有被损毁的各种景色数了一遍,整个人都懵了。

    卷轴上有六个很特别的景,如果她猜得没错,沈逾白足足弄了六个墓地!

    目前已经找到两个,那就是还有四个墓未找到。

    也许沈逾白的真墓就在这四个墓地之中。

    隐隐地,她觉得自己要抓到什么,脑子木了下,便怎么也想不下去。

    苏锦干脆放弃,将自己的发现立刻告诉沈逾白。

    沈逾白看着眼前空白的卷轴,又看到卷轴上露出来的两个景,沉默片刻,某个猜测从心底升起的瞬间,脑子再次一片空白,却是怎么也无法再想下去。

    待缓过劲来,他仿佛什么也没想起来一般,跟苏锦道:“你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不过不一定只有六个墓,损毁部分也许还有。”

    苏锦兴奋地凑近屏幕:“沈逾白你太好了吧,竟然给我留了那么多个墓地!有了你的资料,我们对越史的研究简直是一日千里。”

    沈逾白暗住跳个不停的眼皮。

    他觉得要好好跟年老后的自己斗一场了,那么多坟等着阿锦去挖,哪里还能想得起他?

    “这几日我已经将外城的一些颜料铺子逛完了,并未买到与卷轴相同的颜料,卷轴暂时怕是无法修复。”

    苏锦并不在意,还安慰沈逾白:“反正你以后在京城,可以慢慢找,不用急,我先去找杨老他们说自己的发现,你别再传信过来了啊。”

    此话过后,沈逾白便只能等苏锦传信过来才可再与之联系。

    沈逾白:“……果然如此。”

    第212章

    入翰林

    五月中,朝廷下诏授官,一甲三鼎入翰林,状元为从六品编撰,入史馆。

    往常工作便是修史,遇到当值日需入宫记录天子的一言一行。

    从金榜题名到御街夸官,状元可谓风头无量。到了翰林院,堂堂文魁也只能苦哈哈修史。

    用通俗的话说,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状元。

    翰林地位虽高,也需熬得住,且不能犯错。

    若是犯错,被外派去地方,穷极一生都极难回京,更遑论位极人臣。

    即便不犯错,没人赏识提拔,纵然你当初如何风光,终其一生也只能在翰林院埋首诗书子集。

    为了往上爬,翰林们必不会如他人想象中那般清贵。

    好在沈逾白乃是六元及第,被众人传唱“三元天下有,六道世间无”,即便是在状元、榜眼、探花满地走的翰林院,也更高贵些。

    沈逾白与同科榜眼褚茂业、探花卫风不到卯时就到了翰林院外等着,三人为同科,又是初入官场,自是要互相交好。

    自御街夸官后,三人时常相聚,如今已很熟悉了。

    今日闲聊之下,沈逾白才知道两人住在京郊由朝廷租给贫寒官员公房里。

    那公房租金低廉,却离皇宫实在远,两人比沈逾白早起了一个多时辰才在此时赶来。

    “好在如今风和日丽,若到了冬日,不知该怎么才好。”

    卫风感慨道。

    以往读书,虽也要早起,那也要到天蒙蒙亮,哪里能有如今早。

    褚茂业无奈道:“翰林院乃清水衙门,你我只能靠着微薄俸禄勉强糊口,便是养家都不成,京郊虽远,到底给我们一个落脚之地,如何还能嫌弃?”

    两人在老家也算颇有家资,来到京城,那么点家底就不够看了。

    翰林三年一考核,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苦熬三年才有可能升迁。

    手头不多的银钱需留着往后吃穿用度,万万不敢随意花光。

    谁能想到殿试后如此风光的榜眼探花,却沦落到连近些的房屋都租不起。

    两人感慨一番,才发觉沈逾白始终未言语,便问他:“你住在何处?”

    沈逾白倒不瞒他们:“北宝胡同。”

    卫风羡慕道:“那儿离翰林院不远,倒是不用起太早,只是那处租金极高,你的俸禄够吗?”

    沈逾白:“自是不够的,好在家人为我买了套小宅子,免了早起之苦。”

    褚茂业哀怨道:“你莫要再说了。”

    卫风更哀怨:“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两人自幼便有“神童”的名号,在此之前也是才名远播,只是运气极差,遇上个“沈六元”,便是他们贵为榜眼探花,也被压得黯淡无光。

    今日再听沈逾白竟连住处都有人备好,他们如何不艳羡。

    沈逾白见两人均坦荡,对两人也更亲近了两分,笑道:“我不过被家中女眷养着,并非靠自己,两位兄长切莫挂怀。”

    两人自是知晓沈逾白被秦家逼婚之事,知晓他无妻子,这女眷就只能是家中长辈。

    又想到沈六元虽名扬天下,却终身不能娶,心中就感慨人难十全。

    再与沈逾白说话时,便多了几分关切。

    待拜见过各位长官,褚茂业与卫风就被领走了,而沈逾白被徐侍讲领着去衙房。

    “你虽名声显赫,终归只是才名,为官却不仅是有才便可,需耐得住性子,莫要被一时风光所惑。”

    沈逾白心知徐侍讲乃是一番好意,若他如此与旁人讲,旁人必不会领情,只以为是下马威。

    “在下明白。”

    沈逾白点点头。

    见他如此恭敬,徐侍讲惊诧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神情终于缓和了些,正要入衙房,姜侍读走出来,笑道:“沈六元与我们不同,大可不必如此吓他。”

    沈逾白眸光渐深。

    果真人如文章,这位姜清月姜侍读一开口便是好话,也坐实了徐直给新人“下马威”的罪名。

    只短短一个露面,便已然收买了人心。

    徐直脸色当即阴沉下来:“犯了错被罚时,可不会管他是什么沈六元。”

    不待姜清月再开口,徐直指着衙房靠近门口的一张空桌子道:“往后你便在此修史。”

    沈逾白应下,与两人招呼一声,去了自己的座位。

    此座位因靠近门口,时常有人进出,很不安宁,也就一直空着。

    沈逾白倒是不在意,在领了任务后,倒杯茶在此坐下。

    如今国史馆修的是先朝的《起居注》与《世宗实录》,因着任务繁重,又需翻阅大量当年的资料,实乃一件苦差事。

    纵使你未来如何官运亨通,如今也只能窝在小小案桌边修史。

    修史最重要的便是一个“真”字,不能带个人喜恶,也不能有一丝纰漏,用现代话说,需要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机器人,不知疲倦地干。

    许多人熬不住,四处找机会外调。

    沈逾白并不觉难熬,反倒能从此中学到不少东西。

    譬如君臣之道,譬如为官之道。

    有时翻阅资料入了迷,便是连下衙都忘了,实在让一众同僚看得心惊。

    起先众人以为这位沈六元为了引起上峰注意,故意为之,直到他们瞧见这位新晋编撰边查阅资料边吃下光禄寺的饭菜时,众人便知这是真沉浸其中了。

    官员的饭食皆有光禄寺供给,每日有专人送到翰林院。

    说起光禄寺的吃食,只用两字便能概括:难吃。

    光禄寺每年花销三四十万两,供出来的却全是冷饭、味同嚼蜡的菜式,连招待外宾用的酒都掺了水。

    如此劣迹斑斑,让一众大臣提起光禄寺便是避如蛇蝎。

    以至于沈逾白在殿试时当众评论馒头不好吃时,众大臣虽表面并未说什么,内心却是极赞同。

    便连天子都险些点了头。

    对于沈逾白如此沉迷,徐侍讲颇为赞赏,并默默将分到自己手上的饭菜放到沈逾白桌上,自己出去找个小摊“将就”一顿。

    沈逾白自是吃不下两份,待晚上回去时,将多余的饭菜热一热便分了一份给苏锦。

    苏锦忙着修复碎瓷片,就着沈逾白带回来的饭菜想对付一顿。

    一口下去,她就吐了。

    “这是给人吃的吗?”

    第213章

    改善伙食

    那鱼连鱼鳞都没去,鱼肉仿佛没煮熟,为了掩盖鱼腥味,放了大量的醋,导致一口下去除了酸味就是腥味。

    苏锦足足刷了五分钟的牙,才觉得嘴巴里的味道散了些。

    沈逾白跟着尝了一口,囫囵咽下,整整喝了一杯水才道:“果真只有就着资料书本才可下咽。”

    苏锦对他很同情:“你过的什么苦日子?”

    沈逾白:“满朝文武与天子有苦同吃。”

    苏锦听得头皮发麻。

    从这一日起,沈逾白的饭菜由她包了,当然是包给外卖。

    为了不引人注目,苏锦尽量点些清淡的,调料不那般重的食物。

    沈逾白上衙时,提了五个大碗,外带炉子和炭。

    好在如今他的身子已经大好,虽有些重,还是提得动。

    徐直一如既往将自己那份饭菜放到沈逾白桌上时,却被沈逾白拒绝了。

    “前些日子受了徐侍讲许多吃食,今日便让在下回馈一二。”

    徐直眼睁睁瞧着沈逾白拿出炉子,到院子里烧了炭,又架起陶锅,将菜倒进去热。

    香味飘散出来,便将整个翰林院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待鸽子汤煮热,沈逾白将其一分为二,将半碗鸽子汤递到徐直面前。

    徐直鼻子耸动,默默接过来喝了一口后,再停不下来,将半碗尽数喝完,连碗里的鸽子也给啃得干干净净。

    旋即指着旁边的碗问道:“这是何物?”

    “红烧肉。”

    沈逾白应答间,已经将锅简单冲洗了下,把红烧肉倒入其中。

    红烧肉的香味勾得众人再吃不下手上的“猪食”。

    然后看着徐直夹着块四四方方,颤颤巍巍的肉块入嘴。

    甫一入口,徐直双眼一亮,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那半碗红烧肉,舍不得一口咽下,慢慢嚼着。

    其他人一看他这神情,就知定然是人间美味。

    其实不看也知道,那香味正飘着呢。

    待肉吃得差不多,徐直又夹了一筷子包菜,包菜的酸甜正好中和了红烧肉的重口,别有一番滋味。

    徐直很想收拾起上峰该有的威严,奈何这饭菜实乃人间美味,他无论如何也挺直不了腰杆子,只得埋头将饭菜一扫而空。

    待到最后,甚至提醒沈逾白:“还有一碗菜未热。”

    沈逾白道:“这些是野果子,不需加热。”

    徐直颇为惋惜,怎的就不多带一个菜,野果子酸涩得厉害,怎能比得上这些美食?

    正想着,就见沈逾白将碗盖揭开,露出里面饱满晶莹的葡萄。

    瞧见那青翠的色泽,口中便满是酸水。

    沈逾白已将碗递过来,他不好推辞,捻了一颗入嘴。

    意料之外,这绿油油的葡萄竟甘甜得很。

    徐直震惊不已:“葡萄怎么如此好吃?”

    “许是种子好。”

    沈逾白应道。

    徐直急切问他:“在哪儿买的?”

    沈逾白脸不红心不跳道:“昨日下衙,偶遇一小贩挑着卖,我尝了一颗觉得不错,就买了一些。”

    徐直的失落怎么也掩不住。

    摊贩流动大,今日在这儿摆摊,明日便去了别处,极难碰上。

    若在铺子里买的就好了,他也可去买些。

    如此一来,这碗葡萄显得弥足珍贵,他倒不好再吃。

    为了防着自己失了礼数,道谢之后匆匆离开。

    才进衙房,立刻有不少同僚过来问:“饭菜真有那般好吃?”

    徐直感叹:“此生能尝此珍馐,死而无憾!”

    不止感叹,他甚至还在饭后写了首诗。

    能中状元者,都是文采斐然。

    徐直作为天元第一位状元,满腹才华,在修史时根本无法施展,便用在这首《惜食》上。

    接着院子里的香气,这首一气呵成的诗迅速在翰林院传开。随之一同传开的,是沈六元深不可测的厨艺。

    因从这一日之后,沈六元日日自带饭菜,每每他在院中架起炉子,所有人便都要捂着鼻子,实在不想受此折磨。

    以前为了活着,还能闭眼吃下光禄寺的饭菜,在院中香味的对比下,光禄寺的饭菜再难下咽。

    于是这弹劾光禄寺的折子就飞到了天子的龙案上。

    彼时天子正用着光禄寺送来的硬邦邦的糕点,看完深以为然,旋即弃之不管。

    他堂堂天子,总不好为了口腹之欲惩戒臣子。

    原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了,谁知连着几日天天有折子弹劾光禄天子再无法忽视,派人去查探详实。

    待弄清楚是沈逾白天天在翰林院做饭,而众翰林无不又爱又恨后,天子沉默了。

    与之一同呈上来的,还有徐直那首《惜食》。

    天子被气笑了。

    瞧瞧这诗,多么情真意切,多么才华横溢。

    徐直读那么多年书,就用在这些地方了?

    瞧瞧这位沈六元,才去翰林院几日,就将翰林院搅得天翻地覆。

    他倒要瞧瞧这位“沈六元”厨艺究竟有多好!

    于是沈逾白被安排入宫当实习轮值掌记。

    口谕是天元帝身边的何德全公公亲自带来的。

    待何公公离开,沈逾白却沉思起来。

    按惯例,他该在翰林院再多熟悉两三个月,才会跟随前辈进宫,圣上竟如此早便让他入宫,究竟是好是坏?

    徐直见他立于原处未动,便道:“明日恰好轮到我当值,你与我一同进宫吧。”

    前辈带后辈是惯例,沈逾白又属徐直衙房,理应由徐直带领入宫。

    天威难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晚上沈逾白将此事说于苏锦听,苏锦想了会儿,觉得不一定是坏事。

    沈逾白因着一手“厨艺”,于翰林院上上下下关系融洽,又因修史仔细,并未犯过什么错,皇帝问不了什么罪。

    “你沈六元声名赫赫,也许是天元帝想重用你呢?”

    既然是去宫中当值,那就不好再点些需要热了才能吃的饭菜。

    苏锦想来想去,决定先弄些糕点,让他将就一天,趁机摸摸皇宫的底再说。

    正好房间有她买的一箱肉松饼,干脆给沈逾白带上。

    翌日还未到卯时,沈逾白已在宫门口等候。

    待徐直赶到,带着他一同入了宫。

    去宫中当值,实际就是在一旁记录皇帝与官员们的一言一行,所以早朝是非常忙碌的。

    第214章

    面圣

    御门听政,也就是常说的上早朝。

    卯时初(五点)早朝便开始,当值掌记需在此之前就要在内官的带领下来到太和殿偏门坐好。

    徐直一来便占了最好听声音的那方矮桌矮凳坐下,又示意沈逾白并排与他坐在一处。

    沈逾白想,他年轻,听力好,便是坐得远些也听得到。

    实际徐直也不到而立之年,只是他早早蓄了胡子,站在沈逾白旁边,便颇显沧桑。

    徐直摆好纸张砚台,往砚台里倒了清水,拿了墨锭边磨边道:“当值掌记最要紧的便是要记得快记得全,早早将一应准备做好,也免得遇到岔子。”

    沈逾白规矩应下,也将一切事宜准备好。

    想到自己当年头一日入宫当值,写得笔杆子都冒烟了还跟不上朝会的进度,徐直心中就有了看好戏的心态。

    处处比人强的沈六元,今日要栽个大跟头了。

    沈逾白磨好墨,用镇纸将纸张压平整,闭目凝神。

    徐直见他如此,猜想他是心中慌乱,便觉沈六元也不似往常表现得那般镇定,总归还是年少。

    待到早朝开始,徐直就顾不上打量沈逾白了。

    今日早朝,给事中卢文光弹劾贡兴府知府赵博荣隐瞒下辖几个县的洪灾不报,纵容豪绅吞并百姓田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贡兴府乃是次辅于达的老家所在,此事自是牵扯到于达。

    况且又是此等天灾大事,自是引得朝堂众位大臣唇枪舌剑,斗得不可开交。

    徐直埋首将笔杆子都快写出火星子,哪里还顾得上看沈逾白的热闹。

    足足吵了一个半时辰,终于退了早朝。

    天子起架回乾清宫,徐直才放下笔,揉着酸痛得厉害的手腕,这才扭头去问沈逾白:“记得如何?”

    沈逾白应道:“倒是记下来了,只是字比往常要差些。”

    徐直板起脸,语气颇严厉:“拿给我瞧瞧。”

    以刚刚朝堂上争吵之激烈,就连他都是费尽心力才能堪堪记录,沈逾白怎么可能全记下来?

    他知年轻人好脸面,可这是在宫中当差,若为了维系体面便乱说,必会出事。

    徐直对己严厉,对下属也不宽容,遇到下属犯错,定要狠狠训斥一番,让他们长记性,否则哪一日就因一个不起眼的错误丢了前程,更甚至丢了性命。

    沈逾白将文稿整理好,递给徐直后,便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静待徐直看完就要赶去乾清宫。

    徐直本是攒了劲要骂人,谁知看着看着,那股劲儿就卸了。

    他不服气,将自己的文稿与沈逾白的文稿逐一对照,发现自己竟还漏了一个官员的一句话。

    至于其他的,两人文稿几乎不差什么。

    沈逾白的字虽比往常潦草了些许,却比他的字端正秀雅许多。

    徐直赧然:“你怎的写字这般快?”

    “在下家境贫寒,启蒙后只得用毛笔蘸水练字。夏日水易干,我需赶在水干前将字写完,便练出来了。”

    徐直将文稿还给沈逾白,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一应物品收拾好,领着沈逾白跟内官前往乾清宫御书房的偏房。

    因着朝堂上大吵一场,导致该在朝堂上议的事只能来御书房议,议着议着边又吵了起来。

    千万莫以为大臣们都是谦逊温和,实际极爱打嘴皮子。

    一个上午,沈逾白明白了一个道理:科举时读书是为了做锦绣文章,入朝后读书是为了吵架时引经据典。

    一旦来个“圣人云”,那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能将对面之人压制。

    忙碌的上午在臣子们退下后终于结束。

    沈逾白放下笔,揉着酸疼的手腕。

    转头看去,徐直已是满脸疲态,左手覆在右手手腕,显然酸疼得厉害。

    好在此时已到了圣上用午膳的时辰,待内官来引他们去用午膳,便可休息片刻。

    很快内官便来了,却是天子召见沈逾白。

    徐直悄声提醒:“事忧,慎言。”

    天威难测,今日朝堂又如此动乱,此刻面见天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沈逾白点了头,整理衣袍,扶正乌纱帽,跟着内官入殿。

    “臣叩见陛下。”

    天元帝不辨喜怒,声音略有些低沉:“平身。”

    “谢陛下。”

    沈逾白站起身,垂眸静站,主打一个圣上不开口,他便不开口。

    御书房彻底安静下来,竟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半晌,天元帝才开口问道:“沈爱卿在翰林院可还习惯?”

    沈逾白道:“翰林院史书资料极多,臣获益匪浅。”

    天元帝顿了顿,才道:“徐侍讲亲自为你作了首《惜食》,想来你在翰林院过得极舒心。”

    “圣上贤明,臣子尽份内之则便可舒心。”

    天元帝再次顿住,心中冷哼一声,直接进入正题:“听闻沈爱卿不喜光禄寺吃食,每日都是自带,今日进宫可带了?”

    沈逾白道:“带了些自制的肉松饼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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