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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叶居德回了下头,“崇磬。”

    “大伯。”叶崇磬紧走两步,甩下崇碁,走在了大伯和三叔叶居廉身后。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

    (十)

    “爷爷刚才的话,不要太往心里去。”叶居德对侄子说。

    “大伯,爷爷的话,我哪儿敢不往心里去?”叶崇磬微笑。

    叶居德哈哈一笑,点着他,对三弟叶居廉说:“瞅见没?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还都担心老爷子吃了他,他哪儿是省油的灯!”懒

    叶居廉笑笑,说:“走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当我看不出来啊,父亲真的是发作崇磬呢?”

    “不是发作我倒是为了什么呢?”叶崇磬笑着。

    “你要不是趁着大伯外出否了方家的融资案,爷爷今儿就不是发作你的问题了吧?那真是早揭了你的皮了!”叶崇岩笑嘻嘻的说,“我们是不赶你精明,再不精明也知道方家那可是个无底洞。若还是优良资产抓在手心儿一大把,何苦来的动用老关系呢?怕是咱们动用关系贴上去,人家未必肯跟咱们合作。顶瞅不上他们家那几位,前儿在马场我还遇上……”

    “你知道什么?”叶居廉瞪儿子一眼。

    叶崇岩吐吐舌。

    叶居德先笑了起来。

    “要说这个难道也有遗传?我就记得我们小时候,二哥最不得老爷子疼。”叶居廉看看大哥,又斜了崇磬一眼,“我说,小磬,三叔给你支个招儿,回头你去和崇磐学学,你嘴巴甜点儿,别怕担心我们会得糖尿病——你瞅着爷爷见了崇磐什么心情,见了你什么模样?你自个儿不觉得寒碜,我还替你寒碜呢!”虫

    崇磬听三叔讲的有趣,笑出来。身后的崇碁崇岩笑的更大声。

    叶居德皱眉,说:“学谁不好,学那个不成材的。”

    叶居廉笑道:“不成材?”他点着自己儿子崇岩崇碁头上,“这才是个不成材的。”他接着问崇磬道:“你父亲最近忙到连回家吃顿晚饭都没工夫?”

    “三叔,我们家现在是各忙各的,我可也是有会子没见着我爹了。您问我,白饶。”叶崇磬微笑道。

    一行人说着话,往前面去。才穿过月洞门,就已经听见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

    叶崇磬眉头微微一皱。

    叶居德说:“这门亲结的不错。”

    “怎么说?”叶居廉问。

    “潇潇这孩子就不用说了。单看这孩子,哪怕是寒门子弟,也实在是说得过去了。更何况是郗家嫡亲的外孙、邱亚非的儿子?”叶居德笑吟吟的,“这些都在其次,单单看碧儿这么快活,我们也该满意。”

    叶居廉笑笑,过了一会儿,说:“邱亚非郗广舒算是教子有方。教女嘛……”

    他的声音虽低,跟在他身后只有几步的叶崇磬兄弟也都听了个清楚。

    崇岩崇碁并不在意,崇磬却转了下脸——院中空地上嗖嗖的两只野猫迅速穿过,却又回头看人,黑影中四只眼睛发着黄幽幽的光……他跟在叔伯身后慢慢的走着,举目一望,透过玻璃窗,正看到坐在家中长辈对面的笑微微的邱潇潇。

    对着人总是笑微微的潇潇,此时却让他想起来另一张面孔。

    也有微微的笑,但总是极浅……

    留下来的叶居善姐妹陪在叶潜身边,看着叶潜拿起养壶笔,轻轻慢慢的在紫砂壶上滑动着。

    “父亲,您何苦来的老难为小磬?今儿又给他当着这些人没脸。我简直就没见您哪回给小磬点儿好脸色看。”叶居良微皱眉头,轻声道。

    叶潜不言声。

    叶崇磐从爷爷手边拿起一杯茶来,轻抿一口。

    叶居善瞪了他一眼。他对着大姑笑笑,说:“姑,您不瞪眼,那眼角的皱纹也够多了,再瞪,打肉毒素都没用了。”

    叶居善伸手过来戳了他的额角一下,恨得牙痒痒,“一天家就知道琢磨这些。”她看看叶潜,说,“居良说的对啊,父亲,小磬这几年做了多少事,您就不能夸他两句?”

    叶潜翻了下眼皮,“这些事,你们少管。”

    叶居良“哎哟”了一声,说:“父亲,我们可没管你们叶家的家事,我们就是看不惯您偏心眼儿——那么可人疼的孩子,成日价给您呼来喝去的;这回您说的这个,难不成您真觉得小磬做错了啊?”

    叶潜仍是轻轻慢慢的拿着养壶笔洗壶,由着两个女儿说他。

    “父亲,您当初老早把他扔美国去,不就是想让他少在这个圈子里沾些东西嘛;合着这会儿,道理都是您的。”叶居善微笑着。

    “我骂他两句怎么了?你们也用不着那么急着回护他——还‘小磬,快跟爷爷认错’……他三岁么?”叶潜说着,抿了口茶,白胡子又抖两抖,“你们也不看看,那小子……我还没说你,若不是你把股权签给他代理,他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

    叶居善一听父亲提起这个,笑道:“这也不是从我开始的,母亲就是这么做的。”

    她提起叶老太太,叶潜才不出声了。

    叶居善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倒看了看眼前的叶崇磐,皱眉道:“你那戏怎么越唱越倒回去了?我前儿听了一耳朵,那是什么呀?”

    “哪个呀?”叶崇磐立即像炸了毛的小公鸡似的,直问姑母。

    “《武家坡》呗,我听着跟上气不接下气似的,脑仁儿疼。”叶居善笑道。

    “姑姑,您就挤兑我吧。”叶崇磐没脸没皮的笑着,“您是除了梅老板的戏,谁的也听不得——还得是老梅老板,不是小梅老板。”

    叶潜听到这里,哈哈一笑,“兔崽子,这么说你姑姑,她大嘴巴子招呼你。”

    “父亲,都是您宠的他,越发没个形状了——我告你说,叶崇磐,你趁早儿的啊,上回和你说的那个女孩子,认真考虑下给我去见见,你想把我们急死啊?”叶居善皱眉,“你给我快些成家,省的那起子小子一句‘大哥都还不着急’给我顶回来。噎得我没话说。”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

    (十一)

    “姑姑,您还有没话说的时候?”叶崇磐笑着,“咱们家,就您跟我话多;我见了您也还得甘拜下风。”

    “你把你这贫劲儿用追女孩子身上,我保管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能给你追到。”叶居良忍不住戳叶崇磐的额头。懒

    “姑姑您太高看我一眼了——不过,我若是都用出来,别说女孩子,男人怕是也逃不脱呢……哎哟!”叶崇磐话没有说完,叶居良拿起手袋,对准了他的后脖便是一下子。

    “让你小子胡说。”叶居良真是咬牙切齿似的。她每每看着崇磐的模样都有些个忌讳,“你正正经经的,给我谈恋爱结婚去!”

    叶潜却摆着手,哈哈笑着,“走吧,我们前面吃饭去。今儿人齐全,我让碧儿带潇潇回来一起吃个饭,我也有日子没见潇潇了,怪想的。”他先起了身。

    叶居良就说:“父亲,我怎么眼瞅着,潇潇那小子,入不入二哥二嫂的眼就不说了,您倒是十分的喜欢。”

    叶潜轻轻的咳了一声,手里仍握着他那把小巧的紫砂壶,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向外面走去。

    出门的时候,叶崇磐在叶居善耳边说了句:“您还说爷爷,您也偏心。”

    “我偏什么心啊?”叶居善没好气的问。

    叶崇磐却快快的追上了叶潜。

    “臭小子,让你得意,你等着潇潇进了门儿,看你还得宠到几时!”叶居善笑道。虫

    叶居良却说:“是偏心。”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你也这么说。我偏心谁了?”叶居善不爱听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孩子摆一处,我还就是喜欢小磬多一些。”叶居良小声说。

    叶居善看居良。

    “你不觉得,小磬最像父亲?”叶居良抬抬下巴,崇磐扶着老爷子,不知道跟老爷子说了什么笑话,逗的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耄耋之年的老人,背不驼腰不弯,只看背影仍英气逼人——她忽然有点儿鼻子发酸,说:“要是老太太肯回来就好了,父亲也不至于这么寂寞——母亲听你的,你就不能劝劝?还有几年呢?父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老太太,老来老去的……”

    叶居善拍拍妹妹的手,“前头去吧——碧儿订婚,我那么劝,老太太都不松口说回来。这可是唯一的孙女儿呢。”

    “婚礼呢?”叶居良不死心。

    “再说吧。或许肯的。”叶居善说,“老太太这几日倒是总说小磬。说其他的孩子她都不太记挂,只觉得小磬这孩子太辛苦了。我听她给二嫂打电话,嘱咐说一定要替小磬留意着,有合适的好姑娘,千万让小磬去见见。老太太提起小磬来就叹气,横竖就是那句话,活着哪怕是看着他定下来个人呢!”

    前院儿的笑语声声阵阵,姐妹俩说到此处,却不约而同的站住了。

    叶居良说:“我过年的时候跟她们打牌,听她们提,说粟家的茂茂很喜欢咱们小磬。粟家姑姑在,不知道是不是试探我口风呢,我就当没听懂。要说起来,咱们跟粟家也是门当户对,年纪就是差的大点儿,只要茂茂不介意,小磬……女追男隔层纱。茂茂那孩子的性格,肯主动些,也许有机会。”

    “人家女孩儿家肯主动也有限。再看看吧。小磬那孩子,真有些左性。”叶居善叹口气。

    叶居良忽然笑出来,“也许就是这样,父亲额外的关照他些。”

    叶居善也笑了,又叹气道:“天气转暖了,但愿这些孩子,也都跟花草树木似的,快些发芽开花。”

    *************

    屹湘坐下来的时候,芳菲正在玩游戏,头都没抬的问:“你还真开着你哥那辆破车代步啊?要不要换车嘛?”

    屹湘拿起菜单来,说:“车子好着呢,不过有点儿小故障,有什么好换的……菜单上的照片拍的好极了。”

    “唔,是JiyChow拍的。据说来吃了一回就吃美了,拍照片换美食。”芳菲说。

    JiyChow,屹湘在公司摄影师名录上见过这个名字。公司送上很多杂志的硬照都是由他捉刀。拍摄目录也很拿手。没想到拍个菜单也这么美。屹湘想想,小冯说过,节后有个时尚杂志替她做专访,摄影师便是这位。

    屹湘问道:“你认识他?”

    “偶尔会遇到。没讲过话——不喜欢他为人。”芳菲把手机放在一边,托着腮看屹湘,“你只管点菜。我今儿随着你吃。”

    “你不要节食?”

    “我干嘛节食?”

    “哦,那就是最近没有在恋爱。”屹湘说。男侍者过来,站在一边。

    “喂!”芳菲叫。

    屹湘点菜很快。一会儿就决定了。

    芳菲笑着,说:“还是那样,做什么决定都快。最喜欢跟你一起吃饭,有些人,点菜都能点到我倒胃口。”

    屹湘喝了口水,便推在了一边。

    芳菲问:“上次你不是说在找房子?”

    “嗯。”屹湘说。

    “有合适的就买了吧。我帮你留意下——要新的还是要旧的?”芳菲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还记得以前外交部那老宿舍?”

    “记得。老苏式建筑,住着可舒服了。”屹湘说。她最早跟父母来北京,住的就是那样的老楼。还记得楼前的空地上,有高高的秋千……她看着杯子中的清水。心里一顿。

    “最近这种房子每平方单价炒的比四合院儿还贵了。我好像记得前两天谁说来着,认识一个人,已经出国好多年了,回来处理父母的这处房产。房子不是很大,三居吧,但是好处是顶层,带阁楼,阁楼极宽敞高大。你知道那种的。”

    “知道。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藏在阁楼里,夏天听雨,冬天晒太阳……你帮我问问。要是谁买下来了,看看我能不能租?”屹湘忽然很有兴趣。

    “我就知道你喜欢。等下我打个电话。”芳菲笑着。

    “我去一下洗手间。”屹湘拿起手袋便走。

    芳菲等她走远些,拨了个电话,开口便问道:“喂……你昨儿说的那个房子定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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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亲:

    今日更毕。谢谢。诸位。

    长假最后一天了,在家的朋友好好儿休息。

    另外特别祝即将远行的朋友,一路平安。新生活在前面等你,加油!O(∩_∩)O~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

    (十二)

    她手指在桌上的IPAD上乱点着,听电话里一阵嘈杂,“你这是在哪儿呢,出来说……是吗?唷,你怎么想起来……不是,我有个好朋友想要这样的……谁稀罕你那新公寓啊,你们卖的死贵不说,全TM坑人,你等着被整治吧……呸!得,我不跟你废话了,既然房子已经在你手上了,那就更好了,反正你也是留着生钱,不如我们看看,或租或买,都好说……你说吧,什么时候能行……当然是越快越好,你今儿晚上能让我们看着房子就……那行,你让人在那儿等我……什么朋友?要你管……滚!滚滚滚!”懒

    董芳菲把电话掐了,抬眼看见屹湘走到桌边,恰好侍应生上了头道菜,芳菲就说:“老天爷,我果然猜中了,你要是不点‘红煨裙边’是不是会死?”

    “你说你随着我吃的。这顿是你谢我,你不吃拉倒,我自个儿也能都吃掉。”屹湘拿起了筷子。芳菲请她来这湘菜馆子,根本就是点什么都是她爱吃的。

    芳菲咕哝着:“真有你的,我算服了你……那房子我给问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就陪你去看看。”

    屹湘看她。筷子在空中半停了下,问:“这么方便?”

    芳菲点头:“嗯。佟金戈这小子,别的事儿不见得靠谱,这个倒是容易。我跟他说,我们先看看。若是你想要,也尽着你。又不是难事儿。”虫

    芳菲低头喝了口汤。不看屹湘。

    屹湘点了点头,说:“芳菲,我没打算买下来啊。”她下筷子先来了一点点红辣的辣椒。

    芳菲抬眼,问:“没打算买?”她觉得意外,但心里念头一转,接着问:“你根本没打算长住?”她立即明白原委。心里不由得一沉。看着屹湘,好一会儿,她不说话。屹湘也不说话。

    “你就是跟着工作走的?”芳菲略略扬声,问道。

    “事实是,我就算是想买,也没那么多钱。”屹湘拿坦白当挡箭牌。此时入口的辣椒在舌尖上舞,电流一般的通出去,耳边简直在嗡嗡作响。

    “你丫也好意思说。LW给的素来是高薪。”芳菲看着屹湘一筷子鲜红的小辣椒下去面不改色,只觉得自己用眼睛看着,浑身毛孔都突然间张开了似的,“啧啧,难怪当年潘金莲给武大下砒霜都搁在辣面里,忽然被辣到,眼花的果然要连祖宗都不认识了。悠着点儿,你也该有很久没吃这么辣的东西了,小心肠胃不适应。”

    屹湘慢悠悠的吃着,说:“好。”

    “钱上没关系,不够我可以帮你。”

    屹湘眨眼,说:“可见你如今生意的确做的够大。”芳菲一开口便这么说。她总是有些感动。虽然她并不需要芳菲在钱上帮忙。因为用不到。当然也断然是不能用。

    “你不也看到了,还算过的去。”芳菲搁下筷子,“我认真的。刚刚金戈还说,要是这老房子看不上,他手上也有新楼盘。你也可以看看。”

    “金戈?你什么时候跟金戈这么熟不拘礼了?”屹湘问。心里是明白的,佟金戈想必不知道芳菲是在帮她的忙。

    芳菲白她一眼,说:“跟他还用得着客气?”

    “是,大概你是不用的。”屹湘低头,又搛一筷子。鲜活尖锐的辣味让她返魂。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什么其他,大快朵颐为好。

    “都跟你说了不用担心钱。”芳菲笑着,“何况有你在,以后礼服我只管你要。我又可以剩下一笔来。”

    “不打折。”屹湘不客气的说。

    “哟,门槛儿精刮的你!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去舞会,都要先穿了裙子给你看?”芳菲笑着。喝口凉水,暂时冰冻一下被辣的简直要跳出来的味蕾。

    屹湘想想,说:“你记错了吧。不是穿了裙子给我看,是逼着我看。”

    芳菲笑,“最夸张是飒飒。”

    “可不。”屹湘嘴角一牵,“她还好吗?”

    “好的不能再好了!就是预产期也近了,不得不禁足——那婆家简直待她跟掌上明珠没有两样——我去看她,还跟我矫情,说以后怕是会被孩子拴的死死的呢。可气不可气?”芳菲脸色红红的,“我跟她说你回来了。她说她才不要理你了。”

    “哦。”屹湘咬了下嘴唇。

    “你当真啊?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风一阵雨一阵的,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好不容易逮住你,你不理她,她都要理你。跟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说这会子她是顾不上修理你,等她卸了货,一笔一笔的跟你算账。”芳菲笑,“你小心些吧。她如今被她那个老公宠的实在不像话,以为全天下都是她的呢,惯会狮子大开口。回头再带着她的宝宝上来跟你讨债,你得备下座金山。”

    屹湘不自觉的嘴角上翘,“快算作高龄产妇了,难怪家里担心。”

    “是啊。她自己也担心。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芳菲说着,叹口气,“姐妹一场,最开心是看着你们都有好归宿。”

    屹湘默然。

    侍应生上齐了菜。

    芳菲见屹湘沉默,便也不再多说。

    屹湘舀着酱香方肉配米饭,深嗅,米香加肉香,沁人心脾,“要说,在纽约也不是吃不到,可真真儿的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会子这么吃,倒又让我羡慕起Josephina来,她在长沙必然吃美了。”

    芳菲一乐,说:“你跟她还相处的来?”

    “也还好。”屹湘吃了一口米饭,问芳菲:“不是说有东西给我?”

    “差点儿忘了。”芳菲抚掌,她打开自己大大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像是绢布制的盒子来,递给屹湘,“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屹湘一看那盒子,愣了一下,且记得先用湿毛巾擦了手,才接过来,放在膝上,看芳菲一眼,芳菲微笑示意她开了看看,开玩笑说别担心不是钻石项链。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盛钻石项链的物事,且没有这么大的盒子,一般也不会用这么讲究的织物做了外包。

    “西阵织。”她摸着盒子,过一会儿,又拿近些,“我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行家就是行家,一摸就知道是什么。”芳菲笑着说。

    屹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织物。茶叶末绿色的底子上,图案是一对仙鹤。正是代表西阵织中最高技法的“缀织”。图样细腻而精美,十分好看。

    她叹口气,问:“你哪儿得来的?”

    “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得来的了,存在我那儿,也没什么用,我又不懂得欣赏,白白撂着,收拾不好喂了虫,那不就可惜了?”芳菲笑眯眯的,“不如拿来博美人一笑嘛。”她看着屹湘,此时是温柔的灯光下是温柔的美人——那天她想起这块织物来,便也想起来,屹湘最适合这个颜色;她能把这个老而旧的色泽,穿出活色生香。印象里她就是最适合深深浅浅的绿色……

    屹湘把盒子收好,也跟着叹了口气。

    “甭谢我啊,我谢你还来不及。你费劲替我画的画儿,让我赚了一大笔呢。我今儿收到支票,说出来数目,能吓你一大跳……”芳菲做出眉飞色舞的模样,故意夸张的说着,“想知道是多少不?偏不告诉你!省得你眼红,哈哈……说真的,你没有画画,反而做了设计,真有些可惜了。”

    屹湘吃饱了。托着腮看着芳菲吃饭,转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两只袋子。

    可惜嘛?她并不觉得。

    她失去过比这更珍贵的……

    芳菲结了账,跟屹湘一起出来上了车才说:“真有你的,拎着这么两件礼服,能换我半辆车,还满街晃。”

    “怕什么,你定的地方,必然是安保级数够够的。”屹湘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是叶家两位姑姑的礼服。因为她给崇碧修改礼服的缘故,姑姑们好像对她的专业知识很信赖,面儿都没见,只跟崇碧说,过几日那个慈善舞会的礼服,就让湘湘负责给挑选好了……她想着,若不是照规矩应当面对面的交给叶家姑姑们,刚刚倒是应该图个省事儿,让叶崇磬捎带了去。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枝枝蔓蔓的,从此邱家和叶家,联系只会越来越紧密了吧。别人倒罢了,叶崇磬那人……

    芳菲车子一转弯,开进一个阔大的院落里,找了个空位停下来,说:“到了。”

    屹湘回神,只见楼前停了一辆白色的跑车,车前斜靠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芳菲车子熄了火。

    黑影里那男人对着这边挥了下手,手指间一点红莹莹,他站直了,往这边走。

    “你还亲自来了?”芳菲劈头便问,并不领情的样子。

    佟金戈也没理她,径自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倒替屹湘开了车门,说:“芳菲一说朋友,我猜就是你,好久不见,郗屹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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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亲:

    今天只有一更。谢谢。诸位。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

    (十三)

    他把“郗屹湘”三个字念的好清楚。倒有点儿切金断玉的味道。

    屹湘仰头看着他。佟金戈一对大眼睛,脸瘦瘦的,眼窝有点儿深,这令他此时看向屹湘的目光显得尤其深邃。身上是带着一股烟草的味道,就在开车门的一瞬间,手指一弹,还剩了半截子的烟,弹了出去。懒

    他语气不善,芳菲都听出来了,皱着眉说:“佟金戈,你少废话。”

    金戈仍看着屹湘,有好一会儿,那空气都像是凝结了。

    屹湘先笑出来,“佟金戈,好久不见了。”

    金戈看着她微光下闪闪发亮的眸子,微扬的面庞,有一种玉色的光泽。他怔了一下。她这种没心没肺的笑,让他有些恼怒。可笑起来那么好看,还是那么好看。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挪了一下脚步,对着站在另一边的芳菲说:“你嚷嚷什么呀?”

    芳菲瞪了他一眼,对着他的方向伸了手,“拿来。”

    金戈拍了一下裤袋,“上去吧。”

    他走在了前面,芳菲招呼屹湘一声,也跟了上去。回手锁了车。

    屹湘走的慢了些。

    大院儿里树高而密,树冠连路灯都遮住,那光线见缝插针的射过来,只是不够用。老楼里只有底层的两个窗口是亮着灯的,那点灯光透过薄纱,很快被外面的黑暗吸住了似的。

    院子南端有一个高高的秋千架。安静宁谧的夜晚,旁边灯柱上垂下来的一盏灯,就像陪着那寂寞的秋千似的,没有风……有风也吹不动那沉默的秋千。虫

    屹湘看的出神。

    “湘湘!”芳菲跟金戈已经开了大门,站在那里等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叫她。芳菲听到金戈沉沉的“哼”了一声,头都没回的就用包打回去,很准确的砸到了金戈的下巴上。金戈忍不住骂了一句,她又砸一下,“不准多嘴。”她语气又低又沉,这几个字说的又快。

    金戈原本扶着厚重的铁门,这时候索性一抽手不管了,径自先往楼上走去。

    芳菲不料他来这手,差点儿被铁门的大力撞到,还好屹湘手快,一把扶住了。

    “佟金戈你作死啊。”芳菲口快,从来没忌讳。

    屹湘却心头突突一跳,忍不住拍了她一下。芳菲看她,她摇摇头,脚步一快,反而走到芳菲头里去。芳菲也就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芳菲的脚下顿了一顿。

    楼梯是老旧的水泥台阶,宽大平实,扶手确实好木头的,五六十年代典型的老房子,走进来宽敞且不说,冬暖夏凉,住的极舒服。

    随着他们的脚步,楼梯间的感应灯一直亮着。

    屹湘却不禁往深邃黑暗的楼道里望去,她似乎听得到少年的笑声,追跑打闹的脚步声,急切急促,慌慌张张的,同时也是快快活活的……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走在这样高的台阶上,要多多的抬起几分似的,有些累,可心里却愿意再多走几步。

    金戈站在楼梯转角处,见她走上来,掏了钥匙出来,开了东边的一道门。他进门就开了灯。屹湘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大门上那紫铜把手。日积月累被摩挲的发亮了。她抚摸着门把手,凉凉的。

    芳菲还在楼下没有上来,听得到她讲电话那高调门;屹湘拉开门,只见佟金戈立在门内,沉着脸望住他,神情倨傲而又冷淡,屹湘原本应该觉得格外尴尬,却不知为何,看着他的样子,权当是看作了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她换鞋的时候偏偏要多看金戈一眼。

    金戈心头恼火更胜。这湘湘,目光毫无畏惧。从来都毫无畏惧。即便对着他这么不友好的神态,看他的时候愣是带着回击与挑战的味道。他站在厅里,看着她慢慢的在空荡荡的房屋里转着——屋子就是老式的三居室,阳台在卧室那间,呈半圆形。阁楼原本从外面走上去的,被改造过,从门厅内侧便有一个旋转楼梯可以上去。

    屹湘没有上去,而站在阳台上。

    屋子里虽然只有简单的家具,也够用了。想要住进来,应该马上就可以。

    阳台是封闭式的,有两个木头花架子,架子上只有一盆吊兰,叶子枯了一半。她看了一会儿,动手劈那枯叶子。片刻,手心里便攥了一小把枯叶。吊兰也速的瘦下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响,她回头看一眼,佟金戈不晓得从哪儿找到一把铁壶,过来站到她旁边浇水。

    “再晚几天,怕是没的救了。”屹湘托了那细瘦委顿的叶子,说。

    金戈把铁壶放在架子上,“连一盆花都不忍心放弃呢,怎么能对人那么狠?”他并没有看屹湘,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还连名字都改了。这倒是让我意外。可见你也是知道自己的。”

    两个人都盯了这盆生命力眼下很弱的植物,能听到的除了屋外芳菲的笑声,就是清水渗进花盆泥土中哔哔啵啵的细小声音。

    佟金戈以为屹湘是无言以对,笑了笑,笑容里甚至有点儿鄙薄的味道,转了身,就听到她说:“金戈,公平一点儿,你又有什么绝对的资格来评判我了?”

    佟金戈站住。

    那团昏光里纤弱的影子,声线比影子还要弱,讲出来的话却不弱。

    他忍了好久的火气终于要爆发了,“你……”刚说出这个字来,就听芳菲在问:“怎么样?满意吗?”他脸上发热,看着屹湘从阳台走进屋内,把那团枯叶子放到屋角的垃圾桶,坦然而平静的表情,让他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口。

    芳菲看着他们的神色,“还真不错呢。添置合用的家具就可以住进来了,湘湘你觉得呢?”

    屹湘看了一眼头上都快长出角来的佟金戈,没出声。

    芳菲立即对金戈说:“钥匙交出来。”

    金戈对着屹湘,没说话,屹湘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院里那挂秋千倒还是那老样子。”

    金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这里的住客都有点儿念旧。”他说着,拿起那一挂钥匙,递过来,“随时可以搬进来。”

    钥匙很重。匙头的橡胶温热。屹湘攥了攥,说:“谢谢。”

    “租给谁也是租,谢什么谢。”金戈说完便往外走。

    芳菲倒笑了,说:“这狗脾气。”她看屹湘把钥匙收好,“走吧,我送你回去。”

    芳菲让屹湘先上车,自己跟金戈面对面站着,两人静了一会儿,忽然异口同声的说:“你可别跟他说……”两人都一怔,扑哧一乐,互拍肩膀,说“知道知道”。芳菲点着金戈,说:“小子,长心眼儿了……不过你今儿这态度可太恶劣了啊。”

    金戈笑而不语。他并不是真的讨厌屹湘。看着她小心的照顾花草,看着她安静的望着这里的一景一物,他心里的火儿是压也压不住。只是对着芳菲,他不想解释这些。

    太婆妈了……

    屹湘隔了这距离看那二人,若有所思。

    就见佟金戈转了下脸,对着她叫了一声“租金一交半年,短我一分钱都不行啊”。

    她嘴角一牵,对着金戈摆摆手。

    奇怪,金戈态度那样的恶劣,她并没有对他生气。这一切在她看来几乎都是合理的存在,芳菲的热情,金戈的不平……她抚着胃部。胃里火辣辣的。从刚刚在楼上开始,就有些难受。她知道这恐怕是胃火。

    芳菲上了车。

    屹湘看着窗外,院里黑黑的树影慢慢的往后退去:此时灰暗的院落,曾无数次的出现在梦里——灰砖小路,砌的整齐的水泥花坛,长的能有脸盆大小的鸡冠花,火红火红的……但这一切,都及不上那架秋千。即便是在梦里,即便是四周都灰暗的时候,那架秋千也是明亮的……

    芳菲车子在出了大院后开始加速,跟紧随其后的金戈较着劲似的,出街转弯都没有减速,很快在下一个路口,两车分道扬镳,芳菲才问屹湘:“送你回哪儿?”

    “回家吧。这几天我先住家里。”屹湘说。

    路程不远,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屹湘胃里由火辣辣变成了绞痛。她忍着不吭声,硬是在巷口让芳菲把自己搁下来,拎着两只大袋子往回走。待芳菲的车子不见影子,她在路边蹲下来。

    距离家门口也就是几十米远,胃疼的翻江倒海,她简直想坐在路边不动了。

    门前停了一辆车子,看不清楚是谁的,可听得见门内的说话声,有一个是潇潇。

    “潇潇!潇潇!快来救我!”她叫起来。也顾不得手边这昂贵的礼服,且丢在一边,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说话声歇了,她知道潇潇肯定是听见了,于是又叫“邱潇潇!”

    门口灯影里出来两个人,她招手,就看清楚和潇潇在一起的那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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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亲:

    今天只有一更。谢谢。明天见。各位。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

    (十四)

    起也是起的太急了些,忘了自己是从什么位置上起来的,高跟鞋在这样紧急的状况下额外的不好控制,她几乎听得到脚踝骨那里“咔嚓”作响,人险险的便往旁边歪斜过去,一手扶住粗壮的树干,姿势别扭极了。忍着痛,不出声。懒

    “湘湘?”邱潇潇往妹妹这边小跑过来,见屹湘扶了树干立了不动,问道:“你怎么了?”他走近些,抓住她的手臂,立即发觉她身上发颤。

    “难受。”屹湘说。她看着潇潇,目光似乎是穿过潇潇的身子看到了后面,董亚宁并没有过来,他只是走到了台阶下,远远的,看着这边。她吸了口凉气,听潇潇追问她到底怎么了,对潇潇说:“胃疼……”见了哥哥,不由自主的弱下去。

    “还崴了脚?”潇潇低头看看她的脚,也不再废话,一转身搭着她的手臂将她背了起来,迅速往家门口方向去,“董亚宁,你过去跟警卫班说,让人叫医生过来……”

    “哥……”屹湘抓住潇潇的肩膀。

    “你闭嘴。”潇潇人已经背着屹湘经过了董亚宁身边,上台阶的样子一点儿劲儿都不费,身轻如燕的。他和屹湘都没有听到董亚宁应声,直接一路小跑穿过花厅进了厅堂,将屹湘放在沙发上,单膝跪地,脱了屹湘右脚的鞋子,捏着她的脚踝,“我可是要动手了啊。”他低声说,看了屹湘一眼。发现她脸色发白,紧抿着嘴唇。他不禁眉头一皱。虫

    屹湘抓住了沙发扶手。

    她疼到额头冒汗,一声不响的,点点头。

    潇潇一手固定住屹湘的脚踝,一手捏着她的脚前掌处,转了几下,低声说:“应该没伤到骨头,拧到筋了吧……”

    屹湘吸着凉气,摇头。一疼起来,简直说不清楚程度。不过伤到骨头,那这会儿她怕是动也动不了了,趁潇潇松了手,她自己揉按了一下脚踝,火辣辣的痛,已经见了肿。

    “你呀。”潇潇不让她乱动,他仍是单膝跪地,屹湘的脚放在他膝上,“走平地都能崴脚,你慌慌张张个什么劲儿?”看着她冒汗,又不耐烦又心疼。

    屹湘扁了扁嘴。

    潇潇愣了下,抹一把眉毛,“好了,不说你了。”他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近了,抬手拍了一下屹湘的额头,说,“哪儿不对劲儿,老老实实和张医生说——你在家呢,不准再忍着。”

    屹湘抬头,父亲身边的张医生已经到了,在门口看到她的模样微笑了一下。她就叫了声:“张叔叔。”她只看着张医生。而张医生身后两步距离,有一个瘦长的黑影子,还没等黑影移近、露出样貌,她先转开了脸。“麻烦你了,张叔叔。”

    张医生说:“我来看看,怎么了。”他进门。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薄橡胶手套。

    董亚宁跟着进屋。他把张医生的药箱和一个急救包拎过来,放在茶几上。

    屹湘低头,自己动手将丝袜脱了下来。但也许是屋子里太暖,她竟然觉得脚底都要出汗了,一时之间疼痛好像都轻了些似的。也只有一会儿,返上来的痛感更加猛烈,额头上密密的出了汗,她忍着忍着,还是抬手擦了一下。

    她看着张医生那一向平静温和的面容,问:“不要紧吧?”

    张医生给她下了几个指令。左晃、又晃、旋转……屹湘细白的脚凌空,像朵在风中旋转的白玉兰花。

    董亚宁只看了一眼,回了下身,站到走廊上去。听到潇潇在里面问:“张叔叔,湘湘的小猪蹄没事儿吧?”

    他随手带了门。外面风凉。

    里面张医生都忍不住笑出来,说:“没伤到骨头。”他转身打开急救包,将一个冰袋按在屹湘脚踝上。“最好还是去拍个片子。这样也放心些。”

    “给我开药就好了,张叔叔,没事儿不用去医院了。”屹湘自己按着冰袋,赶忙说。冰冰的感觉暂时克制住了热乎乎的痛感,她头脑都似乎清醒了很多。

    “那刚才又是谁在外面喊救命?”潇潇没好气的说,“张叔,她还胃疼。崴到猪蹄子之前,是胃疼的走不动了。”

    “我是吃辣吃狠了啦!”屹湘忙说。

    潇潇点着屹湘,“你再大点儿声?再大点儿声爸妈就都过来了,到时候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才大声呢……你敢把爸妈招来我跟你没完……”

    张医生不管这兄妹俩斗嘴,摘了手套,示意屹湘平躺。他一边按压着屹湘的胃部检查,一边问她问题,诸如晚上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什么时间,包括平时的饮食习惯,还有胃疼的症状多久出现一次、是不是很频繁?在美国有没有看医生、吃过什么药?他问的极仔细。

    屹湘都一一的答了。

    张医生让她坐起来,想了想,又让她把手腕子伸出来,自己三根手指搭上去,过一会儿,又让屹湘换只手。

    潇潇忍不住说:“你惨了。”

    屹湘瞪他。知道潇潇说的是,张医生搞不好要让她吃中药了。她从小就怕这个。打多少针、吃多少药丸都不在乎,就怕那黏黏稠稠黑乎乎说苦不见得很苦但非常折磨味蕾的药汤。

    张医生松了手,看着屹湘,说:“今天呢,应该就是吃的多了,又过于辛辣。我替你开消化药。”

    屹湘松口气。

    但张医生接下来又说:“我看你最近,有些精神紧张吧?所以肠胃敏感也是有的。另外你长时间熬夜,饮食并不规律,身体状况不算很好。脾虚肾虚,这都是小事情了……还有你的胃,真要好好儿保养——我晚些时候开两个个方子,配几味药,各吃三副,应该就会有起色,到时候我再给你号号脉。”

    张医生站起来,看着屹湘,倒有什么话没说尽的样子。

    屹湘额顶滋滋冒汗。

    “潇潇。”廊上的董亚宁敲了下门,低声叫了邱潇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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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亲:

    晚点儿还有一更。太晚了不要等,明天再看。哦。

    第七章

    没有露珠的早晨

    (十五)

    潇潇答应一声就出来,见董亚宁还是穿着衬衫,又一直站在外面,禁不住“哟”了一声,说:“看看,都是湘湘闹的,我只管拉着你——你不是说这就去机场,快走吧。晚点了,家里人都在等就不好了。董伯伯脾气最急了。”

    “我刚刚去电话说了,让晚一小时起飞。横竖我赶到了就行。”董亚宁解释。懒

    “得,我还是送你出去。”潇潇微笑着说,“刚才话没说完呢——董伯伯说要离京这就立刻走?”

    “他那脾气,说风就是雨,一句话出来,不给他立刻办到了,那也得行哪。也不算急,筹划了有一阵子了。就是非让我送去,这也麻烦。”董亚宁语气里没有一点儿喜悦。父亲定了主意离京也有一段时间,因为母亲不太愿意,才拖到了今天;这回是先回乡祭祖,再到上海他选定的住处去,预备以那儿为主了。他看潇潇,说:“白天走太张扬,只好玩儿一回锦衣夜行。”

    潇潇了解的拍了他后背一下,说:“回去替我谢伯父伯母的礼物。若婚礼他们的日程还安排不开,我跟崇碧登门道谢。”

    “你就是周到。给你就拿着呗,又不值什么。难得他们俩还想着这礼数。”董亚宁挠了下眉,“后天我就回来了。”

    “正事儿要紧。”潇潇说,“我们也不多请。来的都不是外人。是个仪式,本来我们还不打算办了……”虫

    董亚宁知道他们大约是因为邱亚非的病情,不过不方便讨论太深,倒说:“还是办的好。要说呢,一辈子就这一回,你也别委屈了崇碧。哥哥我多嘴说一句:像她这样的姑娘,如今也难找。人前人后的,总是以你为先的。”

    潇潇点了下头。

    “你都明白,我这也是废话。”董亚宁又说了句。

    两人已经来到院门外,董亚宁催潇潇回去,潇潇摆手,说:“没什么,你也知道,我家的这头不算太娇生惯养的小猪,穿平底鞋走大马路也能摔个四仰八叉的德行,一准儿没事儿——路上注意安全。”

    董亚宁看着潇潇的笑模样——他好像完全是无心的,也不避忌这么提起湘湘,好像湘湘仅仅就是他们同窗的那个小姑娘,提起来,能无伤大雅的取笑一番……是啊,潇潇一直这样;看上去对谁的事儿都没心没肺的潇潇。

    董亚宁的车子一启动,五六秒便加速到了百公里。引擎那清明透亮的声音,似乎点的着他的血液,在这样的夜晚,车本来就少的区域里,肆无忌惮的将车速飚的更高了起来……

    邱潇潇瞅着董亚宁离去的方向,半晌没有动。黑黑的眸子里,夜色的倒影深而重。

    他站在大门口活动了好一会儿筋骨才回了院里。

    一晚上对付叶家上上下下,不是不辛苦的。他几乎从来没有面对过同时出现那么多的亲戚,七嘴八舌的问起话来,他不但要分清楚来自哪张嘴巴、有几层意思,要及时而简明的回复,还必须得体。这倒也不难。就像崇碧在他耳边笑着说的,有点儿开记者会做发言人的意思吧?

    他说,比那要难多了。因为不能编瞎话。而且提问的人不按大纲来……

    除了他们俩,只有坐在他们旁边距离最近的叶崇磬听到这话,倒引得他说了一晚上仅有的几句话出来。说这儿坐的两桌,只是直系亲属的大约三分之一而已。你们俩才回答几个问题就不耐烦了?老老实实的等着敬酒敬到手软吧。

    他给叶崇磬斟了一杯酒。也许是都喝了几杯的缘故,叶崇磬今晚尽管沉默寡言,但姿态格外的松弛些似的,他应该也是,所以那层隔膜无形中淡了几分……

    潇潇捶了下额头。

    看到张医生从房里出来,他微笑着迎上去,问:“可是还不肯去医院?”

    张医生摇摇头,说:“在家观察下也是可以的。潇潇,等会儿我让护士送药过来,你看着湘湘吃了——我得赶紧后面去。”他悄悄的说。

    “湘湘没问起?”他也低声。

    “问了,我就说吃了药在休息了。没细说。”张医生收了药箱,急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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