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潇潇吸了口凉凉的空气,进门的时候便是微笑着了的表情,见妹妹正要站起来呢,歪歪扭扭的,伤脚刚踩到地毯上,眉一皱,贝齿便咬住了嘴唇,松开就出溜出一句低低的咒骂,潇潇几步过去,手指关节毫不客气的敲着妹妹的头顶,“让你胡乱动,疼死不多。”潇潇要背屹湘回房,屹湘不让。
“我能走。你扶着我就是了。”她说着,脚上套上棉拖鞋,抓了潇潇的手臂。“这么大人了,让哥哥背来背去,多不好意思。”
“胃呢?”潇潇问。兄妹俩一步挪步了两寸的走着。
“没那么疼了。”屹湘低着头。走廊上的灯都开了。
“忽然疼的那么厉害,不能不留神。我出去之后,张医生和你说什么了?”潇潇问。
“让我注意保养。”屹湘说着,伤脚抬起来,单脚跳了一下,又跳一下。潇潇皱眉,她只好停下来,“他说会跟妈妈说,让阿姨每天给我熬中药;我说我马上就要搬出去住了,他说妈妈知道了肯定会让阿姨每天给我送过去,不然就是每天回来喝……又说要忌口。”
潇潇听着,说:“那就忌口吧。”
“嗯。也好说。自从戒了酒,也只剩下咖啡和辣椒两样嗜好了。”
潇潇望住妹妹低而弯的颈项,灯光和月光交错着,那颈项是美的非常立体的……他握着妹妹的手,送她进房,等她坐在床上,才说:“你刚的意思,是不是要换住处?”
屹湘才跟他说了,自己要搬到小时候住过的那个院子里去。
潇潇怔了下。
屹湘小声说:“我总觉得,在那里的几年,我们家是最最幸福、最最完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周边似有一轮淡淡的光晕闪过。转瞬即逝,而潇潇却看到。
也许并不是看到,而是领会到。
更多的时候,这兄妹俩之间的沟通的了解,竟然只有虚虚一线的东西,那被称作是,默契。
他有一种想抱住妹妹的冲动,不知为何他很担心她接下来会哭。
但是他没有拥抱她,她更没有哭。
她安安静静的,吃了护士送来的药,又安安静静的,躺下准备睡觉。
“哥,”屹湘的脚被垫起来很高,她指着自己的腿脚,“你那订婚宴我可堂而皇之的不去了啊。”
“你敢!”潇潇微笑,替她关上房门。
往后院走去的时候,他只觉得脚步有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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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一)
叶崇磬被Sophie提醒说叶先生你快要迟到了的时候,他还看着Sophie一时没有反应。猛的想起来今天是崇碧和潇潇订婚——他忙着跟一家国外合作银行开会,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清明节小长假——Sophie见状忙替他安排好了车,待他下去,车子直奔订婚宴现场而去。懒
今日的晚宴定在了晚上六点十六分开席。
场所的位置有点儿偏僻,还好他今天的司机文师傅是“路路通”,老北京一个,再也没有他找不着的地儿。一路上这位爱说话的文师傅还跟他聊天,说叶先生今儿怎么想起来去那么偏的地方吃饭呢京城里哪儿不净是吃饭的好地儿啊跑这儿来又费油又费时的。他想想,看着外面——可不是偏怎的,都快看见长城了呢——他都忍不住想附和文师傅的批评了。
起先订婚宴场地还是他亲自过问的,并不是选的这个位置。不料他跟潇潇崇碧一提,潇潇还没开口,崇碧就先说,潇潇是公务员,来的客人里还有高级公务员,出入高级会所,影响不太好,还是……他看着妹妹,说除了在家,那就是那儿最严密,一点儿“影响”都放不出来的。潇潇开了句玩笑,说大哥呀,我是挣工资的不是挖煤矿的,你选那地儿我付不起账单——惯会贫嘴的家伙。他不理这俩,直接跟父母亲提,父亲却也说不能去那儿。到底顺着他们的意思,另挑了个僻静又僻静的场所。虫
董亚宁笑他瞎操心,还操心不到点子上去。说这本来应该是男方家里筹备的,你起劲儿的忙活什么。
他说这时候了什么男方女方,结婚不是双方的事?
这会儿想起来,倒觉得有趣。
昨天晚上在家里,崇碧唧唧呱呱的算,说今天邱家会先送六样东西上门来,什么六斤糖六条鱼……居然还有六尺布!他听的发愣,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摆在家里是个什么模样;也想不出来这香蕉人妹子是这么热衷于这些零碎的小事情……真够可爱的。
叶崇磬微笑。
手机嘟嘟响,是崇碧的。拍了图片给他看,催他快点儿——又说真是的,长辈们都早早到了,就你和湘湘两个大牌,等会儿看我们怎么罚你们!
叶崇磬看着图片里,精美的桌布上摆着杯碟碗筷,旁边一张卡片上,写着叶崇碧、邱潇潇订婚喜宴……心想怎么,屹湘也没有到么?
车子从高速出口拐下去,开进了林子里。这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叶崇磬看着窗外的景色,忍不住按下车窗,林子里的空气清冽,能听到水声。他听到文师傅也赞了句好——果然是好,颇有点儿令人心旷神怡的意思。心里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最终会选这里了。
下车之后便对这儿的景色更有惊艳的感觉。尤其是建筑物与周围环境结合的如此和谐,令见惯了城内各种丑陋的钢筋水泥怪物的叶崇磬,站在屋前空地上好好儿的看了一会儿——停车场都隐在了地下,院中一辆车都不见;主屋虽不高,只有两层,远远一看,这竹与玻璃结合搭建而成的建筑通透灵巧,从屋内透出来的光,令它像一块埋在竹叶中的发亮的琥珀。
他想着白日里这竹屋不发光的时候,怕是绝不显山露水。
看着就莫名的喜欢,想起来自己那栋木屋来。
他仰头看看上面,正人影晃动,隐隐约约的传出欢声笑语来——听到这样的声音总不自觉的会被感染,正在他从心里要往外微笑出来的时候,身后车响,他看到那辆眼熟的保姆车,不禁停了脚步。
车门一开,郗屹湘从车上下来。她回身对着小李说停好车上来吃饭——她显然今晚是精心打扮过,头发束成一个马尾辫扎在脑后,刘海服帖的熨在额前,一个漂亮的水晶夹子挽住刘海的梢儿,让她的脸庞显得十分秀气……她早看见几步开外的叶崇磬,微笑着打招呼,“叶大哥。”
叶崇磬想起崇磐上回说的,他才是“正经的”叶大哥的话来,可屹湘仍是这么叫他。
他点头应承,叫她“屹湘”。
屹湘走近些。
叶崇磬一直叫她“屹湘”。在周遭几乎完全是“湘湘”的称呼里,他显得是如此的有距离;她隐隐的觉得叶崇磬应该是故意的这么叫她。
两个人并没有多说话,只是一起往里走。
叶崇磬自然的走在了她的侧后方。上楼,在厅外更衣处,他自然的站在屹湘身后,等她脱了外套,替她收了,交到侍应生手上去。
屹湘起初有点儿意外。她以为叶崇磬会跟很多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男人一样,“内外有别”,不料他还保持着如此绅士而礼貌的习惯,回身说了声“谢谢”。
叶崇磬也把自己的外套交过去。顺手领了票。两人的衣物开在了一起。显然侍应生以为他们二人是同行的。他看了一眼,没出声,将衣票放在了口袋里。
屹湘没理会,她正隔了竹帘子向内张望,小声的说:“糟糕……迟到了……不晓得仪式进展到哪一步了……崇碧说要罚我呢!”
叶崇磬听着她自言自语。两人距离很近,她晃着发梢,清凉的药香味忽远忽近……她今晚是穿了一件墨绿色丝绒晚装裙。领子颇高而无袖,裙长仅仅及膝;瘦长的手臂和小腿像白生生的豆芽儿似的,看起来竟有些半透明……脚上一对墨绿色丝绒缀珠的坡跟鞋,衬的脚踝纤细而美好。
她一回身,裙子旋成花苞状,轻轻的跺了下脚,说:“崇碧看见我们了!”
这一下子动作颇像个被老师逮到迟到的小女生,又也许是光线角度的原因,令她的脸看上去竟然有着晶莹光似的——叶崇磬“嗯”了一声,伸手打起了帘子。
“进去吧,”他说,“迟到总比不到好。”
玻璃门被拉开,里面热气腾腾的氛围顿时包笼了二人,他们还没站定,就听见叶崇磐清亮的嗓音先说了:“罚这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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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二)
崇磐说着便挥了下手,“就你们两个是大忙人么,偏来的晚。湘湘也就罢了,女孩子出个门,多花点儿时间;小磬罪无可恕!”
他正坐在叶潜身边,这么一张罗,连叶潜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转过脸来、看向刚刚进门的屹湘和崇磬。有那么一会儿,大家竟都笑吟吟的不出声。看向屹湘的目光多有打量和品度的意味——这个久已未在此地社交圈出现的邱家幼女,几乎是蒙上了一层格外神秘的面纱,此时忽的出现,少不得都要多看一眼——偏偏她这天生丽质的模样,就算今天选了低调和保守的着装,仍然光彩夺目……且又优雅斯文,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微微红了脸、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是在与传闻不符。站在叶家声名赫赫、风采夺人的儿子旁边,半点儿不落下风。让人几乎忍不住喝声彩……懒
屹湘自然明白今天晚上的意义。重重的目光如同暗夜里汹涌的潮水,一浪又一浪的涌过来,因为看不清楚,只觉得冷飕飕的……手臂上竟不自觉便有些凉意。她没有裹披肩,只下意识的,右手抚了一下左臂。
叶崇磬留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挡住了她的身形,对牢堂哥说:“好好,待会儿自然认罚的。”
崇磐便回头对潇潇和崇碧说:“我说,既是这么着,就交给你们俩想法子罚他们了啊……”他话音未落,坐在同一桌的他的父亲叶居德瞪了他一眼,说了句“偏你话多”,崇磐笑。崇碧在那边拍拍手说好啊等我们想个好招儿。虫
屹湘走过来,先跟叶潜打招呼。
叶潜笑眯眯的看看屹湘,又看看另一桌坐的崇碧,爽朗的笑着,对邱亚非说:“悄悄的说,不要让碧儿那丫头听见——湘湘一站在这儿,碧儿可是要被比下去了呢。”
邱亚非笑着说伯父说笑了,不过要这么算,当真是我们赚大了。
叶潜又看屹湘,点点头,说:“湘湘跟潇潇倒不大像。”
叶崇磬看了屹湘一眼,也看看崇碧——崇碧正跟潇潇说着什么,真正是笑靥如花,并不理会这边——他没出声,叶崇磐却跟着笑了,小声在堂弟耳边说:“爷爷说的话是没错,但要是让碧儿听见,可就糟糕了。”他早站了起来,白衬衫外穿着修身的西服马甲,很是俊美。
叶崇磬看他一眼,也笑了。见这桌上除了邱亚非夫妇倒都是他家的长辈,他一圈儿叫人下来,顿时觉得自己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再看看旁边桌上,还有……真是迟到的不是。
叶崇磐打趣他说让你来的晚,我磕头都磕过了呢。说着赶他走开,“没的这么大个子杵在我旁边,显得我矮。”
叶崇磬哭笑不得,只好先走开——屹湘倒没动,仍听爷爷问话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两脚并立,站的真是直……
叶潜见屹湘仍垂手立着,忙让她快去坐下——他一发话,屹湘这才跟在座的叶家长辈一一打过招呼,过来曲着膝,在母亲座位后,跟父母亲解释了两句,无非是说明一下公司有事情来晚了些。郗广舒拍拍她手,微笑。
旁边坐着的叶夫人刘迎霞看着屹湘笑道:“湘湘要说乖也真是乖——你听磐儿吓唬人呢,头道菜都没上呢,哪里算晚。不碍事的,快去吧。”
“是,叶伯母。”屹湘看着叶夫人。只有一眼:这叶夫人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眼神也被这微笑牵扯的分外温和——屹湘心想,今天这个日子,也是呢,她母亲,不也是温情脉脉的,丝毫不带传闻中的那种铁腕色彩。
叶夫人点点头,看着屹湘往崇碧那一桌走过去,倒笑着跟郗广舒说:“还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我见过一面。之后这许多年,竟没机会再见,忽然就这样大了,真不相信。”
郗广舒点头,也看屹湘,她已过去走到潇潇和崇碧中间,崇碧伸手便抓住了她的马尾辫,准姑嫂俩也不管这儿百十多客人的场合,就那么一起笑了起来……她点头道:“可不是。咱们两家这些年阴差阳错的,总不在一处,大人们见面都是匆匆的,何况他们。”
“越长越美了。”叶夫人笑道。旁边叶居德夫人附和,笑着说“几年不见,大变样了呢,真真儿的是大大的美人”;叶居廉夫人也笑道“小时候就是美人胚子”……
郗广舒微笑,谦和的说:“咱们家的孩子,左不过是略齐整些罢了,说到美,那实在是不敢当。”
几位叶夫人都是一笑,换了别的话题。
一时环佩叮当,从屏风后陆陆续续的走出穿着雪白褂子围着黑色半截长围裙的侍应生,第一道菜上来了……
屹湘一看是色香味俱全的砂锅萝卜丝,就说:“这前菜选的好……怎么,今儿是湘菜?”
崇碧笑着说:“湘菜、徽菜、粤菜与沪菜四系结合。”说着眨眨眼,看着屹湘的眼睛,就有点儿“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的味道了。
屹湘想了想,笑着说:“哟,考我呢?这上面都能花心思呢,难为你们了——我姥爷出身湘江,爷爷来自徽地。”
崇碧点头,笑着看潇潇,说:“是潇潇的主意。”
屹湘看着正跟这桌主位上的叶家五叔和叶崇磬说话的哥哥,说:“怎么想来!”她见叶家五叔动了筷子,才下箸。萝卜丝清脆爽辣,真乃好吃至极。她就要下第二筷子,就听崇碧说:“不准多吃。”
她笑出来。
“潇潇说你前儿还吃辣吃到胃疼。等下的菜都不是辣的,你且多吃些。”崇碧拦着她些,笑着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哥哥,说:“要说呢,你们也是的,前面繁文缛节的仪式都过去了,要上菜了你们到了。”
屹湘笑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啦。Josephina今天刚刚回来,总部那边有个重要会议,我们一起开会来着。”屹湘想起刚刚会上汪筠生那副铁板一块的表情,吃下去的东西好像真的像炭火,胃里又火辣辣的了。她果然听话的放了放筷子。
“不管,反正你是迟到了。等下你跟我哥,我都不放过。”崇碧笑。
“好。叶伯伯和我爸都讲话了?”
“嗯,都讲话了,不过没超过三分钟。超过三分钟,他们二位不落泪,在场的人都要落泪了。”
屹湘看着崇碧。崇碧一对大眼睛里波光潋滟,此时吸了吸鼻子,想必刚刚的场景,相当的感人。她说:“这会子都这样,婚礼上岂不是要哭的一塌糊涂?咱们不让老爸出席了好不好?”
崇碧“扑哧”一乐,说:“不让?我爹还说,一定要带着我跳那支舞,就用那支曲子《Daddy’sLittleGirl》……我看他能做到。”崇碧说完,跟屹湘一块转头去看叶居贤,正巧看到叶居贤与邱亚非执了手,一同在跟老朋友说着什么,两人感慨的同时叹了口气。
“老爸啊……”异口同声的。
屹湘望着跟叶伯伯站在一处的父亲,被高大健壮、腰背挺直的叶伯伯一衬,父亲竟然显得矮小瘦弱极了……她忙转了头。
两个人悄悄的说着闲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共十桌客人,亲戚占了有七八成,余下的都是至交。几乎是真正的家宴。
屹湘的目光一一的点过他们的面庞,心里像有一本点名簿……
“这菜味道还真不错。”崇碧说。
她问:“这湘菜用的是华天金阁的厨师?”
崇碧吃惊的看着她,说:“湘湘你什么舌头啊!”
“他们的东安子鸡是真正的东安子鸡。”屹湘说。
侍应生正把一道菜端上来,正正的就是东安子鸡。
崇碧哼了一声,说:“潇潇说,你做了一手好湘菜,哪天给我们露一手?”
“算今儿迟到挨罚?”屹湘还惦记着刚刚他们说的呢。想到这里,她就听到叶崇磐的朗朗笑声。
“我们家大哥的性子,若要活泼起来,也当真是活泼极了。”崇碧叹了一句,“不疯魔,不成活。就是这句话了。”
屹湘倒从刚刚便注意了叶崇磐身上的那套剪裁细致的西装,只见叶崇磐穿在身上,很有些古典的味道,脚上两截的皮鞋,正如同老相片子里走出来的俊美公子,若不是此时正活泼泼的跟人谈笑风生,衬衫的袖口正式最新剪裁设计的模样,真就是无声电影里走出来的人儿一个呢……而屋子里暖意融融又喜气洋洋的,令她安然。
崇碧被潇潇叫走了。
她独坐。
手边水晶杯里香槟酒甜爽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挥发掉,她拿在手里,嗅嗅,又放下。
叶崇磬隔了几个人,看她嗅着香槟的香气,又对着光观察一会儿色泽,拿起来、放下、又拿起来,并不喝。眼神却像是看着巧克力忍不住想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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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三)
他吸了口气。
鼻端馥郁的香气,全赖身后那整面墙的香水百合。香气有些过于浓郁,他一向不大欣赏的来香水百合的味道,日常里一小把便会占领整间屋子似的;此时浓郁的简直会醉了人……
“潇潇和崇碧登台了。”五叔叶居正微笑着说。懒
叶崇磬看向设在百合墙前的台子上,潇潇跟崇碧刚刚走到中央——潇潇身材颀长而帅气,今晚比平时多了一分喜气,稍显活泼;崇碧容色鲜艳而秀丽,站在潇潇身边,握了一杯香槟酒,微笑倩兮,端庄而沉稳……一时上哪里再找一对如此搭配的璧人?
就见潇潇举杯,代表身边的崇碧,感谢诸位亲友今晚能出席宴会,感谢大家的祝福……说的也算是官样文章,照本宣科都是那几句词儿,不晓得为什么,有些话明明排序是一样的,从邱潇潇嘴里说出来,额外的带着些感染力。
叶崇磬分明看到好几位女性长辈都在拿手帕擦眼角了……屹湘伏在椅背上,看着她的哥哥;潇潇举杯的时候,特别向这个方向示意,她才回手拿起来水晶杯,贴唇一抿,脸立刻就红了。
“这个潇潇,真是有趣。”叶居正微笑着说。
崇磬没出声,又给五叔斟了一杯。
就听台上一阵笑语,他们看过去,果然台子上多了一个人,正是他那堂哥叶崇磐。不晓得台上三个人嘀嘀咕咕一会儿都说了些什么,叶崇磐便拿过来话筒,说:“这会儿大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恰好该是上节目的时候——既然是这两位主角的好日子,头一个节目,就请我家妹子钦点。”他把话筒递到崇碧手中,笑着说:“碧儿来说。”虫
厅里的气氛热闹起来,每个人的情绪都好像被调动起来了似的。
屹湘仍伏在椅背上,看着崇碧拿了话筒,竟往他们这边看来,她笑着挥挥手——崇碧穿着她亲手制作的衣服,美丽极了,令她情绪很好……又也许是刚刚抿了那一滴酒的缘故,虽只是沾了沾唇,心头却有一点战栗的快感,继而全身发热,差不多是醉了的感觉了。
“……能不能请哥哥来一支曲子?算作今天送我的礼物?”
屹湘只听到这句话,她转头看叶崇磬。哥哥,肯定说的是他了。
叶崇磬愣了愣,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没有琴啊。
屹湘看着这兄妹几人的互动,端的有趣,转眼看见潇潇,潇潇竟也对她眨了眨眼……她就笑了。
“这个容易。”崇碧笑着。她话音一落,百合花墙后走出两人,一人搬一张琴凳,一人拎了一把大提琴,站到台上去,“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叶崇磬这才知道,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他起身走到台上,笑着说:“我可有个条件,今儿别是我独奏。好事成双,是不是?”
叶崇磐在一边听到,接口便说:“我说他哪儿有这么容易就吃罚单的——麻烦工作人员。”
崇磬眼睁睁看着四名工作人员从百合花墙后推出一架钢琴来,笑道:“那里难道是宝库嘛?”他刚说到这儿,就听堂哥叫道:“小湘湘?”
屹湘正有几分目瞪口呆的看着台子上不停的出现宝物呢,想要看接下来有什么节目——也实在想象不出长手长脚的叶崇磬,摆弄那大提琴的模样——不料就被点了名,她下意识的举了一下手,“叫我?”
叶家五叔爽朗的笑起来,“湘湘也太老实了。会被磐儿他们欺负的。”
“来,刚刚说了什么来着?还不来报到?”叶崇磐打定主意要让屹湘跟崇磬表演节目了,一个劲儿的催屹湘。
屹湘只好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到台中央,叶崇磬的身边,小声说:“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不要你唱歌也不要你跳舞,看到这架钢琴了?《Rolling--in-the-deep》,碧儿最喜欢的曲子之一,请吧。”叶崇磐笑着。
崇磬看屹湘。
“我没……”她刚开口,潇潇便打开琴盖——谱子也准备好了。
叶崇磐笑的坏坏的,示意潇潇跟崇碧回位子上坐下,“让我们欣赏,《Rolling--in-the-deep》。二位,请。”他说完,抬手打了个榧子。厅内的灯光转换了一下,四周围暗下来,台上的光束,一团聚在钢琴处、一团聚在大提琴处。
叶崇磬跟屹湘站在暗影里。
屹湘听到叶崇磬问她:“要不要换一个?”
屹湘想了想,说:“给我几分钟准备。”
她走过去坐到琴凳上。看了一会儿谱子,手指试了试琴。
厅内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
叶崇磬将琴弓搭在弦上,等着屹湘——她抿着唇看谱子的表情,显得异常认真,认真到有些紧张;看她紧张,他倒越发放松……屹湘终于抬头对他做了一个手势,他点点头。
琴弓一拉,大提琴那浑厚的声音泻出来……
屹湘双手扣在琴键上,用钢琴清脆的音符,配合着叶崇磬的演奏。
叶崇磬听得出来屹湘技法相当生疏了,但好在灵性还是有的;屹湘也知道叶崇磬是在尽力发挥,掩盖二人初次合作的冲突……二人渐渐的找到了相合的节奏。
乐曲舒缓而淡雅,又扣人心弦。
一曲终了,厅内沉寂。
叶崇磬的手放在琴弦上,琴弦的震颤传导到手掌心,直到有掌声响起,他才抬头,屹湘正望着他,对着他做了一个“V”的手势,很傻的一个手势……他点了点头,起身示意屹湘,两人站到一处。
兼职主持叶崇磐笑着说:“这真是意外惊喜。我还指望着你们俩演砸,给我们来点儿超级笑料呢……”他说的有趣,逗引的大家反而因为他的话笑个不停。
叶崇磬不待他说完,便指了指下面,说:“哥哥今儿晚点名,没发现那个偷偷溜进来的嘛?”
此时室内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屹湘一时有些不适应这强光,她略转了下头。听叶崇磬含着笑这么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入口处竹帘前,董亚宁不知何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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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四)
她怔了一下。
看他双手抄在裤袋里,身长玉立的一个人,笑微微的,忽然变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就笑的更从容似的,小步急挪,一径的走过来,直冲着叶崇磬说:“你这人也是,好好儿的弹你的棉花就是了,怎么还挂着拉我做垫背的?”懒
说着人已经站到台上,对着下面的众人微微鞠了一躬,笑着说:“既是来迟了,自当认罚。待会儿我自罚三杯,主人家要我怎样我就怎样,行不行?”
叶崇磐笑道:“能要你怎样?我们家又不缺好牲口拉车——况且你也没那把子力气。”说着眼中翻波,认真的做出打量董亚宁的样子来。
董亚宁知道他一向是这样的,不以为意,仍笑着说:“大哥今儿就别逮住我损了。”
“不损你也可以。”崇磐指着台上的钢琴和大提琴,“你也照准了这个,给我们来一个好节目——且说人家珠玉在前,你不准掉份儿。”
董亚宁听了,认真的瞅瞅站在他旁边的叶崇磬和郗屹湘。
屹湘只觉得他目光如电,虽是粗粗的扫了她一眼,倒去看准了叶崇磬,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目光里刺骨的寒意——她竟不由自主的微笑了。掂了掂右脚。脚踝处酸软。
叶崇磬见董亚宁看着自己,眉端微扬,说:“你别打我的主意,我今儿是认罚,可不打算一再献丑。”虫
董亚宁哼了一声,对着台下的潇潇招手,潇潇刚要起身,被身旁的崇碧拉住,崇碧只说:“不带还让我们潇潇出节目的!”
潇潇就顺势坐了回去,做出无奈的样子来。
董亚宁侧身就着崇磐手里的话筒说了句:“潇潇,你这是活生生的给我们表演什么叫妻管严呢!”
哄堂大笑。
屹湘在这样的笑声里,默默的从台子的另一边退下去。长时间的站立,她有些受不了。况且如今台上,不需要她做背景。
叶崇磬发现的时候,屹湘已经快走到位子上去了;他摆摆手说董亚宁你别啰嗦了,痛快点儿啊,要说你西洋乐器不行这话我们信,可你民乐总是行的吧?
崇磐被堂弟的话提醒,哟了一声,看着董亚宁;董亚宁立刻就笑了,问:“难不成你们连胡琴都有?还是带着全套的班子?”他掸了掸衣袖。今晚没来的及换正装,急匆匆的从机场直奔了这里,穿的极随意潇洒,倒合了他素日的风度,因此往这里一站,虽然并不庄重,但也并不显得突兀、失礼。
“又不打算开台唱戏,哪儿有时时备着班底的呢?”崇磐笑着说。
董亚宁却有了主意,只说:“话虽如此,还请哥哥救我一救哇……”他这一“哇”,便扯上了调门,一字在喉间迂回婉转,两手一搭,一揖几乎到地。再抬头,笑眉笑眼的望着叶崇磐。
一边看着的叶崇磬见他这做派,忍不住微微一笑,晓得接下来没他什么事儿了,也学了屹湘,悄悄的往后撤。
席间众位亲友有性急的,这时候高声叫道“只管蘑菇个什么劲儿啊,快快快”。
董亚宁示意叶崇磐,“请吧?”
叶崇磐拍了拍话筒,微笑道:“得了,不为难你,瞧着你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什么好招数来——今儿晚上按说应该来一出《龙凤呈祥》,仓促间总也凑不齐人哪。”
“《龙凤呈祥》倒罢了,《钟馗嫁妹》才是应了景儿呢。”下面嚷嚷起来的是叶崇岩。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身边坐着的大姑姑叶居善拍了一巴掌,还没拍疼他,叶居善自己都撑不住笑了,对着台上说:“磐儿和亚宁快些,我们都等着呢!今儿大伙儿有耳福,叶崇磐这钟馗要不是瞧着妹子的脸面,轻易也不开腔。”
又是大笑。
台上两人低声一计较,叶崇磐就跟大家报了名目:“清唱一段《坐宫》。准备仓促,各位多包涵。”
早有人送上来一只话筒给董亚宁。
他接过来,跟叶崇磐分别的背转身去,各自调整情绪……
“咦,亚宁还有这手儿呢?”崇碧笑着问。
“他京胡拉的好极了。”叶崇磬听见,小声说。潇潇跟着点了下头,说:“可不是。只是轻易不露。”
“这点儿跟大哥对撇子。他们俩能聊一处去。”叶崇磬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台中央一团亮光,那正在预备中的二人仍在光团之外,只看到轮廓。忽听到董亚宁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愣了一下,笑出来,“糟了。”
“怎么?”崇碧问。
“他花粉过敏症很严重。前几日还犯了。”叶崇磬说。
“布置会场的时候已经交代处理过呢。我也怕这么多花,一个是香气太重,一个是花粉会惹事。”崇碧解释。
“那就好。”叶崇磬拿起湿毛巾来擦了擦手。看到大伙儿都在等着董亚宁他们开唱,屹湘则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时候崇碧回身拍了屹湘一下,笑着说:“你琴弹的也好,当真是拿得起来放得下……是吧潇潇,湘湘琴弹的真好。”
屹湘笑了下。
“她那也叫弹的好?”潇潇笑着说。
“咦,你倒说说,这都不叫好,什么样的算好呢?”崇碧眼睛里含着笑意,揶揄潇潇。潇潇顿了顿,没接话。
“是不算好呢。我自来没有下过苦功夫。”屹湘马上接过话来,笑眯眯的、温温的说:“若不是叶大哥带着我,今儿可就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怎么会呢。”崇碧笑着回过头去看台上,“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开始了。”
叶崇磬见妹妹兴致很高的模样,跟坐在她身旁的屹湘表情正成了对比。
屹湘待叶崇磐扮的铁镜公主一步踏进光团中,虚虚的似怀抱婴儿状,稳稳站定后,开腔唱了头一句“听他言吓的我浑身是汗”,手里捏着的重丝桌布缓缓的便放了下去,只听得众人捧场的叫了声“好”,她背上的毛孔像被热乎乎的蒸汽给激到了似的,突突的随着叶崇磐婉转清亮的唱腔次第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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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五)
董亚宁一瞬不瞬的望着光团中的叶崇磐,崇磐的嗓音,清、透、圆、脆、甜、亮……无一不美,美的就算是在这样热闹喧哗的氛围里、最显著的是喜气而不是戏的时刻,也让人不由自主的会被他吸引住。果然是只要他一开腔,所有的火花都在他周身噼里啪啦爆开的精彩——他听着崇磐继续往下唱:“……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却不得团圆……”懒
他眼前却像是看到了一个缩小了的影子,穿着并不很合身的戏服,愣是把“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唱成了“原来是杨家将改头换面”……
他听着她唱错,也管不了台下满座是从校长到老师,还有那双层的礼堂里坐满了各个年级的同学有两千多人呢,在台上便“扑哧”一声没绷住笑了出来,紧贴在腮上的微麦将这一声笑清晰的传了出去……他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就只见她上了妆的面孔都红惨了,一对眼睛盯着他,像要盯死一只蚊子似的……他的胡须在乱抖,她怀中那个假婴儿简直被她捏的快要变了形、身上的锦袍随着呼吸的急剧加速金光乱窜,晃的他额头紧急冒汗……一场好好儿的艺术节汇报演出,愣是她一句口误加他的“笑场”给弄的状况频出,越唱越快,琴师也压不住他们俩的节奏。也不知道两人都是用了怎样的意志力克服下来,好歹撑到结束,急忙慌促的谢了幕简直是逃到了后台。操琴的老师傅怒气冲冲的甩手离去,她还没卸妆,回头瞪他一眼,袖子一甩便动手打他,袖口的水钻勾住了他的胡子,猛然间扯下来,胡子帽子一把乱七八糟的的挂在脸上,他只觉得耳下一阵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摸,血……她也吓坏了,胡乱的用白袖子按在他伤口上,那眼睛里满满的怒火忽然间被泪水扑灭了,全是恐慌,全都是……虫
“……我这里走向前再把礼见,尊一声驸马爷细听咱言。”叶崇磐转身对着董亚宁,“驸马!”他的兰花指原本由外向内徐徐一晃点到为止即可,此时他余外的来了一个动作,点了一下亚宁,下一声娇滴婉转:“驸马呀!”
董亚宁顿时知道叶崇磐看出他刚刚精神不集中了,这后面一声驸马也是多余来的。他忙做手势拎袍带表示自己六神归位。
叶崇磐从容点头,接下去便唱:“早晚间休怪我言语怠慢,不知者不怪罪你的海量放宽。”
“公主哇!”董亚宁一步上前,开了腔。
好不好的,他这算是多年来当众头一回亮嗓,下面坐着的除了长辈便是朋友,倒当真是从未见他来这么一出,说捧场大家也的确捧场,先就给来了一个碰头彩。
他微微鞠躬致意。
“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太谦。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重如山。”这一段西皮快板董亚宁唱的如水银泻地般干净利索,听着的众人中戏曲修养高的如叶居善等人也都露出赞许的笑容,一时掌声如潮。
叶崇磐见董亚宁进入状态颇快,放松的接上了词。
这段戏原本他就是极熟的,以为董亚宁不过玩票,能顺利唱下来就算不错,哪儿料到董亚宁一开腔颇令他惊艳,二人交接之间显得娴熟无比、默契横生,他心情一好,唱的也格外来劲——他们你来我往,虽说是清唱,也正是各凭本领,半点儿拙也藏不住……
圆圆满满的唱下来,董亚宁只觉得自己身上都热了,听着下面大家鼓掌叫好,喊着“再来一个”,就差往台子上丢钢镚儿的劲儿,他笑着,抱拳对众位道谢,又郑重的谢叶崇磐。
叶崇磐得意而矜持的笑着,跟董亚宁一起鞠躬,这才算谢了幕。
厅里的气氛经过这两个亦庄亦谐的节目顿时热闹起来。菜还在继续上,可显然席间人人的情绪都已经兴奋了,谈笑风生者有之,手舞足蹈者有之……董亚宁往叶潜老爷子那里跟一众长辈问安道喜敬酒顺便也为自己迟到致歉之后,才过来潇潇这里,一站定,还没开口,就真的如他之前所言,痛痛快快的自罚了三杯。
屹湘就看见三个杯子像流星一般在桌子与董亚宁的手之间划过,晶莹闪烁。
她默默的转了下脸。
旁边的叶崇磬说了句“慢点儿”。但董亚宁没听。
崇碧见他喝的太猛,想要拦一下,反被潇潇拉住,待望着亚宁三大杯白酒下肚仍气定神稳,她刚要松一口气,就见亚宁又将三杯满上,说:“敬你们。”他先干了,一亮杯底。
崇碧整晚没见过人这么跟他们俩喝酒的,一时犹豫,却见潇潇也不多话,拿起杯子来也干了,接着说:“崇碧酒量不好,我替她。”
董亚宁点头,笑道:“崇碧随意。”
崇碧倒笑了,说:“哪个还用他替!不过,若是我结婚那天你敢这么灌我酒,等着的。”她说罢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谢谢董哥。”
董亚宁竖了一下大拇哥,笑道:“论理这话不该今儿说,不过今儿说也不过分——我们潇潇,以后就拜托你了。”
崇碧笑着看了潇潇一眼,话却是回应董亚宁的:“没问题。快坐下……菜还没上齐呢,吃点儿热菜。”
叶崇磬这时才对着董亚宁示意:他右手边空着的位子正是给亚宁留的。
董亚宁过去坐下,还没坐稳,就见一只白袖子越过了他肩膀,将一个海碗放在了他面前,“哥哥哟!”他不用回头都知道一准儿是叶崇磐。果然叶崇磐拎了一瓶子酒,咕咚咕咚往海碗里倒,他笑道:“哥哥,你这是向着我呢,这可是好酒!”
叶崇磐将剩下的酒“嘭”的一下放在桌上,“我可不是向着你呢?你给我喝了,我什么话都不说了。”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六)
崇磐一整晚都笑嘻嘻的,这会子脸上平平板板。董亚宁晓得他这是小小发作自己在台上走神的表现呢,自知理亏,于是也不说什么,痛快的将海碗端起来。
一桌子的人都有些吃惊。这海碗,整瓶的酒倒出来,只剩了瓶底浅浅的一层,这要是一口气喝下去……何况董亚宁前面且喝了那么多了。懒
叶居正皱了下眉,刚想说侄子崇磐一句胡闹,董亚宁嘴唇已经沾到了碗沿儿,他话到嘴边也就没出口。董家父子出了名的好酒与海量,他也是知道的。
只见董亚宁鲸饮一海碗,跟喝凉水似的,饮罢将碗扣了过来,漂亮的眼睛此时简直像两颗浸在泉水中的黑葡萄,转一转,望住叶崇磐,“哥哥?”
叶崇磐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痛快!回头我在大戏院开台,你一定要来。”说罢也不等董亚宁表态,转身离去。
“我还怕没票呢,这回可好了——他可是请我去的意思?可见我刚刚表现不错呢。”董亚宁说着,这才吐出一口气来,又道:“这会子若是来个火星子,我能变喷火龙。”
崇碧已经让人特为他沏了一壶白茶搁在手边,又催促他快点儿吃些东西。
叶崇磬见他脸色慢慢的变了,双颊绯红,浑身上下酒气沉沉,说了句:“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董亚宁没答话,瞅了一眼叶崇磐左手边的位子,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餐巾叠起来放在椅子上,他便笑了笑,笑容跟他身上灼热的气体恰好相反,冷的。虫
叶崇磬看看董亚宁,微微皱眉。
他给亚宁续了杯茶,说:“少喝杯酒,多喝杯茶。”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空位。
菜已经上到后面两道,屹湘这趟卫生间也实在去的太久了……
屹湘在卫生间里坐着,她从架子上拎下一条雪白的毛巾来,铺在马桶盖上,坐上去,权当休息了。
外面有女宾进进出出,多数是来补补妆的,轻松的聊聊天,话题不拘一格。
屹湘从她们的声音里判断着这个可能是谁、那个可能是谁;也许出去验证一下答案会比较好,不过她懒的动了——有人说到她,“想不到多年不见竟比先前出落的美了”;也有说“听说如今在LW任职高层,倒是不知道怎么成了空降兵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以后还是方便了我们”……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些奇奇怪怪的闲话,这让她的神经略微放松。
是呢,有些事情,除了当事人还记得,对旁人来说,不过是时过境迁。哪怕当初是天来大。
她按了按胸口,苦笑一下。
“董亚宁还有这一手儿,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他只会喝酒打架。”竟是叹了口气。
“你不就喜欢他这样的火爆脾气,够n?”语气带着戏谑。
“是啊!不过,听说前几日发脾气,在Reitz门口揪住不知道哪个女的打——你说他如今是不是越来越吓人了?再怎么着,动手打女人也太可怕了……”又叹口气。
“要打也用支票打是吗?难道他的手不打女人、只签支票给女人,就不可怕了?”还是戏谑的语气。
屹湘托着腮。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出不去了。
身上是一波儿一波儿的热,细细密密的汗不住的往外冒。渐渐的脸上黏湿,很想洗一把脸……
“谁是那个意思来着!反正你就是觉得他不好嘛。怎么比也比不上叶崇磬是吗?”
“根本就没法儿比好不好。”戏谑没了,笑意盈盈。
“叶崇磬听不见的,甭这么夸。肉麻。”
“听见听不见,我该夸都要夸啊……”
“要我说,叶崇磬要沾点儿董亚宁的性情,董亚宁有点儿叶崇磬的内敛,或许也就完美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哦……要我说大可不必,天生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如男人说女人,顶烦上帝给你一张脸、你自己再造一张;我也顶烦男人掩了真性情,偏要装腔作势……”
屹湘想,这二位,年轻,听起来,不过20岁出头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揉着脚踝,仔细看看,酸痛,还有些肿。
她这两天一直穿平底鞋的。要来这里,选平底鞋配晚装也是有的,却不知为何,硬是想要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出现,许是潜意识希望自己能更好的站在邱家人这一列里……她包里有药,这会儿拿出来,撒了一点儿在手心,揉着脚踝。药液浸在皮肤上,由清凉直温热,令她舒服一些。
药味飘散开,外面聊天调笑的女子顿住,小声说:“咦……”
二人也许是意识到此处还有别人,再停了一会儿,就说:“这药味真难闻。”便结伴离去了。
屹湘将药瓶凑近了鼻尖儿,深嗅。
难闻?
才不会。
她出来的时候,外间化妆室安静的空无一人。她用冷水浸了一会儿面颊,脸上的潮热仍在;她细细的补了妆,补的极仔细,生怕有一点儿不得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三的看顾,忽觉得自己这般如此的仔细,也实在是有些过了……有女客进来,见到她微笑打招呼。她礼貌的回应,虽然并不记得这是哪位了。
出来听到宴会厅里笑语声声,略站了站,却往相反的方向去。
这所建筑原不是做餐厅来的。她仔细看过了才知道。也难怪刚刚崇磐大哥逗他们表演节目,那乐器说搬来就搬来,这里根本处处都藏着乐器……墙上几把小提琴,她仔细一看,竟真的是意大利名家制作,几百年历史的东西呢。
她不知不觉顺着安静的长廊走到了尽头,平台处有竹编桌椅。外面微风阵阵,竹叶沙沙作响……她坐下来,平伸了腿,右脚轻轻的转着圈子,鞋面上的珠子因为这轻轻的摇晃,宝光四溢……
叶崇磬抬眼便看到了这一幕,脚步收住,手里的烟盒调转了个儿。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七)
淡淡的银光划了个弧线,被控在手掌心里;控也是该控住了的,却不知为何,那银光似乎是投到了心的平面上,对着的分明是流撒着淡淡月光的一个角落,那里却渐渐的亮起来了似的——他不想会在这里撞见她,且撞见她的时候,这些小动作,实在是不太配她这身打扮、和整晚上的表现。懒
他一下子便想起了她刚刚在台上对他做的那个小动作:小剪刀手指,轻轻一晃——她的手不大,手指也不算长,手掌更是圆又小,显见不是钢琴家的材料,当年练琴,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呢……他想着,其实她琴弹的还不算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