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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

    他大概觉得顾大律师碍于场合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有意思。

    特别不是东西。

    顾晏没开口,一脸平静端起杯子喝掉那杯大地之心,撩起眼皮沉沉看了燕绥之一眼,“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记忆力很好。”

    “威胁?”燕绥之挑起眉。

    “不是。”  顾晏淡淡道:“告知。”

    他说着把空杯放回桌上,又道:“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达不成了?”

    燕绥之“嗯”了一声,略有些遗憾,“看来是这样。”

    他们原本打算从那些店主的聊天和抱怨中挑拣些关于基因调整的有用信息,但这么一分区,他们显然听不到什么。

    顾晏站起身道:“那走吧。”

    说话间,C区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位戴着帽子和口罩,正是之前燕绥之没看清的那位。

    他们似乎要穿过E区往外走,灯火摇晃过去,从那人脸上一掠而过。

    燕绥之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是那位医生!

    灯光紧接着从燕绥之和顾晏身上绕过,那双蓝眼睛看了过来。

    上次在楼道里,燕绥之戴着口罩,但眉眼是露着的。不知道昏暗光线下,对方有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对他的眉眼还有没有印像,

    如果很不巧留有印象,那这次再碰到就不太妙了。

    警惕点的人一定会起疑心。

    蓝眼睛的目光投落到这边时明显愣了一下。

    “……”

    燕绥之心说自己的运气是好不了了,这眼神明显是认出来了。

    第95章

    蓝眼睛(三)

    现在的人观察力记忆力都这么好了?

    燕绥之仍然觉得有点诧异。

    跟蓝眼睛并肩走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行头看着就价格不菲。他一边翻看智能机,一边还在跟蓝眼睛说话,后半句伴着酒吧音乐,模模糊糊地传进燕绥之耳里。

    “其他就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我去港口,需要送你去医院么?刚好顺路。”

    酒吧里除了针对路人的E区,其他区域都是“内部人士”,估计没几对情侣,至少这两人就绝对不是,一看就是来谈事情的。

    中年男人没有听到回答,纳闷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蓝眼睛的目光。

    “在看什么?”他顺着蓝眼睛看过来,表情倏然变得警惕起来。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这么敏感。

    但他显然在这酒吧里有些地位,面色稍一变,两个往来的服务生都停住了脚步。

    这时候装作状若无事的样子反而很奇怪。因为正常人突然被一个陌生人盯着看,总会有点反应的。要么会觉得对方莫名其妙,要么会认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状况。

    事实证明,燕大教授真正想要飙演技的时候,意识还是很到位的。

    他用比那个中年男人还疑惑的眼光,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重新看向蓝眼睛,目光中含着不解和莫名其妙的意味。

    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只能假装自己根本没记住对方了。

    蓝眼睛收回目光,冲那个中年男人道:“没什么,职业病。”

    中年男人脸上的警惕放松下来,笑了一下道:“这能有什么职业病?”

    “刚才灯光在他脸边晃了一片红色,我以为是感染起的疹子。”蓝眼睛说。

    “哦,这样。”中年男人哼笑,“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问你回不回,我刚好送你。”

    蓝眼睛摇了摇头,“我回B区,慢走。”

    他的声音闷在口罩里,而且似乎刻意压过嗓子,听不出本音。

    说完后,他便没了在这里多呆的意思,冲中年男人摆了一下手,转头从旁边一条道拐去了B区。只不过在他转身的过程中,背对中年男人的瞬间,他再度朝燕绥之这边瞥了一眼。

    这次没带什么表情,蜻蜓点水似的一掠而过,转瞬就收回目光走远了。

    燕绥之低头拿起座位上的大衣围巾,兀自琢磨着。

    那个中年男人也没逗留,冲两个警惕的服务生挥了挥手示意没事,一边穿大衣一边朝酒吧大门的方向走。他抬手翻大衣领子的时候,袖口缩了一截,露出了手腕上戴的东西。

    顾晏站在桌旁等燕绥之拿东西,目光刚好从那东西上扫过。

    那是一串手链,看起来像是乌木之类的东西,削磨成珠。在那些黑色的大颗圆珠中间,吊着一个菱形的红色金属片。

    中年男人翻完衣领,动作间,手链已经重新被袖子遮挡住,再看不见了。

    顾晏神色未动,却记住了刚才那个金属片的模样。

    如果之前看到,他可能会把那当成一个简单的装饰图形。但这会儿他却瞬间意识到,那应该是一个金属的“方片”。

    这种年纪的人,佩戴一些东西总是含有某种意义。

    奇怪的是,这种样式的串珠顾晏居然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应该是最近。

    有人佩戴过类似的东西?

    他飞快回忆了一遍最近见过的人,可以笃定那些人里没有带这种串珠的。毕竟他这些天见的不是同事朋友就是委托人,都是常打交道的,印象绝对不会这么模糊。真有人戴过,一眼就该想起来了。

    如果不是人,会是什么……

    除了人之外,他最近接触最多的就是案子。

    是某篇报道?

    只有报道或者细致的案件资料里会附有一些照片,有可能出现过这样的东西,但并非是报道重点,所以他印象不深……

    两人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黑市街依然热闹。那个中年男人刚好钻进了一辆豪车里,带着另外两辆车离开了这条街,显然对防追踪经验丰富。

    燕绥之和顾晏也上了车,自动驾驶开启,带着他们往城中花园的方向行驶。

    “刚才怎么回事?”顾晏问,“那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你见过?”

    “我之前来黑市街找过那家做基因修正的作坊,当时便衣和警员太多,各家都很收敛,查不到什么明确线索,只在那个楼梯道里见过那个人。他应该是作坊里的人之一,本职是医生。”

    “医生……”顾晏思索片刻,又问:“还有什么特点?”

    燕绥之:“蓝眼睛。”

    顾晏:“除此以外?”

    燕绥之:“男的。”

    顾晏:“……”

    一个蓝眼睛的男性医生。

    多细致的特点。

    照这个条件在德卡马筛选,没有百来万人也有几十万吧。

    就在顾晏有些无言的时候,燕绥之突然朝他伸出手来。

    他修长的手指放松地微屈着,蒙住了顾晏下半张脸,家里那款洗手剂浅淡干净的香味萦绕过来。

    顾晏一时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愣了一下,燕绥之便撤开了手。

    “怎么?”顾晏疑问道。

    刚问完,燕绥之的手又蒙了上来。

    顾晏:“……”

    “做个试验。”燕绥之说。

    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顾大律师终于耐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试完了?”

    燕绥之啧了一声,“干扰因素太强。”

    他看到顾晏凉丝丝的表情,莞尔道:“记忆力很好的顾同学,问你一个问题。”

    “说。”

    “假设我对你而言是个陌生人。”燕绥之这次掩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清晰好看的眉目和一部分鼻梁,“光线很暗,而你只看到了我上半张脸。”

    他回忆了一下,又更正道:“准确说来,不是看到,而是这样一扫而过。那么好几天后,你冷不丁再见到我,这次没有任何遮挡,光线依然昏暗,你能立刻认出我么?”

    “……”

    别说挡脸了,没脸都能认。

    顾晏偏开头道:“还是换个路人假设吧。”

    不过假设或是试验都只是为了确认,事实上他们不做这些也能有个大致答案——

    昏暗灯光下,那样简简单单的瞥一眼,会有印象吗?当然有。

    “如果第二次穿着类似的衣服,跟前一次一样戴着口罩,在同样略微昏暗的灯光下,确实有立刻认出来的可能。摘了口罩反而可能不大。”顾晏说。

    因为那种前提下记住的并不是真正的五官细节,而是那个场景。70%复刻那个场景时,就很容易让看过的人产生联想。

    就像那个医生两次都戴着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双蓝眼睛,燕绥之就能很快认出来。

    是那双蓝眼睛长得特别好认吗?不是。一条大街上蓝眼睛的人能占三分之一,根本不能算什么特征。

    燕绥之能认出来,只是因为对方的装扮跟之前很像。

    “刚才在酒吧,我想错了方向。”燕绥之道,“那个蓝眼睛医生看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认为他对楼道里的我有印象,并且认出来了。现在细想觉得不对。那天在楼道,他可能根本没有看清我的样子,也就无所谓有没有印象。他刚才之所以愣一下,是因为本身就认识我。”

    “他认识我,我可能也认识他,或者见过他。”燕绥之笃定道,“但远没有到熟悉的程度。”

    如果熟悉,即便只露出眼睛,燕绥之也肯定能认出来。

    所以这个人他可能只见过一两面,没有仔细看过对方的脸。

    一个见过但不算熟悉的蓝眼睛医生。

    这比刚才范围缩小了一大圈,但对于两位律师来说依然不算什么。除了法院警署看守所,医院大概是他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打过交道的医生也数不胜数,蓝眼睛的同样很多。

    好在刚才那个中年男人说过一句还算有用的话——

    他说,“我要去港口,需要送你回医院吗?顺路。”

    两人把行车地图调出来,黑市街到港口自动规划出了三条路。

    燕绥之上次见过蓝眼睛步行离开黑市街时所走的方向,跟着三条路相结合,当即筛除了两条,只剩下最后一条。

    “跟这条顺路的医院……”顾晏点了两下,地图上这条线两边所有医疗诊所都被打上标记。

    一共三个卫生中心和一所医院。

    “区立中心医院。”燕绥之念出那个医院的名字,挑眉道:“那就怪了——”

    如果是春藤、中央、夏花之类的医院他倒能有些答案,偏偏是这所区立中心医院。

    这所医院他还真没打过什么交道。

    线索到这里似乎断了一截,又变成了云山雾罩的状态。

    而这种零散细碎的事情办起来总会让人记不清日子,以至于这天晚上,燕绥之接到房东通讯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七天的试租期居然快要过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房东说,“应该住得不错吧?不瞒你说,我后续合同都准备好了。”

    燕绥之道:“很抱歉,我应该租不了了。”

    顾晏端着一杯水,原本只是上楼来跟燕绥之说声。

    结果一听到“租”字,顾大律师当即改了主意,靠在门边不走了,大有通讯聊多久他就等多久的架势。

    燕绥之干脆摘了耳扣,改成外放。

    房东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房间里响起来,还有点委屈:“为什么?我这么好的房子,租金还不贵,上哪儿找更好的。”

    “……”顾晏一脸冷漠,喝了一口水。

    燕绥之道:“确实,不过我可能满足不了你的条件,所以很遗憾。”

    房东反应不过来:“什么条件?”

    “那两条禁令你忘了?”

    “哦——你是说不能养动物,以及不能带女朋友回来这两条?”房东很纳闷,“怎么?你又改主意想养动物了?”

    燕绥之:“不是。”

    万年老光棍房东突然敏感:“你别告诉我是因为第二条啊,前几天你不还跟我一样是光棍吗,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啦?”

    “不算是。”

    房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算是是什么意思?”

    燕绥之朝顾晏看了一眼,又轻飘飘地收回视线,莞尔道:“就是指没有女朋友,但可能……有了个男朋友。”

    第96章

    当事人(一)

    房东好半天没说话,估计是遭了雷劈。

    燕绥之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了突如其来的忙音——万年光棍二话不说切断了通讯,看来刺激不小。

    燕大教授挑起眉,看着智能机的通讯结束界面,有点哭笑不得。

    沙沙的脚步声顺着地毯响过来,一片影子投落下来。

    燕绥之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给房东发了一条信息,嘴里却说着:“你把我的房东气走了。”

    “……”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了。

    发完客客气气的信息,燕绥之好整以暇地抬起头。顾晏站在他面前,弯腰把那杯水搁在了他的床头柜上,又两手插着口袋重新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垂着眸光问:“什么叫可能?”

    “你听了半天就听见这两个字?”燕绥之说着,又踢了踢顾晏的拖鞋,“别站这么高,占谁便宜?”

    这话就很不讲道理了,毕竟顾律师本来就长这么高,除非锯腿,不然矮不下来。

    但这会儿的顾晏异常听话,大概是刚才那句“男朋友”的作用。他朝脚边瞥了一眼,没有让开,一边任燕绥之玩笑似的踢两下,一边顺从地弯下腰,在燕绥之唇边吻了一下,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是可能?”

    “因为男朋友这种称呼有点……”燕绥之顿了一下,斟酌着挑了个用词,“奇怪。”

    顾晏始终插着口袋弯着腰,双唇离得很近,听完又吻了一下,低声道:“哪里奇怪?”

    他就这么一下接一下地啄吻着,每吻一下就用他那一贯冷淡的嗓音问一句。

    燕绥之被弄得很痒,又有点好笑。“男朋友”这种称呼他倒是不排斥,只是没想过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挺新奇的,也挺有意思。

    “理由。”顾晏的目光从半阖的眸子里投落下来。

    燕绥之眯了眯眼,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顾晏确实让人心动,完全招架不住。

    但心里感叹归感叹,嘴上却依然忍不住要逗顾晏一句,他说:“就是忽然想起一些事。”

    “什么?”

    “今晚酒吧那杯大地之心,我很多年前就尝过,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吧。”燕绥之说,“那时候家里的管家会调酒,我那天百无聊赖,骗着他给我调了一杯……”

    他说着话语一转,玩味似的问顾晏:“你那时候是不是刚出生?”

    顾晏:“……”

    他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头疼,大概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不爱说人话的混账。

    燕绥之过了嘴上的瘾,又赶紧撸了两把薄荷叶子算作安抚,“还以为你又要被我气跑了。”

    顾晏看着他,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我也这么以为……但是脚不想动。”

    “那就不动,这是你的房子。”

    顾晏却说:“这是你的房间。”

    燕绥之愣了一下。

    “你有权要求任何一个人从这里出去。”顾晏说,“包括我。”

    他希望燕绥之能试着把这里当成一处归属,不受限制,不受打扰,想独处时可以理直气壮将任何人拒之门外,也不用碍于任何原因四处辗转搬来搬去。

    顾晏的声音沉缓如水,明明说得很平静,却让燕绥之心里倏然一软。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日里混账话玩笑话从没少说,好像碰上什么他都能应接自如,但真到了有些时候,他却嘴拙起来,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燕绥之看了顾晏好一会儿,忽然带着笑意轻叹了一口气,“我上一回这样找不到词,还是十来岁过生日的时候。”

    父母十几年如一日地说着温柔的祝福,他也十几年如一日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匹配,最终只能佯装随意地回一句“放心”或是“没问题”。

    但对着顾晏,这样的回答又太过随意了。

    “我好像撞了个大运。”他说着,伸手摸了摸顾晏的唇角。

    “不会。”顾晏抓住他的手指,忍不住吻过去,低声道:“我有所图的。”

    他当然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他其实很贪心。

    在习惯一个朝夕相处的恋人之前,他希望燕绥之能先习惯这个归属地,就像习惯一个家。这样,如果以后碰到摩擦或分歧,燕绥之想到的会是回到自己房间,而不是离开这里。

    这并不是简简单单回答一句“好”就能达到。

    但刚好,他有足够的克制力和耐心。

    灯光暧昧,纠葛间很容易意乱情迷。

    燕绥之眯起眼睛,呼吸有些乱,他感觉顾晏撤开一些,鼻尖抵着他的脖颈肩窝,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刚刚还笃信的克制力和耐心,转眼就要兜不住了。

    他在燕绥之嘴角碰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又抬手替燕绥之把房间的灯关掉,起身就走。乍一看背影依然挺拔淡定,但脚步声明显比平日快一些。

    就这样,还不忘帮燕绥之把房间门掩上。

    “……”

    楼梯灯消失在门外,房间内彻底黑下来,只有庭院里地灯从窗下映上来,隔着窗帘,在屋内投下一层薄薄的光。

    燕绥之靠在床头,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重新变得轻缓平静。

    他看着门的方向,听着沙沙的脚步顺着楼梯下去,越来越隐约,忽然有点好笑。

    急急忙忙的,有鬼追你吗?

    他心想。

    ……

    大清早,南十字律所的气氛就活像丧葬馆。根本原因在于高级事务官亚当斯顶着一张上坟脸,楼上楼下来回晃了好几遍。

    所里大律师不多,都各有各的事情,根本没来办公室。实习生留守儿童似的,撑起了律所里80%的人气。这帮年轻学生们有点儿承受不拉这种氛围,纷纷摸出智能机,在实习生联络群里疯狂议论:

    安娜

    -

    事务官先生早饭吃到虫了?怎么好像浑身不痛快。

    亨利

    -

    虫做错了什么……

    洛克

    -

    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菲莉达

    -

    崩溃,他第七次从我这边路过了,现在正靠着茶水间绿着脸喝咖啡,再过十分钟,你们会看到我渴死的尸体。洛克你人呢???

    洛克

    -

    洗手间。亚当斯先生什么时候下楼,我什么时候回。

    菲莉达

    -

    ……

    亨利

    -

    好了,我看到菲兹小姐蹬着高跟鞋去堵枪眼了,菲兹小姐今天真是美极了。我去茶水间偷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安娜

    -

    一路走好。

    两分钟后,亨利的消息蹦了出来。

    -

    啊……我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菲莉达

    -

    别卖关子,说。

    亨利

    -

    摇头翁案,二号被告的辩护律师定下来了,是顾律师。

    一听跟顾晏有关,安娜、菲莉达都蹦出来了。

    -

    啊?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顾律师?你确定?

    -

    不可能吧,顾律师不是正在公示期吗?

    亨利

    -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亚当斯先生差点儿想用开水洗头,冷静一下。

    群里静默五秒,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开始疯狂召唤燕绥之。

    看到群内聊天的时候,燕绥之刚从顾晏的飞梭车上下来。他揉了揉自己被震麻的手指,纡尊降贵地看了一眼群里小傻子们的讨论,回复道:

    -

    ?

    实习生们被这种级别的敷衍震住了,又愣了几秒,而后开始一句接一句地蹦豆子:

    -

    阮!你看到刚才亨利说的没?

    -

    顾律师真接“摇头翁”的案子了?

    -

    阮!你今天怎么没在律所?

    -

    能让顾律师把亚当斯先生支走吗?

    燕绥之回道:

    -

    没看。对。我在春藤医院。不能。

    众人一人发了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那之后他们再聊什么,燕绥之就没再看了。他回完信息就收起了界面,跟锁了车的顾晏一起进了电梯,直奔春藤医院感染中心11层。

    这天早上刚到南十字,顾晏就去了高级事务官亚当斯的办公室,五分钟之后拿着签完字的委托函出来,徒留亚当斯一个人在里面以头撞柱、撞桌子、撞书柜。

    “刚才在聊什么?”顾晏问。

    “在聊你的事务官会不会被你气死。”燕绥之笑着道,“据说剧情已经发展到他杵在茶水间,要用开水洗头了。”

    顾晏:“……”

    感染中心这边异常忙碌,11层又是主层,这里有十来个特殊病房、两个研究室和一个偌大的医护办公室,整栋楼的护士病人碰到什么问题,都爱往这层跑,以至于大厅和走廊中的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走路带风的。

    他们刚出电梯,就差点儿跟一位小护士迎面撞上。

    两人眼疾手快,绅士地扶了一下小护士的肩膀,以免撞个满怀弄得小姑娘尴尬。

    “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小护士连忙摆手,又冲后面招呼道,“林医生,电梯到了。”

    林医生?

    燕绥之循声看过去,就见一个熟人正穿着白大褂,匆匆往电梯这边跑。

    正是上次帮他们弄基因检测的林原。

    “诶?是你们两个?”林原愣了一下,“怎么来这了?感染中心可不是好玩的。”

    也许是黑市街那个医生弄出来的后遗症,燕绥之见到他时,下意识先看向了他的眼睛。

    很遗憾,不是蓝色。

    “来会见当事人。”顾晏道。

    “当事人?”林原问,“谁?”

    “一位感染患者,姓季。”

    林原“啊——”了一声,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第97章

    当事人(二)

    “怎么?这位患者有什么问题?”

    林原医生可能碍于职业礼貌,敛了神色,有些尴尬道:“也不是问题,唔——还好吧。不妄议,不妄议。”

    他摆了摆手,“这两天警署一直盯在这边,我没想到辩护律师会是你们。打过几次交道好歹算朋友,这案子好像挺容易惹麻烦的,医院这几天都被弄得没个消停,你们……还是小心点吧。”

    “谢谢。”

    玻璃电梯降了下去,把林原他们往楼底送。

    燕绥之瞥了一眼,跟顾晏一起穿过走廊。

    “林医生最后想说的话,好像并不是让我们小心一点。”他说。

    顾晏“嗯”了一声,“看得出来,中途改口了。”

    “他原本打算说什么?”燕绥之若有所思。

    那个口型像是要说“别”这个字,只不过林原抿了嘴唇又松开,最终还是只说了“小心一点”。

    可是他想说别什么呢?

    别掺和?别接这个案子?别为那个季先生辩护?

    “这倒不是重点。”顾晏道。

    重点是他为什么会提醒这些。

    这么说起来,林原有时候的表现确实值得琢磨。两人略微回想了一番——

    在酒城因为烫伤就诊的那次,林原就顺手帮过一个忙。

    当时的燕绥之医疗记录一片空白,这其实有点反常。正常人譬如熊孩子约书亚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并且很诧异。但林原没有,如果不是约书亚嚷嚷,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现在想来,他究竟是真的没注意,还是看到了但刻意没提?

    即便被约书亚提醒了,他也没有去细究“医疗记录为什么会一片空白”,甚至还把一次诊疗分成三块来写,帮燕绥之把记录做得好看一些。

    春藤医院的医生已经贴心到这种程度了?

    还有上次的基因检测。

    林原说,原本安排的医生不是他而是卷毛,只是因为卷毛医生有位表姐死在医疗事故里了,那两天抽不开身,所以碰巧改成他来代劳。

    究竟是不是真的碰巧?

    他当时离开检测室时,也对燕绥之他们说了一句“小心一点”。那时候,燕绥之下意识以为他是让他们小心使用设备仪器,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其实是在提醒燕绥之和顾晏谨慎一点呢?

    ……

    燕绥之回想片刻,又摇了摇头说:“不能细想。”

    “嗯?”

    “抱着某种猜想去看问题,越看越觉得处处吻合,疑人偷斧嘛。”燕绥之挑眉道,“再想下去,恐怕就都是我主观臆造的东西了。”

    “你还会主观臆造?”顾晏瞥了他一眼。

    在法学院历届学生的眼里,燕绥之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从容淡定,少有感性或过分主观的时候。

    燕大教授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比如我现在看你就主观臆造了很多东西,想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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