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突然又受到了鼓舞。”这是洛克小傻子。“什么玩意?”
“争议案子偶尔还是可以接一接的,只要不被寄炸弹。你看,院长被骂过还当了院长成了一级律师,那我以后怎么被骂骂说不定也行呢?”
燕绥之:“……”
不得不说,关于燕绥之的话题聊完之后,众人一扫之前的丧气,又活泼起来。不过燕绥之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以后当他们真正碰到那些事,还会再正式经历纠结的抉择。
也许有人会成为第二个顾晏,也许有人会成为第二个柯谨,也许两者皆不是。
在用完午餐回律所的路上,洛克突然问燕绥之:“你怎么了?”
燕绥之一愣,“嗯?”
小傻子虽然傻呵呵的,但对朋友的关心倒是很真。他说:“也是因为恐吓快递?还是那些报道?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有么?”燕绥之挑眉道。
“有。”洛克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就这样一边用消毒纸巾擦手,一边走神,我看了一下,你十根手指反复擦了有五分钟吧。”
“……”
燕绥之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地说:“手闲而已。”
第92章
第二被告(二)
这三天的时间里,在众人的关注中,“摇头翁”案竟然又有了新的进展。警方在某几处仓库同时发现了一些细微的新的证据痕迹,经过检验和测定,确定了“摇头翁”案除了最初引起热议的那个嫌疑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同案犯。
也许是因为联盟内公民议论度太高,警方在这件案子上效率比以往还要高,以最初发现案情的红石星相关警署为主,其他几个牵连星球警署为辅,成立了一个联合小组,共同办案。
各个星球警署资源联合的效果立竿见影,三天之后,同案犯的身份基本就已经锁定了。
当然,这种案件进展情况警署向来是主张封锁的,即便民众关注,报道出来的也是他们愿意透露的一部分。关于同案犯的具体信息,警署的后续布置和打算,是绝对不会提前报道出来的,以免影响嫌疑人的抓捕。
南十字律所这边之所以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都是因为迪恩律师。
有说警署已经开始铺网了;
有说同案犯已经被缉捕归案了;
有说同案犯又逃了;
还有说新收集到的证据和证言其实指向了两个人,而警署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不定,难以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同案犯……
到这天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燕绥之听到的版本就已经更新到了5.0版本——
“对了,同案犯确认了。”洛克第5次神秘兮兮地用这个句子开了头。
燕绥之刚对他敷衍完擦手洗手的问题,听到这个熟悉的开头后,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敷衍地“嗯嗯”两声,示意自己听着呢,“这次是迪恩律师在洗手间透漏的,还是接电话时无意聊到的?”
洛克也知道自己弄错过好几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帮子,“不是,这次不是迪恩律师了。”
燕绥之听了就更没往心里去了,迪恩作为一号嫌疑人的辩护律师,都没说过多少信息,被传两个弯就面目全非了。别人说的还能有真?
洛克悄悄道:“这次是我老师说的。”
霍布斯?
燕绥之瞥了他一眼,心说小傻子,“你老师不是在医院隔离着么?哪来的消息?”
“他老人家不是检测结果一直不清晰嘛,因为年纪大了有各种干扰项,确认起来有点麻烦。今早去做最后一项确认检测,在检测口那边亲眼看到的。”洛克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联合办案小组的负责警官我老师刚好认识,说是那位警官今天带着一帮警员一脸严肃地等在检测口。我老师过去跟他聊了两句,不过他只关心了一下我老师的身体情况,然后说他有点公务在身,没多提别的。但是——”
洛克做了个“你懂的”表情,“联合办案小组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公务啊,是吧!”
确实,联合小组本来就是专门针对“摇头翁”案成立的,盯的肯定是案件相关人员。
“你说……那个同案犯会不会就在春藤医院啊?”洛克道。
燕绥之点了点头,“也许吧。”
洛克嘀咕道:“等在检测口,是在等隔离区的某个病人呢?还是在等隔离区的某个医生?”
说到医生……
燕绥之又想起之前在黑市街那幢居民楼里看见的医生,他后来借着外出办事的机会,又去那边转过两次。那条街依然有警方的人守着,那里的人也依然在努力保持着日常生活的节奏。
但那两次他都没能再见到那个带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一双蓝眼睛的医生。
一楼办公室内的会客间里,高级事务官亚当斯一边手指飞快地回复着屏幕上的新邮件,一边对顾晏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那位同案犯先生在被警方找上门的时候,就直接提出要委托律师,而且目标明确,委托函一个小时前发过来了。我本来想直接替你拒绝掉,让对方另请高明,但是考虑到两点——”
他把智能机的全息屏幕翻转了一个角度,正对顾晏,让他足以看清上面的邮件内容:“一方面我还是要问一下你的意见,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考虑的。另一方面刚才收到了法律援助委员会那边的邮件,那位同案犯先生在发委托函的时候,同时向援助委员会提交了一份申请说明,现在委员会也倾向于让你出庭。”
亚当斯说着,异常不爽地哼了一声。
顾晏当然明白他在不爽什么——
一级律师的初审名单正在公示期,而他和霍布斯两者之间总要出局一个。相较霍布斯而言,他确实年轻太多,历来这么年轻就成为一级律师的人太少了。但评审委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直接以这种理由来筛人。
现在这种有争议的案子扣到了顾晏头上,如果他真的接了,就会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如果公众对嫌疑人恶感太强,而他庭辩表现不错,不论最终是无罪还是减刑,公众对他的评价都会受到影响。而如果他表现平平,甚至敷衍了事,那他作为律师的职责就完全没有履行。
不论是哪种,对公示期的候选一级律师都是有影响的。
但这对委员会来说倒是省去了麻烦,如果他受影响,委员会也不用费劲在霍布斯和他之间犹疑不决了,顺理成章留下一个就行了。这就是委员会倾向于让顾晏接受委托的原因。
顾晏正在翻看亚当斯给他的一部分案件资料,翻完他把仿真纸页重新放回桌面,平静道:“可以接。”
亚当斯:“???”
他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咳了个惊天动地,涨红了脸问道:“接什么啊接?你在公示期啊,接这种案子干什么?别开玩笑好吗?”
顾晏看着他,“没开玩笑。”
亚当斯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没开玩笑。
“一级律师诶!朋友!一级律师!你!你说,你难不成已经傲到看不起这个了?”亚当斯要闹了。
顾晏:“当然不是。”
亚当斯抹了一把嘴角的咖啡渍,瞪着他,“那是什么?”
顾晏道:“如果接案子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影响到公示,影响成为一级律师,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亚当斯依然瞪着他。
“你去看一眼一级律师名录,有几个是会为了公示期缩手缩脚的人?”
亚当斯愤愤地说:“没数过,反正肯定不少。”
“至少我认定的一级律师不是这样。”
亚当斯不满地叨逼叨:“你认定你认定,你报个名字我听听?”
顾晏端起咖啡一脸平淡地喝着咖啡,看起来是不打算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了。
亚当斯单方面跟他对峙了好半天,然后崩溃地抓了抓头发:“你简直要气死我。高级事务官不是人啊?看见没,我这一把头发,都是为你掉的。”
“恕我直言,我认识你的第一天,你的发际线就已经这样了。”
亚当斯:“……”
他跟顾晏合作多年,也是多年的朋友,当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格。顾晏从最开始就不会为了“一级律师”刻意改变什么,对他而言,“一级律师”是努力的状态而不是目的。
半个小时后,亚当斯青着脸妥协,又给委员会重新发了一封邮件,“行吧,我再探探情况,如果差不多就接。明天给你个准话。”
顾晏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智能机屏幕上放着案件资料的拷贝件,那上面附有一张在春藤医院拍到的照片,照片里,警长带着一干穿制服的警员,将那位被锁定为同案犯的先生围在其中。
那人身上还穿着隔离区的病号服,但看上去并不像普通感染者那么虚弱,反倒一脸傲慢。
那张脸对顾晏来说并不完全陌生,至少有过一面之缘,在赫兰星飞往德卡马的飞梭上——就是那位被确定为“阳性”的黑发男人,姓季。
“什么事被亚当斯骗过去那么久?”
顾晏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燕绥之问了一句。
“没什么,可能要接个案子,具体等明天。”案子还没有确定下来,顾晏也没有多说。
但是燕绥之却很敏锐:“什么案子?会影响公示?”
“你很在意这个?”
燕绥之搁在桌上交握的手指优雅地点了点,挑眉道:“要看你问的是哪种在意了。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公示期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你希望你越顺利越好。”
顾晏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一杯他自己正喝着,另一杯显然是刚倒的,给谁的不言而喻。
他走到燕绥之办公桌旁,将那杯咖啡递过去,垂着目光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希望我越顺利越好?”
燕绥之挑起眉,斟酌了一下,嘴欠道:“大概是……出于一种长辈的关爱吧。”
“……”
顾大律师面无表情收回那杯咖啡,转头就走。
“诶——别跑!”燕绥之弯着眼睛伸手抓住他,“过会儿陪我去一个地方。”
第93章
蓝眼睛(一)
独来独往惯了的燕大教授主动拽人陪,再加上那双弯起来的眼睛……
这比什么哄人方式都有用。
能拒绝的人也许有,但肯定不姓顾。
所以简简单单一句话,某人不仅把那杯咖啡重新骗到手,还给薄荷精捋顺了叶子。
傍晚的黑市街比白天热闹很多,毕竟这更符合那些店主们的生物钟——入夜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
以往到了夜里,牛鬼蛇神就都出来了。但这些天被警方盯久了,这里装正常杂货街装得自己都信了。
尽管这样,依然有些胆子大的借着夜色掩护,瞄准往来行人,塞一些不知所谓的小广告。
燕绥之和顾晏在这条街上走了不到100米,就被强塞了不下五份小广告——
“学业深造,技能提升,生活复合多元化……”顾大律师生平真没主动来过这条街,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宣传页。
燕绥之一手插兜,悠哉悠哉地解释:“□□的吧。”
顾晏翻了一页:“……傻瓜式自助游,全程无忧。”
燕绥之:“星际偷渡?”
“……”顾晏已经变得凉飕飕的了,“设备维修。”
燕绥之:“不记名设备交易和改装?”
顾晏:“……隐私权最大化,保障生活健康与安全。”
“反登记反追查吧。”
“……”
顾大律师面无表情冷嗤一声,开始往外放冷气。
这么一冻,反倒没什么人敢再来乱塞了。毕竟能在这条街上混下来的,都是极会看人眼色的。
“前几次来还不是这样。”燕绥之啧了一声,把两人接的小广告收一起,粗略扫了一眼。
包括但不限于顾晏问的那些,五花八门,什么都吹,甚至还有打广告说有门道弄来特殊药剂,可以治愈感染的。
“刚才塞广告的那些人,有提到美容的么?”燕绥之边看边问了一句,还顺便模拟了一下这些小广告的思维。
基因修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确实可以美容。
“……”顾晏道,“没有,毕竟这里便衣不少。”
他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涉及感染的那两张可以留着。”
燕绥之一笑:“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两张小广告都提到了有针对性药剂,但要药剂名称并不相同,一个说可以预防,一个是可以迅速治愈早期感染。
“两天不见效全额退款……”他嗤了一声,“说得跟真的一样。”
虽然这种广告十有八九是在纯扯淡,但不排除十句里头也许某个词包含一点有用信息。比如这两种药剂,乍一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广告里都提到了一个地方,药剂产地——
赫兰星5区。
这也许是小广告之间的默契,相互印证,为了加深可信度。
也许有点别的什么。
而这一场感染最初毕竟是由基因修正小作坊搞出来的。
联系少也是联系。
“赫兰星5区……”顾晏也注意到了这个共同点,“我8岁之后就不住赫兰星了,了解有限,5区那边有药剂厂?”
“我在那边住的时间也不长,很早就搬来德卡马了。”燕绥之像是在跟他闲聊,“不过5区我刚好有一些简单的了解,小时候听……”
他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下意识想回避提到私事。不过他转瞬意识到听他说话的人是谁,失笑一下又继续道:“听我父母提过几句,说那边曾经有过一两条跟药剂相关的资源线,但早就被掐了。”
联盟中有一些珍贵药剂的某些成分来源于药矿,贺兰星刚好是药矿资源最丰富的星球。
但药矿也分等级,联盟有专业机构对其进行评估,被掐的资源先十有八九是因为等级不够,没什么竞争力。
“后来父母不在了,我也就没再关心过这些东西了。现在5区那边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回去翻翻有没有什么相关新闻。”
燕绥之说完一抬眼,就见顾晏正沉沉看着他,也许是因为难得听他提到了父母。
不过顾晏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也没有多问,只是认真听完后点了点头,“好。”
“所以你让我陪你来这里,就是来接这些广告的?”顾晏不咸不淡地问。
燕绥之当然听得出来,他其实是在帮忙转移话题。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冷冷淡淡,却又比谁都温柔细心。
“顾晏。”
“嗯。”
其实我并不介意跟你说那些事,包括父母,包括私人生活,以及很多有趣或无聊的往事。燕绥之在心里想。
但这想法冒出头的时候他自己其实也很诧异,他以为那些针对外人的固有习惯需要一个缓冲期,才能慢慢把顾晏从里面摘出来成为例外。
没想到居然不需要。
不过话题都已经转了,再主动提起又有些太刻意了,毕竟以后有的是聊天的时间。燕绥之想了想,没有辜负顾晏悄无声息的细心,噙着笑说:“哄你来这里,当然不是来看小广告的。”
什么叫哄?
顾晏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这条街我来了两次,注意到了一间店面,但不太适合一个人去。”燕绥之道。
“什么店面?”
燕绥之一抬下巴:“刚才给咱俩塞小广告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你注意到没?”
顾晏扫了一圈。
还真是这样,那些人手里拿着的纸页原本就不算多,嬉皮笑脸地在街上发了一阵,又各自懒洋洋地散了。
但他们并不是回到各自店面,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吊儿郎当地晃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间并不算很起眼的酒吧。
门庭只有窄窄一道,挤在众多店面里,敷衍地牵里了两条装饰灯,花花绿绿的,和整条街的风格完美融合,一点儿也不出挑。
就连店面招牌都灰扑扑的,闪光的字母接触不良,
“over
酒吧?”顾晏粗略一扫。
“……”
谁这么会取名啊。
燕绥之没忍住,转头笑了一下,又正色道:“没关系,我第一天也没认出来,后来走近了才看清人家前面还有个l。”
lover。
嗯……………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个专供情侣的地方。”燕绥之说,“而这条街上小酒吧小酒馆并不少,就没在意它,直到那天我发现这里的店主似乎特别喜欢去那里。”
黑世界上的这些店面相互毗邻不是一年两年了,大部分店主应该都认识彼此,并且有很多消息上的互通。
但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聊的,而且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往往会有一两处信息集散地。
“一群本性放肆的人,被警方盯久了会有什么反应?”燕绥之说。
顾晏了然:“厌烦,不满。”
他们早就走多了夜路,成了咬都咬不动的老油条,能在这里扎根的,都已经过了那种一有风吹草动就惊惶失措焦躁不定的状态。
如果是惊慌和焦躁,在警方来的时候,这条街的店家就该跑空了。
相反,这些人多数都没跑,还营造出了一种热闹的良民景象,警方会信吗?
鬼都知道这是假的。
他们指望警方会信吗?
又不是二傻子。
他们其实怀着这样一种心理:“你们就不能早点查完早点滚蛋?非要来找茬子,害得老子生意都没得做,烦不烦?”
厌烦又不满的情况下,人总是要发泄的,不会战战兢兢地独自憋屈。
那个lover酒吧就是如此,为什么店家们特别爱去?因为既可以在里面借酒发泄,又能打着幌子互通一些信息。
这种时候最容易说到什么话题呢?很显然,是跟基因修正小作坊有关的,毕竟这是害他们被连累的罪魁祸首,怎么可能不抱怨几句?
如果能混在其中,多少能听到一些东西。
“那地方并不容易混进去。”顾晏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燕绥之点头:“那是自然,警方也不傻,肯定也试图混进去过。”
防止警方混进去的一个办法就是增加伪装难度。伪装成某个独立个体并不难,难的是伪装成跟其他人有牵连关系的人,牵连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
其中恋人的伪装难度其实很高。哪怕是感情出现一点端倪的真恋人,都很容易让人看出来不对劲,更何况是假装的恋人呢。
燕绥之和顾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除了那些相互熟悉的店家外,进去的黑市街租客或路人还真都是成双成对的。
怪不得说一个人不合适……
“所以现在进去?”顾晏总是很干脆,抬脚就往那边走。
“等一下。”燕绥之说。
“怎么?”
“你看看那家酒吧的气氛,觉不觉得自己太……衣冠楚楚了?”燕绥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晏打量了自己一番:“……”
他默然几秒,接着一脸平静地松了领带和领口,又脱下大衣搭在手臂上,一边解着袖扣,一边撩起眼皮朝燕绥之看过去:“这样行了?”
燕绥之欣赏了片刻,道:“还差一点。”
他说着,伸手抓了两下顾晏的头发,“这样就更好了。”
第94章
蓝眼睛(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家小酒吧的门脸窄得活像被挤过,灰扑扑脏兮兮的,但迎宾员泊车员等等,该有的都有。
燕绥之和顾晏进门时,负责迎宾的服务生……不对,服务金刚,就一边颔首一边紧紧地盯着他们看了好几眼,手臂和胸前过度饱胀的肌肉几乎要从制服里爆出来。
这是打手假扮的吧?
他挤出一个仿若神经抽搐的笑容,粗声粗气地说:“欢迎光临!黑桃还是红桃?”
黑桃?红桃?
弄这种明晃晃的暗号,大概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有鬼。
燕绥之心里这么说,面上却一派自然,他笑着道:“什么?我没太听明白。”
说着他又后退一步,抬头重新望了一眼酒吧的名字:“我们只是路过,看到名字进来了,怎么,你们在玩什么游戏么?”
他语调微挑,似乎有些兴致,但又不过分好奇。
这时候,顾晏恰到好处地皱了一下眉,对这个酒吧表现出了一丝轻微的排斥。他轻拽了燕绥之一下,说:“换一家?”
他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服务生听到。又因为他的小动作,服务生的目光下移,看到了他的手——
他拽燕绥之的时候并没有五指交握,而是只用两三根手指勾了一下,放松又自然,还多了一分亲昵。
大块头服务生当即就被两位的演技深深折服,打消怀疑,咧着嘴试图表现友好:“是的,我们在搞活动。黑桃和红桃凭感觉任选一个,一会儿会获赠一个相应的礼物。”
“……”
两位律师默默地听他编。
这种酒吧可以筛查严格,但不会完全拒绝路人,甚至是欢迎路人的。因为在被警方盯住时,他们需要路人状态的客人来当幌子。
“什么礼物?”燕绥之问。
服务生编不下去,眨眼故作神秘:“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们。”
燕绥之冲顾晏挑了挑眉,道:“你选?我的运气向来不怎么样。”
顾晏依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淡淡道:“随意,挑个你喜欢的。”
他对这酒吧态度越是冷淡,服务生的疑心就越小,当即附和道:“没错,选个喜欢的就行。”
“是么?那我喜欢方片。”
服务生:“……”
这位壮汉的目光露出一瞬间的狐疑,但很快正色,依然在履行他的职责:“呃……我们只有黑桃和红桃两个选项。”
燕绥之点点头,又笑了一下:“真没有方片?”
顾晏瞥向他的目光含着一丝无奈。
这要换个人,可能会觉得这位客人在乱开玩笑。但燕绥之表情无比坦然,笑意又很温和,让人根本发不出脾气。
而服务生的反应也有点奇怪,他似乎更犹豫了,甚至还有一点刚才所没有的……恭敬?
他的目光在燕绥之和顾晏两人之间来回几次,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E区接待!”
跟着领路员往里走时,燕绥之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在他身后,那位服务生在门边木然矗立,敲了敲耳扣,语气毫无波澜地跟人吐槽:“刚才来了一对,我差点以为……不过还好,那一看就是对真情侣。”
他说完又抱怨道:“说起来,老板呢?我在门口被小情侣们瞎了三天眼了,能不能放我回保镖岗?”
对面不知道回了句什么。
服务生说:“草。”
他再次敲了一下耳扣,那是切断通讯的动作。紧接着抬头冲新进门的客人道:“欢迎光临!黑桃还是红桃?”
客人:“……红桃。”
服务生喊道:“A区接待!”
燕绥之挑了眉,跟着领路员进了内厅。
两人在E区角落一个卡座坐下。
整个酒吧里灯光昏暗暧昧,驻唱歌手也不知道哪里在痛,哼哼唧唧地唱着哎哟哎呀的调子。
这里的卡座设计很对得起酒吧招牌,弯了一个弧度,以至于坐在里面的人被半包围了,开放混杂着私密。
燕绥之进门的时候粗略扫过,发现这酒吧一共分为五个区域,A-E,每两个之间用水墙半隔着。
他们两个挑的位置就紧靠水墙,算C区和E区交界处。
从他们坐的角度,能看到E区所有和C区部分卡座。
顾晏一进到酒吧里,就感觉自己被某人骗了——
明明有客人穿得比他们还正经。
“C区第三个卡座,那位帽子口罩都没摘。”顾晏说着,不咸不淡地瞥了燕绥之一眼。
合理怀疑刚才某人弄乱他头发只是单纯的手欠。
燕绥之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客人刚巧侧身跟旁边的人说话,看不见模样。
“长得太突出打扮就得随大流一点。”燕绥之收回视线,噙着笑意冲顾晏眨了眨眼睛:“别学那一两个另类的,容易引起关注。”
“……”
糊弄人的鬼话。
这酒吧灯光想看清脸都得费一番劲,谁管谁长突出?
服务生热情地递上酒单,“可以点了我们送过来,调酒吧台不接受直接点酒。”
燕绥之随便点了几种,服务生便离开去问其他几个刚落座的客人。
分到哪个区乍一看是服务生随机安排,但每个区客人疏密相差很大——
E区人很多,A区最嘈杂,时不时还有大嗓门夹杂着一句骂,B区其次。CD两个区人却非常少,到处是空座。
就这样,在燕绥之前后进门的三对客人还是被安排在了A区。
“答红桃的都去了A区?”燕绥之说着,又扫了眼自己周围,“E区应该都是路人。”
有几对情侣从进来起就亲个没完没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对声音还很大,想忽略都不行,一看就是纯浪的路人。
那么黑桃呢?
剩下三个区又都是怎么分配的?
如果真是“黑桃、红桃、路人”这么分的话,为什么还要五个区,三个区就够了。
顾晏不动声色地朝C区几个卡座抬了抬下巴。
其中有一个人在起身去拿酒的时候,对另一个位置上的人点头聊了两句,接着他在路过又一个卡座时,玩笑似的拍了拍里面两人的肩膀。
应该是认识的。
“难不成我那个文不对题的答案起了作用?”燕绥之猜测。
服务生问的是红桃黑桃,他却说更喜欢方片。
顾晏问:“为什么是方片?”
燕绥之这个答案乍一听像是在逗服务生玩儿,但当时燕绥之的手指无意识勾了一下,动作小得只有顾晏才能感觉到。
这种反应更像是想起什么才这么说的。
“在天琴星的时候,陈章告诉我他去黑市街做基因调整说了一句话。”燕绥之道,“他说是方块先生介绍我来的,其实我当时没太听清。刚才服务生问那个问题时,我突然想起来……”
“如果那不是方块,而是指扑克里面的方片呢?”
如果除了红桃黑桃之外,还有两个隐藏答案——方片和草花,那么五个区就可以解释了,扑克四种花色和路人。
而门口服务生听到燕绥之答案的反应同样有了解释。
没多会儿,一个扎着辫子的年轻调酒师帅气地将调酒器花式甩了几个来回,笑嘻嘻地将调好的酒倒进准备好的杯子里。
在他面前已经有两排调好的酒了。
他把调酒器往旁边一扣,将那两排酒扫进两个托盘里,一手托一个,轻轻松松地走到了E区。
“刚才在门口选了花色的,你们的礼物来啦。”
有两对年轻的情侣捧场地吹起了口哨。
“谢谢,那先从你们开始。”调酒师眨了一下眼睛,走过去问其中一对,“你们选的是红桃还是黑桃?”
“黑桃。”
“喏——”调酒师将左手的托盘递过去,那上面每杯酒都是黑色的,“一杯星云,夹一颗冰块放进去试试。”
那对情侣拿了一杯照做。
冰块进去的时候,生出一捧细密的气泡,像一团星雾,跟黑色酒液接触的过程中瞬间变色,泛着明蓝,边缘又微微有点紫。
还真挺像宇宙星云。
那两位年轻人配合的发出一声惊叹。
调酒师万分满意,又转向另一对。
“也是黑桃?好吧。”他再次把左手的托盘递过去。
送出去三杯星云,其中还有对情侣说自己没选,调酒师笑说:“那送你俩一人一个吻吧。”
说完他把两个托盘递给路过的服务生,居然真的拉起那两位客人的手,一人啄了一下。
客人反应不及,哭笑不得。
没多会儿,他便转到了燕绥之和顾晏面前。
“你们选的什么呢?”他说:“红桃还是黑桃?该有红桃了吧……”
燕绥之特别坦然道:“方片,有礼物么?”
“方片?”
调酒师果然一愣,目光下意识朝C区方向瞥了一眼,又飞快收回来。
两人了然。
调酒师很快意识到燕绥之在开玩笑,哈哈笑了两声,“那怎么办,我没有准备给方片的酒,要不这样,送你个热吻吧!”
“……”
靠在椅背上的顾大律师突然纡尊降贵开了口,特别冷淡:“红桃,谢谢。”
燕绥之笑起来,伸手直接从没人动过的那边托盘里拿了一杯酒,礼貌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示意这位调酒师赶紧走。
调酒师下意识就转了身,走了没两步又想什么般回头说:“啊对了,那杯是大地之心,你用——”
还没说完,燕绥之就已经拿起桌上调氛围的香薰烛,用火烤了一下杯壁。
那杯酒原本下层透明,上层浮着一抹红。被火一烫,那层红色的倏然翻滚着渗透下去。
“……香薰烛烤一下。”调酒师慢了半拍,咕哝着说完,叹了口气伤心地走了。
燕绥之把杯子往顾晏面前抵了抵,“你挑的酒你喝。”
然后他当着顾晏的面,把智能机的备注界面调出来,改成了“醋溜顾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