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昨晚事情多,所有人都只看到霍明绪在一场闹剧后把乔澈带走,再回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必要的客套之外霍明绪几乎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谁都看得出他脸上笼罩的阴霾。乔澈为什么和霍明绪结婚,这初衷是两个人的事,即便是家人,不该说的霍商和楚凡也不会过多评价,但沈辞在众目睽睽之下暗示霍龄是在单独见了乔澈以后猝然离世的,现在霍商当着全家人的面问,自然是要他给一个交代。
霍明绪脸色很差,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爷爷走了和乔澈没有关系。”
“你知道乔澈私下和爷爷见面吗?”霍商问。
霍明绪摇了一下头:“那天爷爷说要吃城北的一家馄饨,让我去帮他买,他就是那个时候见的乔澈。”
霍宁宸脑子转得快,虽然被这几天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砸的七荤八素,心里也十分不想承认,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那沈哥就是在说谎!是爷爷算准了时间故意支走了我哥见的嫂子!”
霍商和楚凡不表态,米亭摸不准他们的意思,皱着眉瞪了他一眼,小声训斥道:“什么嫂子不嫂子的!”
本来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十多年的感情,结果这么一看当初结婚的目的都不纯,霍明绪极大可能一怒之下直接选择离婚,这种时候还敢一口一个嫂子叫的这么丝滑,米亭觉得自己这儿子是真不擅长察言观色。
霍宁宸不是看不懂,只是想到万一乔澈真的不再是他嫂子了,他就有一种自己变成了单亲家庭儿童的错觉。
“爸,妈。我爱乔澈,十年前就是,那时候爷爷发觉了我对乔澈的感情,私下找人调查乔家,他无法接受乔澈的出身,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了乔澈。”
霍明绪说的很慢:“乔澈的爷爷也是在那一天出了车祸去世,这十年,乔澈对这件事无法释怀。”
十年的伤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表述得清楚的,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段过去,霍明绪的话音落了片刻,家中没人开口。
霍商的眉头皱的很紧:“所以他就找到了你,说要和你结婚?”
霍明绪苦笑:“是我找的他,我没想到会再遇到乔澈,那时候我觉得是他辜负了我,没想到是我对不起他。”
这段埋藏了十年的错过与遗憾,他们两败俱伤,可与霍明绪疼痛的青春相比,乔澈失去得太多了。
家里坐了一屋子长辈,霍明绪又不受控制地想抽根烟,如果放在平时他不会如此失礼,但他现在的心太疼了。
霍明绪自顾自地掏出一支烟点燃,尼古丁的味道钻进口腔,他倒是像一个刚学会了抽烟的毛头小子,觉得呛人的要命。
米亭对乔澈的职业一直心存忌讳,听了霍明绪的话心里也不免跟着唏嘘,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公司还有不少事,霍征坐了一会儿就和米亭走了,虽然心里一开始不能接受这么狗血的事实,但霍宁宸舍不得他嫂子,有心想和霍明绪回家,被米亭连拖带拽塞进了车。
◇
第48章
搬家
霍明绪很少有这么颓废的时候,失了魂似的,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丧,陪楚凡在院子门口等霍商开车过来。
“明绪,听到小乔的过去,我觉得很遗憾。很多事情做错了就没了弥补的机会,就像爷爷一样,小乔恨他是人之常情。”
楚凡看着霍明绪,声音仍然很温柔:“可是很多事情还有修正的可能,无论小乔和你结婚的初衷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你究竟有没有感情。”
这问题霍明绪没法回答。
霍商的车已经开了过来停在面前,楚凡看了儿子一眼,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明绪,做生意你很擅长,但是婚姻靠的是感情,不靠手段,你们之间到底有多少感情,能不能支撑的了一辈子风风雨雨,还需要你好好想想。”
霍明绪宽阔的双肩颓然垂着,替楚凡拉开车门:“我知道了妈。”
从老宅到家,二十分钟,楚凡的话却反复萦绕在霍明绪的脑子里,对乔澈的感情霍明绪自认早已认清,可乔澈究竟爱他吗?
电梯的门一打开,入户灯应声亮起,柔和的灯光照进客厅中,霍明绪正在换鞋的动作猛然停住,手扶着墙缓缓直起身,目光无声地环顾着客厅。
乔澈今天应该是夜班,他不在家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家里总有什么地方变了--平时乔澈总是放在餐桌边上的杯子此时不在了。
乔澈在生活上一向简单,东西不算多,从他搬进来到现在的时间也就几个月,东西都是一点一点添进来,霍明绪一步一步往客厅里走,乔澈的拖鞋不见了,乔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充电线不见了,乔澈的一些都不见了。
茶几上收拾的很干净,上面放着一张纸。
霍明绪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因为紧张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逃避似的不想看纸上的内容,可还是弯腰拿起那张纸是一份离婚协议。
两人没什么共有财产,房子,车子,公司都是霍明绪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纠葛,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乔澈自愿放弃全部财产,落款处是乔澈的手写签名。
旺财吐着舌头,圆溜溜的眼睛单纯又无辜地隔着玻璃门盯着霍明绪,家里很安静,霍明绪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窗户上的声音。
这张纸轻飘飘的,却如巨石一般砸的霍明绪喘不上气来,他还记得他当时也是把结婚协议放在这个位置,乔澈皱眉看了两眼,气息不稳地质问:“你疯了?”那时候他的眉眼生动,因为生气眼尾泛着红。
他还记得乔澈经常窝在沙发上和霍宁宸一起看电视,有时候他从书房出来,就能看到霍宁宸被节目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乔澈坐在他身边抿着唇,眼底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手中的离婚协议因为用力被攥成了纸团,霍明绪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今天楚凡那个没有回答出来的问题在这一瞬间有了答案,尽管他并不想承认,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乔澈说的是真的,他和自己结婚的确是为了报复。
如今老爷子去世了,乔澈没有了再留在他身边的必要,于是留下一张离婚协议,甚至连面都不愿意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陆成川这段时间也忙,挪了好几次时间才终于抽出点功夫出来吃顿饭,季千山话多,平时一起吃饭只要是比陆成川到的早总忍不住调侃几句,然而今天包间内的气氛却异常沉闷,见他进门,季千山也只语气稀疏平常地打了声招呼。
“菜点好了啊?”他这人有时候习惯性抽风,陆成川没太在意,脱了外套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两大口,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霍明绪:“乔澈好点了吗?”
霍明绪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过来,眼底带着不解。陆成川一愣,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你们俩吵架时间也太久了,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说话?”
季千山朝他拼命使眼色,凭他们的关系,霍明绪没想过瞒着,季千山低声说:“乔澈留了一个离婚协议,已经从家里搬出去了。”
陆成川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觉得这个新闻的爆炸程度不亚于他当初得知霍明绪和乔澈结了婚,不解地转头看霍明绪:“搬走了?为什么啊?”
霍明绪周身气压很低,坐着没说话,季千山知道他心情不好,生怕触了他的霉头,遮遮掩掩地把霍老爷子葬礼上的事讲了一遍。
一向儒雅的陆成川是头一次见识到豪门恩怨,被震惊得爆了一句粗口,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情,唯有一声“卧槽”能表达。
“你刚刚说乔澈怎么了。”霍明绪问陆成川。
陆成川嘴勉强闭上,想到急诊室里乔澈那张惨白的脸:“着凉发烧,有一天晚上我路过急诊刚好遇到了他一个人过来输液。”
霍明绪的眉心一皱,陆成川立马补充:“我那天正好有空,陪了他几个小时,等他输了液看着他上了出租车才走的。”
霍明绪隐约有了猜测,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追问道:“哪天的事?”
“这我哪儿记得住啊,”话虽如此,陆成川还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下:“17号吧,应该是。”
17号,正是霍龄遗体告别那天,在向他坦白了所有的事实真相以后,乔澈从殡仪馆离开,径直去了医院输液到了半夜,然后打车回家,收拾了自己全部的东西,毫不留恋地搬走了。
霍明绪唇角露出一丝讥笑,季千山难得正经说话,原本还觉得霍明绪和乔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能在一起是缘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孽缘。
“虽然这事儿听起来挺狗血王八蛋的,但是我觉得吧,你跟乔澈之前不是相处的也挺好的嘛。”季千山想起两人在天台上那个旁若无人的吻,怎么也不觉得乔澈对霍明绪没感情。
“我劝过乔澈很多次让他动手术,他每次都不为所动,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头一次听他松口说再想想吗?”
见霍明绪沉默不语,陆成川夹了一口菜,也幽幽开口:“就是你们结婚以后。”
包间里没人说话,一晚上都显得有些迟钝的霍明绪这时才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他等着下文。
旁观者清,陆成川又说:“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说的再多也没办法替你做决定。我只是觉得能把他在那种心灰意冷的情况下拉出来的人,他不可能没动心。”
很多事需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突然被告知他最敬重的爷爷间接害死了乔澈的爷爷,而他放在心上十年不忘的人为了报复选择和他开始一段他也曾觉得会有一辈子的婚姻。这些事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心理再强大的人也不一定想得通。
霍明绪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过了,距离乔澈搬走过去了三天,他却仍然没办法适应家里的安静,家中恐怕最没心没肺的就是旺财了,听到门声,吐着舌头隔着阳台的玻璃门汪汪直叫。
乔澈平常照顾旺财很上心,除了喂食喂水,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它在阳台玩一会儿。后来他手术出院,怕碰到乔澈的刀口,喂旺财就是霍宁宸的事了。
现在两个人都不在,家里只剩下一人一狗,霍明绪走过去拉开阳台门,旺财十分守规矩地坐在原处歪着头盯着他看。
“乔澈连你也不要了。”霍明绪抓了一把狗粮放在旺财的食盆里。
旺财的耳朵动了动,仍然低着头沉浸在美食中,霍明绪蹲在旁边,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能想起当初套中这条狗的时候乔澈转头朝他笑的样子,想起他眯起的眼睛笑着说“谢谢”。
旺财心知面前这个人类只能给它喂食,从不陪它玩耍,所以吃饱喝足以后蜷着尾巴跑回窝里睡觉去了,过完年,假期也结束了,明天复工第一天,联丰高层有个会议,Lily收集上来的各个部门的年终总结和工作计划安静地躺在他的邮箱里,然而霍明绪头一次没了看的欲望。
整个城市都已经沉睡,霍明绪却毫无睡意,起身倒了一杯酒,转头就看到冰箱上贴了一个卡通冰箱贴,下面是一张便签纸。
冰箱贴是在云市有一天逛夜市的时候乔澈买的,一只造型滑稽的卡通狗,乔澈说看起来和旺财很像,纸条上是乔澈工工整整的字体。
云市的糖饼很出名,霍明绪吃过一次觉得味道不错,返程之前就买了一些,但保质期短,乔澈怕忙忘了,所以特地在纸上写了个时间。
对乔澈的思念在这瞬间前所未有地达到了顶峰,霍明绪站在冰箱前看着熟悉的字体,才发现乔澈的行李都收拾走了,可他的生活痕迹无法抹除,不会随着时间变淡,只会越来越浓重。
◇
第49章
就当一笔勾销
孟婷从操作间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院子里走过来,吃惊地迎了上去:“霍总?您怎么过来了?”
霍明绪扫了一眼她身后紧闭的门:“乔澈在吗?”
“乔老师这两天不是休假了吗?您不知道?”孟婷不解地看着霍明绪立刻沉下去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您和乔老师…吵架啦?”
霍明绪不置可否,只问:“他说了请几天假吗?”
“一个礼拜,”孟婷说:“其实涛哥本来不想让乔老师走,又怕乔老师身体撑不住,再加上宋尚现在也进步了不少,所以就同意了。”
霍明绪点了点头:“谢谢。”
孟婷有心想再问问,可惜霍明绪得压迫性太强,看到他那张禁欲的脸怎么也不像是为情所困,孟婷总觉得和他讨论乔老师的事特别违和,于是默不作声地没再开口。——自从爷爷离世,乔澈就很少回安镇了,家里落满了灰尘,乔澈用钥匙打开门,家中的布局和摆设都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客厅正中间餐桌上方挂了一张爷爷的黑白遗照,推开门进来的瞬间阳光站在照片上,让他老人家的笑容显得很温暖。
乔澈放下钥匙走进去,用纸巾把照片上的灰尘擦干净,盯着爷爷看了半天。
“霍龄去世了,”乔澈的感冒还是没有彻底好,虽然没再发烧,但鼻音很重:“我以为我会很开心,但是好像也没有。”
乔澈闭了闭眼,相比起霍龄离世,对于他来说,那天更难释怀的是霍明绪在办公室沉默地看着他,转身推门离开时的背影。
乔澈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始打扫卫生,脱了外套接了盆水,卷起袖子用帕子把客厅的桌子擦干净,隔壁的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妈已经走了!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
乔澈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但隔壁的王家已经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爷爷发生意外时他还没成年,身后事的处理,与肇事司机协商赔偿,这些事对于一个刚刚失去至亲又还没成年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那时候的乔澈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唯一的依靠就是隔壁的奶奶。
乔澈推开门,隔壁的铁门“咣”地一声被人从里面撞开,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撕扯在一起打得面红耳赤,正是王奶奶的两个儿子。
“妈这么多年在夜市摆摊肯定存了不少,怎么可能一分钱没有!”大儿子一把把小儿子压在墙上:“昨晚是你在这儿照顾妈的,她肯定把钱给你了!”
小儿子的嘴角破了,不甘示弱地瞪着大儿子:“昨晚我他妈没在这儿!九点多我朋友叫我出去吃烧烤我就走了!”
大儿子像是一下子抓住了把柄,摇身一变成了孝子:“妈都快不行了,你跑出去吃烧烤?”
“你们别吵了!还不赶紧联系殡仪馆!”小女儿的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妈还躺在床上!”
小儿子一个使劲挣脱开大儿子的手,愤愤地喘着粗气:“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妈没给我出过一分钱!现在要让我出钱给她下葬我也没有!”
大儿子一听这话也生怕沾手上,见小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屋里拿了外套也急急忙忙离开了。
刚刚经历了母亲离世,又要面对两个哥哥为了钱闹成这样,小女儿欲哭无泪,双腿一软踉跄一步,身边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才勉强没跌坐在地上。
“您没事吧?”乔澈柔声问。
女人借着他的力气站直,情绪一下子决堤,双手紧紧抓着乔澈的胳膊,神情无措地哭喊道:“我妈妈走了!我没有妈妈了!怎么办?”
这样的家属乔澈见得太多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我是安州市殡仪馆的入殓师,您别担心,现在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女人的手发着抖,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乔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子里,隐约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安镇没有殡仪馆,有人离世以后都是统一运送到安州市殡仪馆火化,女人仍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乔澈给殡仪馆打了个电话,错身进了房间,一大股排泄物的味道,在封闭的房间里令人作呕。
王奶奶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老人家到了最后却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了,乔澈回头看了一眼终于缓过神来的女人,出言提醒道:“烧点热水帮老人家擦洗一下吧。”
女人连连点头,伴随着点头,眼泪都滚落下来,急忙用毛衣袖子擦了一下脸,转身进了厨房。
老人家躺在床上瘫痪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三个子女轮流过来照顾,都把这事当成了负担,就连寿衣也没准备,擦拭完身体,女人从衣柜里翻出一身勉强算新的棉袄,一件洗的发白的毛衣和裤子,刚刚给老人家换上,殡仪馆的车就到了。
“乔老师!”小赵从楼梯跑上来,看了一眼床上的遗体:“您这几天不是休假吗,怎么跑安镇来了。”
乔澈让开位置:“我小时候住这儿,刚好有时间回来看看。”
“那家属跟我上车,其他家属呢?”这种老人家离世一般身边都围着一大群子女,小赵看了一圈房子里再没其他人,愣了一下。
“没有家属,就我一个,走吧,我跟着车过去。”女人摇摇头,接过乔澈递来的湿巾擦了擦脸:“小乔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在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澈笑着摇摇头:“应该的,小时候王奶奶对我很好,后续的流程殡仪馆有工作人员带着你,我等一下给你个电话,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联系她就可以了。”
女人点了点头,再次道了谢,乔澈跟着两人一起下了楼,直到车子驶离才转身上楼。
这房子比乔澈年纪还大,五层的高的楼房里只有十几户人家,现在基本搬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上了年头的房子采光普遍不好,楼梯里没什么光,乔澈刚走到三楼转角的位置,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沉很慢,跟在乔澈身后一层楼的距离,乔澈停在原地没再动,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步一步走上来。
看到霍明绪的瞬间,乔澈觉得自己几乎忘记了呼吸。
楼梯里的光线都来自一个不大的小窗,霍明绪站在三楼,与乔澈之间隔着几级台阶。
下楼的时候太匆忙,乔澈身上没穿外套,霍明绪皱眉看着他身上根本挡不住风的毛衣,在乔澈略显疑惑的目光中走上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乔澈艰难地动了动唇,还没从92楓震惊中缓过神来。
霍明绪看着他:“你给孟婷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殡仪馆,你那位同事让我开车跟在后面,他带我过来的。”
他无缘无故不可能去殡仪馆,乔澈的追问卡在喉咙,觉得没什么问出口的必要,手扶着楼梯生了锈的扶手:“上来坐坐吧。”
这里霍明绪从没来过,读高中的时候只知道乔澈是安镇人,平时住校,也曾经想过很多次有机会一定要来看看,可没想到真的过来是十年以后。
铁门上的空空的,当年爷爷去世的时候家中门上挂了白布,春联就扯掉了,往后每年春节乔澈都没再回来过。
门虚掩着,乔澈伸手拉开,“吱呀”一声。
他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乔澈并不对他的话抱有什么期待,率先进了门,霍明绪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挂在正中央的遗像。
“家里烧水壶坏了,没有办法给你倒水,你别介意。”忙活了这么长时间,盆子里的水已经冰凉了,乔澈把毛巾洗干净,一边低头擦柜子一边说。
他好像每次生病都要瘦一点,霍明绪站在这个窄小的客厅里,打量着家中的布局,垂在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他很想知道当初爷爷是否就坐在餐桌边的木椅子上对乔澈说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也想知道那个时候的乔澈是否就站在自己正站着的这个位置不肯开口。
长时间没住人,房子里的供暖效果不太好,霍明绪垂眼看着乔澈被冷水冻得有点红的手,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关心他的资格。那张留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无声地把他们划分到了两个世界。
“我知道你恨我爷爷,那天事发突然,很多话没来得及说。”霍明绪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乔澈身边,低声说:“对不起,虽然太迟了。”
他替霍龄道歉,这对不起三个字就显得很是刺耳,乔澈苦笑一声没抬头:“没什么对不起的,做错事的人不是你。”
他说着低头看桌面上滴落的一块水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付出的代价比我爷爷小,可我不想再纠缠了,所以就这样吧,我们就当它一笔勾销了。”
他的话明明稀疏平常,语气也很平静,可霍明绪的心却像是坠入了深渊。
【90作者有话说】
周四更新嗷!
◇
第50章
第五十章
我今晚住这儿
小镇的春节相比安州市要热闹的多,一到过年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和读书的大学生都回来了,小区外面就是马路,孩子们手里的炮还没放完,大白天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响,伴随着小孩子的欢笑声。
家里没有开灯,好在老小区的窗户前没什么遮挡物,阳光从身后照进来,可屋子里的两人没人觉得暖。
霍明绪站在乔澈身边沉默不语,觉得如果是换做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对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都会让他立刻转身离开。
可这人是乔澈。
从安州市开车到安镇四十多分钟,他早就想清楚了自己过来的原因,无非是太想乔澈,可现在两人站在这里,面对着乔爷爷的遗像,他胸口就像是压了几块巨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澈擦干净桌面,弯下腰去擦桌腿,俯下身的瞬间,脖子上露出一截黑绳,那块无事牌从毛衣的领口滑落出来,垂在胸前。
霍明绪的目光落在那块无事牌上,似乎是从这上面咂摸出了点什么东西,上前一步,乔澈已经直起身,把毛巾洗干净放在桌上,转身进了卧室,没一会儿穿上外套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刚刚苍白一些,霍明绪皱眉看他一眼,心里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胃疼,中午没吃饭。”乔澈拿了桌上的钥匙,转头看着霍明绪:“我要下楼,你要走了吗?”
霍明绪根本不可能放心他这个样子一个人,抬步跟着他出了门:“走吧,一起。”
乔澈站在原地,像是把这句话消化了一会儿,抿着唇看了他几秒钟,没说什么,出了门。
小镇这几年发展的速度不算快,乔澈刚刚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就看到读书的时候经常去吃的一家面馆还开着,带着霍明绪绕进一个小巷子,最后停在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小店门口。
“两位吃点什么?”老板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热情地招呼两人,目光落在乔澈身上,总觉得面熟。
店面不算大,但打扫的很干净,两人在桌边坐下,乔澈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要一碗番茄煎蛋面。”
“好勒!”老板又看向霍明绪:“这位先生呢?”
小桌不算高,两个成年男人的腿放在下面稍显拥挤,霍明绪的长腿支在桌子外面,看着菜单上的字,觉得没一个好吃的。
乔澈抽出两张纸巾擦桌子,没抬头:“他家的青椒肉丝面也不错。”
霍明绪看他一眼:“那就一碗青椒肉丝面。”
老板爽快地应了一声,倒了两杯茶,没过几分钟就煮好了面端上来。
“小伙子看起来有点眼熟,”这时候不是饭店,店里没有其他人,老板坐在旁边的桌旁看着乔澈:“是安镇人?”
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乔澈搅拌着碗里的面,顺手去拿放在旁边的辣椒油,被霍明绪伸手拦住。
“胃疼别吃辣。”
这家店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口味一直没变过,乔澈最喜欢这一口,被霍明绪压着手也不肯妥协,微微皱眉看他:“他家的辣椒是特制的,拌面很好吃。”
他满脸写着矜持的不高兴,一本正经地看着霍明绪,老板不动声色地看着乔澈带着点愠色的眉眼,笑了:“我就说看着眼熟,你是不是隔壁小区四楼老乔家的孙子?”
乔澈应了一声,老板笑着解释:“我们家辣椒油不辣,提香的,不刺激肠胃。”
老板都这么说了,霍明绪也没再坚持,松了手。乔澈挖了一勺辣椒油拌进面里。
两人面对着面坐着,霍明绪没什么胃口,倒是乔澈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面。
“你有好多年没回来了,”老板想起了曾经总来吃面的少年:“现在已经工作了吧?”
乔澈胃疼,吃的不快:“我现在在安州工作。”
“安州好,”老板看着霍明绪:“这是趁着过年带着爱人回来看看?”
乔澈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说话,霍明绪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是的。”
老板呵呵一笑,又站起身把两人面前的茶杯倒满:“这孩子读书期间可乖了,每次来我这儿吃面都很有礼貌,后来读高中每次放假肯定会过来,他呀什么都不点,就吃番茄煎蛋面加一勺辣椒油。”
这是霍明绪没有听说过的乔澈的过去,老板又补充道:“小孩儿看着挺机灵的,没想到还挺一根筋。”
乔澈一直没怎么说话,低着头吹凉面,很慢地往嘴里送,霍明绪想到他毫无征兆地从家里搬走,心里一阵苦笑,确实是挺一根筋的。
乔澈吃的不多,剩了大半碗,吃了饭,霍明绪向老板要了半杯热水,看着他吃了药才起身往回走。
回安镇是突发奇想,乔澈没带什么东西,路过楼下的一家小超市进去买了洗漱用品,没想到霍明绪也跟着进来,在他选牙刷的时候伸手从架子上拿了一盒两只装的牙刷,他这是今晚不想走了的意思,乔澈看着他转身去结账的身影,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走过去。
从外面慢慢悠悠地走回家,乔澈已经完全不想动了,毛巾还扔在桌上,整个房子的地面都是灰尘,不收拾一下根本没办法住人。
在小超市里霍明绪买了一个小烧水壶,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洗了个杯子倒了大半杯放在茶几上,乔澈刚从卫生间接了一桶水准备拖地。
“休息一会儿,”霍明绪牵了一下他的手:“东西放下我来。”
乔澈吃了止痛片有点犯困,低着头看着霍明绪握在他手腕的手,抬头问:“你来?”
很多东西是习惯,自从爷爷去世以后,乔澈没再依赖过谁,唯独在霍明绪身边,他就能卸掉所有的戒备。
即便两人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但在霍明绪的面前,乔澈总能显得如此不设防,他迷糊的样子让霍明绪心软,忍不住笑了:“嗯,我来。”
家里的供暖不太好,热乎气一直没上来,乔澈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抿里面的热水,眼睛一直跟着霍明绪转。
霍明绪脱了外套,羊绒衫的袖子卷到手肘上面,手里拎着一个掉了不少毛的拖把从卧室出来,他这样从没做过家务,养尊处优的少爷,即便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都不足以吸引乔澈,偏偏此时弯着腰拖地的样子最让人心动。
家里的被褥都是十年前的东西,乔澈搬走以后隔壁的王奶奶定期过来帮他晾晒被褥,就怕哪天他突然回来没有用的,只是这一两年生病瘫痪在床自顾不暇才没再过来。
被子都被整齐地叠放在衣柜里,床单都洗得有点脱色,但很干净,带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家里一共两间卧室,霍明绪把主卧的床铺好,乔澈坐在沙发上已经快睡着了。
“乔澈,去洗漱一下,可以睡了。”霍明绪叫他。
乔澈的睫毛抖了一下,从嗓子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呢?”
“我等一下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两个卧室都是单人床,更何况现在摸不清乔澈的意思,他们也不可能住在一起,霍明绪温声回答:“那个小房间是你以前住的吗?”
乔澈站起身,因为太困眼睛红红的,往卧室走:“嗯,你可以住那间。”
卧室的木门被从里面轻轻地关上了,霍明绪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小卧室。
这是乔澈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墙上贴满了奖状,有一些因为时间太久有点卷边,也有的被晒得褪了色,一张十分简单的木桌靠墙放着,上面放了一只笔筒,里面还插着两三根笔。
桌面上压了一个玻璃板,下面压满了乔澈小时候的照片,霍明绪的目光很柔和,抬起玻璃板,小心地从里面拿了一张乔澈的百天照。
已经很晚了,霍明绪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懒得再去收拾卧室,拿了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关了灯躺下还没睡,门口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多久,两个男人的对话声越来越清晰,霍明绪掀开被子朝门口走去。
“我估摸着妈肯定把存折藏这家了,”大儿子举着手电筒,压低声音指了指面前的房门:“我之前看到过几次妈从他们家出来,我当时问她她还说帮忙晒被子,这家人都死了多长时间了,还晒什么被子!”
小儿子本来就紧张,一听说这家死了人,手哆嗦了一下:“那…死过人这么晦气,咱们要不还是别进去了吧?里面万一不干净…”
“你要是不进去我就说妈的存折就是给你了!”大儿子狠狠地扇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没用的东西,到时候让我找到了,你别想分一分钱!”
就算再害怕也抵挡不了金钱的诱惑,想到万一找到了存折自己一分钱捞不着,小儿子一咬牙,“咔”的一声,面前的铁门开了一道小缝。
“你还挺厉害!”大儿子夸赞道。
小儿子冷汗都下来了,低头盯着手中的卡--他还没使劲,这门是怎么开的…
◇
第51章
我爱你
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在黑暗之中显得特别刺耳,小儿子一个哆嗦还没等打完,突然眼睛发直盯着前方,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你他妈…”大儿子骂了一句,下一秒自己也吓得往后猛地一跳:“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