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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将军想我写什么字?”她捏着狼毫笔,偏过头瞧了瞧他,清亮的眸光里就倒映着他模样。

    周显恩慵懒地靠在轮椅上,抬了抬手指:“随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见他没什么要求,她也便低下头自己琢磨了。想好后才准备提笔落字。她的姿势十分端正,素白的笼纱袖就铺在书桌上,像从宣纸上延伸而出。

    周显恩挑眼瞧着她下笔的姿势,目光落在她写出的字上。隔得近了,她身上淡淡的山茶花味又若隐若现了。他挺喜欢这种香味的,不黏不腻,也不过分清淡,没什么出彩的,可就是刚刚好。

    谢宁搁下了笔,揣回了手,偏过头望着他:“将军,写好了。”

    她是写在周显恩刚刚用的宣纸上的,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一排诗词,下面就是她纤细娟秀的小字。这样强烈的对比,倒显得下面的小字有些弱得可怜。

    周显恩扫了一眼她写的字后,漫不经心地道:“还算看的过去。”他复又向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撩了撩眼皮,“就是写得太规矩了,以后改掉。”

    谢宁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将军,可飞云体就是如此的,若是写得不规矩就不好看了。”

    周显恩直勾勾地瞧着她,不耐地开口:“我说了改就改,哪儿这么多话?”

    谢宁抿了抿唇,瞧着他一脸不容拒绝的神色,也便没有继续跟他理论了。只是觉得这大将军最近好生奇怪,以前理都不理她,现在连她写字都要管了。

    周显恩随意取了一册书,晃眼见着她低头写字的模样,肩骨单薄,挽起的长发若是散落,应当可以铺满整个脊背。她这样的身板,他勾勾指头都能将她拎起来。

    还是有些清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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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明天来我工地上班吧,我看你挺会抬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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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拦路(shukeba.)

    许是快近年关,陡然冷了许多。谢宁穿过梅园的拱门,手里揣着汤婆子,披了一件百花褶长领斗篷,整张小脸都快隐在帽沿上的毛绒下了。云裳在一旁撑着伞,细雪就落在绣着红梅的伞面上。

    穿过几座假山、亭台,就到了常老太君的般若阁。今早谢宁起身不久,丫鬟翠英就来了,说是新进府了些锦州的好料子,老太君让各房的夫人、姑娘们去她那儿挑些自己喜欢的,裁几件新衣裳,顺道阖家女眷们也一起用个早膳。谢宁这才领了云裳过来。

    般若阁修得有些偏僻,像是从翠竹林里劈开了一道口子,这两层高的楼阁就嵌了进去。飞檐勾起一个流畅的弧度,屋顶左右立着一尊石刻的笑弥勒。

    谢宁她们到的不早不晚,云裳收了伞,规矩地立在一旁。看门的丫鬟撩开了门口的翡翠珠帘,谢宁移步进去后,便有婆子来替她宽下斗篷。屋里地龙烧得正旺,将寒气都阻隔在外。

    她刚刚进门,座席上便有不少夫人、姑娘偏过头瞧她,只是这回不善的目光明显少了很多,或者说是她们刻意收敛了起来。她没有多想,径直去寻了个位置坐下。

    她左边坐的是七姑娘周熹容,穿着鹅黄色蝶花袄裙,很是乖巧地问道:“听闻前些日子二嫂嫂身子不适,近日可有好些了?”

    谢宁偏过头,礼貌地回着:“妹妹有心了,多亏大夫医术高明,还有祖母送来的补品养身,我现下已无大碍了。”

    “嫂嫂没事便好。”周熹容笑了笑,面颊上就露出两个讨喜的梨涡。她正要再寒暄几句,忽地眉眼微动,转而冲谢宁颔首致意,便低头喝茶了。

    谢宁本也正要取茶杯,鼻尖倒是传来一阵熟悉的脂粉香,她偏过头就见着周玉容站在旁边。

    她照例穿得最是繁复华贵,枣红色长衫裙搭着织锦比甲,只是腿脚似乎不便,细看能瞧出走路有些别扭,连发髻上的翠玉钗都跟着轻晃。见着谢宁,她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旋即又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位置都是辈分排的,所以她径直就坐到了谢宁和周熹容中间。

    “二嫂嫂安好。”她这声招呼打得是心不甘情不愿,活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谢宁抿了抿茶,出于礼貌问了句:“四妹妹膝上可是着凉了?天寒,可要仔细些身子。”

    冬日里寒腿倒是常见的事,身子骨差一些的常常会如此。她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四周的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连带着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惊讶。

    平日里瞧着像个好拿捏的,不成想竟是个这般会面不改色踩人痛脚的。

    谢宁不知发生了什么,刚刚放下茶杯,就见得周玉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面上慢慢涌上血色。她像是气得不轻,连下颌骨都在打颤了。

    周显恩前脚逼她去佛堂跪着,后脚谢宁还嫌不够解气,竟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给她难堪。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合起伙来欺负人!

    谢宁的眼神有些疑惑,实在没摸清楚周玉容又是为何动怒了。她只是见她腿脚发颤,顺道关心她两句。

    对上谢宁无辜又茫然的眼神,周玉容噌的一下热血倒灌,差点就要摔杯子骂人了,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会装模作样的人?

    她气得胸膛都剧烈地起伏,张着嘴哆嗦着:“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反倒是旁边有人噗呲笑出了声。

    谢宁转过眼,就见得六姑娘周雪容拢了拢身上的彩色披帛,狭长的丹凤眼一挑,娇媚地开口:“二嫂嫂不必担心,四姐虽是为了给你祈福,在佛堂跪了整整两日,可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她啧了啧,又转脸对向周玉容,樱红的唇瓣轻启:“四姐你可真是懂事又听话,对二哥、二嫂这般孝敬。拜了两日,二嫂果真病愈了。我瞧着你不如再去多跪几日,求着菩萨让你走路不打颤。”

    她刚刚说完,就捏着帕子掩嘴笑了起来,极尽畅快。

    谢宁愣了愣,周玉容为她跪佛堂?可这事她是毫不知情地。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她勉强扯了扯笑:“劳为妹妹有心,这倒是折煞我了。”

    旁边的周玉容是再也忍不住了怒火了,谢宁有周显恩护着,她也不敢去轻易招惹。她转而目露怨毒地看着周雪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自是敬爱兄嫂,哪像有些没教养的东西,长幼尊卑都分不清。”

    周雪容也不恼,反而扬起下巴,掩嘴轻笑:“四姐说的极是,论起孝敬,可就数你一顶一了,大冷天的,佛堂跪着可不好受吧?”

    “周雪容你……”周玉容正要发难,上座就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咳嗽声,她瞬间像被人当头淋了一盆冷水,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周雪容也收起了得意的笑,冲她冷哼了一声就转过脸了。

    坐席上的常老太君面上依旧含笑,朗声道:“今儿个各房各家的女眷们是都来了,你们也别拘着了,用完膳了,待会儿咱们就一道去看料子。”

    席下众人齐齐低眉应了声:“好”,也不管开头的小插曲,坐席闲谈,瞧着是其乐融融。谢宁没管旁边周玉容怨毒的眼神,只是不言不语地挑着菜吃,大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周熹容也是一直装傻充愣,不管两个姐姐的针锋相对,只是暗中瞧了瞧谢宁一眼,随即她又低下了头,还慢悠悠地往嘴里送了一块糖饼。

    到了退席的时候,谢宁随手挑了几块料子,不过大多都是给周显恩挑的。她原也是想给自己多挑几匹,奈何瞧着哪个花色都极衬他,不知不觉就给他挑了许多。

    周玉容也不知道是怎么地转了性子,虽见着她就没有好脸色。到底没有来对她冷嘲热讽,也没有故意使绊子了。

    回院子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在想这件事。听她们的对话,这事像是和周显恩有关。可他为什么会去让周玉容跪佛堂?谢宁不敢想他会为了自己出头,可隐隐又忍不住那方面想,她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了。

    她正想着,假山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她一惊,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一抬头就见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华服男子。宽额头,鹰钩鼻,面色蜡黄,发上抹了头油。许是因着太高了,稍微有些驼背。他就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谢宁,打量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这里是梅园的转角处,四周梅树、假山重叠,挡着视线。云裳也抱着布料先回去了,这会儿就她一个人。

    谢宁侧了侧身子,低头道了声歉就要走了。可她刚刚行了一步,那男子就往她的方向挪动,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生得高大,站在她前面跟一座小山似的。

    他搓了搓手,眯眼笑道:“二嫂嫂这么急是要去哪儿?怕你初来乍到的,对周家不熟悉,不如让显德送送你?”

    他的尾音勾起,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轻浮。眼神肆无忌惮,活像虫子爬过脊背,让人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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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老弟,你是想变成太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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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shukeba.)

    那男子神态轻浮,偏生话说得周全,也没有靠近她半分。他应当周家四房的三少爷周显德。

    “三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会儿是要去找你二哥,他就在梅园外面等我,还请三弟让行。”谢宁侧过身子,刻意咬重了“二哥”两个字。周显恩自然还在院子里,她只盼着能借着他的名头吓跑周显德。毕竟这事闹大了,坏的是她的名声。

    周显德挪了挪脚,双手就揣在袖袍里。倒三角眼一眯,目光顺着谢宁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滑到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上,变得迷离起来。

    上一次见着她在梅树下那一舞,他夜夜都能梦见这位二嫂嫂。那身段,那风姿,勾得他心痒难耐。不过他到底不知道谢宁说的是真是假,周显恩那个六亲不认的疯子,他还是不敢惹的。

    他眯眼笑了笑,往旁边一让:“既然路不远,那显德就不送了,二嫂嫂慢走。”

    谢宁强忍着不适从他身旁走过了,行了没几步,就听得周显德轻佻的声音:“二嫂嫂下次若是想要人带路,尽可来这儿找我,显德乐意效劳。”

    他的尾音带了几分笑,像剩汤剩菜上冷掉的油星子,黏腻得让人反胃。

    谢宁加快了步子,身后的周显德还一直站在原地瞧着她的背影。他那个残废二哥应该是真的不行,不然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一个美人不下手?

    周显恩身子不行,那他就没什么顾忌的了。深闺女子寂寞久了就耐不住了,到时候只要他使些手段,这位二嫂嫂自然就会对他投怀送抱了。一想到这儿,他浑身就燥热了起来,倒三角眼里满是贪婪。

    谢宁往院子走着,一路风雪吹得人身上发凉,她莫名觉得脊背一寒,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一般。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周显德那肆无忌惮的眼神,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往后看了看,没注意前面的路。再回过头时晃眼见着个什么影子,她吓得往后退了退,鞋底打滑,整个人就跌坐到雪地里。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后背就撞到竹子上,竹叶尖儿堆满的雪就齐齐落下来砸到了她头上。

    谢宁冷得一抖,雪压在眼睫上,将她都快埋成了一个雪人。她晃了晃脑袋,吐了吐嘴里的雪,正手忙脚乱地要去掏手帕,却忽地听到头顶细微的响动,余光一瞥就见得一片暗色的衣角。

    她愣愣地抬起头,就见得周显恩坐在轮椅上,弯着腰,双手叠在胸前挡住了脸。宽大的袖袍垂在轮椅上,肩头都在不住地耸动,脊背也跟着发颤。

    谢宁一惊,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正要起身,脚下踩着雪一跐溜,又滑了回去。

    噗呲一声,周显恩身子一抖,额前的碎发也跟着摇动,喉咙里不住地发出闷笑。

    他本还笑得压抑,像天上的星子,零零碎碎的。到后来身子越抖越厉害,透过挡脸的指缝,只见得他上扬的嘴角,眼尾因为笑得太厉害都发红了。

    谢宁微睁了眼,讷讷地开口:“将军,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在周显恩开怀的笑声里越说越小了。

    周显恩没理她,笑得不能自己,那笑声像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有些低闷。好半晌,他才坐直了些,靠在轮椅扶手上,指着她,声音都笑得发颤:“谢宁,你怎么这么笨啊?”

    平地走路也能撞到竹子上,还被雪砸了一身。一想到她刚刚跌坐回去的模样,他又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谢宁被他笑得脖颈一阵发热,直熏得她面上都红了。她慌乱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雪。听着周显恩一直未停的闷笑声,她没忍住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她都摔地上了,他竟然还只顾着笑话她。

    奈何她又不敢凶他,只能委屈地扒拉着自己头上的雪。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失态,膝上的狐裘都落到了地上。唇畔、眼尾、眉梢挂满了笑。以前都是冷冷地勾了个弧度,瞧着人心底发怵。

    这会儿却笑得浑身都在颤抖,仿佛他本就该这样笑,放荡不羁,肆意张扬,像高高在上的旭日一般。

    周显恩不知笑了多久,抬起眼时就瞧见谢宁有些委屈的模样。他睨眼瞧着她,手指轻叩着轮椅,微抬了下巴:“过来。”

    ※※※※※※※※※※※※※※※※※※※※

    女朋友摔倒了——

    别人家的男朋友:乖,摔疼了没?

    直男·大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傻?

    明天换榜,所以压了下字数,本来想直接等后天更,想想苍蝇腿也是肉,还是给大家摆上来了。

    (明天(周四)更新时间推迟到下午三点,以后都是固定在早上九点,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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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雪(shukeba.)

    积雪将翠竹压低,只待风一吹就簌簌落下。周显恩坐在轮椅上,挑眼瞧着谢宁,眼尾笑出的红痕已经褪去了。他挑了挑眉,手指还叩着轮椅。

    虽然刚刚被他笑得满脸通红,谢宁还是听话地向他那儿挪动步子了。因着落在身上的雪还没有掸干净,发间、领口都还留着些许的积雪。贴着肌肤很快就融化了,被风一吹,就冷得她哆嗦了一下。

    她以为他多半是想叫她过去好好数落一番。想到自己刚刚确实有些丢人,她也颇有几分局促,低垂了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

    周显恩身子往前倾了几分,身上的狐裘大氅被他压住了些。他漫不经心地道:“刚刚还盯着我瞧,这会儿我人都凑到你跟前了,低着头作甚?”

    谢宁抬起眼帘,脖颈里的热气腾地一下又冒了起来,她连忙摇了摇头:“是谢宁冒犯了。”

    虽他们名义上是夫妻,可实际也只勉强算个能说上几句话的人罢了。只是她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失态,倒是让她无端端想起了些什么,觉得他这样笑起来很熟悉,像在哪儿见过一般。

    她想了想,也许是哪一年他凯旋时,她混在夹道欢迎的百姓里远远瞧过他一眼。

    水珠子滑过脖颈,激得谢宁回过神来。只见周显恩往后靠了靠,嘴角勾着一丝笑,却显得有些冷:“没人告诉过你,我患了什么病么?”

    谢宁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她只知道他是腿疾,因着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难道他还有什么病症?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像是在说玩笑话一般,声音却阴沉了几分:“我一笑,就是耐不住想要杀人。”

    谢宁一惊,微张了嘴。单薄的身子就拢在被雪水打湿的百褶斗篷下,眼睫上的雪融化,挂成了水珠子,一眨眼就顺着面颊流下去。神情有些发愣,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

    “将军说笑了。”良久,她才转过目光,轻声开口。他并非那样嗜血之人,这一点,她是从不怀疑的。

    “不信?”周显恩一脸淡漠地瞧着她,明明他在笑着,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发冷。瞳色幽深不见底,只有嘴角的弧度,瞧着瘆人。就跟新婚之夜他的眼神一般无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还未等谢宁回过神,他放在轮椅上的手就向她的脖颈伸了过去,指甲泛着冷冷的寒光。谢宁眼睑一跳,微睁了眼瞧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见她没躲开,他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转而嗤笑了一声,手下动作更快,一把扯过她的袖子就将她整个人都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她人还未站稳,就被他用手握住了肩膀。

    他到底是个男子,腕力又实在惊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谢宁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他的力度掌握的很好,反而有些轻。

    “将军……”她低呼出声,被他拉得弯下了腰,头差点快要低到他的膝上。她刚刚要抬头,就被一只有些冰冷的手掌按住了脑袋。

    “别乱动。”

    不冷不淡的声音响在头顶,她眉尖紧蹙,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周身风雪太盛,浑身都僵硬着,没有再动了。直到一道阴影笼在她身上,紧接着背后多了些重量,暖意阻隔了风雪,她才缓缓抬起了眼帘,望向居高临下瞧着她的周显恩。

    黑绸仙鹤纹的狐裘大氅就披在她身上,因着是男子的衣饰而显得过分宽大了,不仅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下摆还垂在了地上。

    周显恩只穿着一件单衣,没了大氅,雪就落在他的身上,裹着寒风灌进衣袍里。他神色如常,只是继续将大氅的带子为她系好,这才收回了手。

    他受不得风雪,若是太冷,露出的肌肤便会泛红。谢宁愣愣地眨了眨眼,他刚刚那样做,竟然只是为了方便将自己的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

    她抿了抿唇,怕他受凉,急忙要解下带子,将大氅还给他:“将军,我不冷的……”

    她话还没说完,周显恩斜了她一眼:“你不冷,我冷。还愣着做什么?不推我回去,想冻死我么?”

    没等谢宁反驳,他不耐地啧了一声,就直接转身推着轮椅走了。瞧见他的手背都冻得发红,她一愣,顾不得其他,直接快步过去。

    “将军,风雪盛,还是我来吧。”谢宁双手搭上了他的椅背,原以为周显恩会说些什么,可他意外地直接放开了手,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就任由谢宁推着他走了。

    风雪越下越大,转过楼阁亭台,一路无话。枝头积雪深厚,步子踩在雪上,沙沙作响,只有垂到地上的大氅拖曳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夜渐深时,本就冷清的院子更显得沉寂,连一声鸟啼都听不见,只有风刮在木窗上,细微的吱呀声。

    谢宁已经入睡了,床榻上的周显恩却倏然睁开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只简单地搭了一件单衣就出门了。

    行至院中时,他的左手的食指微微抬了抬。夜风吹拂他额前的碎发,撩过鸦色的眼睫,他随手扯了一片矮松叶子,捻在手里左右轻晃。

    红墙上的细雪漏下些许,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忽地,他嘴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袖袍抬起,一道绿色的光影快速闪过,只听得一声闷哼,接着就是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嘲讽地啧了一声,眼皮恹恹地搭着。这周府的护卫看来也得换了,竟叫这么些个不入流的东西也混进来了。

    看来这些人都想知道,他到底还能活多久。可惜了,他这人就喜欢和别人对着干,他们越是盼着他死,那他越是要好好地活着。

    院外,秦风拖着一个黑衣人往外走着,脖子间被划过一条细长的血痕,雪地上干干净净地,连半点血迹都不曾留下。

    不多时,秦风处理好了便倒了回来,他恭敬地立在院外,刻意压低了声音:“爷,瞧不出来路,和之前的那些倒不像一伙人。”

    周显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秦风面色有些凝重,道:“现在陛下似乎对信王颇为倚重,雍王那边也有丞相的支持,唯独您还没有表态,这刺客会不会是他们派来的?”

    周显恩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不冷不淡地道:“顾怀瑾不会是这点手段,至于顾染嵩那个草包压根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他那个丞相舅舅也不会允许他这么犯蠢。”

    秦风点了点头,又道:“说起来,信王妃似乎是夫人的妹妹,也就这两日过的门。”

    周显恩撩了撩眼皮,眼里浮现几分戏谑的意味。看来顾怀瑾得称他一声姐夫了,这倒是有趣。

    秦风本要回去了,步子还没挪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开口:“爷,药王传信过来,让您后日去落阳谷一趟,说是研了新的药。”

    周显恩嗤笑了一声,语气倒是毫不在意:“这两年,他都研了多少药了?这是白白将我当试药的了。”不过一想起药王那个臭脾气,他有些头疼地道,“罢了,去一趟吧,免得他唠唠叨叨地,吵得我头疼。”

    秦风似乎有些高兴,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马上就去准备。”他又望了一眼院子内,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爷,咱们来回至少得一日的功夫,夫人那边怎么交代?”

    他对这个新夫人还是不大放心的,万一她将他们的行踪透露了出去,便不妙了。

    周显恩低垂了眼帘,手指叩了叩轮椅,漫不经心地道:“她不会说的,你只管准备你的就是了。”

    得了周显恩的首肯,秦风也不再多言了。他恭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周显恩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儿,直到风吹得身上的单衣翻起,他才推着轮椅回屋了。路过软榻时,瞧见还在熟睡的谢宁,他轻笑了一声。

    刺客都上门了,还睡得这么熟,还真是个心大的。

    ※※※※※※※※※※※※※※※※※※※※

    大将军:告诉你,我超凶的。

    谢宁:(◆—◆)?

    大将军: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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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shukeba.)

    连着下了几日的风雪,今日倒是停了,谢宁推开窗,入目一片白雪茫茫,倒是让人无端端地心情开阔。

    周显恩还是在隔间看书,淡淡的影子投在半折庭屏风上,只有茶香缭绕。

    谢宁想着明日便要回谢家了,多少该添置些东西,略为思忖了一会儿,她便起身移步到隔间。

    曦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进来,显得有几分朦胧不清,他坐在轮椅上,逆着光,只在肩上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衣带也未系,露出里侧白色的中衣,长发就披散在身侧。

    谢宁撑起一个笑脸,试探地问道:“将军,我刚想起有些东西未备齐,想去街上采买些物件儿,不知等会儿能否出府?”

    周显恩眼皮都没有掀起一下,只是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虽说他态度冷淡,可到底也是同意了她出门,谢宁心头自然高兴,她复又问道:“将军可需要添置些什么?我给您一道捎回来。”

    他翻开了一页书,随意地道:“不用了。”

    谢宁冲他笑了笑,她刚要转身出去,周显恩恹恹地撑开眼皮,瞧了瞧她,不紧不慢地问道:“有谁陪你?”

    谢宁停了脚步,笑道:“自是我的贴身丫鬟云裳。”

    他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复又低下头:“秦风在院外,让他陪你一起去。”他翻了一页书,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书案上抽了一叠物什,随手就扔到了谢宁怀里。

    她一惊,下意识就接住了,待看清楚怀里的物什后,她微张了嘴,讷讷地道:“将军,这是?”

    他皱了皱眉,瞧着她,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没见过银票?”

    谢宁的眼神有些复杂,问题不是银票,问题是这银票给得太多了。她是去随便买些小物件,可这些钱都够她去买座宅子了。他们若是平常夫妻倒还好,可毕竟也只是挂了个名头,她实在不想过多去占他的便宜。

    “将军,用不着这么多的,我那儿有些银子,也是够用了的。你给的这……面额有些大了。”她怕是还得跑一趟钱庄去兑银子。

    “给你就拿着,哪儿那么多话?”他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一叠银票,实在没懂她的心思,“这点钱也值得大惊小怪?”

    话都这样说了,谢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银票放在卧房,取了自己的银子,待以后找个机会再将银票偷偷还给他。

    细微的开门声响起时,周显恩的眼睑不自觉跳了跳。他抬起头,只见得她推门而出的背影,踩在雪地里,渐行渐远。有秦风护着,他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全。

    屋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寂静,连摩挲书页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周显恩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地抬头,软榻上空荡荡地,只有窗台上的几株红梅还在傲然地开着。

    他凝了凝眉,这人都走干净了,倒是没来由地有些清冷。

    荣胜街上,一驾马车绕过熙攘的人群,进了一座繁华的巷子。巷子口蹲着一溜摆摊卖蔬菜水果的的小贩,入口极窄,像个葫芦嘴,不过能容两三人并行。

    驾车的是秦风,他穿着一身湛蓝色短褐衣袍,腰间挂着一把短刀。下了马车后,他也不多言,安安静静地跟在谢宁和云裳身后。

    谢宁领着云裳进了巷子,荣胜街一向是兆京最繁华的一处街道,琳琅满目,倒是让人应接不暇。

    她们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巷子转角。四面开阔起来,如同滑进了葫芦肚子,林立着不少商铺。

    “夫人,要不要去添置些胭脂?”云裳瞧着不远处毓秀斋的牌子,出门一趟,胭脂水粉自是女子必买的。谢宁也点了点头,随她一道去了。

    因着是胭脂铺子,进出的都是女子。秦风一个男子不便进去,也就在外面等了。

    毓秀斋的老板娘同谢宁是熟识的,见她一进来,便笑吟吟地迎了过来。

    老板娘手臂撑在账台上,同她打着招呼:“谢姑娘……”话刚出口,她讪笑了一声,颇有些尴尬地改了口,“瞧我这记性,该是称夫人了。”

    谢宁并未在意,只是随意地看向了摆在格子上的胭脂:“我也刚进周家未多久,春娘姐姐一时忘了也实属正常。不过,您这儿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生意。”

    一提起毓秀斋,春娘面上自然也难掩自得之色,这可是兆京顶头的胭脂铺了。有人恭维她自然是心头高兴,加之谢宁一向待人亲切,她便指了指旁边的一盒牡丹纹胭脂,低声道:“夫人,这是新进的一批货,抢手得很嘞。正好您来得巧,就剩这最后一盒了。”

    谢宁也生了几分好奇,端起那盒胭脂瞧了瞧,光是盒子便雕工精细,胭脂的色泽和味道更是喜人。

    她将胭脂放下,笑道:“春娘姐姐果真知我,不知多少银子,我也便买下了。”

    春娘是个爽快人,也不跟谢宁弯弯绕绕,正要报个数,晃眼间,一只带着九曲银环的手便伸过来将刚刚那盒胭脂拿走,摊在手心把玩了一会儿。

    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像嘎嘣一口咬在雪梨上:“这盒胭脂多少银子,我买了。”

    谢宁转过身,只见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站在她身旁。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眉眼清丽,一笑起来像开在三月的春花,尤带了几寸日光。眼神灵动,下巴微扬,举手投足带了些高高在上的姿态。

    春娘的目光在谢宁和那位姑娘之间流转了几下,面露难色。这胭脂是谢宁先看上的,自然归她。可这位小姑娘通身穿着、气质,一瞧就是高门显贵家娇养出来的姑娘。若是措辞不当,得罪了她就不好了。

    犹豫了一番,她还是斟酌着赔了个笑脸:“这位姑娘,这盒胭脂怕是不行了。”她将目光放向了一旁的谢宁,缓缓道,“这位夫人先前已经订了这盒,实在不便。要不您瞧瞧其他的,咱们毓秀斋里什么样的都有呢。”

    那姑娘一听要她让,顿时不依了,她扬了扬下巴:“凭什么要我让?这胭脂刚刚就放在格子上,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你要多少钱,我给就是了。别说你这一盒胭脂,就是你这个胭脂铺本姑娘都能买下来。”

    “这……”春娘为难地皱了皱眉,瞧着姑娘态度坚决,她又将目光投向了谢宁。

    谢宁还没说什么,旁边的云裳拧了拧眉头,一时气急对着那姑娘道:“你这小姑娘好生无礼,明明是我家夫人先瞧上的,你偏要来抢。这铺子里胭脂多了去了,你怎的专挑别人的东西抢?”

    那姑娘像是从未被人这样冷嘲热讽过,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愣住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面上慢慢涌出血色,指着云裳,一脸不可置信:“你……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凶我?你知道我是谁么?信不信本公……”她的话突然顿了顿,恶狠狠地鼓着腮帮子,“本姑娘掌你的嘴!”

    云裳本还要反讥,谢宁扯着她的袖子,将她拉至身后,转脸对上那个姑娘,笑了笑:“我这妹妹心直口快,姑娘莫怪。不过区区一盒胭脂,不值得伤了和气。姑娘若是喜欢,自拿去便是。”

    说罢,她便颔了颔首,欲领着云裳去别处。

    那姑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胭脂盒,微张了嘴,反而更生气了。本来就是她先拿到手的,这些人竟然还摆出一副好心让给她的样子。思及此,她气闷地跺了跺脚,快步走过去,一把扯住了谢宁的袖子,不由分说地把那盒胭脂塞进了她的手里。

    谢宁瞧着手里的胭脂有些发懵,不知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见那姑娘扬了扬下巴,睨眼瞧着她:“这胭脂是本姑娘施舍给你的,是我不要的。”

    说罢,她轻哼了一声,把钱袋子往账台上一丢就扬长而去了。独留原地的谢宁和云裳面面相觑。

    谢宁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姑娘的性子,倒是奇怪。她让云裳另取了钱付给春娘,又将那姑娘扔下的钱袋子拿好,若是下次见着倒可还给她。

    她正领着云裳要上马车去别处,晃眼间,瞧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坐在茶楼上,珠帘半卷,却露出了面容。

    谢宁握着门框的手一紧,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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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空巢怨夫——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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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m8

    玉佩(shukeba.)

    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纷乱。茶楼雅间悬挂的珠帘被风一荡,便叮当作响。只露出半截鸦青色袖袍上的麒麟刺绣,还有那人头顶的玄冠和若隐若现的面庞。

    云裳见谢宁神色有异,迟迟不上马车,不解地眨了眨眼,低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她又顺着谢宁的目光望向那座茶楼,不过视线被珠帘挡住了,只见得一个男子的衣摆。

    谢宁瞧了一眼旁边立着的秦风,收起了眼底的讶然,转而对着云裳笑了笑:“无事,只是想起还需些首饰,你陪我去铺子买些吧。”

    云裳不疑有他,也点了点头,便随着她一道往玉器铺去了,身后的秦风不远不近地跟着。

    只走了一段距离,拐进了一间生意冷清的玉器铺,谢宁带着云裳到挑选首饰,却是隐隐带了几分愁容。

    云裳总觉得她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谢宁指尖一顿,良久未答,踌躇了一番,才低声问道:“云裳,你可还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在碧水湖畔垂钓?”

    云裳点了点头:“奴婢记着的,那日您还救了……”

    她话未说完,谢宁便冲她摇了摇头。她顿觉失言,立马禁了声。

    谢宁抿了抿唇:“我刚刚在茶楼见着那人了。”

    云裳微睁了眼,差点低呼出声,立马捂住了嘴,左右瞧了瞧才压低了声音:“夫人,刚刚茶楼上……就是咱们在碧水湖碰着的?”

    她有些讶然了,不过细想之下,那公子的身形确实有些熟悉。

    谢宁点了点头,她不会认错的。那日她领着云裳去碧水湖垂钓,鱼没钓着,倒是钓上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公子。

    虽他当时人未清醒,可瞧着伤势颇重,好歹也是条人命,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正好她是租了马车来的。那人到底是个外男,她也不便过多接触,只给了车夫一袋银子嘱他好生将那位公子送至医馆,往后的事她便不知了。没想到今日却在兆京碰着了活生生的人。

    思及此,她也不由得叹了叹气。

    见着自家夫人一脸愁容,云裳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没有理清这关系。她们救了人,这是善事。况且也没有外人瞧见她们和那位公子接触,旁人是说不得闲话的。

    她问道:“夫人,您为何有些不高兴?”

    谢宁思忖了半晌,才神色复杂地开口:“你可记得我随身有一块玉佩?”

    云裳点了点头,这玉佩她是记着的。夫人往日里都是贴身戴着,很是宝贝。只是之前不慎遗失了,寻了许久也不见。没过多久她们便到了周家,这玉佩的事不得不压下了。可她不懂,玉佩丢了和那位公子有什么关系?

    见着云裳有些疑惑,她也便娓娓道来:“那日咱们手忙脚乱地,我怕那玉佩是掉在马车上,或者被他拾去了,毕竟就是那一日回去才发现玉佩不见了的。”

    她这样一说,云裳顿时明白了各中道理。若是真被那公子拾去了她家夫人的贴身玉佩,届时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这样一想,连带着云裳也觉得苦恼了。她们本是做善事,这还平白给自己埋了个隐患。

    找那公子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且不论玉佩是否在他身上,就算真被他拾去了,她们两个姑娘家,也不能去找他,更不能透露半点救过他的消息。她们自是知晓那一日并无任何逾矩,全权都是由那个车夫经手的,就是不知旁人会如何说三道四了。

    云裳想了想又道:“夫人,也不一定是被他拾去了,说不定是咱们掉在湖里了。”

    其实她这话也说的没底气,毕竟第二日她们还特意去了碧水湖找了许久。本想去找那个车夫,可听说他连夜就带着妻女回乡探亲去了,日后也再没见着过。这样一想,多半也是在那个公子手里。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云裳以为她是担心玉佩被人拿去做文章,她宽慰道:“夫人,您那块玉佩,除了咱们这些贴身的人见过,旁人也是不知晓的,只刻了一个谢字,这兆京姓谢的人何其多,人家不一定寻得到咱们这儿来。况且那人当时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是您救了他,您且安心吧。”

    谢宁应了一声,展了展眉:“但愿无事吧。”

    她已为人妇,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越少越好。

    云裳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谢宁面上的忧色压下,却只是勉强提起了心思去挑玉器。其实更让她发愁的是那块玉佩落在了他人手里,对她而言那玉佩十分重要,若真在那公子手里,她得想个法子拿回来才是。怎奈何她一时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只好暂且作罢了。

    一路挑选了些物件,秦风虽不爱多言,却总是抢着帮她们提重物。谢宁径直去了东大街,不过拐了两个弯,就闻到了熟悉的糕点香味。不大不小的一个铺子,匾额上刻着“李家铺子”几个大字。

    她喜欢吃桃酥,尤其是李家铺子的。铺子里的两位东家也是跟她多年的熟人了。她站在铺子门口,隔着半尺白布,瞧着那忙里忙外的虬髯大汉,笑着喊了一声:“李叔。”

    正背对着她摆弄糕点的汉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地诶嘿一声,转过脸,一瞧果真是从小来他这儿买糕点的小丫头。

    他在腰间系着的抹布上擦了擦手,眉开眼笑:“谢家丫头,好久没来了,你婶子都跟我念叨你好几回了。”

    “我也想您和婶子得紧,今儿得闲,就来您这儿了。”见着熟人,谢宁也笑了笑,这位李叔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自然亲切。

    “我看你这丫头是想桃酥吧?”李叔一副了然的样子,手下不停,用纸袋子舀了满满一大袋桃酥,递到了谢宁面前,冲她咧嘴笑了笑,“诺,丫头,吃吧。”

    谢宁愣愣地接过桃酥袋子,忽地低垂了眉眼,眼眶就微红了。也只有李叔,不管她如何,始终把她当以前那个小丫头看待。

    李叔没瞧见她的异样,还热络跟她寒暄着。二人聊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了,她才不舍地辞别。

    正要走时,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旁裹着满满一层蜜饯的糖瓜:“李叔,把这个给我包一些吧。”

    李叔挠了挠头,颇有些奇怪:“丫头,你不是不大喜欢吃这么甜腻的糕点么?这糖瓜可甜得掉牙。”

    谢宁笑了笑:“嗯,是给我家夫君买的。”

    李叔一听,哈哈笑了起来:“成,我给你多装些。”

    谢宁站在铺子门口,瞧着那泛着亮光,红鲜鲜的糖瓜,唇角也不自觉勾了小小的弧度。周显恩特意派了秦风接送她们,她自然也要为他备些回礼才是。置办好一切后,她便领着云裳回去了,马车驶过宽阔的巷子。混在商贩的叫卖声中渐行渐远。

    荣胜街的茶楼上,一华服男子兀自饮茶,肩披玄青色羽绉面大氅,梅纹玉带佩在腰间,玄冠高束,扣住满头墨发。分毫不落在肩头。透过轻漾的珠帘,隐约见得他微抿的唇,带了几分凉薄。

    茶楼转角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之前在胭脂店那个娇俏的小姑娘慢悠悠地上了楼,探出脑袋,一瞧见那华服男子,眼神登时一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面颊鼓成了小包子,故作生气地道:“怀瑾哥哥,你可让我们好找,原来躲到这儿来了。”

    “又偷跑出来,看来长东都拦不住你了。”男子勾唇一笑,对这个爱偷跑出宫的妹妹颇有几分无奈。

    他的话音刚落,小姑娘身后又款款走上来一位娇弱的女子,雪团一样的小脸因为上楼行了些路而微微泛红,腰间一块缀着璎珞的玉佩也跟着晃动。

    “楚儿,风雪正盛,你怎么来了?”那男子起身过去,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凉,眉头便一皱,复又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谢楚螓首低眉,瞧着被他握在掌心呵护的手,面上是止不住的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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