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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没有弄清楚他来历之前,她不会冒然出手,在真相出来前,她必须要忍。

    痛苦的回忆将她的内心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穗子快要窒息了。

    就在穗子忍得难受时,底下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李有财刚走出于家的门口,一条腿从边上探过来,高度近视的李有财被绊了个狗吃屎。

    李有财爬起来,就见于敬亭叼着个草棍,双手环抱靠在草垛上。

    “你干什么?!”李有财又疼又气,冲着于敬亭吼。

    于敬亭掏掏耳朵:“没事汪汪啥,老子又不是吕洞宾,咋地,你找我娘认了二郎神当主人就跑出来冲我乱叫了?”

    翻译过来,你这个瘪犊子玩意好像一条狗。

    “我走我的路,是你过来绊我的!”

    “那咱俩就要说道说道了,我给我家狗准备点吃的,你一脚踩上了,影响了食物的美观,狗都不稀罕吃了,我替我家狗揍你,咋了?”

    于敬亭比来比地上。

    李有财这才闻到一股不好的味道,低头一看,好家伙,脚上踩了一坨......!!!!

    “于敬亭!你缺不缺德?!有主动喂狗吃这个的吗?”

    这不就是想找茬揍他一顿么!!!!

    “哎呀,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你也改不了欠揍!你跟谁嗷嗷呢?老子不把你插地上,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个植物人?!”

    于敬亭一拳,正中李有财脸,接着一屈膝,用膝盖怼了他的肚子,直接把人放倒。

    “当年我咋说的?让你特么的离穗子远点,你倒好,巴巴的送上门,咋的,看别人媳妇有瘾?老子说没说过,你敢打她主意,见你一次打一次?”

    于敬亭噼里啪啦一通揍。

    媳妇那又是泼水结冰又是打闷棍的方式,简直是限制了他的发挥。

    作为王家围子第一猛男,纯爷们真汉子,能满足只打闷棍泼水吗?!

    前面那些跟他个人风格严重不符的,都是媳妇教唆他的,真正的汉子,只能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对于敬亭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方式比直接揍一顿更解气的了。

    套什么麻袋,问过麻袋愿不愿意套那么脏的一个大头了么!

    “我是来找你娘的!!!”李有财哪里是于敬亭的对手,抱着脑袋喊道。

    “找你个大奔儿头!你今儿不给老子道歉,老子就把你门牙敲掉了!”

    李有财遇到这种糙汉一点辙没有,为了少挨点打,只能麻溜地道歉。

    “亭哥,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打招呼就过来打扰你们的,我对你媳妇真没意思,你放了我吧。”

    于敬亭这才松开拽着他衣领的手,朝着地上吐了一口。

    “呸,身为老爷们活的一点血性都没有,老子要是活成你这鸟样,早就撒泼尿给自己淹死了,还不快滚!”

    “是是是,我这就走。”李有财灰溜溜地一路小跑。

    心里却是无比踏实,这才是于敬亭正常的处事风格,之前套他麻袋的,果然不是于敬亭。

    等跑离了于敬亭的视线范围,李有财才停下,拽了拽被于敬亭打皱的衣角,挺直了腰杆,清高地吐了一口。

    “狗东西跟我厉害什么,总有天让你跪下来喊我爹。就冲着他这个粗鲁的德行,穗子早晚吓跑!”

    于敬亭收拾完碍眼的,冲着房顶的穗子飞了个眼。

    “开心了不?咋样,哥哥说没说让你更开心”

    这不比泼水什么的,来得痛快多了?

    穗子那点害怕被他这么一闹都没了,全程看得眼睛都不炸,唯恐错过精彩细节。

    于敬亭动手时,她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到了极致,看得热血沸腾,小脸都红了,就差拍手喊个好了。

    他做的事,都是穗子想不到更做不出来的,看着就跟夏天吃了冰淇淋一样,通体舒畅。

    “嗯,还行吧。”

    穗子从房顶下来,于敬亭拿着铁锨把门口被李有财踩的那些玩意清理走。

    “站门口当门神,不冷?”见她还站在门口不动,他问。

    “你脸上沾东西了,过来一点。”穗子勾勾手,他把脸凑过去,腰微弯,方便她够得到。

    吧唧。

    凉凉的香吻,落在他的脸上。

    亲完就要跑,这哪儿跑得掉啊。

    于敬亭抓着她,刚想按在门上亲一口,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穗子的后脑勺被门撞了一下,于敬亭的鼻子被穗子的脑门碰到,两败俱伤。

    “你俩跟傻狍子似的站在外面干啥呢。”

    ###第22章母慈子孝大合唱###

    于姣姣站在门口,手卡在腰上,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皮子又紧了?哥给你松松。”于敬亭鼻子被媳妇撞得很疼,拿妹妹撒气。

    姣姣对他做鬼脸。

    穗子在边上看着他和妹妹贫嘴。

    “于姣姣,滚进来!”王翠花的咆哮从屋内传来。

    “哥救我!”

    姣姣跳到边上空大酱缸里,于敬亭飞快地拿东西盖上。

    刚弄好,王翠花拎着鸡毛掸子杀气凛然的冲出来。

    “小兔崽子呢?”

    “跑了。”于敬亭一看就是经常掩护妹妹。

    王翠花拿着鸡毛掸子抽他。

    “你就护着小兔崽子吧。”

    “弹灰呢?一点也不疼,来,帮我把这边也弹弹。”于敬亭转了一边,冬天穿棉袄,鸡毛掸子打断他都不疼不痒的。

    王翠花金鸡独立,要拖鞋拿鞋底子抽他。

    “娘,消消火!因为啥啊?”穗子忙拦着,还不忘白了于敬亭一眼。

    坦白说,他真是个欠抽的人。

    “你瞅瞅,这丫头书包里藏了啥!”

    王翠花领穗子进屋。

    炕上摆满了作业本,一点作业没写,画满了表情各异的小动物,画的还挺生动。

    穗子随手拿起缺了本皮破破烂烂的语文书翻了两页,全都是涂鸦。

    绘画天赋挺强,李白头像让她改成张牙舞爪翻白眼,歪七扭八的在边上写了于敬亭三字。

    数学书也是一样,除了没有课堂笔记,各种插画一应俱全。

    于敬亭从穗子手里接过妹妹的书,翻了翻,点头。

    “这不画挺好?”还不忘拿笔把自己的名字涂掉,写上于姣姣的。

    这不是拉架,是拱火的,王翠花又要喷火了。

    “送她读书是让她去画小人的?数学5分,语文零分,还敢藏期中考卷,骗我说考试成绩没下来,哎呀,我上不来气了。”

    穗子心疼地看着婆婆,这的确是很让人愤怒的事儿,正准备劝几句,就见于敬亭把书放炕上一扔,嗤笑。

    “不如我呢!”

    “你当年考多少”穗子跟他同岁。

    她上学早,比他早一年,于敬亭勉强读到初一就不念了,上学时,穗子和他都是经常上操场讲台的人物。

    穗子是学生代表,每周升旗仪式也是护旗手,学霸的典型。

    他......上去做检讨的,全校出名。

    打架斗殴砸玻璃打老师啥坏事都做。

    “我跟她这么大时,数学都能考20多分呢,谁跟她似的,5分,哈哈哈!”

    学渣对学沫发出无情地嘲笑。

    学神沉默。

    这一刻,穗子跟教这兄妹俩的老师产生了共情,老师们不容易啊。

    于敬亭跟个老干部似的背着手,沿着炕沿踱步,点评妹妹的考试成绩。

    “我早就教育她,考完了不要藏试卷,多傻?”

    穗子狐疑地看着他,这家伙还有教育妹妹的觉悟?

    “偷老师的红笔,这5前面加个9,0前面加个10,这丫头连分都懒得改,太不孝顺了!”

    王翠花刚消下去的火腾地上来了,咣咣就踹。

    “你也教不出啥好饼!你当年就是这么糊弄我!现在又让你妹妹糊弄,她以后嫁不出去,你就养她吧!”

    “多双筷子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娘,别踹了。”穗子拉架。

    “嘿,我媳妇心疼我。”

    “他皮厚还有棉袄,踹也不疼,娘,我给你拿铁锨。”

    “???”于敬亭发现这小娘们学习能力真强,学坏特积极,都会给娘当狗腿子了。

    “看你就心烦!”王翠花对着儿子恶龙咆哮,扭头拽着穗子的手,“不要靠近傻狍子,省得他身上傻气传给肚子里的我小孙,晚上跟娘睡。”

    “听娘的。”穗子一副低眉顺眼小媳妇的模样,低着的头嘴角微微翘。

    她也不想跟于敬亭这个大坏蛋睡一铺炕。

    这么大的小伙子火力正是壮,没轻没重的厚脸皮,伤着孩子怎么办。

    于敬亭听到他又要被剥夺上炕权,这可不干了,转身出去,一分钟后,院里传来于姣姣的尖叫声。

    “于铁根!你不是个好饼!你为了女人出卖你亲妹妹!”

    “考零分还有理?去,给娘道歉去。”

    刚刚还浑身闪耀着好哥哥光芒的男人,为了跟媳妇能睡一铺炕,毫不留情地把妹妹推出来。

    把媳妇拽出来,妹妹推进去,门一关,王翠花的咆哮和姣姣的哭喊交织成一首母慈子孝大合唱。

    穗子怕婆婆把小姑子打坏了,想要进去拦着,被于敬亭死死地按在怀里。

    “别拦,拦不住,这丫头这顿打不挨完,家里消停不下来。”

    这会家家户户养孩子都粗糙,大道理也不会讲,不听话就揍一顿,姣姣这种藏考卷隐瞒成绩的行为,已经够得上笤帚嘎达五分钟处理了。

    穗子透过门上的小玻璃往里看,王翠花一通笤帚乱舞,大部分都抽在炕沿上了,落在孩子身上没几下。

    姣姣哭得声嘶力竭,雷声大雨点小,时不时还要拿眼睛偷看亲娘的反应,甭管抽没抽到都嗷嗷喊。

    于敬亭双手环抱在那倒计时。

    “娘骂完姣姣不争气,差不多该哭爹死太早了——”

    “她爹啊!你这死鬼怎么走那么早?把我一起带走多好!”

    “哭一分钟左右,再骂几句。”

    一分钟后,咆哮如期而至。

    “完事了,收工,雨过天晴了。”于敬亭听到里面没动静了,拍拍穗子,习惯就好。

    穗子揉太阳穴。婆婆这种看似严厉的教育方法不能说一点用没有,只能说,没多大意义。

    王翠花开门,果然如于敬亭说的那般,和颜悦色,一副啥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姣姣趴在炕沿上喜滋滋地摆弄她的新钢笔,泪水还没干的小脸上,哪有一丁点对错误的反省和认识?

    穗子看不下去了,她得出手了。

    晚上,趁着别人不注意,穗子溜达到正在画小人的姣姣身后,状似无意地问姣姣。

    “姣姣,你长大后想做什么?”教育娃,要从树立理想和正确的三观开始。

    “当二神!”姣姣特别骄傲地说。

    穗子凌乱。

    农村跳大神的一般是俩人,一个大神一个二神,大神负责跳,二神负责说事儿。

    王翠花就一个人,不算很标准。

    “明年我就不念了,回来给娘当二神。”

    ###第23章破案了###

    “老师说我这资质,最适合女承母业回来当大神。”

    “胡说!”穗子生气了。

    为人师表,实在不该。

    “不对吗?我娘多厉害,一个人能养我和我哥俩。”

    在孩子眼里,体面的工作就是能吃饱肚子,殊不知这话从老师嘴里说出来,带了歧视。

    “娘是厉害,咱们以后要好好孝顺她,可我觉得娘更希望你好好读书,考大学。”

    “读书有啥用,我要跳大神!你学习那么好有啥用,还不是嫁给我哥?”

    姣姣坚持理想并给穗子补了一刀。

    是夜,姣姣听了穗子的睡前故事,躺在香喷喷嫂子怀里睡着了。

    她嘴上抵制穗子,身体却很诚实,睡着了都得拿手搂着,这习惯跟她哥倒是一样。

    “娘,没睡?”

    “咋?”王翠花还在品儿媳妇讲的小美人鱼,唾弃巫婆太坏。

    一点也不为群众解决困难,漫天要价,坏得很啊。

    “姣姣跟我说,她要辍学回来给你当二神。”

    往翠花如诈尸般坐起来,想给姣姣弄醒揍一顿。

    “您别生气,这么大的孩子有点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是正常,能不能让我教教她啊?”

    “那感情好,我也不求这丫头能跟你似的当个中专生,好歹初中读完......”

    “初中肯定不够,将来要考大学的。”

    现在中专吃香,再过些年就不认了,还是要大学学历才有用。

    “就她?呵!”

    “我有办法带好她,只是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于敬亭孤独地躺在西屋,耳朵竖得老高,听不清那娘俩叨咕的啥。

    好容易那屋没了动静,于敬亭噙着贼笑起来,想去把媳妇抱回来,刚坐起来,门开了。

    穗子摸黑过来,走到炕前就被埋伏在边上的于敬亭搂着腰,他力气大,直接把穗子按在炕上。

    “就知道你得想我!”他得意地笑。

    穗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家伙哪来的自信?

    “我找你说事的。”

    “大晚上的,不睡说什么?”

    睡,在这自然用作动词。

    于敬亭觉得这小娘们话忒多,直接把嘴堵上得了。

    “关于李有财。”

    “草!”于敬亭没了兴致。

    穗子凑过来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真的假的,大半夜的他不睡觉能跑咱家?”于敬亭不信。

    “咱娘给他算,说他的灾星在西边,得过来烧纸才能化解,咱家刚好在西边。”

    王翠花让李有财在凌晨拎着纸到西边烧一下,霉运自然散。

    这套说辞不止王翠花,别的地方大神也常用。

    在穗子看来,这些人用的这些说辞就好像填空题似的,换个关键词能糊弄到不少人。

    穗子一整天都在装神弄鬼发动群众吓唬李有财,灾星的方向在西边,也是她暗示王翠花说出来的。

    “咱们是西边第三家,前面还两家呢,你怎么知道他非得跑咱家墙外面烧”于敬亭不信。

    “我这不是赌他心虚么。”

    如果李有财跟自己有一样来历,他肯定对于家西墙格外心虚,她装神弄鬼铺垫了这么多氛围吓唬李有财,就是要看他会不会来墙这烧纸。

    如果李有财真的来了,那他一定是重生回来的。

    今生这堵墙跟他并没有什么瓜葛,前面还有两家,他没必要冒险来这里。

    这就叫做贼心虚。

    于敬亭不认为李有财会来。

    他白天把李有财打成那个熊样,依那小子的尿性,以后看着他家巴不得绕着走,怎能上赶着过来?

    “要不,咱们赌一局?我赌他会绕过咱家,我要赢了,你就让我......嘿嘿嘿~”他贼笑。

    这两天都要憋疯了,偏偏他娘看得紧,穗子又只让摸不让碰的,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利用才怪呢。

    “行啊,那我要赢了,你得答应我件事。”穗子挺痛快的答应。

    于敬亭觉得自己稳赢了,手搭在裤腰上,拽着橡皮筋来回弹,恨不得现在就品尝一下胜利果实。

    这不赢定了?

    穗子脱鞋上炕,拽着他一起坐在床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漆黑的夜,家家户户都关灯,啥也看不到。

    于敬亭凑到穗子耳边,咬人家小巧的耳垂那骚话,手也不老实。

    “你就直说吧,是不是想你男人想的扛不住了,故意找个借口送上门来?这文化人就是会玩啊......”说完还不怀好意地舔舔嘴角,就喜欢这么主动的小姑娘。

    穗子被他咬得耳朵麻簌簌的,这家伙就跟个大型黏皮糖似的,贴她身上不下来。

    不知道李有财啥时候能来,倒是听着他呼吸越来越沉,就怕这家伙脑袋里的海马体被海绵体代替了,穗子赶紧找点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为啥不叫于铁根了?”

    老于家这一代家谱男孩都是铁字辈,他上小学时还叫铁根呢,上初中突然改了个文绉绉的敬亭。

    “呵,还以为你一直不问呢。”这不撞他枪口上了?

    于敬亭放下吃人家豆腐的爪子,带点小骄傲地仰头。

    “不知道了吧?我这可是出自李白的诗,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表达了我怀才不遇却又无比坚定的性格。”上学语文从没及格的男人,这辈子唯一能背下来的诗就是这个。

    就憋着一口气等她问呢,可算是逮到机会了。

    “谁教你的?”这村里还有这么有文采的人?

    关键是,他一个街溜子,有啥怀才不遇的?

    就着窗外的月光,于敬亭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写满了怀疑,本想吹吹牛装一把文化人的,穗子突然想起来了。

    “我那本唐诗三百首,你偷走的!你还撕下这一页!!!!”

    破案了,偷书贼——不,撕书贼找到了!

    她娘是知青出身,从小就给穗子进行了素质教育,穗子有本唐诗三百首每天都要背一首。

    有天离奇失踪了,再出现时,这一页就被撕下来了。

    穗子刚好背到那,暗搓搓的气了好久,原来是他!

    “不撕下来拿啥上户口,我又不记得这俩字怎么写,笔画那么多.....你什么眼神?!老子改名还不是为了你——草!”

    这小娘们有毒,总能被她套出他心底的秘密!

    “为我?我怎么不记得?”穗子还想追问,忽然,院子里的狗嗷嗷叫了起来。

    来了。

    ###第24章你的遗憾是什么###

    狗叫了几声不叫了,穗子心如鹿撞,焦虑不安。

    等待结果的这几秒,焦虑而漫长。

    终于,点点火光透过篱笆上的漏洞传了进来,伴随着于敬亭的植物问候声,穗子心里悬着那把剑重重地落了下来。

    五脏六腑拧着疼,她抑制不住身体微微的颤抖,想到被李有财从山上推下来时的那种恐惧。

    从李有财异常的反应里,猜到他也可能重生了。

    证实猜测后,穗子发现自己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全都无效了。

    她心底充斥着愤怒、不甘、狂躁,手刃仇人的念头恣意生长。

    巨大的恨意排山倒海般袭来,恨意如绷紧的弓,恨不得马上将李有财这个狗东西万箭穿心。

    “草,这个烂人还真敢来,当老子死了?我这就出去。”于敬亭骂骂咧咧的声音将穗子从恨意中唤醒。

    “你在屋待着,我这就教他做人去。”不给李有财屎都打出来,他就不回来!

    穗子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发抖却充满了力量。

    “不要去。”

    “???”于敬亭不明白。

    白天时,她不是看他揍李有财很开心?

    这送上门挨揍的,怎么还不能揍了?

    “不要去,千万不要,不要......”穗子说这句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于敬亭刚想问,却见月光笼罩的穗子,面无人色,死死地咬着唇,呼吸急促,额头有大颗的汗珠渗出,唇都被她咬破了。

    “媳妇,你怎么了?!媳妇!”于敬忙搂着她,用手掰她的唇。

    “不要去......不要让他发现我们看到他了。”穗子说完这句晕过去了。

    巨大的情绪刺激超出了她的身体负荷,能在恨意包围下做出理智判断,阻止于敬亭出手,凭的是过人的自制力和前世磨砺出来的历练。

    她知道怎么做对全局最好。

    于敬亭看穗子晕过去吓坏了,忙去东屋摇醒王翠花。

    王翠花也吓得够呛,就怕穗子有什么事,她留下照顾穗子,于敬亭出门找屯里大夫。

    李有财蹲在老于家西墙烧纸,这地方对他来说不仅是伤心地,也是个恐怖的地方,强壮着胆边烧边小声嘀咕:

    “穗子啊,前世我是欠了你一条命,可这不都过去了吗?人要向前看,不要总盯着过去那点事,你怨恨我就得成怨鬼,你也投不了胎,何苦?”

    “赶紧投胎去吧,我给你多烧点纸,咱们之间就两清了,你放心,我这辈子我会好好待这个时空的你,一山不容二虎,这还有个穗子呢,你留下有什么用?”

    念叨前几句时,李有财还有点愧疚心,毕竟他欠了穗子一条命,可往后念,李有财越念越生气。

    “你要答应跟我处对象,我能杀你吗?你自己想不开怪谁?”

    “识趣就自己投胎,我还能多给你烧点纸钱,你还在这让我倒霉,我就找道士收了你,让你生生世世做鬼!”

    残存的火光照得李有财表情狰狞,一阵风吹来,卷起烧了一半的纸钱贴在李有财的脸上,烫得他跳了起来。

    老于家的灯亮了,前一秒还对着火堆较劲的李有财吓坏了,唯恐自己被发现,忙用脚把火踩灭。

    对看不见的“鬼”威胁恐吓的李有财,见了活人却怕得要死,尤其是看到于敬亭,更是如耗子见了猫,他没办法忘记自己前世死得多惨,都是拜于敬亭所赐!

    于家门开了,于敬亭匆忙地出来,边往外跑边穿棉袄,李有财趴在暗处小心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别忘了让王明把药箱子带过来!”王翠花跟出来,对着于敬亭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你回去照顾穗子吧!”于敬亭的声音从远处传回来,一句话的功夫人都跑出去老远,足可见担心。

    李有财反应过来了。

    王明是屯里唯一的大夫,这大半夜的找大夫,肯定是穗子病了。

    等王翠花进屋了,李有财才站起身,看着熄灭的火堆,吓了一身冷汗。

    “看来四婶算的真准,我这边烧纸,那边穗子就有了反应,这博大精深的玄学,果真不能不信啊。”

    说罢将没烧完的纸钱收起来,随便点火烧完,对着残灰毫无敬意地拜了拜。

    “穗子啊,你放心投胎去吧,我这辈子就是悔过来的,我一定好好待这个时空的你,你保佑我快点跟你结婚吧,我不嫌弃你跟于敬亭睡过。”

    又是一阵风吹来,残灰卷得到处都是,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

    穗子迷迷糊糊的又看到了她死前的那一幕。

    “穗子,你这辈子有什么遗憾?”山里,李有财问穗子。

    “没有。”穗子回答的有些迟疑和不确定。

    她事业做的不算大,却也是车房俱全经济自由,手里面有几十个员工。

    踏实做人,夯实做事,兢兢业业的履行着企业家的社会使命,拥护上级政策,合法经营纳税,是员工嘴里的好老板,养子心里的好母亲。

    这看似完美的生活,却总是少了什么。

    每天醒来都异常的疲惫,医生说她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所以她把公司团建选在了山上,想借着大自然的力量洗涤疲惫的心。

    “你缺个男人,你看我怎样?”李有财说话时一直吞口水,看起来很紧张,眼里更是闪过算计的光芒。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复你很多次了,我跟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而且,我不需要男人。”

    男人能做的事,她能做,男人做不到的事,她也能做。她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如果李有财继续这样执迷不悟,她会考虑将他从公司踢出去。

    视线落在山间一角,那里有好多榛子树。

    遥远的记忆片段浮上心头,她唯一有过的短暂婚姻里,她丈夫摘了一大兜子榛子给她。

    新鲜的榛子仁脆脆的,穗子看到榛子树就想起了于敬亭,好模糊的一个身影。

    “有财啊,你还记得于敬亭长什么样吗?”她都记不得于敬亭长什么样了。

    身后鸦雀无声,穗子转身,她看到了李有财狰狞的脸。

    他用力地推她,穗子猝不及防身体腾空。

    “你去死吧,我会把你的骨灰带回于家祖宅,想看于敬亭,我就让你看个够!他找你那么多年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这个冷血的女人,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

    ###第25章棺材板压不住###

    穗子的梦杂乱且冗长。

    梦完了死前的情景,又梦到做鬼时坐在祖宅墙头。看着院外的树叶黄了又绿,盼着于敬亭一年一次回祖宅。

    她活着的时候想不起来长什么样的男人,在她死后却是刻骨铭心。

    梦里的穗子,心里满是仇恨,就想着拽着李有财一起下地狱,要用各种办法让李有财不得好死。

    现实,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于家母子披着棉袄,站在炕前,焦虑地看着穗子。

    这会太晚了,村里交通不方便,没办法去医院。

    村医过来看,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穗子是孕妇,不敢用药,更不敢针灸,眼看着她发烧说胡话,只能多盖被,把炕烧热点。

    “这嘀嘀咕咕说啥呢?”于敬亭这会心就跟炉子上烤糊的土豆似的,急得不得了。

    听穗子一直说胡话,就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娘,她咋一直说什么遗憾?”

    “嫁给你这不着调的玩意可不就是遗憾么。”

    王翠花煮了个鸡蛋剥了皮,在穗子身上滚来滚去。

    能想到退烧的法子都用了,也不见有效果。

    科学用到头没辙,那就要琢磨玄学了。

    “说不定穗子是吓掉魂了,我跳一段看看能不能给跳起来。”王翠花说着就要找她的手鼓去。

    于敬亭忙拦着。

    “你可快消停点吧,一点用没有,好人都得给吓出毛病来。”

    王翠花也知道自己那一套都是糊弄外人的,自家人摊上事儿是不能那么搞。

    “烧报纸吧,再拿个铁勺子来。”

    村里如果有孩子受惊,要么在孩子头顶烧一小条报纸,要么拿着铁勺站在门前敲门框,据说能把吓到的孩子“魂”找回来。

    王翠花双管齐下。

    好不好用不知道,祖祖辈辈都这么传。

    “陈涵穗回家了!”王翠花站在门前敲门框。

    于敬亭站在炕前烧报纸。

    梦里的穗子听到了这嘈杂的声音,眉头越皱越紧。

    报纸上的油墨遇到火,烧出特殊的味道,伴随着王翠花一声声互换她回家的声音,梦里陷入黑暗的穗子脚下出现一条路。

    光和希望撒满黑暗,心里的困惑骤然解开。

    她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却少了一抹人间烟火,这就是她最大的遗憾。

    在她坐在于家祖宅墙上,看到于敬亭每年都等她回家时,心里一直是悔恨的。

    年轻时,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多变的人生,选择了逃避,事实证明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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