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缓缓喘了口气,伸手推他,想将他弄下去,可却半分没推动。他昨日一夜没睡,今日又厮杀一番,算来已经有四十多个小时没休息,此刻抱着她,闭着眼,睡得格外沉。
蒂安娜推他几下,他都没什么反应。
她轻声喊,“艾德里安大人,沉……”
叫了几遍,蒂安娜瞌睡都醒了大半,才听见颈窝里闷出一声粗重的鼻息。
极其不耐烦,一听就知没醒。
蒂安娜没再动了。又过了会儿,他抬手无意识地去摸她搭在他肩上的手,她以为他醒了,低头一看,人还是没睁眼。
睡得迷迷瞪瞪,手上位置也找不准,抓了几下才抓住她的指尖。
他拉下她的手塞进被窝,抱着她翻了个身,面对面搂着她,一拉棉被将她肩膀遮了个严实。
身上的大山落地,蒂安娜松了口气,将枕头往他那边挪了点,但他压根不枕。
而是摩挲着往下缩进被子窝,脑袋往前一埋,脸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呆着——压在了她胸口。
黏人得不是一点半点,白日再严肃正经,此刻通通漏了馅。
她第一次知道他抱着人睡觉原是这幅好德性,她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没看见脸,只瞧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被子一角给他留了个通气口,抱着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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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猫耳朵咬一下会变烫
0074
(73)谋害之罪
远行号回到塞赫里那日,云销雨霁,万里无云,是个和离开时一样的好天气。
靠岸前一晚,艾德里安说想带蒂安娜回庄园见他父亲雷纳德,商议婚事。
他语气自然,还问起蒂安娜以后要不要把她姑姑接来一起同住。明明还没结婚,却已将蒂安娜看作他的妻子。
他认认真真和她说起他的计划,却把蒂安娜吓得不清,她从哪儿给他找个姑姑出来。
且雷纳德壮年从军,老年参政,是个肚子里装满算计的人精,必然会认出她的身份。
如果她的父母已经暗中与雷纳德定下婚事,那她可就是与他的养子暗通款曲的荡-妇。
皇室婚亲一举一动都联系国脉,这消息传出去绝非善事。
她需先回到皇宫,打探父母是否已定下她与雷纳德的婚约,若已经定下,则需在婚事宣告众人之前,告知艾德里安她的身份,在众人以为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叫他向国王求娶她。
她当初嫁给雷纳德是为利益联姻,和嫁给艾德里安没什么区别,父亲不会拒绝。
蒂安娜已经猜到艾德里安定然会气她又瞒他,可她提前坦白,想来他也不会让她嫁给雷纳德,眼睁睁看她变成他的“养母”。
若没有定下婚事,那一切则更简单。
但事情的发展却与蒂安娜的计划差之千里。远行号靠岸那日,货船刚停稳,一大批皇家治安军声势浩荡地上了船。
为首的那位是蒂安娜父亲身边的近臣,鹰鼻狼目,年壮气锐,持国王手令而来,要带走艾德里安。
那臣子认得蒂安娜,蒂安娜也认得他。她没露面,带着面纱远远站在屋内透过窗看。
她听不见他们交谈,更不知艾德里安涉嫌何罪。
但里德尔看完对方所示的手令,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那臣子的领子,怒道,“你他妈胡说什么!?”
忽听一片齐声剑吟,周围士兵齐齐手握剑柄拔出两寸,脚下往前一步,甲板上顿时剑拔弩张。
那臣子丝毫不惧,面色严肃,“里德尔!此乃国王亲令!”
蒂安娜倍感不妙,对手持王令的皇家治安军动武至少也要落得个谋逆重罪,若打起来,艾德里安怕真成了罪奴。
但艾德里安并不糊涂,他拧眉厉声道,“谁让你们动了!退下!”
他声高色厉,士兵听此,立马收剑退了回去,木屋中的蒂安娜也被他这声吓了一跳。
艾德里安伸手捏住里德尔腕心,语气严肃,“松开!”
里德尔生性洒脱,虽同为贵族,却和其他王公亲爵沾不上边,他定定看了艾德里安两秒,见他面色威厉,狠狠甩开手,愤愤不平地抱胸偏过了头。
艾德里安倒十分配合,他面色平静地与对方说了几句,又对里德尔说了什么,而后解下佩剑交给治安军,转过身,遥遥往蒂安娜的方向看了一眼,和对方离开了。
里德尔看着艾德里安离去的背影,挥散众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小屋。
蒂安娜忙问他发生了什么,里德尔却烦道,“那群废物污蔑艾德,说他犯了事!”
他说了仿佛没说,蒂安娜欲再问,他却烦躁地挠挠头发,”别问,蒂安娜,艾德不让我告诉你。你等等,没两天他就出来了。”
蒂安娜敏锐地注意到里德尔说的是出来,不是回来。
她蹙眉,“艾德里安进了牢狱?”
里德尔自知失言,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带走艾德里安的是王令,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那帮蠢货查不到证据放人。
“没事,你别担心,”他摆摆手,干巴巴地安慰道,“在没有证据前,他们不敢动刑。”
蒂安娜点了点头,这话她倒信。
雷纳德早年伤了根,一直无妻无子,艾德里安是他唯一的养子,身份非同一般,刑讯逼供这招不会用在他身上。
只要艾德里安的确是被冤枉的……
里德尔看向蒂安娜,问道,“这几天他让我保护你,你打算去哪儿?去找你姑姑吗?”
蒂安娜摇头,“既然他还没回来,那我就在船上等他。”
里德尔见她心绪还算平静,觉得有点奇怪,又不由松了口气,只当她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就怕蒂安娜担忧得要哭要闹。
“也好。”他回道。
可他没想到,就在这话的几小时后,蒂安娜在埃里克和玛丽的门口留下讯息,趁着夜色悄声下了船。
等里德尔明早醒来,就会从玛丽那里知道艾德里安要他护着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0075
(74)他杀了人
蒂安娜回了圣里罗教堂。
后日就是月底,在事情落定之前,她仍得尽职扮好圣女的身份。
短短一月,教堂和蒂安娜离开前没有任何变化,可当她看见那座矗立在昏暗夜色里的宏伟建筑时,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走的教堂后连同巷子的小门,门从里锁着,她费了番力气踩着石头翻墙爬进去,可墙太高,跳下来时脚底踩上了墙角沉积的湿淤泥。
没站稳,扭了脚,狼狈地摔了一跤。
她痛“嘶”着撑着墙站起来,没管裙摆和皮靴上蹭脏的湿苔和泥灰,取下帽子拿在手中,单腿跳着往前走。
什么破墙。
蒂安娜一蹦一停地走在长廊里,思索着艾德里安的事。
跳到房门前,正要推门而入,但又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转头奇怪地看向来路的墙上一长排燃得旺盛的白烛。
……等会儿,谁点的烛火?
这处除了她和所罗门,几乎不会有人来,难道是所罗门比她先一步从比瑟回了塞赫里?
她正疑惑,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几声轻微的脚步声,一道瘦长的身影行过盏盏白烛,脚下影子晃动,正从廊道另一头向她走来。
银发银瞳,不是所罗门又是谁。
蒂安娜看了眼自己一身的污迹,忽而有些恶劣地挑了下眉。
所罗门最在意圣女的名声,刚开始教导她扮演圣女的那段时间,他事多话繁,规矩宫廷里还杂。就连她的声音,都是刻意训练过的。
她现在衣脏脚瘸,像条刚从湿泥坑里打滚爬起来的狗,身上的裙子甚至还在往地上滴水。
如果所罗门见了她这模样,或许会气得直接把她扔回宫里也说不定。
她以前像个小丑乖乖听他吩咐,此时叛逆心作祟,干脆站在门口等他走近。
他此刻看起来和以前不同,没执手杖,也没戴面具,冷漠的眉眼在昏黄的烛光里也不见丝毫暖意,天生一副薄情貌。
但蒂安娜记得他在比瑟救下的女人,他并非无情人。
他身上穿着件浅色的里衣和长裤,象征着权力的白色金纹礼服随意披在肩上。
蒂安娜曾听见有些叛逆的教众私下猜测,所罗门像个为丈夫坚守贞洁的正经寡妇,就算起夜泄水也一定会把自己穿得整整齐齐再解裤腰。
蒂安娜对此深以为然。
可此刻的他不仅衣衫不整,手里还稳当端着个碗,碗中散发着粥香,蒂安娜瞥了一眼,竟是碗食羹。
所罗门看见门口一身泥苔的蒂安娜后,果不其然恶狠狠皱了下眉头。
他停下脚步,视线从她瘸了的腿上扫过。他不在意她去了哪儿,如何受了伤,直接开启了他的长篇大论,“蒂安娜,你在信徒眼中乃圣女化身,一举一动皆代表神祇,后日便是面见信众的日子,此时受伤,要如何站立一日而不败露人前?”
若是从前,蒂安娜听罢必定心怀愧疚,可如今想通自己不过是他获取拥趸信仰的一颗棋,心中反而毫无负担。
她靠在墙上,反问道,“所罗门大人,这世上当真有圣女吗?”
当着主教的面怀疑其信仰,这事儿也只有蒂安娜干得出来。以所罗门的权势,就算是她的父亲见了他也必然恭敬有礼。
所罗门神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见过愚钝之人,看来都不及你。”
蒂安娜耸肩,“我没见过她,如何相信她存在?”
“你从前也没见过比瑟,在你抵达前,难道就不信它存在于世了吗?”
蒂安娜一怔,“……您怎么知道?”
他端着碗,身子板正地站在烛光下,神色依旧淡漠,但语气却认真,“圣女谶言。”
“……”
蒂安娜猜想他应当是在比瑟见到了她,派人查探过,所以才知这一切,她不信神降谶言这番话。
不然她在圣女像面前站了这么多年,也该感知到一点所谓的神意。
她道,“那圣女还跟您说什么了吗?”
所罗门睨她,“和你有关系吗?”
蒂安娜:“……?”
这话仿佛蒂安娜在窥探他和圣女的隐私,寡妇藏情人都没他捂得严实。
“是我失言,”蒂安娜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您能帮我问问圣女吗?看在我这些年从未在外败坏过圣女名望的份上。”
所罗门听她前两句话,本欲置之不理,但听得最后一句,沉默了一秒,“
?
何事?”
蒂安娜不知道他对她这一月发生的事究竟知晓多少,斟酌着道,“你知道骑士长雷纳德的养子吗?我今日在外,听说他犯了罪,不知道他犯了何罪?”
所罗门淡淡道,“你和他在船上呆了一个月,这事只是听说吗?”
“……这也是圣女和您说的?”
所罗门没回答,他护着手里的食羹,手贴着碗壁,用掌温温着,淡淡道,“他杀了人。”
蒂安娜料想到了这个可能,“谁?”
所罗门提步往楼上走,说出了一个蒂安娜压根没想到的名字,“他的养父,雷纳德。”
0076
(75)赦令与婚书
牢狱。
阴风灌涌,裹挟着难闻的血腥气拂过阴冷沁骨的坚固石墙。墙上,火把势头时弱时盛,墙面地下的暗影变幻无端。
经由遍体鳞伤的罪奴长年踩踏,地面凝积了一层洗不净的血泥,鞋底踏上去时仿佛踩在一团黏糊的湿沙上。
一间狭小的狱房里,审讯桌前,青年面色沉静地坐在不知多少已被处死的罪臣曾坐过的冰冷石凳上,平静回答着对面两名治安军提出的问题。
“出海当日你见过雷纳德吗?
“没有。”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出海前四日。”
“在你得知雷纳德骑士长遇害的消息后为何仍选择出海?”
艾德里安抬眸看向审讯人,缓缓道,“我是在返航当日得知的消息。”
……
这已经是艾德里安入狱的第四天,外界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此刻乃凌晨两点,人的思绪最为薄弱混乱之时。
这四日里,艾德里安已提审不下四十次,未得半刻安眠。
每次提审他的人都是生面孔,但审得多了,问题却翻来覆去相似。
笔录者一字不落地记下他说出口的任一个字,似想从他的回答里找出矛盾纰漏之处。
然而无论审讯人如何在问题上制造言语陷阱,引他入套,艾德里安的回答总是天衣无缝。
他语速平缓,表面配合,实际答案却是半伪半真。
因为他知道,杀了雷纳德的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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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仍清楚记得他察觉西蒙存在他身体里的那晚,他孤身立于皎洁月色下的百合花田中,黑甲浴血,一身死人气息。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猜想西蒙那晚究竟杀了谁。
直到前两日,狱中深夜,一次常规提审中,随着审问者的引导,艾德里安脑海中忽然涌现出那段属于西蒙的杀人记忆。
但艾德里安表现得很平静。
他如一名冷血而惯于伪装的凶手,分明脑海里正不断浮现出叫人心惊的血腥画面,表面却不动声色地应对着一个接一个问题,而坐在他面对的审讯人竟丝毫没能察觉异样。
艾德里安已经习惯西蒙的记忆时不时如不可阻挡的洪水淹向他,有些记忆还很模糊,但已大致不差。
这几日,有时接受审讯的是他,有时候是西蒙,但每次结束,他都记得所有关于西蒙的部分。
这令他安心不少,至少每次清醒后,不会再对沉睡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审讯人问道,“雷纳德死去当晚你在何处。”
艾德里安道,“庄园。”
实际当时西蒙在雷纳德养在庄园外的情人家中,在清丽月光中,将雷纳德残忍杀死在了他情人的床上,连同那名可怜的女人一起。
长剑钉入雷纳德胸口,剑柄一转,在他体内生生铰出了个淋淋血洞,肋骨断裂,伤口模糊,这样即便被发现,也很难检测出雷纳德究竟是被何种兵器所伤。
西蒙做得很完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非治安军找到艾德里安杀害他养父的切实证据,否则绝不可能将他定罪。
但有一点艾德里安想不明白,西蒙为什么要杀了雷纳德。
他闭了闭眼,雷纳德死前震惊的脸再次浮现在他面前。显然,雷纳德也同样没想到会死在他手里。
艾德里安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治安军没有物证,那么国王下令抓他,多半是为了趁此机会削弱骑士殿的权力,将部分兵权收归王室。
杀父之罪,不过是抓他入狱的借口。
待骑士殿权力瓦解,不足以威胁王室之时,为掣肘教堂,国王自会下令放了他。
他只担心蒂安娜。
她这些日住在哪儿,会不会为他担心。她无依无靠,孤身在外,要如何保全自己。里德尔行事散漫,会不会照顾不好她。
外界的消息传不进来,艾德里安日思夜想,甚至到了焦虑的地步。
因忧心蒂安娜,他夜不安寝,食不甘味,竟是眼看着憔悴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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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嫩枝抽芽,天气转暖,在艾德里安发丝都浸透了一层湿霉味时,终于等来了赦令。
但与之一同送到他面前的,还有一纸婚约——艾德里安与公主的婚约。
狱中,艾德里安抬头看向面前送来两封王令的帝国二王子——卡尔·古斯塔夫,“二王子这是何意?”
狱中磨砺一月,意气风发的青年沉敛了许多,宛如藏锋入鞘。
卡尔长似年轻时的国王,身姿矫矫,丹眸薄唇,一脸风流相,但人却并不汗漫。
二十有五还未娶妻,性冷情薄,天生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貌,独独对蒂安娜似有几分兄妹真情。
据传,国王有意将王位传给二王子卡尔,而非长子埃文。
卡尔抬手,身后侍从安静退下,他坐下来,淡淡道,“赦令与婚书同至,艾德里安大人不识字?还是蠢得连这也看不明白。”
0077
(76)打残了灌了药,送到她床上去
艾德里安入狱的时日,蒂安娜与卡尔一直在暗中来信。
她如今无权无人脉,要想将艾德里安从狱中捞出来,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求助于这位向来待她不错的哥哥。
她委婉问起父母可有提起过她的婚事。卡尔在信中告诉她,王后曾动了让她与雷纳德联姻的念头,但还未来得及商议,雷纳德便已意外离世。
卡尔好奇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戏谑她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卡尔是蒂安娜在宫中最信任的人,甚至超过她的父母,她既求助他,便没有隐瞒自己心慕艾德里安之意,说自己不愿看心爱之人困于牢狱。
她担心卡尔不答应,提笔认真在信中写下:我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向来人微言轻,恳请哥哥替我周旋。
卡尔没问蒂安娜是如何认识艾德里安的,他最后送来的信只有一句话:想清楚了吗?当真要嫁他吗?
蒂安娜收到信时愣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想起前世父母定下她与雷纳德的婚事时,卡尔也是这般问过她一句:当真要嫁给雷纳德吗?
那时她蠢不可及,甘愿以王权家族禁锢自己,自以为是地将己身比作不可或缺的伟大桥梁横架在宫廷与骑士殿之间,为权势做踏板,最后落得个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
但如今不同,她想得很清楚,且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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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入狱一月,骑士殿权力四分五裂,被王室分去十之五六,余下五分不可撼动,但王室仍打算强抓在自己手里。
收到蒂安娜的回信后,卡尔很快向国王提议让蒂安娜与艾德里安联姻以拉拢骑士殿,国王器重他,这提议很快落于纸上。
于是才有了今日艾德里安同时收到赦令与婚书的局面。
但问题在于,艾德里安并不知道婚书上写着的蒂安娜·古斯塔夫公主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可怜柔弱无依的爱人。
狱中,艾德里安的目光落在卡尔随手扔在桌上的两纸王令上,缓缓道,“我罪名未清,无颜高攀公主。”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
卡尔信手把玩着桌上的羽毛笔,墨汁滴在了王令上也毫不在意,“你若想从这儿站着走出去,就得安安分分与我妹妹成婚。”
卡尔说着,抬眸瞥了眼艾德里安那张长着青茬的脸,“我妹妹性子急,等不得,见你在狱中受苦实在不忍。婚礼定在半月后,你现在出狱修养,还能养出张精神的脸。”
他似是料定艾德里安会答应,又或者压根不在意他会不会同意,全然没给艾德里安拒绝的机会。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从腰间取下一长卷白绳捆扎的画像放在桌上,“这是我妹妹的画像,你若好奇,自己拆开看。”
他放王令随手乱扔,这画像却是妥善放在腰间。
然而艾德里安面色仍平平,目光只从那画像上略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我已有爱人,”他道,“本打算回到塞赫里同她成婚,除了她,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卡尔挥手打断他,“大人怕是会错意了。”
他垂眸面无表情地看他,“我妹妹要你,嫁娶便由不得你。你那爱人也好,情人也罢,自己藏严实点别让我看见,不然我便将你们二人一起剁碎了扔海里喂鱼。”
卡尔穿着优雅,但言语用词实在不似皇储,威逼利诱的手段便是强盗见了也自愧不如。
提起蒂安娜,艾德里安狠狠皱起了眉头。他现在坐在这儿,脑子里都还是蒂安娜的脸,他想起她无声站在他面前落泪的模样,哭得可怜又动人。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想起她哭泣的画面,不分时机,半点不受控制,多得记不了数,好似精神都出了问题。
牢中时间流逝不比外界,长得仿佛有一个世纪,远比他们相识的时间还要长。
艾德里安沉下声,“国王为了骑士殿的兵权,竟要牺牲一位公主吗?”
卡尔执笔的手一顿,凤目挑起一个凌厉的弧度,“你最好将她的心意看作荣幸,用你的命护着她,祈祷她嫁给你绝非牺牲。”
艾德里安不卑不亢,“我的命已经许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