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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古怪的尾巴与耳朵,诡异多变的性格,蒂安娜回过头,看艾德里安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化作人形的海上鬼魅,她简直想回到教堂将满满一盆圣水浇在他头上,唤回艾德里安清醒的神志。

    无法言诉的冷意沦肌浃骨,蒂安娜缩回脚,声音微颤,“你不是艾德里安大人,艾德里安大人身份高贵,绝对不会……”

    她眉心微蹙,接上了后半句荒唐可笑的话,“……绝对不会跪下来给女人绑鞋带。”

    0019

    (19)西蒙(珠加更)

    何止艾德里安,在塞赫里,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为女人做这种事。

    但蒂安娜不禁又猜测,或许这正是艾德里安的小把戏。

    既然她可以扮作茕茕无依的可怜女人来接近他,那艾德里安也能扮作与自身性格大相径庭的人来试探她。

    只是稍加思索,又不免觉得这方法太过拙劣。

    而且也不像是艾德里安这样的人会使用的招数。

    艾德里安见蒂安娜快速将脚缩回,很轻地皱了下眉,他仰面看着她,低声问,“你在害怕我吗?”

    他说话时,头上的耳朵微微往后压去,像是有些难过。

    黯淡灯光照不透他漆黑的眼眸,可他的神色却又太过虔诚恭敬,阒寂无声的深夜,蒂安娜背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竭力维持着冷静的思绪,可开口时声音却难免有些颤抖,“您和平时不一样,现在的您,就像是……”

    艾德里安语气低缓地接过她的话,“像是疯了,对吗?”

    不,蒂安娜在心里反驳,你这样子可比疯了更加可怕。

    毕竟疯子一直是行为古怪的疯子,不会性格突然大变,更不会长出不属于人类的尾巴和耳朵。

    艾德里安察觉到了蒂安娜的畏缩,他握住她的手,感觉到蒂安娜手指微蜷,稍微用力握紧了她。

    他垂首将额头缓缓贴上她的手背,湿漉漉的额发扫过她的皮肤,恐惧之下,蒂安娜感觉像是冰凉数条细长的小蛇在她身上游走。

    他今夜所行所为全在蒂安娜的意料之外,他低头在她手背虔诚落下一吻,“您无需害怕我。”

    “您”,蒂安娜注意到他的用词,但很快又被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只是他的另一半灵魂。”

    “另一半灵魂……”

    “是,”他抬起头来,看她的眼神满是浓烈厚重的情绪,痛苦与欲望交织,姿态却又饱含真诚与谦卑。

    可在这血腥气缭绕的空间里,蒂安娜无法放松一丝一毫。

    “我们见过面,如果您还记得。”他缓缓道,“在黄昏席卷天际的时刻,在圣里罗教堂。我的主。”

    蒂安娜怔住,记忆如倒退着滑稽离场的马戏剧演员在脑海内快速回流,巨大的货船向着船尾急速后退靠岸,蒂安娜看见自己离船绕过长街,从艾德里安的怀里离去,抽出靴子里的匕首交还店主,回到那个黄昏红如鲜血的傍晚——

    穿着黑色重甲的骑士踩着夕阳余晖来到教堂,放下长剑,恭敬地垂首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的主,请宽恕我的罪恶。”

    蒂安娜怔怔道,“你是西蒙……”

    她还记得西蒙的那把剑,是一把十字重剑,剑刃与剑柄颀长,几乎与她的身高比肩。

    那把剑曾和他一起屈身于她脚下,剑柄与剑身皆是银黑色,护手笔直,为亮银色,宛如处死罪犯时钉在一起的两根挺直的十字架。

    蒂安娜记得格外深刻,她赫然转头看向床上属于艾德里安的冰冷沉重的骑士剑,银黑剑身,直长护手,和她记忆里的那把剑一模一样。

    蒂安娜见此,猛地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她看向面前的男人,既觉得自己被他戏弄,又难免感到惊惶。

    她紧紧抿了下嘴唇,问他,“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圣女的身份暴露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被所罗门知道,蒂安娜根本不敢想象后果。

    艾德里安、或者说西蒙定定望着她缩回的手好一会儿,才回道,“您身上有一股叫人安心的香气。”

    香气?蒂安娜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答案像是从一个迷恋女人体香的变态嘴里说出来的,可他却回答得尤其自然。

    蒂安娜记得昨夜艾德里安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失控之时,多次问她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

    她正准备问西蒙是什么香气,可他却眉头一皱,突然变了神色。

    他抓紧床沿,面色凝重,头顶那双半圆的柔软耳朵全往后压了下去,仿佛正与体内的什么东西抗争。

    蒂安娜见他额间冒汗,“……你怎么了?”

    他眉心深拧,过了片刻才再次抬起头来,他依依不舍看着蒂安娜,告别道,“我要离开了,我的主。”

    蒂安娜敏锐地意识到他说的离开并非离开这个船舱,又或者这艘货船。

    “你要去哪儿?”

    西蒙似乎对她在意他去哪儿这件事感到有些高兴,他眉心舒展开,可表情看起来却并不轻松。

    “我哪儿也不去,只是把身体交给另一个‘我’。”

    “……你是说艾德里安吗?”

    “是。”

    他低头替她抚平裙摆,“他还不了解我,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不会知道今夜我们之间的事,如果您不想让他知道我与您有所联系,那么您在和他交谈时,千万别说漏了嘴。”

    他遣词用语仿佛两人在背着艾德里安偷情,蒂安娜沉默半秒,问他,“那我要如何区分站在我面前的是你,还是他?”

    他没有细说,只道,“您会认出来的。”

    他深深看着蒂安娜,像是要把她的面容刻入眼底,“我很期待与您的下一次相见。”

    蒂安娜没有回答,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站起身来,“需要我现在离开吗?”

    西蒙看她的眼神让蒂安娜明白他似乎并不希望她离开,但也没有强留,只道,“这取决于您,如果您不想他知道,那我会睡上一觉,这样他就不会知晓今夜我们的事。或者……”

    他顿了一瞬,“如果您想继续呆在这里,那么他很快便会出现在您面前。”

    他这般说,犹如艾德里安随时随刻都有可能从他身体里钻出来。

    蒂安娜已经能够想象,艾德里安出现后,语气冷硬地质问她为什么会在他的船舱的严肃表情。

    既然艾德里安可能并不知道西蒙的存在,那蒂安娜自然不会选择打破这局面,她定定看了西蒙一眼,没再多言,直接离开了船舱。

    青色的裙摆擦过他的衣衫,西蒙不由自主寻着她裙摆滑过的漂亮弧线看去。

    她听见西蒙在她身后低声道,“,我的主,愿您好梦。”

    0020

    (20)两个灵魂

    天不随人愿,经过半夜,蒂安娜不仅没能得知艾德里安为什么生了对雪豹的柔软耳朵和长尾,甚至得到了更多毫无头绪的疑问。

    她回到船舱,浑浑噩噩倒头休息了半晚,连把自己绑起来都忘了。好在昨夜风平浪静,她才没从床上摔下去。可第二日起来,她的脸色仍比昨日看起来更加糟糕。

    厨房里,几人正在准备早餐,空气里漂浮着热腾腾的肉汤和面包香。

    蒂安娜仿佛患了癔症,忙活中,时不时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皮靴。

    卡尔见她魂不守舍,叼着烟杆,声音含糊道,“怎么,还在想你叔叔的事儿吗?”

    埃里克和玛丽已从卡尔口中得知约翰的死讯,不知道卡尔怎么和她们说的,她们并没有对约翰的死产生过多疑虑。

    玛丽出言安慰蒂安娜,“噢,小可怜,不必为约翰的死感到难过,安心待在这儿,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比起仁慈的玛丽,埃里克把“幸灾乐祸”几个字全摆在了脸上,他下嘴从不留德,直白道,“没错,那王八蛋死了就死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除了帮你在船上找了份工,从没见他做过一件好事儿。”

    他语气愤愤,“玛丽刚上船时,那王八蛋还骚扰过她!”

    蒂安娜摇了摇头,她将腌制好的鸡肉放入烤炉,叹了口气,“我不是在想想约翰叔叔的事儿。”

    “那你为什么这么心不在焉?”

    埃里克摸了摸胡子,了然地“啊”了一声,他挤眉弄眼道,“难不成是在想英俊的艾德里安大人吗?”

    ……猜得真准。

    蒂安娜“唔”了一声,口不对心道,“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思忖着道,“如果一个人在某天忽然性格大变,就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会是什么原因?”

    几人因她稀奇古怪的话语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埃里克“嘶”了一声,打破平静,“这是什么怪问题?你怎么会突然想、呃……想知道这个。”

    蒂安娜胡编道,“之前在庄园做工时,听他们说起过一个住在街尾的怪女人,那个女人性格古怪,时而粗鲁暴躁,时而又温柔大方,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的邻居一直以为她们是一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可后来发现,暴躁也好,温柔也好,从始至终就只是她一个人。”

    蒂安娜口中这个女人算是存在,不过是住在堂皇宫殿里某间无人所知的小屋,听人说,她经常在房中惊恐地怪叫,但有时又会温柔地对着窗户唱歌。

    不过蒂安娜并没有见过她,只从侍女的口中听见过。

    玛丽叹息着摇头,“这个可怜的女人听着像是疯了。”

    埃里克赞同地点点头。

    蒂安娜道,“可是她除了表现出不同的性格外,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也并没有疯癫痴傻的行为。”

    卡尔敲敲烟杆,漫不经心道,“那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他说着,取出刚烤好的软面包,正准备放到右侧的台面上,却见一个身影猛然从他身侧钻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地端着烤盘倒退一步,瞪圆了眼睛看着钻过来的蒂安娜,“老天!小姑娘你小心着点!这铁盘能把你烫熟了送到士兵的桌上去!”

    蒂安娜听话地后退一步,又忙追问,“什么意思?”

    卡尔不客气地撞开她,“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她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是什么意思?”

    卡尔把面包放下,他觑了兴致勃勃的蒂安娜一眼,努了努嘴,“你把面包切了我就告诉你。”

    蒂安娜听罢二话不说便戴上手套,拿起了切面包的长刀。

    锯齿刃割过烤得焦脆的面包表皮,发出悦耳的响,卡尔难得偷闲靠在一旁,点燃卷烟吸了一口。

    他缓缓道,“卡琳娜的父亲是镇里的医生,曾经接见过几位这样的病人,和你口中那名怪女人的情况相似,有着几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其中有个四十多岁的铁匠,身体里住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总叫他自己的女儿和儿子爸爸妈妈。卡琳娜的父亲也没辙,后来他们又去教堂求助司祭,司祭就是这么说的,说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蒂安娜一边忙活手里的活儿一边问,“那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知道。”卡尔说,“不过卡琳娜告诉我,她发现这类拥有多个灵魂的人都有一个共性。”

    埃里克也来了兴致,问他,“什么共性?”

    卡尔吸了口烟,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他徐徐道,“他们都曾经历过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不幸,就是他们唯一的共性。”

    -

    早餐后,蒂安娜去到甲板上吹风,今日天气格外清爽,湿润泛咸的海风自远处翻山越岭而来,吹过一望无际的海面,荡起层层蓝色波浪。

    抬头远眺,能看见的天地最远处,大海与蔚蓝的长天连成一道长线,似乎只要一直往前航行,便可以到达天地交汇的尽头。

    蒂安娜从来没发现自己会这么喜欢海,在安稳平静的岸边看海,和驶于浩荡空阔的蓝色海洋之上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岸边的海是死的,而置身晃悠远行的货船上则能感觉到大海澎湃鲜活的无穷生命力。

    海是活着的,蒂安娜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几名船员正在船长乔瑟夫的指挥下根据风向拉动脚索调整帆角,他们交流时总是扯着嗓子互相大吼,蒂安娜在一旁好奇地观看,巨大的船帆在风中发出低吼,她怀疑这船帆落下来就足够砸死她。

    她正看得起劲,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蒂安娜!”

    她转过身,见里德尔从楼梯口上来,兴奋地朝她招手。

    明明半个小时前才在餐厅见过,可他好似总有无限的热情与精力。

    蒂安娜正准备挥手回应他,但又见一身银白色盔甲的艾德里安也跟在他身后上了甲板。

    他面色冷淡,和昨夜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他。

    但无论多正常,但在蒂安娜眼里,如今的艾德里安都是拥有两个灵魂的怪物。

    噢,不幸。她想起卡尔的话。

    那顶多也不过是比较可怜的怪物。

    0021

    (21)躲他

    在没有搞清楚艾德里安和西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蒂安娜可不想和他有过深的交集。

    她打算装做没看见两人,但里德尔已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她站在风里,长及膝下的繁丽裙摆在风中舞动,海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清瘦柔弱的身躯仿佛随时会被吹倒。

    里德尔将手搭在长剑上,担忧地看着她,“蒂安娜,你没事儿吧,你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蒂安娜微微摇头,“谢谢您的关心,里德尔大人,我只是有些没休息好。”

    里德尔眼角瞥着身后的艾德里安,凑近她耳边,八卦道,“是因为艾德吗?”

    蒂安娜自然不可能说“是”,她摇了摇头,“只是还不太适应在摇摇晃晃的船上睡觉。”

    迎风招展的巨大船帆“呼呼”作响,她和里德尔聊着天,可面纱下的眼睛却一直紧张地盯着一步步朝她们走近的艾德里安。

    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格外大,只一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跟前。

    甲板上,青年颀长的阴影投落蒂安娜脚下,她像是被他的影子刺到脚底,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语速飞快地对里德尔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里德尔大人,我先下去了。”

    不等里德尔回复,她已低着头自两人身侧快速跑过,连招呼都没和走过来的艾德里安打。

    显然对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某种丑陋可怖的海怪。

    纤细身影自身旁快步跑过,艾德里安愣了一瞬,随后皱紧了眉头,他侧过身,面色冷硬地盯着蒂安娜远去的背影。

    等那背影消失在阶梯下,他的眉心一时拧得更深。

    ……躲什么?

    说不上何处升起的抑郁心情袭上心头,艾德里安转过头,却见里德尔狐疑地看着他。

    里德尔屈肘撞他,不清不楚地问,“你昨晚干什么了?”

    艾德里安听见这话,神色僵了一瞬,而后又很快恢复如常,他提步走向乔瑟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神色严肃,语气冷静,换了任何一个人或许都不会怀疑他的话,可里德尔却以一个“你继续装”的精明眼神乜着他。

    里德尔“啧啧”叹道,“蒂安娜之前明明很喜欢你,可今天见了你却像可怜的鱼见了海鸥一样,必然是你干了什么坏事吓着她了。”

    艾德里安瞥他一眼,觉得他在信口开河,“你从哪里看出‘她明明很喜欢我’?”

    他问得太认真,里德尔“嘶”了一声,稀奇道,“你不知道?她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同,你瞧不出来吗?”

    艾德里安并不赞同这话,他面不改色道,“或许是因为她别有企图。”

    “图什么?图你长了张不错的脸,身份地位和金钱?”

    艾德里安垂眸安静了两秒,仿佛在凝神思索,而后得出的答案是,“可能。”

    里德尔简直要被他诡异的脑回路折服,“那难道不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贪图这些实在的东西,不然要爱你虚无缥缈的灵魂和一金不值的品格吗?”

    “为什么不能?”艾德里安并不赞同,“爱自当触及灵魂。”

    里德尔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个浪漫纯真的主,他妥协道,“行吧、行吧,那就当蒂安娜对你有所企图,那你说说,为什么她今天不图你了?”

    艾德里安沉默了一瞬,“……不知道。”

    里德尔若有所思,“是不是你强迫人家做什么了?”

    艾德里安听他口无遮拦,怒道,“你少胡说!?”

    里德尔被他的低吼吓了一跳,不满道,“嘿!你冲着我叫什么,我说得没有道理吗?那你倒是说说蒂安娜为什么突然这么怕你。她一向很亲近敬佩你,但刚才在餐厅用餐的时候,她可一句话都没和你说。若换了平时,她早问艾德里安大人,您要不要再来点儿这个、再来点儿那个的了。”

    不得不说里德尔猜测得很有道理,他斩钉截铁道,“必然是因为你昨晚做了什么,她才会态度大变。”

    艾德里安无法反驳,“……我不记得了。”

    里德尔扯开嘴角,“和人家关着门待了半夜却说不记得了,说得好啊,畜牲。”

    艾德里安:“……”

    -

    艾德里安没有反驳里德尔的话,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有可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伤害过蒂安娜。

    因为他知道,自己体内藏着一个灵魂。

    他知道“他”的存在,甚至知道他的名字,西蒙。

    不过他并不清楚“他”从何而来,又想干什么。

    艾德里安是在不久前发现“西蒙”的。出航前的一晚,他分明记得自己上一刻还在回庄园的路上,可突然间,一股难以忍受的昏胀感袭上脑海。

    仿佛他初次在船上遇上的暴雨夜,被翻滚怒吼的海浪晃个头重脚轻。

    就连灵魂也好似变得混乱。

    那感受虽然难受,但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可当他再次恢复清醒时,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完全变了个样。

    天色已经变得昏暗,而他不知怎么已经回到庄园。

    他身穿一副银黑色盔甲,站在一大片芬芳馥郁的百合花田里。明月高悬在漆如黑布的夜空中样,洁白柔软的花朵沐浴在皎皎无暇的清辉之下。

    剑上的血提醒着他,自己杀了一个人,可他却毫无印象。

    除了一个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名字——西蒙。

    透过种种蛛丝马迹,艾德里安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存在着另一个人,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刻,西蒙掌控了他的身体。

    而今天,当他从床上醒来,衣篓里带血的脏衣服和死去的约翰告诉他,西蒙又出现了。

    和上次一样,这次的“他”依然杀了人。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知道自己杀了谁。

    艾德里安征战疆场,参加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死在他剑下的亡灵数以千万计,他绝非善心的好人。

    对方杀了一个本该死的人,虽然是以不入流的手段,但他勉强可以接受。

    他本以为这就是西蒙出现的原因,可从里德尔的话里,他却突然发现并非如此。

    “他”昨夜还靠近过蒂安娜。

    “他”们一起在房间里呆了半夜,这足够“他”做许多事。

    艾德里安知道“他”亦非良善,而蒂安娜又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如果“他”真的伤害了蒂安娜……

    艾德里安思绪顿住,猛然停下了脚步。

    里德尔见他站住不动,疑惑道,“怎么了?你不是有事儿要问乔瑟夫吗?”

    艾德里安沉下眉眼,转身大步往楼梯走去,“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

    里德尔挑眉拖腔怪调地“哦”了一声,毫不留情地点破他,“去找蒂安娜是吧?”

    “……”

    艾德里安恼羞成怒,“你能不能闭嘴!”

    0022

    (22)“我能摸摸您的尾巴吗?”(珠加更)

    船员平日待的地方除了开阔的甲板,最多的就是自己的船舱。

    艾德里安知道蒂安娜的船舱在哪,约翰欲图伤害她那晚,最后是他将昏睡的她送了回去。

    三层走廊与二层的相比更加逼仄狭小,艾德里安一身银白盔甲站在蒂安娜的舱门外,犹如一尊勇猛的雕塑将蒂安娜的舱门挡了个结结实实,头仿佛要碰到顶上的甲板。

    他不知道住在她隔壁的是谁,但艾德里安能听见男人震天响的呼噜声。

    她夜里睡得着吗?他忍不住想。

    艾德里安犹豫了片刻,才抬手敲门。

    “咚、咚、咚。”规律的三声。

    房间里,蒂安娜正在洗发,她刚把头发打湿,便听见了敲门声。

    坚硬的金属手甲敲在木质门面上,发出的声音和手敲上去的声音很不相同,后者更清亮坚脆。

    很容易听出两者的差别。

    甚至从门外的人敲完门后便安静等待回应的行为,蒂安娜可以猜到来者是艾德里安而非里德尔。

    她扯过帕子随手擦了几下头发,对艾德里安突然的拜访有些疑惑。总不能是因为她在甲板上没有与他打招呼他生气了。

    蒂安娜看了眼床头挂着的帽子,想了想,手指从盆中沾了几滴水打湿眉眼和脖颈,没带帽子,直接就这么开了门。

    虽然决定暂时不与他深入接触,但接近他的计划仍要继续。

    蒂安娜将门露出了一道半掌宽的缝,她站在门后,只偏着头探出明丽清亮的双眼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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