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风将遮住船舷的帘布掀开一卷小角,半缕皎洁月色自那小小一角船舷照入房间。
虽然只有短暂的两秒钟,但已经足够蒂安娜看见那风的来源。
霎那间,蒂安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条从艾德里安身后钻出来的、雪白粗壮带着圆润黑斑的毛茸茸长尾巴。
一条绝对不属于人类的、漂亮的雪豹尾巴。
厚重的窗帘很快又落了回去,房间里重新归于一片黑暗。
但蒂安娜已经被方才所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艾德里安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猛地抬起头,捂住了蒂安娜的眼睛。
在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眼眸的那一刻,蒂安娜感受到他在她颈后某处重重捏了一下。
蒂安娜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瞬间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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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安娜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她躺在自己的船舱里。
两条褐色粗麻绳横过她的腰和腿绑在床架上,稳稳将她固定在床上。
蒂安娜脖子后有些胀痛,但她呆着没动,而是面色呆滞地躺了会儿,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似乎看见艾德里安长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她一时不敢确定那究竟是真实经历还是虚幻梦境。
蒂安娜慢慢撑坐起来,伸手去解开腰上的麻绳。
很快,她发现绳子活动端的绳结并不是她平日打结时用的方法。
为了方便,她只会系一道易解的活结,但此刻绑在床架上的绳结,无论腰上还是腿上的,都保险地系了两道。
并且绳结系得格外紧。
蒂安娜费力地解开绳子,稍作梳洗后,神思恍惚地飘到了厨房。
她今日起来得晚一些,厨房已经将早餐准备得差不多了,玛丽、埃里克和卡尔正在将刚烤好的面包和熬好的鲜鱼汤装入盘碗。
她们显然已经听说了昨夜发生的事,玛丽看见蒂安娜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来,在她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可怜的蒂安娜,你还好吗?”
埃里克和从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卡尔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蒂安娜勉强笑了笑,“我没事,玛丽。”
她心道:我不太好,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卡尔听她这么说,眉心舒展地转过了头,嘴里叼着的烟杆也跟着换了个方向。
他一边往碗里盛汤一边骂道,“我就知道那畜生没安好心,居然对自己的侄女下手!”
埃里克也皱着眉头,生涩地安慰蒂安娜,“约翰被关在他的船舱里了,我今早从那儿路过的时候,还听见他在里面哭着求饶呢。”
玛丽仍是不放心地看着蒂安娜,她满怀歉意道,“真是抱歉,孩子,我睡得太死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听见。”
蒂安娜摇头,“你没做错任何事,玛丽,不需要道歉,该是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况且我不是没事吗,艾德里安大人昨夜救了我呢。”
她说着,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艾德里安身后那条长有力的漂亮尾巴。
应当不是幻觉吧……
当蒂安娜推着餐车走进餐厅,看见坐在首位的艾德里安时,心里不断发酵的疑惑已经升至了顶点。
艾德里安此刻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蒂安娜更没有看见他身后有什么尾巴。
里德尔看见她们来了,热情地对玛丽道,“早,玛丽。”
玛丽也笑着回道,“早上好,里德尔大人。”
里德尔又转头看向蒂安娜,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蒂安娜,你还好吗?”
蒂安娜点头,“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里德尔大人。”
她回答着里德尔,面纱下的视线却没有从艾德里安脸上挪开过。
虽然蒂安娜说自己没事,但因为昨夜没有休息好,她的小半张脸看着透出抹病弱的苍白。
艾德里安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在心里反思是不是自己绑得太紧了。
风水轮流转,之前都是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如今居然也有反过来的一天。
蒂安娜心中胡思乱想,表面只当作没有看见。
玛丽负责分发果酱面包和烤牛肉,而蒂安娜则负责呈上士兵们的鲜鱼汤。
比起蒂安娜,艾德里安看起来似乎更加紧张。
她将鱼汤放在艾德里安手边,看见他掩饰般端起来喝了半碗,脸上莫名地扬起了一抹浅笑。
蒂安娜轻声对他道,“大人,这‘鱼尾汤’足足在锅里炖煮了两个小时,十分鲜香,厨房还有很多,您想要再来一碗吗?”
她说得很慢,但“鱼尾”两个字却加重了语气。
她一说完,艾德里安似乎被小小一碗鱼汤呛到,偏过头咳得脖颈通红。
蒂安娜见艾德里安反应强烈,基本确定昨晚看见的不是梦!
艾德里安肯定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许是察觉到了蒂安娜面纱下灼灼的视线,他放下碗,语气僵硬,“……不用。”
蒂安娜抓到艾德里安的把柄,心绪如浪翻涌,面上却表现得一派平静,她恭敬应下,“是,大人。”
里德尔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凑到艾德里安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艾德里安皱着眉头把他推开了。
等蒂安娜刚把所有人的鱼汤呈上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椅子拖动的声响。
她转头一看,就见艾德里安已经站起来,提步往外走。
里德尔叼着面包看着他,愣愣道,“你吃完了?”
他说着,还看了眼艾德里安面前的餐盘,很有点唠叨的母亲检查孩子是否挑食的架势。
艾德里安脚下没停,只“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士兵们已经习惯他们长官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整个餐厅里,只有蒂安娜魂不守舍地盯着艾德里安高大的背影,准确说,是盯着他盔甲下的腰臀。
她忍不住想:盔甲贴身打造,他平日里都把尾巴藏在哪儿了?
0014
(14)离奇死亡
深夜,众人熟睡的时刻,卡尔摸着黑从船舱出来,沙哑苍老的烟嗓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踽踽往阶梯的方向去。
他没提灯,只有嘴里的烟斗燃着抹指甲大的红火星,叫人知道漆黑的走廊里还有个人。
卡尔对这艘船无比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甲板上去。
当他路过约翰的船舱时,忽然闻到门缝里传出了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
说不清是什么味儿,在卡尔看来,约翰平日里身上那身油汗味儿就够难闻的了。
难得晚上去观海的好兴致被这味道破坏,他抬手用力拍打上约翰的船舱,怒道,“你这家伙,能不能爱点干净!我每天没给你送水吗!”
但当他的手拍上去后,却听“咯吱”一声,门竟是就这么被他推开了。
卡尔这才发现舱门并没有落锁。
而船舱里也没有人回答。
卡尔第一反应是约翰想办法从里面撬开锁跑了,他推门进去,脚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黏糊滑腻,叫人恶心的触感。
卡尔怀疑是约翰的排泄物,或者他打翻的饭菜,他猜想着,恶心地“啧”了一声。
今夜是个“瞎眼天”,也就是海上没有星月的夜晚。卡尔叼着烟杆,眯起眼睛,花了好长时间才看见船舱里的地上趴着个人。
看体态,这船上除了约翰那头好吃懒做的猪能胖成这样,也没有别人了。
但光线太暗了,卡尔这把年纪,实在看不清楚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绳子没绑紧,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来。
他用脚踹了他一下,“嘿,蠢货,别睡了!”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卡尔又踹了一脚,他仍是没反应。
卡尔这才意识到不妙,他摸到墙上的蜡烛,用烟斗点燃,拿近一照。
在看清约翰此刻的模样后,立马吓得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见鬼!”卡尔大骂道。
连嘴里的烟杆也跟着抖了几下,差掉没叼住。
他拿着烟斗在墙上敲了两下,把燃了大半的烟丝敲空,再将烟斗妥帖地收回口袋里,蹲下来借着烛光快速扫了遍约翰此刻的惨状,
约翰趴在地上,头对着门口,看不见脸,因为他脸上脖子全是血。
更可怕的是他的脑袋,几乎变了形,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烂了。
鲜红的血和黄白的脑浆从他脑子里流出来,汇聚在门边。
卡尔脚下踩到的哪里是秽物,分明是一滩浓腻发稠的、凉透的血。
这时,他才闻出来房间里传出来的是什么味道,如果非要形容,就是屎尿味和腥浓的血气混在一起的腌臜味儿。
卡尔举起蜡烛照了照舱门背面,木门中间有裂痕,部分鲜血呈喷溅状,更多的则是像浓稠的黑颜料顺着开裂的地方往下流,干透后形成了一道道长短不一的血迹。
约翰无疑是死了,他的死状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抓着脑袋在门上砸死的。
可是是谁把他给杀了?还是这样可怖的手法?
卡尔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身出门,立马跑到二层通知了船长。
这可不是他管得了的事儿。
很快,船长乔瑟夫便提着盏油灯跟着卡尔来到了约翰的船舱。
正值深夜,乔瑟夫没有叫上别人,也没有让卡尔通知其他人。
乔瑟夫沧桑黝黑的脸上神色严肃,两道杂乱的眉毛紧皱,在看过约翰的死状后,他对卡尔道,“找两个人把他的尸体扔进海里,再把这儿收拾一下。”
卡尔和乔瑟夫认识多年,他诧异道,“不需要找出凶手吗?”
乔瑟夫指了指完好无缺的门锁,“你看这锁,是从外面打开的,而船上只有两把钥匙。”
他说着,把手里拿着的钥匙提起来给卡尔看了一眼。
卡尔愣了一下,“那另一把是在……”
他没说出后面的名字,而是做了个拔剑的姿势。
乔瑟夫点了下头。他拍拍卡尔的肩膀,显然不想多说,“好了,这事儿就这样吧,别跟人提起,如果有人问,也别说太多。”
卡尔砸吧砸吧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大人要杀了约翰,但他识趣地没多问,只喊起来两名年轻的船员,叫他们把约翰的尸体搬到甲板上再丢进海里。
那两名船员正是约翰对蒂安娜下手那日值守的船员,他们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心里不满正浓,但看见约翰的尸体后,瞬间吓得脸色发白,什么瞌睡都醒了。
卡尔将卷烟塞进烟斗,重新用蜡烛点燃,他眼神锐利地扫了眼地上收拾的两人,仿佛知道点他们心里那点龌龊心思。
卡尔吐了口烟,声音含糊地道,“收拾干净”。
而后便不管他们,慢吞吞晃回船舱去了。
卡尔回房间换下染了血的脏衣服,准备继续他半途而废的观海事业。
但这次才踏出舱门,不料蒂安娜却突然从船舱门后探出了头。
她的声音比那两名船员听起来还迷糊,“卡尔,你要去哪儿?”
卡尔本来就看不见,蒂安娜冷不防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惊得他浑身一抖,烟杆差点掉地上。
卡尔一句脏话跑到嘴边,立马就要脱口而出,但想起蒂安娜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不是浑话说得比他还脏的玛丽,于是又强忍着把话憋了回去。
卡尔沉着眉,没好气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装鬼吗?”
蒂安娜很少被他吼得缩了下脖子,无辜道,“可是我睡不着。”
她没说谎,她是真的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艾德里安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明明昨夜只短暂看见过一眼,可今天却胡思乱想了一整天,她感觉他那条尾巴就要飞到她面前来了。
她躺在床上,越想越深刻,越睡越清醒,简直要疯了。
明明身体疲顿,很想大睡一觉,但就是没法入睡。
但这个理由肯定不能告诉卡尔,蒂安娜打开门,指了指船舷外不断亮起的蓝色荧光,问他,“那个东西好闪眼睛,那是什么?海上的精灵吗?”
卡尔听见她这天真稚气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他道,“哪里来的精灵,那是海里面的生物,叫海萤什么的,撞到船时会亮起来。”
他关上他的舱门,扔下蒂安娜往前走,随口出了个主意,“你把眼睛蒙上就看不见了。”
蒂安娜“噢”了声,卡尔听见身后传来舱门关上的声音,以为蒂安娜乖乖回去睡觉了,但没想她居然小跑着追了上来。
蒂安娜戴上帽子,又掀开面纱揉了揉眼睛,问他,“你要去哪儿?看精灵吗?”
“……那不是精灵。”卡尔叹了口气,“是,我是要去甲板上看这东西。”
蒂安娜跟在他身后,声音困顿,“我也想去看看,我第一次看见海上的精灵呢。”
“那不是……”
算了,随她说吧。
0015
(15)海上“精灵”
路过约翰的房间时,那两名船员还在里面擦洗血污,蒂安娜见房门半开,里面透出亮光,疑惑地皱了下眉。
她看向脚步不停的卡尔,忍不住道,“里面……”
卡尔稍微放慢了脚步,高大的身躯挡住她望向约翰船舱里的视线,道,“别看,吓人。”
等两人走过一段距离,他才对蒂安娜道,“约翰死了。”
蒂安娜大吃一惊,“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她惊叹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是约翰的侄女,于是又赶紧假模假样地悲伤道,“约翰叔叔死了,那婶婶一个人以后可怎么办?”
好在卡尔并没注意到她的古怪,他砸吧了口烟,摇头道,“怎么死的这不能跟你说,反正你不用担心他之后再欺负你了。至于你的婶婶……”
卡尔道,“约翰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随便找个男人都比约翰强。”
蒂安娜正准备再哭上两声,把戏做全。却见卡尔突然侧过头来,小声问她,“欸,你婶婶长得好看吗?”
“……”
蒂安娜摇了摇头,“不太好看。”
卡尔扫兴地“啧”了一声,把头转了回去。
-
夜风鼓动船帆,吹着巨大的货船徐徐前行,今夜甲板上仍旧是两人在值守。
那两人坐在甲板上的小木屋里,看见卡尔和蒂安娜上来,从里面向她们挥手打了个招呼。
卡尔和蒂安娜也招手示意。
一般来说,在没有星月的夜晚,船便成了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孤岛,站在船上向四面八方看去,除了船本身,肉眼什么也看不见。
既看不见高阔的天,也看不见船下的海面,黑暗浓烈得如同实物,密不透风地将航行的货船裹在其中,令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
就连过耳的风和晃荡的海水声都在绝对黑暗的围堵下变成了恐怖的乐曲。
但今夜不一样,今夜精灵打破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窒息黑暗,将一切都变得神秘而梦幻。
蒂安娜趴在栏杆上,兴致勃勃地低头往下方看去。
船身与海水的接触面周围正不断发出闪烁的蓝色荧光,那明灭闪耀的蓝色荧光从船头一直延伸到船尾,一群群精灵仿佛在追着货船前行。
相比亢奋的蒂安娜,卡尔可要沉静得多,他看着蒂安娜提着裙子快速跑去船舷另一面,又兴冲冲地跑回来。
许是为了更清楚看见海萤发出的蓝光,她取下了帽子,将它拿在手中。
她脸上露着漂亮的笑容,指着船的另一边兴奋道,“卡尔,那边也有精灵欸!”
她此刻卸去伪装,不像是圣女,更不像王宫里端庄优雅的公主,看起来就如同任何一个地方的普通人家的女孩,在第一次见到世间的神秘与美好时,展露出的最真实的情感。
这年轻欢乐的情绪感染了沉着的卡尔,他看着夜色里蒂安娜明媚的笑,神色短暂地恍惚了一瞬。
这位年迈的老人像是从此刻的蒂安娜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是很美。”他点了下头。
沉寂无边的夜色下,海萤伴随着浪声发出跃动的蓝光,这些梦幻精灵欢快地游曳在海里,蓝色的海水仿佛跟着它们一起活了过来。
卡尔双手靠在栏杆上,总是严肃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见蒂安娜兴致勃勃,咕哝着道,“看来女孩子都很喜欢这些东西。”
“女孩子”,蒂安娜注意到他用了这样一个年轻动人的词。
蒂安娜问他,“还有别的女孩子吗?是你的女儿吗?”
卡尔将烟斗在栏杆上轻磕了几下,几缕浮灰随着夜风飘下去,很快消失不见。
他道,“我没有女儿。”
他皱了下鼻子,“也没有儿子。”
他这个年纪无儿无女可不多见,蒂安娜好奇道,“那你现在只有一个人了吗?”
卡尔道,“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蒂安娜心想,并不是。她还有父母和哥哥,虽然自从所罗门将她选作圣女后,他们几乎再没有来教堂看过她。
在蒂安娜前世的记忆中,她再次见到她的哥哥和父母,是在她得知了与雷纳德的婚约之后,他们将她接回王宫里。
见蒂安娜沉默下来,卡尔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毕竟在他看来,蒂安娜是一个父母双亡、不得不倒霉地来投奔约翰的可怜姑娘。
他看着海上的荧光,主动道,“卡琳娜也很喜欢底下这些发光的那玩意儿。”
蒂安娜转过头,“卡琳娜?”
“我的妻子。”卡尔说。
“你说的女孩儿是她吗?”
卡尔点了下头,“不过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算算已经有四十年了。”
他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蒂安娜有些诧异,她没有想到卡尔竟然还是个难得的痴情人。
毕竟她在码头见他的第一面,他还在和约翰开关于妓女的玩笑。
但她想她现在知道卡尔为什么晚上不睡觉跑来甲板上看精灵了。
他大概是想卡琳娜了。
她看向他的侧脸,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起来这位老人。
因为总是皱着眉头,卡尔眉心的沟壑很深,因此显得面相凶狠,看着就不好招惹。
他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在厨房工作,所以皮肤不像其他船员那么黝黑,但却透着一股常年被烟油熏过的焦黄。
但最让蒂安娜惊叹的是他的身材。玛丽告诉她,卡尔已经六十多岁了,但他的身躯依旧健硕伟岸,肌肉块头比船上许多年轻小伙子的块头都结实。
他长了一副生来就该远航的体格。
欢快的气氛在寥寥几句谈话中变得沉重,清凉的夜风拂过脸颊,蒂安娜安静了片刻,问他,“与自己的爱人分别四十年是什么感受?卡尔。”
她没有问卡尔是否还爱着卡琳娜,似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她也没有说卡琳娜离开了他,而是用“分别”来表达他和卡琳娜天人永隔的境地。
在某些时候,她的直觉敏锐,而问题也实在是有些刁钻。
卡尔弹了弹嘴上叼着的烟杆,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了句,“习惯了。”
两人又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最后,蒂安娜戴上帽子,决定将这静谧美妙的夜晚留给卡尔和卡琳娜。
她轻轻对卡尔道,“,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