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言霁点灯的动作一顿,火苗燎过晶莹剔透的手指尖,刺痛地言霁狠狠皱了下眉,缩回手后灯笼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滚到那截柔软洁白的衣袍旁。言霁抬眸眼巴巴看着顾弄潮,轻轻地说:“可是我们早就已经纠缠不清,你不是说我只是一具傀儡吗,皇叔,线在你的手上,你想怎样都行。”
他没再带灯,抱着奏折出了门,步入浓稠的暗夜中。
顾弄潮看着地上的那只灯笼,本想转身任由灯笼被风刮走,但最后终究去捡起了灯,放回了原处。
第29章
翻局三
父皇曾说过,
沉寂已久的火焰山,每当爆发时都会引发一场灭顶之灾。
但凡一样东西压抑久了,超过了规定的标准,
那么当爆发的那一刻,
才是真正的毁灭。
所以,当大崇朝的境内,
发现寂冷的火焰山,不应该感到庆幸,而是应当提高警醒,
想办法去疏通,将它爆发时产生的危害降到最低。
言霁觉得,
顾弄潮就像蛰伏中的火焰山。
他坐在龙椅上,
听着朝臣们对今年各地税赋的汇报,又说起秋季收成的问题,
到了散朝的时候,独独王侍中留了下来。
门下省的王侍中素来很是低调,政务上也没有跟言霁直接的交集,
所以言霁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康乐郡主未过门的夫婿上。鉴于自己将这样一个老实无辜的人拉入自己跟康乐的争斗中,
言霁稍稍有点过意不去,
和颜悦色地问道:“爱卿可还有事要禀?”
却不想王侍中直直跪了下去,声如洪钟:“臣有事容禀。”
言霁微微拧眉:“说吧。”
王侍中抬头看向高座上的小皇帝,神色格外坚毅:“望陛下收回赐婚的圣旨。”
“胡闹!”言霁一拍扶手,
用力过猛手掌钝痛,
他轻轻嘶了口气,面上怒不可遏道:“朕既已发下圣旨,
岂有收回之礼!”
“陛下,
臣不知配不上郡主,
臣愿剥去官爵......”
“别说了,侍中请回吧。”言霁站起身不愿再理跪在朝前的王侍中,直直越过他离开,德喜跟在后面,走到王侍中跟前时好言劝道:“大人还是起来吧,这事......已无转圜的余地了。”
-
“德喜,朕不明白。”回到承明殿,言霁还是一脸气闷:“这场纷乱中,躺着不动也能因此获利的只有他王侍中,他对朕不感激就算了,为何连他也要反抗?”
他若不是看在王侍中清廉正直,多年来却若有建树,也不会将这么好的事赐给跟他无缘无故的下臣。
德喜一如既往捧着小皇帝的话道:“那是他不知好歹,陛下何必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动气。”
言霁并不想要这样的答案,但他听后确实觉得好受许多。
只不过,心底总有些后悔,没留下去问清楚情况。
这些日子顾弄潮没管过言霁,只要言霁不去招惹顾弄潮,几乎都没交集的时候,言霁得到日思夜想的自由后,却也很是失落,听说一个人被捆绑久了,一旦放开,就会适应不了自己走路,大概他就是这样吧。
通过影一,跟清风再次得到联系,清风传来消息,说前天晚上,老鸨神色焦急地秘密叫去了几个头牌说话,之后头牌们进了自己的闺房,似乎又一次点了灯。
每一次点灯,都总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但那之后整个京城风平浪静,连偷盗的案子也没得一个。
从重修完毕的未央宫方向往飞鹤楼的方向看去,也看不出任何结果。
木槿伺候着小皇帝歇下后,从寝殿出来,打了盆热水也回屋洗了洗,过了会儿,她换了身颜色靓丽的衣服,带上门离开了承明殿。
今日难得不值夜,她拧着承明殿小厨房多做的烤鹅片,打算送去给冷宫哪些的侍卫大门们下酒暖暖身子。
一路上,小宫女们都认出这位承明殿的姑姑,纷纷行礼问号,木槿笑着应了回去。
到了冷宫那边的换岗点,几个坐在台阶上正七嘴八舌聊天的侍卫们看到她,也很熟识地打招呼,笑作一团问:“又来找陈大哥啊!”
木槿耳根子红了几个度,将食盒递给离得近的那位大哥,只道:“我就是给你们送点吃的,你们吃罢,我回去了。”
说完在众人的笑声中就要快步离开,转身却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正站在路口中央,傻笑着看着她。
两人相见,止于未言,木槿低着头走在前面,陈轩便默默跟在后面,到了无人处,木槿停下脚步,垂着眼道:“陈大哥,就送到这里吧,回去晚了,就只剩一堆鹅骨头了。”
陈轩笑着道:“我再送送你。”
木槿面对廖平那样的宦官,都敢出言顶撞,直接阻拦圣驾揭发恶行,此时面对一个笑容无害的青年,却连抬眸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窘迫地揪着衣角,继续沉默不言地走在宫道上。
朱红的宫墙上映下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一个娉婷婀娜,一个强壮挺拔,连影子都无比般配。
木槿侧目看着他们的影子,眼眸含着潋滟的期许。
到了承明殿前的拐角,身后那个影子才消失离去,木槿转头看着身后空荡荡的宫道,长长叹了一声,刚一转过这个弯角,猝然撞见一个倚在拐角另一处的人影,她差一点就直接撞了上去。
那个人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侧过头弯起眉眼,笑逐颜开地喊道:“木槿姐姐。”
“你......你怎么在这里?”木槿没由来有些紧张,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子,此时给人的压迫感却比夜幕还沉重,一点不像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模样。
薛迟桉听到这话,却是不解:“木槿姐姐能在这里,我怎么就不能了?”
闻言木槿心里有些不舒服,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屋吧。”
“木槿姐姐,一直跟在你后面的那个哥哥,是谁啊,你认识吗?”
木槿的背影明显一僵,停下脚步回身看去,薛迟桉依旧笑得毫无破绽,说出的话却冷幽幽的:“若是不认识的,畏畏缩缩跟在陛下的大宫女身后,似有所图,理当禀告掌事姑姑处置,若是认识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木槿皱眉打断后面或许不堪入耳的话。
“姐姐,你干嘛生气啊。”薛迟桉像是被吓到了,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我只是看你老去冷宫那边,怕一来一回的会遇到危险,好心一问而已。”
“不必了。”木槿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大约是自己做贼心虚,太过紧张了,缓和了神色道:“早点回去歇息吧,最近温度转冷,睡前记得关好窗户。”
木槿走后,薛迟桉依然靠着墙站在那里,仰头看向宫墙内的一方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
这日午后,言霁正侍弄着因天气转寒而逐渐枯萎的绿植,氛围本是安静祥和的,却被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打散,言霁依旧垂眸剪着枯黄的枝叶,淡淡对外道了声:“有事就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禀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喘匀了气,禀道:“陛下,王成谦大人卒了!”
“王成谦?谁?”言霁一时没反应,注意力仍专注于手中的绿植,直到小太监带着哭腔,喊出:“门下省的王侍中,王大人!”
浓密的眼睫骤然抬起,眼瞳缩到极致,一时不察,手上没收住力,将一整支开得正好的花枝都剪断了,花瓣落地时飘散,被风一吹,转瞬就只剩一截光秃的绿枝。
还未到王侍中府中,就听遍地起伏的哭声,传遍了这一整条街。
王侍中的府门并不气派,甚至可以算得上寒暄,此时这道寒暄的府门上,已挂上了白幡,旁边供人乘凉的大树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逝去,凋落了一地枯叶,也无人再去打理。
王侍中生前接济过无数百姓,连府邸都设在贫民街上,每次济粥的摊子都第一个支起来,也是最后一个收,若是有人上门救助,即便拿出自己的俸禄,也会将人安顿好。
他穿的鞋都磨破了底,缝缝补补依然穿着,明明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比朝中许多大臣看起来还要沧桑。
这样一个拥政爱民的臣子......
言霁下车时,脚软得几乎站不住,德喜眼疾手快地搀住了他,扫见小皇帝满脸震惊,眼中盈出清浅的泪光,忙低下头不敢去看。
言霁没想到,那次不欢而散,居然就成了永别。潜意识里,言霁没法相信前一天还好端端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况且他还派了人守着侍中府,直到进了内堂,看到停在中间的灵柩,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陈太傅等朝廷命臣,与从义宁坊来了几个查探的大理寺官差,正侯在旁边等仵作的验尸结果,看到言霁后齐齐喊了声陛下,这时仵作刚好验完尸,扯下口罩过来禀报结果:“从胸部受创的角度分析,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他杀伪装成自杀的案件。”
据仆人描述,他清晨一如往常去叫大人起床,敲门却迟迟未应,担心下从门缝往里看,就见大人一手握着匕首,倒在血泊中,等闯进去,大人早已没了呼吸。
仵作说,王侍中应该是午夜时被害。
言霁神情恍惚,想再去最后看一眼王侍中,却被德喜拦下,劝阻道:“陛下来这一趟,就已是莫大的隆恩了。”
陈太傅在旁边长叹一声,亦是道:“陛下节哀。”
正这时,一顶锦纹绣金的轿子停在侍中府外,帘子掀开,美艳动人的康乐郡主从轿上下来,一手以绢掩面,一手扶着丫鬟,眼中同样含着悲戚的泪意。
看到康乐时,言霁本还惨然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凛然,他控制住自己去质问康乐可有动手的冲动,目眦尽裂地看着康乐悠悠然走到灵柩前,弱柳扶风地盈盈一拜。
算是了却未来得及的夫妻情分。
在众目睽睽下,康乐恰到好处地流下一滴眼泪,又自持地抬起手绢捻去泪痕,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堂中的冥烛无风颤动,铜盆里燃烧的铜纸钱火星炸起,灰烬打着旋飘飞至高空。
康乐走到言霁面前,侧过头抵唇咳了两声,声音喑哑道:“陛下,康乐身染重疾,恐无力操劳侍中身后之事,侍中的亡故康乐亦是悲痛欲绝,只是那封赐婚的诏书,是不是也该失效了?”
言霁紧紧攥着拳,他明知道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面前这个女人所为,但他......却根本拿不出证据。
在计划布下时,启王曾疑惑康乐为什么不借此反击,若是散布出王侍中是因为言霁独断专行地乱点鸳鸯,而一时不忿自裁家中,以王侍中在民间的影响力,就算扳不倒言霁,也能将人恶心一阵子,他们再拿出那一封“致命一击”。
到那个时候,民心必定向着他们一面倒,顾弄潮再厉害,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启王还在为自己想出这样一石二鸟的方案沾沾自喜,但是康乐却否决了。
他们这个时候面临最大的危机并不是来源于小皇帝的步步紧逼,而是来自在背后扶持启王府到如今这个地位的那位主人。
康乐本就是一步设在大崇的暗棋,如今暗棋被动,便即将成为弃子,弃子的下场唯有一死,康乐杀了王侍中,只为巩固自己在主人身边的地位,如果再做更多打算,从风险跟收益来比较,主人依然会继续转移她手中的权利,到时候,她只会陷入两难之地。
康乐走到如今,靠的是绝对的谨慎。
一抹缜密精明的算计自康乐眼中闪过,她又以手绢掩面后退两步,朝言霁微微一笑,以一副悲伤孱弱的姿态离开。
跪在府外缅怀王侍中的百姓,自发为侍中未来得及过门的妻子让道,没有一人对此怀疑。
分明前几日的侍中府,还备着红绸彩烛,今日就已命断黄泉,纸烟升天。
第30章
翻局四
小皇帝罢朝三日后,
顾弄潮进了宫,去找言霁。
当听到德喜说摄政王就快要到承明殿时,言霁依然无精打采地窝在床上,
有气无力道:“就说朕病了,
怕过了病气给皇叔,让他回吧。”
言霁拒见摄政王,
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德喜只觉小皇帝潇洒了这几日,就把胆给养肥了。
但摄政王来了发怒的话,
他们这些下人通通免不了训诫,德喜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陛下,
还是起来吧,
您这几日都不去上朝,折子也没动,
王爷这次恐怕来者不善啊。”
这样一说,言霁似乎也有点吓到了,动了动手指,
躺着思索了一会儿,
终于道:“伺候朕起来。”
他刚将衣服穿上,
门外就传来一声响亮的“摄政王求见”,言霁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一脸疲倦凄然的模样,
没再让宫人打理,
直接拢上衣袍走了出去。
木槿正大气也不敢出地给摄政王倒茶,看到言霁总算出来了,
暗暗松了口气,
躬身退了下去。
顾弄潮抬起眸子,
看到言霁苍白的脸色,以及泛青的眼眶后,手上端茶的动作稍稍一滞,但也不过很短暂,就率先开口问道:“陛下身体可好?”
“身体......尚好。”言霁本想撒谎说自己不舒服,但当被顾弄潮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注视时,吐出的就只有真话了。
顾弄潮猛地搁下茶盏,冷冷道:“那为何不去上朝,你可知,朝事多耽误一天,一些县郡的困难又会多增一日,何况如今多事之秋,无数大事等着上面的批复,你还敢如此任性妄为?”
言霁忍不住也有些生气,他之前勤勤恳恳料理政务,从没得到顾弄潮一句夸赞,如今不过耽误几天,就被这样斥责,虽然知道本就是自己的错,但还是不由自主觉得委屈:“我的失误害了王侍中丢去性命,难道就不能消沉难过一会儿?”
“非得学着皇叔这份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动声色的心志吗,可我学不会,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我会难过自责,会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算计得周密点,会想如果当初同意收回圣旨,是不是王侍中就不必丧命。”
小皇帝拧着眉艰难控制摇摇欲坠的泪光,满眼自责懊悔,偏偏又做出愤怒的表情,掩饰自己快要溃决的心态。
顾弄潮直直看着他,说道:“当坐上这个位置时,身为皇帝的你,就不能再让心情控制自己,你难过一天,外面会有千万人会因批不下来的赈银而饿死病死,你又可曾想过?”
“若是敌国打过来了,是不是还要等你心情平复好了,再去布局遣将?!”
言霁被吼地低下头,眼泪滑过苍白的脸颊,低声嘟哝道:“不是还有皇叔在吗?”
他之所以不去处理,正是因为有恃无恐,知道顾弄潮会去做。顾弄潮又何曾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淡漠地问了句:“若我不在了,你又要依靠谁?”
皇叔……皇叔怎会不在呢……
言霁缩起手指紧紧抓住衣袖,眼前所见隔着一层泪光,一切都朦朦胧胧,不似人间。
顾弄潮接着道:“无论你选择依靠谁,保皇党也好,母族也罢,都意味着你要将手中的权利外放出去,而被你外放出去的权利,很可能会反过来成为对付你的利剑。”
一个众望所归的野心家跟他说上这么一番话,已经可以算是仁至义尽,言霁认真地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底,面上却做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顾弄潮,吸了吸鼻涕道:“我依靠的只有你一个。”
言霁哽咽道:“皇叔,我斗不过他们,你帮帮我吧。”
以前看顾弄潮能把所有人玩弄鼓掌间,对下属轻描淡写一句话,转日京中位高权重的大臣就被抄家灭门,言霁还以为自己也能做到。
明明他也做好了所有准备,明明他都提前看过人生剧本,为什么还是无法掌控事态的发展。
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向顾弄潮低头。
顾弄潮就是预见到如此,故意看他出丑的吧。
顾弄潮捏起言霁小巧的下巴,看进那双不甘的桃花眼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斗不过康乐吗,因为霁儿,你还不够狠。”
“你对别人不够狠,对自己也不够狠。”
“你知道康乐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当你决定对付一个敌人时,你首先要掌握的就是她的过去,从她的弱点下手。”
“那年启亲王死后,偌大一个王府几近分崩离析,身为皇室却任人欺压,启亲王那些幕僚只忠亲王,缘何对一个小丫头唯命是从,再到后来为她复正王府,博得弟弟直袭父亲爵位的权利,这一步步,当真只有算计才能做到?”
言霁瞳孔颤动,哑声问道:“不然......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天盛六十年,康乐郡主出卖自己的身体,辗转诸多权贵身下,笼络大臣,直至攀上当时如日中天的太子党,干尽糜烂之事,才换得如今王权富贵。”
言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吐息间的冷气寒彻心肺,他不受控制地颤抖。
顾弄潮神色冰冷,接着说道:“康乐手上染尽无数富商之血,一步步吞并米商油盐等诸多水路商路,然而因为当时大多数朝臣与之都有往来,先帝至死也被蒙在骨中,只当这对姐弟纯良无害,不让他们回到封地而已。”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得知康乐手上掌握着商脉,但若是单靠你此前那些幼稚的行为,能忽悠启王,却不能将康乐引入局,甚至康乐背后那人,已经在算计你入局了。”
“康乐背后那人?”
顾弄潮松开手,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嘴角慢慢勾起嗜血的笑意:“这些,陛下就不必知晓了,臣会将大崇朝根下的腐木尽数铲除,陛下只管乖乖当你的皇帝,总有一天,这天下都将是陛下的。”
顾弄潮走后,言霁浑身无力地做倒在椅子,眼泪不受控制地越落越急。
无论是当皇帝,还是封后,亦或者对付朝中政敌,他都毫无选择,被顾弄潮控制着、推着去做,从小时候教他写字,再后来教他杀人、教他政务,临近一脚时,又告诉他——你别再不自量力。
然后让自己更无可自拔地依赖,然而沦陷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个,顾弄潮永远都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他可以选择依赖顾弄潮的保护,甜蜜地沉浸在包裹着糖衣的炮-弹里。
但小皇帝的骄纵自矜叫嚣着反对。言霁甚至都快对顾弄潮生出恨意,其实他更恨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皇兄们的那份心机和野心,他只是不想让顾弄潮看轻,只是想把母妃从冷宫接出来。
言霁不甘止于此,他已经在康乐身边布下足够的暗雷,只需要引爆就够了。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木槿将摄政王送走后,回来就看到小皇帝一个人默默在哭,连忙走过去道:“陛下怎么了,你、你别哭啊,王爷是不是欺负你了,这......要不我们去御花园散散心?”
“不去。”言霁两三下把眼泪擦干净,闷闷地说道:“他没欺负朕,朕只是不服输而已。”
哭过后,言霁很快调整好心态,斗志昂扬道:“朕一定会让顾弄潮知道,皇权、军权、商路,朕都会统统拿到手。”
木槿看到小皇帝眼中闪过一抹与往常不符的暗芒,声音隐在唇齿间低语道:“朕已经对自己足够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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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会不会将人逼得太急了?”
作为冷心冷血的杀手,梅无香从来没对顾弄潮的决策表示过任何不满,但这次,梅无香冒着大不韪开了口,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不想看到那个自己投喂着长这么高的少年,从不知事的小殿下,被主人教养成满腹算计的皇帝。
十一殿下在太学院读书的那几年,吃不惯大锅饭,偏爱吃镇国王府的食膳,都是梅无香包好热腾腾的饭菜,施展轻功飞檐走壁送过去的。
再冷情的杀手,对自己喂大的小龙崽,都会有些护着。
顾弄潮快上马车前停下动作,眼尾朝梅无香扫了一眼,梅无香立刻跪在地上,脊尾处窜起一股寒意,他越发不敢动弹。
低着头只能看到那截暗黑绣着金丝的衣摆,头顶传来清冷至极的声音:“十三岁就会剑走偏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他这副柔软可欺的模样,倒是骗过了所有人。”
顾弄潮坐进马车里,闭上眼沉心静气,直至马车启程,走入喧嚣的街市,他才闷声咳出一口血,转瞬就熟稔地用手帕擦干净。
他远比言霁认为的时间段更早认识言霁。
那会儿镇国王还是先帝最依赖的武将,最险峻的关口都全权交给了他父亲,镇国王府一度是京中最煊赫的权贵,他有五位兄长,两个弟弟,兄长中三个战死沙场,一个落得终生残疾,自己自幼体格较弱,常常被父亲责骂无法保家卫国。
父亲打算将他送进宫中,由皇子择为伴读,既从不了武,便要他从文。
那时候,年仅八岁的十一皇子,是父亲最为不看好的,哪怕当时小皇子已出崭锋芒,但父亲却说,庄贵妃这一母族野心勃勃,作为和亲公主生的皇子,没资格夺嫡。
享受无尽宠爱的十一皇子,却身陷在诡谲怪诞的泥沼中,前路未卜。
一次宴会上,他遇到了言霁,小皇子穿着锦衣玉袍,安安静静坐在他的太子哥哥怀里,跟其他娇养着长大的孩子不同,那时的小皇子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警惕,任谁去逗弄他都不予理睬。
隔着烟火远远观了一眼,顾弄潮当时只觉得这个小男孩生得玉雪可爱,眼睛又圆又亮,看着就颇为聪慧。
再后来,父亲察觉到先帝对他已生忌惮,便举家搬往关口,发生了磐安关一战,有人通敌叛国,三座城池接连沦陷,最后种种罪证直指镇国王府。
最后,顾氏一族,只剩下早已入主中宫之位的大姐。他本逃过一死,但为了平反冤情,冒着九死一生的几率,重返京中。
他满身血垢,不辨容颜,腿上还折了骨,一瘸一拐地由人鞭挞着游街而过,无数人指着他唾骂,在一黑一明快要晕厥的视野中,他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从路中央驶过,然后似被挡了道,停在他面前。
他听到鞭打他的那位京官恭敬地在喊“十一皇子”。
“他是谁?”那是一道如石落清涧般稚嫩好听的声音。
京官答道:“一个罪人。”
他极力抬起眸子,从掀起的锦帘后,看到一张像是刚大病初愈般苍白脆弱的脸。
十一皇子像是觉得新鲜,不顾侍从的劝阻,屈尊降贵地走下来,走到被踹倒在地的罪人面前,蹲下-身直直看着碎发遮掩下的那双眼睛,说道:“本殿瞧着这罪人的眼睛,倒是狠辣得很,我喜欢。”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小皇子将一瓶握得温热的药瓶放到他手里,附耳说道:“这里面的药让我保住了一条性命,希望也能给你点帮助,如果你活下来了,别忘了报答我,我需要一个,有着你这样眼神的人。”
小皇子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绒领披袄,回到马车上时似呆呆傻傻地说了句:“从低端爬上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马车驶过时,他听到十一皇子身边的侍从道:“殿下,您又说胡话了。”
“是吗。”小皇子痴痴地笑。
再后来,经过三年牢狱的折磨,他暗中联系大姐终于集齐了平凡镇国王府的证据,当年陷害父亲导致顾氏近乎灭门的权臣以车裂的结局告终,顾弄潮时隔三年再次面圣,看着龙椅上九五之尊,这个顾氏最大的仇人。
他跪了下去,语气毫无起伏,似世间所有的悲喜都与之无关:“臣叩谢陛下,为父亲平反冤屈。”
他表了一番忠心,又谋划了一场刺杀,再将先帝救下,先帝便当真了,让他袭了父亲的王爵。
小皇子初来他府上时,愣愣地看了他许久,被问起,才腼腆地说了一句:“皇叔,我好喜欢你。”
“特别是你的眼睛,真好看。”
言霁那副满心依恋的模样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就连顾弄潮都不知道,但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新皇小时候落了水,被烧傻了,单纯天真得很。
小皇帝不知道当年被游行示众的就是他,于那时的言霁来说,一个罪人根本不值得关注,若是活下来,感念这点恩情必然会找上门,没找来,权当死掉了。
但于顾弄潮来说,却是他看不清言霁的始初。
梅无香说错了,他从来没有逼过言霁,他只是在让小皇帝,一步步暴露自己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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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只会是他需要对抗的第一道关卡,后面还屹立着更多的艰难险阻,朝政决疣溃痈,如果连康乐都无法扳倒,那他之后,又要如何对付那些更加如狼似虎的豺豹。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的小言霁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腹黑正太。
第31章
翻局五
康乐郡主的婚事作废后,
朝臣们又想起了皇帝迟迟也未定下的中宫,再次如雪花般投递奏折,而此次,
一反常态的是,
小皇帝决定考虑考虑。
言霁以测算八字为由,邀请傅袅一同前去钦天司,
若是适合,就定日期。
众人只当小皇帝被他们烦得不行,不得已妥协,
生怕再有变故,以傅家为首的大臣们便赶紧商量了个出宫测算的日子,
不给小皇帝反悔的余口惜口蠹口珈。可能。
出宫这天,
言霁没让太多人随行,连木槿和德喜都没带上,
一早地吃饱了饭,上了御驾。
钦天司设立在皇城以东二十里,差不多快要出京的位置,
是一个偏僻清静,
少有人往来的地方,
钦天司的监正也是个传奇人物,年岁过百,却依然面如冠玉,
光看相貌只以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九岁那年言霁落水,
一场高烧差点要了他的命,母妃求着监正为他续命,
他在钦天司养了近一年才好,
临走时监正曾提醒他,
让他积善行德,方可安度余生。
续命后他已命薄如纸,本就承不起强加的皇权富贵,或许正是如此,自继位后便发生各种意外,三番五次地出事。
毕竟在八年前他就本该魂归黄泉,生死簿上被划掉的名字成为了人间帝王,自然是要受些惩罚。
路上下起大雨,难以看清前方道路,马夫跟言霁禀报后,决定去前方的茶馆修整片刻,等雨小些了再出发。
这地方已经人迹罕至,虽然还在京城,但周围没设坊市,所以住的人少,也就几排农户,一路走来只有这一座搭着草棚的茶馆可以歇脚。
待马车停稳后,言霁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带着一行侍卫进了一览无遗的草棚屋子,迟迟也不见茶馆老板出来接客,唯有门口印着“茶”字的旗帜在风雨中飘摇。
言霁走进去端起尚存余温的杯子,在手指间转了圈,侍卫看到后说道:“陛下,别喝这杯了,属下去给您重新倒杯。”
“好。”言霁乖乖将杯子原封不动地放回桌上。
草棚里另一桌打扮粗俗的客人,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这行人。他们一脸凶相,一看就不好惹,侍卫们也警惕万分,寻了个离那群人远些的位置,擦拭干净才让言霁去坐。
正此时,隔屋处的帘子被人掀起,一个精廋干练地中年男人提着茶壶从里面出来,见着他们后忙扬起市侩的笑容,招呼道:“不知道官老爷们到了,怠慢怠慢,上一壶茶冷掉了,别喝那个,喝这壶,小人刚进去烧的,真是赶巧了。”
言霁弯了弯眼睛,一副骄纵矜傲的模样说道:“我们路遇大雨,借此地歇脚片刻,店家不妨多烧几壶来,我们人多,钱自然也少不了你。”
店家一听顿时乐开了花,将茶壶放下后,转身又进了里间。
言霁让随行侍卫们也找个地儿坐会儿,而他自个儿独坐一桌,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抬杯抵在唇前,外面就闯进来一个人,不止侍卫们,就连坐在最里面的那群江湖人,全都冰冷地看了过去。
言霁看到那人时一愣,出声道:“薛迟桉?”
侍卫们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放来人进来,薛迟桉看到言霁时也是一愣,脱了雨蓑挂在门边,坐在言霁对面,惊讶地问:“陛下不是去钦天司了么?”
言霁本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被提前反问,自然地回答:“路上遇到暴雨,打算等雨小点再走。”
薛迟桉点了点头,看到言霁面前的杯子,两眼一亮:“我正好渴了,陛下面前这杯应该放凉了吧,奴先解下渴。”
没等言霁阻止,薛迟桉端起杯子大口喝完,一抹嘴角的水渍,傻呵呵地冲他笑了起来。
言霁攥住那只细瘦的手腕,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店家提着茶壶从里屋出来,风风火火地给官老爷们倒好茶,边告饶道:“久等久等,快喝点热乎的暖暖胃。”
眼下也顾不得面前这是个半大的孩子,言霁压低声音对薛迟桉道:“这茶馆有问题,现在你马上回去,找机会通知摄政王,若是寻不到他,便去城南金吾卫校场找常佩将军。”
薛迟桉像是被吓到了,好半晌没说话,直到一个个侍卫接连倒下,才恍然惊醒,急忙跳下凳子,但他一站稳,身体便开始摇摇晃晃,言霁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还未多想,小孩柔软的身体便倒在他怀里。
他明明在自己要喝的那杯茶里放了解毒丸,为什么薛迟桉还是中招了?
这下,为首的侍卫长终于反应过来茶水有问题,唰唰拔出剑,就朝店家刺去,然而店家早有准备,坐在最里面的那群人一掀草垫,纷纷从里面取出大刀,两方人马交战,草棚在打斗下四分五裂。
言霁抱着薛迟桉,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往马车跑去,一直利箭倏地射过来,言霁侧身躲开,动作虽快,脖颈处还是被割破了一层皮肉,源源不断有血冒出来。
此时薛迟桉已昏迷不醒,箭尖染了迷药,言霁感觉自己的力气也在被抽离,最后他只能艰难地将薛迟桉推进车厢里,拿起马鞭用力挥下,看着马儿受惊下拉着车子急速跑远,就再没力气支撑笨重的身体。
倒地的那一瞬,言霁看到那店家在大雨中,慢慢撕开□□,露出阴冷邪妄的脸,跨过满地的尸体血水一步步朝他走来。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言霁嘴角勾起抹比雨水还冷的笑。
另一边疾驰的马车上,薛迟桉睁开眼,掀开车帘就要回去,然而一入目却是一道坚实的背影背对着他,正有个黑衣黑袍的人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说道:“主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违背。”
薛迟桉不可置信道:“可他要是出了事怎么办,谁也不敢肯定他们会对他做什么,我陪着他一起,至少能有个照应。”
黑衣人依旧冰冷地重复:“主人的命令,不可违背。”
“哪怕让他去送死?”薛迟桉骤然拔高了声音:“影五,你这是愚忠。”
影五没有回答,雨水从他坚毅的下颌淌落,他依然义无反顾地驾着马车直直往前,像是沿途又再强的力量阻拦他也不会停下。
就像他说的,这是主人的命令。
薛迟桉脱力地坐了回去,再多的焦躁在这时也不得不按捺下,他打不过影五,只能被迫离言霁越来越远,就算他拼尽全力赶回去,肯定也找不到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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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霁是被痛醒的,耳边听见一道破空的挥打声,条件反射地偏开头,鞭子错过他的脸狠狠甩在脖子上,拉扯开原本就被割裂的伤口,痛觉直达顶峰。
“呵,醒了?”
那人逆着天窗照进来的光正对着他,待言霁适应光线后,终于看清此人的脸,正是康乐郡主的弟弟启王。
伪装成店家给他们的茶水里下-药的人。
言霁浑身无力地靠坐在一把交椅上,粗略扫过这间黑沉简陋的房间,无法判断自己在哪,最终视线重新落回启王身上,脸上浮现出恐慌与震怒:“大胆,你这是做什么!”
一出声,才发现他的声音哑了,应该是脖子上的伤口所致,亦或是受了寒,总之他出口的话剩下的那点威慑力也没了。
启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勾着言霁的下颌抬起,满脸的阴鸷恶意;“你除了有个好出生,哪点配得上袅儿,凭什么,凭什么本王守着袅儿那么久,她也从不多看本王一眼,偏偏在太后举办的赏花宴上,对你另眼相待!”
言霁怕得颤抖,又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学着皇叔的强调讥讽道:“因为你丑,傅袅自然看不上你。”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启王,森冷无比地开口道:“就是因为你,坏了阿姐的生意,还想抢走袅儿!”
鞭子发狠地再次抽下,猝然间被一道声音厉声喝止:“住手!”
康乐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她来得很急,发簪凌乱,神色惊惶,在看到言霁的那刻,整个人被定在了那,随后狠狠瞪向启王,咬牙切齿道:“你为何不跟我商量?”
启王也正是上头的时候,加之先前堆积下的不满一同爆发:“商量?商量了阿姐就会同意吗,袅儿都要被送进宫了,等钦天司的八字算下来,就再没转圜的余地,就算之后我们成了大业,我也没法光明正大地将袅儿娶进门!”
康乐夺过他手里的鞭子扔去角落,满脸怒容地道:“什么大业,你魔怔了是吧,赶紧给陛下跪下!”
言霁沉默地看着这对姐弟,在这时冷冷地说道:“下跪?等朕出去,朕要摘了你们启王府所有人的脑袋!”
启王忙不迭接道:“阿姐,你看到了吧,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们手里不是有那封遗诏吗,等他死了......”
“住嘴!”康乐气得脑袋嗡嗡直响,那边的事她还没解决干净,自己这宝贝弟弟又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康乐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真如他所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康乐将启王叫走了,她现在必须尽快将启王干这事的尾巴收干净,暂时顾不上言霁,言霁就被囚禁在这间他醒来就没被挪动过的房间,他抬头看着天窗,至少有二十尺高,且只有块砖头的大小,根本逃不出去。
房间里有张石窗,还有个积灰的柜子,柜子里空空如也,而仅剩的一道门是用铁皮封铸而成的,一共三道锁,下面有一个递饭的隔板,小到只容一个碗通行。
这里应该是他们平常关押敌党的地方,地方除了言霁身上刚洒下的血迹,还有许多陈年累月的血垢,有些墙上都有泼溅的鲜血,散发出一股经年不散的腥臭。
一番检查下来,言霁存着的那点力气彻底耗尽了,他随遇而安地躺在那张铺着稻草的石床上,发呆地看着天窗洒下的那点光。
他不知道这样做正不正确,自己会不会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也就是这样吧,总比一步步死在顾弄潮手里强。
身上痛得他根本睡不着,隔壁好像有女子在哭喊,言霁仔细去听时,一点声音也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困意挡也挡不住地袭来,言霁还是睡了过去。
中途言霁被启王揪着头发弄醒,启王精神状态很是奇怪,听不清在他耳边说什么,言霁也懒得去听,垂着沾了血垢的睫毛,神游天外地装死人。
启王走后,他又睡了过去,反反复复地痛醒,又反反复复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变天,更不知道......顾弄潮有没有找过他。
在这个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地方,言霁险些被逼疯,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疯,父皇、母后、四皇兄,还有被他拉落水的王侍中,那么多双眼睛正看着他。
终于有一天,铁门再次被打开,启王一脸焦急地跑进来,攥着言霁的手就往外拉,随后他被堵上嘴绑着手脚,装进箱子里,随着众多货物被运了出去。
路面从颠簸到平坦,车驾由快到慢,言霁终于听到外面有了人声,他们像是在经过一条人来人往的街市。
言霁用力地用腿去蹬箱子,期盼发出声音让人听见。车驾像是被拦下了,但没过多久,又再次启程,人声也离他越来越远,直至再听不到。
有人重重拍了下箱子,压低声音让他老实点。
言霁并没有丧气,他没再做无用功,卷缩在箱子里养精蓄锐,刚刚一番折腾让他精神疲倦,有些昏昏欲睡时,外面的人突然惊喊着“官兵追上来了”,随后一阵马蹄声追着车驾响起,再之后,就是刀剑相撞的打斗声。
混乱中,箱子被人打开,言霁摔了出来,不过片刻,他就被人扯起,塞进车厢内,这过程很快,言霁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追过来的兵马,竟然是由段书白领队的金吾卫。
上次常佩邀他去军营一览金吾卫的风采,他一直没得时间,没曾想看到这支骁勇善战的军队,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段书白也看到了言霁,但他被很多人围在中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皇帝被推进马车,从自己眼前消失。
进了马车后,言霁就被软筋散迷倒了,此行几经周转,他们来到一座小镇上,押他的这群人像是平日替康乐跑私商的亡命之徒,对大崇朝境内的路线十分熟悉,总是能避开官兵彻查,有惊无险地到了边关之地。
他们难得没再风餐露宿,而是定了个客栈歇脚,高高兴兴地将满身风霜洗去,为即将交差的大单庆贺。
言霁就被他们关在房间里,一个中了软筋散的人,根本逃不出这里。
言霁大概能猜到康乐为什么不杀他,自己还活着,康乐才有谈判的筹码,如果他们接到命令杀自己,那康乐必定推着她的傻弟弟坐上了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