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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诅咒随关门声一起被隔绝在内,梅无香紧跟在顾弄潮身后,说道:“王爷,既然穆王遗孤并未来飞鹤楼与这群人会和,下一步怎么走?”

    顾弄潮突然道:“陈太傅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

    在无人敢沾穆王一事时,陈道渊却公然庇护穆王府一群下等仆役。

    顾弄潮念及他为天下之师,学识渊博,一直未曾对其出手,但如果陈道渊跟穆王遗孤有联系,他定不再顾念。

    左右不过是个太傅。

    路过一处暗角时,顾弄潮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烟香,他顿住脚步往里看去,里面空无一人。

    影五道:“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那名黑衣人。”

    顾弄潮收回视线,正要离开,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隐约反光的物什。

    他走过去将之拾起,勾在指尖晃了晃,玉佩发出叮铃的脆响,这正是小皇帝今日出宫时佩戴的腰坠。

    第13章

    变故三

    再醒来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言霁动了动,手脚都被绑着,才发现他被罩在麻袋里。

    言霁:我喜欢金色。

    麻烦用金色的麻袋套我。

    这还是言霁当皇帝以来第一次被绑架,惊慌后言霁很快镇定了下来,挪动着身体判断所在的位置。

    地面有些摇晃,房间不大,下面似乎是中空的,有水声,他此时很可能在船上。

    难道他还在飞鹤楼?

    飞鹤楼外守着那么多禁卫军,绑架他的人肯定没胆直接从正门出去,估计是打算坐船穿过镜月湖再上岸离开。

    弄清处境后,言霁平静了些。

    依稀听到两岸人们海浪般鼎沸的呼喊声,“风灵衣”三个字一声高过一声,众人都在为自己仰慕的头牌欢呼。看来他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外面还在进行点灯宴。

    挪动时突然蹭到一个凳子,发出拉长的摩擦声,言霁立刻顿住,竖起耳朵细听外面的动静,来往有人走过,却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动静。

    言霁费劲扭动手腕将绳子挣开,紧随就去解脚上的麻绳。那人绑得仓促,绳子并不紧,加上言霁手骨软,手掌小,但就算如此,挣开后手腕上也被勒出道道血痕,疼得他直皱眉。

    将蒙眼的黑布摘下,总算见到了光亮,可紧接着他发现更大的难题——麻袋从外面捆着口子的。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言霁躺在地上装昏,并寻找机会脱身,然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外面那人下一步动作,进来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边疆口音——这种口音无论说哪国话,都惯用卷翘舌。

    过了会儿,两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暂时离开了,言霁直觉屋里还有一人,就一直躺着没动,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一只手落在麻袋上缓慢游走,言霁浑身绷紧,那人正要打开麻袋时,外面突然喊了句,他迟疑了下,起身也离开了。

    捆着麻袋的绳子被匆匆系上,但已有了松动,言霁终于从麻袋里挣脱出来。

    他所在甲板下的仓库间,门外守着几个打手,正叽里呱啦地说着话,言霁略微思索了下,直接跑出去的几率小到可怜。

    房里还有几个很大的木桶,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除此之外并无藏身之处,只有从门口逃走一个选择,等跑到外面,一呼救,影五一定能找到他。

    影五的耳朵是最敏锐的。

    这般想着,言霁弄出些动静,马上闪身到门后的夹角处,外面的打手似乎听到了,但却并没有进来,言霁咬了咬牙,再度踢翻凳子,这次打手进来查看,发现麻袋里的人跑了,忙不迭大喊起来,在他们忙乱之间,言霁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嘭地将门关上。

    再一看,天助他也,门上有落锁,此时锁正开着,他立刻把门彻底锁上了,任凭里面的人如何大喊大叫。

    门外其余打手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但他们似乎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免不得破绽百出,言霁左闪右躲,关键时候身体又开始发软,体内剩余的迷香再次发作。

    随便找了间房躲了进去,此时言霁已彻底脱力,靠墙缓缓滑落,那些打手正一间间推门查找,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

    绝望下,言霁都开始开始自暴自弃了,推门声逐渐临近,他也不想动了,月牙色的广袍脏兮兮的,白皙的脸也沾了灰,像被猎人逼得无处可逃的小鹿。

    正在这时,一句话猝不及防钻入耳中:“王爷来了......”

    王爷?

    自四皇兄死后,目前在京城的还有哪些王爷?

    那一刻言霁挣扎起一些力气,他不能就这样被抓了。视线恍惚地在房间里游弋,他看到灯架里燃烧的烛火,两三步走过去,将烛火打翻在地,扯过隔档的帐帘点燃,直接往床上丢。

    棉絮一触霎地席卷而上,木质的床柱很快也蔓上火焰,整个房间都就燃了起来。

    外面的人察觉异样,用尽全力将门踢开时,言霁弯腰站在大开的窗户上,扶着窗沿转头朝他们道:“仓库里的火药,你们自己享用吧!”

    说着,他脚下使力,就要跳下去。

    自从仓库醒来后看到满是火药味的木桶,言霁就不可抑止地想起烧成灰烬的未央宫,同样的手法,只能是同一批人。

    飞扬的衣袂迅速从打手抓来的指间擦过,言霁坠入镜月湖前,晃眼看到站在船首的男人,脸色黑沉狠戾,异常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个时节的湖水依然很凉,冰冷剔骨,坠入时瞬间没过头顶,水灌入耳中的鼓噪声混入一阵阵惊呼,花灯节的纷乱喧嚣很快也被水面隔绝,一切都显得模糊不真实。

    言霁不断地下沉,他极目往晃荡的水面看去,一盏盏花灯如星子般在无际黑暗的深水上闪耀,他其实是会洑水的,母妃曾经教给他很多保命的本事,开锁、在被缚的情况下解绳结之类的,都是母妃教他的。

    但是现在他不能表现出自己会水,一个连四书都是十几岁才会读顺的人,没理由无缘无故就学会洑水,他得再沉得深一些,找一个隐蔽的位置偷偷上岸。

    氧气不断从胸腔抽离,越到深处水压越令人窒息,无数藏在水底的小鲤鱼被坠落的人惊动,成群成片迁移。

    言霁看着大片的鲤鱼群穿过他,愣愣地伸手想握住一只,却徒留一手空,一些遗忘很久的事随之想起。

    其实有个人,应该是知道他会洑水的。

    当初他还是大崇朝的十一皇子,顾弄潮刚在朝廷初显锋芒,因追查镇国王谋逆之事,令无数人坐立难安,想方设法地要斩草除根,某次,言霁从太学院回镇国王府的路上,卷入了那场单方面的屠杀中。

    穿着夜行服的蒙面杀手将他们逼至一方断崖前,寒风凛冽,风力大得要将人卷走,他们的侍卫已经死伤一片,站的地方雪很松,随时可能垮塌。

    顾弄潮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少年风姿卓绝,就算面临如此险境也风轻云淡,将瑟瑟发抖的小皇子护在臂弯里,柔声问:“小十一,害怕吗?”

    顾弄潮有时会叫他小十一,有时候叫的他十一殿下,有时候叫他霁儿。

    言霁往断崖下看了眼,蔼蔼白絮漂浮崖间,看不出多深,他很快收回视线,紧紧抱着顾弄潮感受着对方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从中获取面临死亡的勇气,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头顶响起一丝轻笑,有力的手掌一下下顺着他的背脊安抚,声音像是在唱摇篮曲一样宁静悠然:“别怕,皇叔永远会护着你。”

    顾弄潮将他抱在怀里,纵身跃入那座高崖,呼啸的狂风迅猛刮割皮肉,白絮飞速而过,急速坠落下五脏六腑都像被移位,连呼吸都极度困难,晕眩感一波接一波袭来,言霁至今也能感受起,那双紧紧抱着他的双手,坚定有力。

    怎么会不害怕,言霁一直很怕死,因为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诫他,要用尽一切办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活下去。

    最后是顾弄潮垫在他身下,他们运气不错,坠下的地方是一处水湾,顾弄潮将他保护得很好,他掉进寒水里没一会就从晕眩中清醒了,而那时顾弄潮已经彻底昏迷,凌乱的发丝浮动纠缠,不断下陷。

    水湾深不见底,黑暗如深渊,要将这个风华绝代的少年吞没。

    当时言霁虽然会水,但从没在这么冷的水里游过,他四肢已经冰冷僵硬,这个时候他自己能活着上去已经是奇迹,但他依然奋不顾身地往深处潜,伸长手努力去够顾弄潮的手。

    无数的小鲤鱼被惊动,甩着鱼尾从他周身快速窜过。

    现在,追杀他们的那些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暗中策划的凶手也被顾弄潮用更残酷的手段折磨至死,而言霁也终于知道,顾弄潮对他这么好,不过是想从自己这里获得父皇的信任。

    他如愿爬到如今的地位,翻手覆手间搅弄风云。

    言霁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鲤鱼群,很单纯的好奇,这些小鲤鱼,怎么能在这么冷的水里存活。

    水底骤然一亮,隔着水面传来一阵轰炸声,整片潭水都颤动了下,继而恢复平静——火引燃仓库里的炸药桶,上面的船炸了。

    言霁等的就是现在,思绪回笼,双腿蹬着水用最快的速度往上潜,而在这时,眼角余光瞟见一个黑影正朝自己游来,言霁的动作一顿,此时他已经窒息,迫切地想要回到水面,但他看清,那个朝他游来的人,是梅无香。

    短暂纠结后,言霁用了极大的意志力让自己放弃挣扎,然后用鼻子吸了一下,成功把自己呛到,嘴也条件反射张开,灌入了大口寒水进去,刹那间,肺腑如被挤压一般生疼。

    意识朦胧时,一只手终于拽住了他。

    顾弄潮一直怀疑他会洑水,希望这次自己自虐般的行为能让顾弄潮放松警惕,把他彻底当个小傻子。

    脱离水面后,梅无香将言霁拖到甲板上,很多人围了上来,不乏此行跟出来的侍卫,一个个惊惶不已,当摄政王出现,他们自知失职,齐刷刷跪了一大片。

    梅无香正按压着言霁胸膺,仓促抬头看了顾弄潮一眼,快速道:“王爷,陛下呛了很多水,现在已经呼吸不上来了。”

    小皇帝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墨发一缕一缕散落,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平日绝美耀眼的面容在此时苍白毫无生息。

    画舫爆炸后四散的碎片还浮在水面熊熊燃烧,花灯零落晃荡,很多人在谭水里挣扎求生,周围吵闹无比。

    顾弄潮缓步走到小皇帝身边,眉峰紧拧,周遭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梅无香询问道:“估计要渡气,属下......”

    渡气?

    潜意识正在逐渐清醒的言霁:来来来,不信你亲了我还能坐怀不乱!

    “不用。”顾弄潮道。

    言霁在心里皱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腹部突然被一股重力挤压,极强的压力下,气管自主通了呼吸,言霁呛了声,喉咙里吐出不少潭水,彻底清醒过来。

    狗逼顾弄潮!!!

    一眼就看到,顾皇叔黑透的脸。

    言霁直觉不妙,撩开一条缝的眼帘瞬间再次闭上。

    作者有话要说:

    直接按压需要技巧,如果遇到溺水,给肺部排水后最好还是及时供氧比较好~

    第14章

    变故四

    “起来。”

    顾弄潮的声音如噙寒冰,言霁见装不下去,不得不睁开眼,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发软,手上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又再次跌了回去。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顾弄潮,小声道:“我......起不来。”

    顾弄潮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小皇帝,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你不是挺能耐吗?”

    言霁哆嗦了下,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吓的,眨着委屈迷茫的桃花眼回道:“霁儿不知道皇叔在说什么。”

    顾弄潮冷漠的黑眸透着审视,言霁害怕他追究自己这一日都跟陈太傅去了什么地方,笨拙地转移话题:“我有点冷......”

    见小皇帝示弱,顾弄潮冷漠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

    画面跟多年前那次坠崖重合。

    难耐的沉默后,顾弄潮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言霁身上,勾着腿弯将人抱起,言霁顺势缩进顾弄潮怀里,顾弄潮能感觉到他一直颤抖的身体,即将喷薄的躁郁渐渐消散。

    或许是过去朝夕相处生成了没用的感情,导致顾弄潮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他要的是言霁听话,安生当傀儡,如果不听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铲除祸端。

    但,其他任何人胆敢碰他的东西,他都绝不放过!

    屋内烧着炭盆,木槿见到言霁安然无恙,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实处,赶紧上前扶着,说道:“屏风后备了药浴,陛下快泡着,将寒气驱驱。”

    “嗯。”言霁闷着声音应了声,落地时脚下依然发软,泡水太久,身体沉重地无法负荷,靠木槿扶着才站稳。

    顾弄潮也跟了进来,言霁猜到他要问自己情况。

    毕竟谋害皇帝,还这么明目张胆得在顾弄潮在场的情况下,这简直是对顾弄潮的挑衅。

    言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脱衣服,他总觉得被顾弄潮看着脱衣服很不舒服,顾弄潮观察到言霁神色的异样,嗤笑了声:“害羞么,你浑身上下本王哪里没看过?”

    “这......这不一样。”言霁剔透的耳朵顿时通红,“我现在长大了,不方便如此......”

    他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两个男子之间,而且还是差不多将自己带大的皇叔,他不应该这么别扭。

    而且,皇叔最不喜欢自己反驳他。

    这样想着,言霁快速改口道:“没什么不方便的,皇叔有什么问吧,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会一一回答清楚的。”

    边说着,言霁转身背对着顾弄潮解开束腰的革带。春日的衣服浸了水格外笨重,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湿,十分不舒服。木槿帮着他褪了外衣,剩下一层中衣,言霁想着木槿到底是个小女孩,便让她将湿衣服拿着出去,吩咐她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进来。

    屏风后顿时只剩下他跟顾弄潮,言霁努力忽视顾弄潮的存在,慢条斯理地解着衣结,期间听见顾弄潮坐在椅子上的动静,如寒泉般冷冽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来飞鹤楼?”

    言霁乖乖道:“陈太傅带我去了安南侯府,小侯爷热情好客,说今日是花灯节,邀我一同游玩,路上我走累了,让他随便找的地方休息。”

    话里话外透露的重点,来到飞鹤楼不过是巧合。

    幸好自己背对着顾弄潮,顾弄潮再怎么洞察人心,也没法从他的后脑勺分辨真假,空气沉寂了一会,言霁心跳如雷,才听顾弄潮冷飕飕地开口:“抓你的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言霁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拉扯着衣结的带子,目光微闪,试探道:“似乎是边疆那边的人,口音不像是京城的,而且他们船上有火药,会不会......跟之前烧未央宫的人是同一批?”

    身后诡异地沉默,顾弄潮并没有回答。

    言霁磨蹭了这么久,不得不将中衣也脱了。白皙无暇的身躯在烛光下莹莹发光,伸展开的脊柱沟性感迷人,两扇蝴蝶骨更是流畅清晰,往下腰身不堪一折,沟壑一直延伸进裤缝里。

    这具身体比过去那副小身板性感不知多少倍,顾弄潮第一次意识到言霁确实长大了,长大就意味着会越来越不受掌控。

    顾弄潮皱起斜飞入鬓的凌厉长眉:“光脱一件中衣,你花了半刻钟。”

    言霁瘪了下嘴角,快速潜进药浴里泡着,这才将头转过去,面向顾弄潮,露出脆弱疲惫的神色:“皇叔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回顾今夜发生的事,当顾弄潮在身边时,他居然感到心安,明明顾弄潮也随时会要了他命。

    言霁为这奇怪的心理自嘲了下。

    顾弄潮的目光锋利如寒星,狭长的眼睛微眯,仿佛能把人的灵魂看透。

    话题拉回正题:“怎么落水的?”

    “我是被他们推下去的,他们估计知道我不会洑水,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了我。”言霁没有说实话,那声王爷让他十分在意。

    顾弄潮直言点明:“想要悄无声息为什么不先刺你一刀,或者有无数个更好的方法。”

    说得这么自然,就好像顾弄潮已经计划过千万遍。

    言霁一时哑然。

    瑟缩地将身体往水里沉了些,将大半张脸沉进水面,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怨怼地看着像是在审问犯人的顾弄潮。

    哪怕只是个傀儡皇帝,他也是有情绪的。

    白皙莹润的脸庞旁沾着湿润的发丝,如渐染开的墨水漂在淡绿的药浴下,更显小皇帝的皮肤白得像品质极好的美玉,娇贵诱人。

    顾弄潮突然生出些烦躁,后背肩胛的位置似有什么蠢蠢欲动,一股钻心的疼痛刺入脑海,将理智不断蚕食,眸底渐染暗色,剧烈疼痛下徒然生出一股毁灭欲,越是金贵的东西越想摧毁——而这世上最金贵的,无疑是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他为什么要撒谎,在隐瞒些什么?

    就这么不信任自己?

    顾弄潮腾地站起身,言霁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顾弄潮赤红的眼睛,退无可退地往桶壁缩了缩,小声轻唤:“皇叔?”

    思及皇叔每次犯病时,都要回镇国王府的别苑休养几日,这次好像......因为自己偷偷出宫,中断了顾弄潮休养期限。

    言霁顿时警觉起来,好在没一会,顾弄潮眼中遍布的血丝渐消,冰冷寒目再次恢复无波无澜,那双面容依然清雅俊美,好似刚刚那一瞬只是恶魔附身的错觉。

    言霁心脏砰砰直跳,依然没能放松。

    他的小命,就是掌握在这样一个随时会发狂的人手里。

    言霁开始犹疑,自己斩钉截铁地拒绝陈太傅是否明智,倘若真避免不了被杀的结局线,陈太傅或许是他唯一的出路。

    “陛下,泡好了吗?”顾弄潮用温和的语气询问,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却看得言霁头皮发麻,连连点头。

    “换好衣服就出来。”

    说罢,顾弄潮率先走了出去。木槿早已捧着衣物候在外面,得到吩咐才转进屏风,将衣物放在言霁够得到的地方:“需要奴婢伺候陛下更衣吗?”

    “不用了,你先出去。”

    等木槿也出去后,言霁感觉体内的寒意泡散了,离开浴桶将身体擦干,衣服穿在身上后发现大了些,领口无法完全遮住,精致锁骨隐约可见,而且......这衣服有点像顾弄潮的。

    再想脱下已经不行了,他总不能光着身子出去。

    言霁将头探出屏风,略显不安道:“木槿,这套衣服你是从哪弄来的?”

    “是梅侍卫给奴婢的。”木槿小心观察言霁的脸色,又看衣服确实不太合适,懊恼道:“要不奴婢去裁缝铺重新给陛下买一件?”

    “算了。”

    他们正在画舫上,上岸后他都可以直接回宫了,自然不需要再费周章去别的地方买,既然是梅无香给的,暂且穿着吧。

    言霁接过木槿递过来的姜汤,喝了一口就嫌弃地想放下,木槿又哄着他多喝了些,待言霁放下碗,发现木槿正傻呵呵地看着他,见言霁发现,又立刻仓皇地低下头,只是嘴角的弧度没下来过。

    奇奇怪怪的。

    言霁眨了眨眼:“你有事?”

    “没。”木槿可不敢说,民间唯有心意相通的人能穿对方贴身的衣物,但小皇帝和摄政王毕竟出身高贵,自然不知道这些俗理,木槿才敢接了这套衣服给小皇帝穿。

    而且以前她听说过,小皇帝差不多是摄政王带大的。

    应该更没有这些顾忌了吧......

    木槿晃了晃脑袋,心惊自己怎么如此异想天开,摄政王和小皇帝......就像火和水,哪能相容。

    木槿在想什么言霁自然并不知晓,他还惦记着绑架他的那群人,将腰带系严实,就起身出了房间。此时甲板上正跪着一群护主不力的侍卫,顾弄潮背对而立,夜间的凉风吹动那袭广袍,乌亮黑发在火光下晃起一道绚烂的弧度。

    梅无香汇报道:“那艘船上的人都在救起后服毒而亡,唯一抓住的活口已经押入大牢,暂时还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顾弄潮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残骸,没有回应。

    梅无香斟酌道:“这些侍卫......”

    走得近了,言霁才发现跪地的侍卫们发着抖,怕极的模样。

    今晚这事,其实也怪不着他们,想着,言霁开脱道:“皇叔,是我让他们在外面等着的。”

    空中一阵难言的静默,顾弄潮这才转身,星目寒光乍现:“无论缘由为何,护主不力就是失职,应该被清理掉。”

    那声音冷极,像是再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言霁不想自己的一个决定就让这么多人葬送了性命,却在顾弄潮漠然的面容下,说不出多余的话。

    在侍卫们捡起地上的毒药服下前,言霁颤抖地挤出句:“别......”

    他不要类似廖平的事再发生一次。

    眼中浮出一层清浅剔亮的泪光,如蒙着水雾的黑曜石,清晰倒映着顾弄潮的模样:“皇叔,我认不出你,或许,我从没认识过你?”

    到了这时,内心终难免生出股兔死狐悲的凄凉来。

    眼前这个人,跟他在镇国王府惊鸿一睹时,天差地别。

    如果顾弄潮依然是从前那般,他就是违背父皇遗愿让位归隐又何妨。

    但现在的顾弄潮......

    太过陌生。

    言霁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我好想你。

    顾弄潮抬了抬手,侍卫们放下毒药,死里逃生地瘫软在地。

    水面浮悬的花灯碎光中,顾弄潮将言霁揽进怀里,躁动□□的情绪悄然隐没,声音变得郑重温柔:“别怕。”

    “只要陛下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木槿:民间唯有心意相通的人能穿对方贴身的衣物。

    摩挲下巴,沉思、恍然:四舍五入他们在一起了。

    木槿露出姨母笑。

    言霁:......?

    第15章

    惊心一

    从飞鹤楼出来后,车帘一落下,强忍的疼痛感便争先恐后地席卷全身。顾弄潮后靠车壁,微仰着头急促地喘了口气,冷汗沿着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滑过,汇集下颌将落不落。

    无数画面纷乱交织着闪过,鲜血与战火、恸哭与嘶吼,战死磐安关的冤魂盘绕着他撕扯,仿佛要将他一同拉入地狱。

    正在这时,一道清越明朗的声音刺破重重梦魇传来,一刹间神智回笼,眼前依然是垂落的车帘。

    言霁站在车驾下,隔着簟卷喊道:“皇叔,我刚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一起回宫让御医看看?”

    顾弄潮垂下纤密眼睫,微微皱起眉。

    明明之前看他的目光如同看着洪水猛兽一样恐惧,这会儿又粘上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用。”

    顾弄潮闭上眼,将外界屏蔽,等着车辆起驾,然而迟迟也没有动静,小皇帝又在外面嘟囔道:“那朕叫御医去趟摄政王府?”

    顾弄潮静了会儿,撩起簟卷朝下看了眼,小皇帝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出现在一方窗口中,乌溜溜瞳仁在看到他时微缩了下,又再次睁大,亮起清澈的光。

    “有事?”顾弄潮问。

    言霁抿了下嘴,见顾弄潮不耐烦地要放下簟卷,调整表情露出心碎神伤的模样:“我很担心皇叔,如果皇叔不舒服,这几日好生在府中休养,朝事有各位大臣。”

    他依然穿着顾弄潮的那身宽大的黑袍,衬得皮肤雪白似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弱柳扶风般好看。

    再加上眉眼含愁,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

    顾弄潮心思并没在言霁的话上,只觉得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碍眼,袖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他想,皇帝果然还是适合穿龙袍。

    见顾弄潮没回应,言霁反复思索了遍这句话可有不恰当,回想话里还真有种“夺权”的意图,刚想解释,顾弄潮已放下簟卷,里面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多谢陛下恩准。”

    言霁怔忡时,马蹄撂起,马车缓缓启程,错身驶入灯火葳蕤的街道,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木槿捧着披风快跑两步过来,将厚重的披风搭在言霁肩上,说道:“陛下,宫门快下钥了,咱回吧?”

    小皇帝神色倦倦的,木槿只当他是困了,将披风系严实了些,扶着他往侯在一旁的马车走。

    因今夜变故,飞鹤楼外围着宫廷禁军,大理寺带人彻查飞鹤楼,来往百姓看到禁军腰间明晃晃的大刀,避之不及地躲开,他们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哪位权贵遇险,京中不乏这样的事,只是可惜进行到一半的点灯宴草草落幕。

    言霁坐进马车里,听到外面有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吊儿郎当的语调里少见地添了些担忧,他朝那边看了眼,段书白和祝文渡被挤在人群里,朝飞鹤楼内张望,正跟门口的禁卫军说:“我朋友还在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禁卫军根本没有理睬。

    段书白拿出小侯爷的身份震慑,依然不起半点效果,祝文渡拉了拉段书白,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模样。

    言霁收回视线,并没叫人去告知一声,对他来说,段书白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不值得他上心。

    回到宮里,应付完等在承明宫的御医,言霁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那袭换下来的黑袍挂在衣架上,木槿进来后问要不要拿去清理一下,不知为何,言霁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探究自己意图的打算,阖上眼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那片寒冷的水湾,冰冷刺骨的深水包裹着他,抢夺仅剩的体温,他艰难地将顾弄潮拖上岸,就彻底晕倒过去。画面再次出现时,一晃一颠,他趴在宽阔坚实的背上,夜色沉暮,呼啸的寒风夹着细雪席卷天地,言霁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

    小皇帝生病了。

    这下可折腾得整个承明宫鸡飞狗跳,新上任的公公名叫德喜,是太后宫里调来的,为人细致周到,一板一眼。小皇帝生病这事让他问责了一番承明宫的宫人,又按照太医的吩咐忙前忙后照料着言霁,连膳食都再三把关,直到天黑小皇帝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言霁醒来时太后正守在他床前,拉着他嘱托了一会身体,就问起他出宫的事,被言霁糊弄了过去,太后见他体虚,也没再计较,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就走了。

    喝完药,言霁又睡了过去,这次没再梦到什么水湾水潭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再次醒来得知,顾弄潮这两日竟也没来上朝,还是太后临时垂帘听政,才稳住朝纲。

    言霁难免担心顾弄潮真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他这个工作狂的皇叔,轻易不下岗。不会真要猝死了吧?言霁想派御医去看看,如果顾弄潮真不行了,他好提前张罗红白喜事。

    他的喜事,顾弄潮的白事。

    想了又想,言霁还是怂了,最后什么也没做,毕竟他们之间的身份,无论一方做什么,另一方都会觉得对方图谋不轨。

    木槿端着药过来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联系上了巡查冷宫那块的侍卫,过几日宫宴,或许能找到机会进去。

    几日后太后将以他的名义置办宫宴,届时稍微跟皇室攀点关系的都能入宴,加之朝中各大臣家眷,名义上是为新帝登基而举办,实则是想给他物色皇后。

    按照剧情,这次宴会上太后会给他定下个家世颇高的官宦嫡女,而那位女子,一直对顾弄潮痴心不改。

    言霁不想跟不认识的人结亲,他理想中的感情,应该一点一滴累积,到了合适的时候带对方见过母妃,再择良辰吉日。

    是两情相许的。

    对这个宫宴,言霁本能地抗拒。

    身体养得好些了,言霁又得开始上朝。小皇帝顶着十足昳丽的面容往那一坐,繁复龙袍曳地,画面煞是绝美,跟个吉祥物似的,只需摆在龙椅上就行,大臣们能自己有条不絮地进行朝会。

    他一副什么也听不懂的模样,视线在朝堂游移,最后落到往常顾弄潮站的位置,那里依然不见芝兰玉树的身姿,整个太平殿都因此显得空落落。

    下了朝,言霁带着宫人们去了御书房,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到里面,坐在书架下翻看跟今日朝会上争论的政务有关的案牍。

    时间不知不觉挪到黄昏,金灿灿的余晖穿过书格照在言霁身上,他身边已堆着一叠看完的书册,余晖在侧脸与垂落的眼睫上镀了层橘黄暖光,恍若天人般好看。

    木槿进来时看到这幅美如画卷的景象,脸上呈现空白的呆滞。

    言霁熟视无睹地将书抱起来放回书格,说道:“让别人知道朕在看书,不然过不了多久你看到的就是朕的尸体了。”

    言霁危机感十足,已经在偷偷恶补知识,为顾弄潮哪天猝死做准备。

    也因此,言霁发现他不懂的实在太多,就好之一捧水,比之浩瀚汪洋。

    顾弄潮怎么做到的,还能把大崇玩得团团转。

    木槿闻言慎重点头,暗暗记下,不能让别人看到陛下在用功。

    用晚膳时,德喜来报,摄政王近日身体不好,已经移去别院休养,或许连着几日都上不了朝,让言霁自己学着处理政务。

    言霁夹菜的玉箸顿了下。

    将派来的人送走后,德喜在旁边给言霁盛着汤,边说道:“摄政王如今正是风华正茂,您说这身子怎地弱成这样。”

    那语气惋惜的很,言霁含着菜咀嚼,垂着眼睫并没搭话。

    天命书提到过,顾弄潮身上被种了一种恶咒。

    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顾弄潮煞白的薄唇,言霁的思绪不由自主飘远。每次遇到顾弄潮的事,他总爱走神,从小就这样,以前可以解释为他跟皇叔关系好,但现在顾弄潮时刻威胁着他的性命,还如此,就显得轻贱了。

    言霁在心底唾弃自己,顾弄潮不在,不恰好合了他的意。

    接连半个月都没看到顾弄潮,堆积下的政务只能送到言霁宫中,大臣们拉扯着言霁勉强跟上进度。

    一位大臣离朝时跟言霁道:“文人有文人的才,武将有武将的勇,各行专各业,俗臣直言,陛下并不懂治国。”

    言霁秉记自己的小傻子人设,天真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爱卿何意?”

    大臣直白道:“臣说,陛下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言霁微笑:“啊,还是听不懂,爱卿再说明白些好不好?”

    大臣们:“……”

    那位大臣差点气吐血。

    倒是另一位大人出声解围:“陛下刚接手不久,自是不熟悉,我们做臣子的理当加以引导才是。”

    言霁吃惊地看过去,没想到朝廷里除了保皇党,还有替自己说话的人。

    看到那人时,言霁心道,哦豁,原来是门下省的王侍中。

    王侍中属于少数的中立一派,为人清廉正直谁也不巴结,但也因此官途一直被阻,做着吃力不讨好的活,是父皇在位时就难得的一名贤臣。

    几番接触下来对言霁格外关照,其他拥趸摄政王的臣子对此不满,见王侍中走路的姿势怪异,便盯着他的鞋面嗤笑道:“侍中拿着朝廷俸禄,怎么连买双鞋的钱都没有?”

    王侍中家中没备马车,上朝都是早早起来走路过来点卯,日积月累下鞋底磨损严重,却少有换过鞋。

    听此羞辱的话,王侍中连一个眼神也没回,径直从人群中走过。

    言霁看到这幕,若有所思。

    王侍中比陈太傅可靠许多。

    这些日子言霁累得够呛,晚上回到寝殿倒头就睡,这日也一样,但睡下没多久,他被一阵冷风冻醒了。

    春季的夜里依然未散寒气,殿内四下无人,一盏灯光曳曳摇晃,旁边的窗户大开,冷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言霁撑起身想去把窗关上,突见一道寒光从身后刺来,言霁条件反射地朝旁边避开,一时撞倒青花长颈瓶,随着哗啦的破碎声一同倒在地上,后背和手肘顿时传来剧烈的刺痛,然而还没等言霁回神,又是一道攻击眨眼而至,他在地上一滚,勉强躲开。

    这些攻击全都冲着命门去的,毒辣至极,躲了几次,言霁体力不支,一直不见宫人进来,在他快要撑不住时,那柄泛毒的匕首追喉刺来,紧急时刻,影五现身反手隔档下致命一击,抓住对方小臂往后一扭,抬脚重重踹在杀手腹部,将人踹得倒飞好几米,砸中紫木雕花屏风,剧烈的轰倒声下,屏风四分五裂。

    再等影五赶过去时,杀手已经用他手里的匕首自戕了。

    匕首上有毒,见血封喉,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尸体,言霁面色惨白,险些站不住,若影五晚来一会,躺在这里的尸体会变成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无影卫成员:

    影一:无影卫的先锋。

    影二:涉及剧透,暂不作介绍。

    影三:常年游荡在边塞处收集情报。

    影五:暗中守卫,耳朵灵敏。

    影六:监察文武百官、皇亲贵胄,正在调查未央宫当年离职御医失踪一事。

    影七:擅探案,正在调查穆王之子。

    影九:替身,易容成言霁同一模样,为言霁而生。

    影四、影八皆已在夺嫡之争中死亡。

    第15章

    惊心二

    突然意识到死亡并不是那么遥远的事。

    言霁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剧烈的呼吸,外面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侍卫们总算听闻动静赶了来,影五也消失在房间内,言霁哆嗦着靠近地上的尸体,忍着惧怕将那把匕首从杀手手里抽出,刚握在手上站起身时,房门猛地被撞开,侍卫们鱼贯而入。

    小皇帝站在满目狼藉的寝殿内,身着一件单薄里衣,手里握着滴着血的匕首,听到动静回过头,精致无暇的面容无辜茫然,染红的眼尾能看出他十分害怕。

    而在他脚边,破碎的屏风木块中躺着一具死尸,滚烫的鲜血溅洒了一地。这一幕太过冲击,侍卫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木槿拨开侍卫闯进来,见此场面倒抽一口气,赶紧跑上前拉过言霁的手将匕首甩到一旁,担忧地问有没有受伤。

    言霁乖乖由木槿检查,凌晨的承明殿团作一团,灯火辉煌,御医很快就被请来了,冒着冷汗给小皇帝上药。

    幸亏言霁穿着一层衣服,大部分瓷片都没直接陷入肉里,但即便如此后背的伤口依然凌乱可怖,手肘处更是严重,缠了好几圈绷带,依然渗出血。

    言霁转头看了御医一眼,是个很年轻俊逸的青年,以前没见过,他好奇地问道:“新来的?”

    江逢舟谦卑地答:“臣已入宫半年,以前都没机会面圣,今晚正巧轮到臣当值。”

    “哦。”又是一名天命书出场过的重要人物。

    江逢舟,一名习得换心术绝学、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神医。

    按照时间线来算,现在的江逢舟还被打压在太医署,一年后才会被顾弄潮招揽。

    言霁咬着下唇趴在床上,好不容易等御医给后背上完药,正想给自己拉上被子,却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陛下......您的......臀部也需处理。”

    “哦。”

    虽答了,却半晌也没见小皇帝动作。

    空气一阵难言的尴尬后。

    “那你......处理吧。”言霁将脸埋进软枕,露在外面的耳根几乎红透。

    臀部的伤并不重,他倒下去时大部分重量都落在手肘和后背上,江逢舟本着职业操守,心如止水地将各处伤口敷上药,嘱咐守在床边的宫人最近不要让陛下沾水,不要动弹,伤口不深,五六日就能痊愈。

    留下几瓶膏药,宫人恭敬地将御医送走了。

    虽是外伤,木槿依然去熬了补气血的药喂给言霁喝,小姑娘眼眶红红的,还在后怕。

    言霁喝完药,突然问道:“你们今晚去哪了,为何殿外无人守夜?”

    木槿收起碗,说道:“今晚大家都去领月钱了,白天没有时间,我们也就趁着夜里主子睡下了领钱,在外面热闹了下。”

    皇帝遭袭受伤,足以将他们这些宫人全拉下去惩治,但小皇帝却没一句话,木槿心存感激,因此也更加愧疚自己玩忽职守。

    听到木槿的话,言霁心里一片冰冷,守夜的人不可能也被支走,侍卫不可能全都离开他的寝殿,一定有人引领着,最终让杀手成功接近自己。

    周围还有不少宫人伺候着,所以言霁没再多问,只天真地回了句“这样啊”,便状似很困地缩回被子里,闭上了那双澄澈惊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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