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像一条渴死的鱼,渴望在碧圆翠绿的荷叶下栖身躲藏。我知道梦里的那个人,是梁执。
因为他在我耳边一声声地唤着——
阿鸢。
四小姐。
9
程温霆回府了。
在我尚未做好准备时,喜儿听闻消息,第一时间便跑去请了他。
彼时我正穿着亵衣,坐在铜镜前梳头。
镜中女子容颜略显倦怠,且面有愁容,但雾鬓垂散,杏脸柳眉,仍旧是好看的。
我对自己的长相向来明了,自认为并不逊色于魏氏,可此刻心下仍是忐忑难安,想了又想,还是抬手在面上匀了些许胭脂。
对于今晚留宿程温霆的计划,我本是不愿的。
可我想起了被婆母斥责生不出孩子的时候,诘问为何成婚多年仍旧遭到丈夫冷待的时候。
这是我为人妻子的罪责,我羞愧难当。
我还想起了魏氏之女年满周岁之时,我的长嫂荣嘉县主刚巧生下了她与我兄长的第二个儿子。
谢家大摆宴席那日,我与程温霆同去贺喜。
站在他身边之时,我是身份尊贵的程大人之妻,尽人歆慕。
可是到了向晚,家中女眷的私宴,我的母亲瞬时便沉下了脸,用失望的口吻问我——
「身为正妻,怎可容忍家中妾室生下夫君的第一个孩子。
「听闻那孩子至今仍养在偏院,一个女孩,你不屑于养她也就作罢,魏氏算什么东西,竟将身边的丫鬟抬成了妾,虽说你那婆母看重于她,但到底是个身份下贱的胚子,谢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连她也收拾不得了?
「拿捏不住夫君的心,便该想办法使些手段才是,魏氏懂得的道理,你未必不懂。鸢娘,你自幼性情柔顺,乖巧懂事,但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我不信你连他程温霆一分的真心也抓握不住。
「母亲告诉过你,世上女子虽贵皆卑,唯有身份是你的立足之本,出生于谢家并非肇始之利,稍有不慎,同样会落个稿葬的下场,你得自己争气。
「好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母亲要我怎么做呢?
她要我找个由头处理了魏氏,手段要缜密一些,这样即便程温霆和我婆母心有不快,碍于我正妻的身份,也无法怪罪于我。
魏氏不在了,我便有机会重新赢得程温霆的心,然后生下孩子傍身。
母亲说,自古尊卑有别,男人最明白这道理,妾就是妾,是服侍主人的奴婢。
母亲还说,程温霆会清醒的,当初我与他的婚事,虽是相府老太君保的媒,却是他自己先在诸多贵女名帖之中挑选了我。
就这一点,他至少不该是厌恶我的。
我又怎会没有机会抓住他的心?
10
那日谢家的宴席上,母亲的话我听进去了。
正因如此,我多饮了几杯酒,醉于酩酊。
我好像总是会把事情搞砸。
晚些时候回府,因我醉得厉害,喜儿说是程温霆亲自将我从马车上抱回院子的。
那本该是多好的机会。
夜已深,我酒醉,他小酌过几杯。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此情此景,不寻欢作乐一番,怎对得起窗外的月色。
可是如同新婚那晚,关键时刻,我又没有闭上嘴巴。
我喋喋不休地对他说了很多的话,床帐之内,他都已经褪去了我的衣衫,眼含笑意地看着我胡说八道,给以温柔回应。
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不屑于对付魏氏,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你,什么天之道,尊卑有别,分明是你们这些为尊者自己说的,既说了这话,你又为何不去遵守?竟敢这般待我!
「魏氏有什么错,该死的还不是你们!男子虽贱仍旧为尊,女子再贵犹为国阴,狗屁不通之谬论!狗屁不是!狗屁不如!
「程温霆!你为何这样待我?这身份是我想要的吗?你可知,我不怕落个稿葬的下场,只怕在这世上苟活,虚与委蛇……」
那日我说了很多的混账话,喜儿说她守在门外心惊胆战,听着我号啕大哭,大喊大叫,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程温霆离开的时候,愠红着眼睛,面色好似千年寒冰。
醉于酩酊的我已经沉睡了过去。
桌上那只花卉纹玉的白瓷盖碗,被人生生拍碎成两半,裂痕处留下了一片血迹。
鲜艳的红色,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