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人踟蹰一会,方客气地回复我:他二人是幕僚,郎主既往洛京,他们自然紧随其后。嗯。
我应了声,便继续缝手下的针线,心思却已越飘越远。
正午,阿耶吃着茶饭
,忽然叫着要喝酒。
我带了两名女御上街,刚打了壶酒,便见当垆的两个大娘笑眯眯地下了店帘,店内随即走出一人,此人头戴方巾,两鬓染霜,却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只见这老者豪饮一碗酒,将陶碗丢还给主人,十分爽朗率性,堂下坐着的酒客轰然叫好。
这是作何?
我问那两名女御,她们却面有揶揄,掩口胡卢:夫人竟没听过传奇?
陈郡每个酒馆都有这种说书人,只是些不得志的士子臧否人物罢了。
正说着,那老者已然胡子一抖,惊木一拍,直接入了正题。
话说圣人殁后,那西贵妃不甘垂帘,竟悍然夺嫡,若非王司徒与鬼眼将军一文一武,里应外合,辅佐少帝登基,我大邺必然再掀战火!
他这一开口扬顿挫,堂下喝彩连连,很快便丢了满满一台的铸钱。
我从未听过传奇与评书,正来了兴趣,那两名女御见状,也只得提着酒壶在原地等我。
再说那鬼眼将军头角峥嵘,紫衣金带,真真是一位杀人无数,也一生富贵的大丈夫,自及冠来一战成名,入京请封,脱帽露顶王公前,众臣跪拜,从此统塞上城九十,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官拜车骑将军!
只是他出身神秘,老朽我也是多方打探,才捕了些风言风语啊!
说罢,这老者叹了口气,眉头紧凝,显然是要吊人胃口,堂下顿时嘘声四起。
叟!再多讲讲鬼眼将军吧!
是也!据说将军天生神力,一双鬼眼,乃是胡姬之后……
好罢,好罢!只是此事离奇,需从他出生当日说起!
那老者又豪饮一碗,声音变得低柔沉下:再说那鬼眼将军,其母只是一低贱胡姬,一场酒宴之后,为家主孕了麟儿,因他双瞳异色,曾被其父兄丢到山后狼窝。
幸而三天之后,家中祖母心生不忍,命甲士前往捡拾,怪乎狼母不食之,反跪乳之……
老者讲着讲着,故事的走向变得诡奇了起来,堂下众人却不管,仍旧听得有滋有味。
我有心听他再讲些洛京风云,却不意对方颠来倒去的,讲的尽是些狼母狼子的故事,不禁有些失望。
两名女御见状,三催四请,终于将我拉走了。
然而,刚到长街上,尽头忽然驶来一辆高大马车,左右车辕各站一名高大甲士。
我见那车来势汹汹,连忙避让路牙,不意那甲士忽然勒停了马匹,一手指我:就是她!
我一惊,已被那人挟住肩膀,飞快捉进车里,两名女御在车后徒劳追赶,惊叫声渐渐杳然。
再看车内,对方手握书简,一袭云白,眼波微澜。
江愁予,你不见我,我自有法子见你。
第三十章
见那熟悉的面孔上洋溢着自得,我瞬间心火直冒:瞿晃!你怎如此无赖!?
你我虽为夫妻,三年时间却形同虚设。
面前的人将书简搁至一边,一展袖子,神情是罕见的温和:看来,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不知我行事手段,我不知你性情坚忍,竟能借他人之势逃出滁州。
我紧贴车壁,口吻防备:这都是托你的福。
闻言,瞿晃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须臾间又恢复成八风不动:放心,你一日是我妻,便一世是我妻。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对方眼神些许兴味:你跟我回去了,自然知晓意义。说着,他忽然伸手,撩起了我一边额发:可惜,愁予如此颜色,我竟叫你守了三年的空闺……
我被人近了身,吓得连声大喊:你若敢动手,我丈夫定会杀你!
瞿晃唇角微扬:我现今是光禄大夫,谁敢杀我?
旁人的确不敢。
我回忆着那评书人的说辞,磕磕绊绊道:可、可我嫁的人位高权重,紫衣金带,是一位杀人无数,也一生富贵的大将军!
呵,大将军?
瞿晃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别无无法,唯有咬定了不松口:他年少英俊,自及冠来一战成名,王公敬畏,众臣跪拜,是大邺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对方闻言,嘲弄一笑:你口中之人,朝中倒的确有一位,他行事凶煞,杀人如麻,民间辄呼为碧眼鬼,其名可止小儿夜啼。
我连忙点头:没错,我嫁的人,就是这位誉满中原的鬼将军!
是么?
瞿晃闻言,笑容变得更深:此人如今在洛京,正与家中嫡兄斗得你死我活,恐怕不久后便是一具死尸了。
他死了,你无处可去,依然要回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