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而如今,因为韩文歆游春宴上的变故,使得宝扇不再是谢观的妾室。尹小姐自然无从得知,使谢观心中惦念的女子是哪个。
韩文歆便另辟蹊径,寻到了尹家府上,以尹家出手为交换,将谢观心中惦记的女子告知。尹小姐犹豫不过片刻,便同意了。尹家虽然没有经营水运方面的生意,但其相识的人中有航运出海之人,能帮助韩文歆解开燃眉之急。
得知谢观惦念之人,竟然是秦家庶女时,尹小姐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尹小姐曾经思虑过,谢观心上人定然身份不高。
甚至是地位悬殊,不然谢观也不会迟迟不上门求娶。
只是尹小姐没想到,自己未来夫君惦记的,竟然是一个庶女,这让心高气傲的尹小姐心中受挫。
尹小姐派人探寻宝扇的踪迹,这才得以在食肆与宝扇相见。
尹小姐心中不解:宝扇这般楚楚可怜的面容,着实容易使心性不坚的男子,意乱情迷。
可谢观看着温和内敛,实际心性坚定,怎么会被这般女子牵动心神。
尹小姐微微扬起下颌,神情中满是不屑:“你便是秦家庶女?”
宝扇轻声应是,她黛眉蹙起,柔声道:“屋内只有我一人,若是寻人,怕是来错了地方。”
尹小姐身旁的丫鬟,报出了主子的名讳,本以为宝扇这般柔柔弱弱的女子,听到后会安分地行礼问好。但宝扇黛眉收拢,轻声道:“竟是尹家小姐,当真是让人没想到。”
宝扇的双眸澄净清澈,光可照人,但尹小姐却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了几分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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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冒失的举动,与尹小姐高门贵女的身份极其不相称。
尹小姐面色青红,不再遮掩,她语气中满是轻视:“你瞧着柔弱,却生的一副伶牙俐齿。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若是安分守己,还能找到好人家。
只是偏偏心思大的很,想要做狐媚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尹小姐推开门,清朗的声音,足以令食肆众人都能听到。
“谢观与我有婚约在身,此事城中众人皆知。你若是想做妾室,我并不阻拦。只是谢观的妾室,此生怕是万万不能了。
谢观即使要纳妾,贫寒人家的女子,青楼楚馆之女,都可。
只是你这番柔弱可怜的模样,叫人瞧了生厌,定是进不了谢家门的。”
这番话句句皆是羞辱,晶莹的泪珠在宝扇眼眶中打颤,她声音发抖:“尹小姐,你我只是初见,何故这般污人清白?女子名声何其紧要,怎么能……”
宝扇身子发颤,断断续续的声音,已经连不成句子。
宝扇脚步轻移,走到尹小姐面前,她清晰地听到食肆下方已经传来了?O?O?@?,压低声音。
“尹小姐想知道,谢观为何惦念于我,却对你嗤之以鼻吗?”
“尹小姐面目可憎,谢观他好生害怕。尹小姐莫要不信,谢观与我私会之时,常常提到,与尹小姐相见之时,要想着我的模样,才能勉强交谈下去。
可若是成了婚,尹小姐该怎么办才好呢?”
宝扇轻声叹息,看起来极为尹小姐着想,却字字句句都刺入尹小姐的心口。对待这般□□她的人,宝扇分毫颜面都不想再留。她不顾及尹小姐青红交加的神情,缓缓道。
“新婚燕尔,夫妻敦伦之时,谢观莫不是也要彻夜想着我,才能行欢好之事。”
“闭嘴!”
尹小姐盛怒之下,伸出手臂推搡着宝扇。
两人从屋内退出,再往后一步,便是台阶。
宝扇垂眸瞧着楼阁处一闪而过的衣角,美眸轻颤,待尹小姐再使蛮力时,不再躲避。
“宝扇!”
焦急的身影,朝着宝扇奔来。
第147章
世界六(十九)
尹小姐同样也看到了来人,竟然是不知何时赶来的谢观。尹小姐此时心中的愤怒,顿时被焦急慌乱覆盖,她身形微颤,正犹豫该如何解释。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是她将宝扇推搡至楼下。因为尹小姐的心不在焉,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踩空的台阶。跌落台阶的一瞬间,尹小姐发出轻呼声。
眼瞧着宝扇从台阶上摔落,谢观心急如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谢观下意识地想到以身相替,用身子充当软垫,免得宝扇磕碰到。虽然宝扇身形纤细,但是从高台之上落入谢观怀中,谢观只觉得手臂疼痛,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但谢观来不及顾忌自己,微微使了力气将宝扇拦腰抱起,面容上满是担忧:“摔倒了哪里?”
谢观唤着跟在他身旁的侍卫,去领大夫过来。宝扇温顺地躺在谢观怀里,眼眸中晃动着盈盈水意,额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泛起骇人的青色。见状,谢观心头仿佛被人狠狠扯动,连一时片刻都不愿意等候,便抱着宝扇,朝着食肆外面走去。
丫鬟从楼阁上面匆匆赶下来,看着昏厥过去的尹小姐,心中满是慌乱。见到谢观要走,丫鬟连忙追上前去,俯身央求道:“谢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谢观轻飘飘的视线,从尹小姐身上掠过,他眼眸冷淡,声音平静:“会有大夫赶来,我待在这里也是无用。”
谢观只冷冷地看着那丫鬟,宝扇受伤,他本就心中焦急,偏偏这丫鬟有意阻拦。
即使性子温和如谢观,此时言语中也带上了几分怒气:“宝扇因何受伤,你应该心知肚明。尹小姐推搡之时,你冷眼旁观,并不做阻止。
如今主子受伤,你不想法子去救治,反而来我面前试图说些子丑寅卯。”
胸膛处传来绵软的轻抚,谢观垂首,看着一副可怜模样。却仍旧在宽慰他的宝扇,顿时心头发烫。谢观抬脚便走,只留下一句话:“尹家如此嚣张跋扈,我谢家高攀不得,婚约便不再成了。”
丫鬟身子僵硬,心中暗暗叫苦,只道自己情急之下,做下了错事,惹得谢观当场要解除婚约。
丫鬟深知尹小姐对谢观的心思,待尹小姐恢复意识,不知道要如何责罚。
眼看着谢观离去,丫鬟不敢再做阻拦,只得招呼着食肆的伙计,帮忙搀扶尹小姐,唤来大夫。
宝扇轻扯着谢观的衣襟,声音细弱,只道自己能行走。
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男未婚女未嫁,如此亲昵,难免会落人口舌。
谢观此时却变得态度强硬,任凭宝扇如何央求,都不肯放下她。
谢观已经下定决心,与尹小姐解除婚约,宝扇何其无辜,又生的如此纤细柔弱,那尹小姐竟然能狠下心肠,将宝扇推下台阶,可见其本性。
谢观收紧了环住宝扇腰肢的手臂,眼眸发沉:“挡不住悠悠众口,便不必再挡。”
谢观已经决定,待将宝扇送去安稳处,看过大夫后,便立即回禀谢父谢母,了断与尹家的婚约。
只是谢观还未踏出食肆,便被旁人挡住了去路。
谢观抬眸,刚想开口让此人先行避让。
但看清楚了来人是谁后,将宝扇拥地越发紧了。
陆闻鹤瞳孔漆黑深邃,此时悠悠地望着谢观环抱着宝扇的手臂。
陆闻鹤面色如常,但心底涌现出充满恶意的念头,他极其克制,才勉强压制住想抽出利剑,砍断那碍眼的双臂的想法。
陆闻鹤张开双臂,像是在对谢观说话。
但晦暗不明的眼神却落在谢观怀中的宝扇身上。
“把她给我。”
陆闻鹤说的极其自然,仿佛宝扇本来就是他的物件,而谢观只是觊觎宝扇的贼人。
谢观神情微怔,待反应过来陆闻鹤言语中是什么意思时,面容顿时变得紧绷。谢观唇角扯出一抹笑容,声音冷冷:“陆世子,烦劳让路。”
对于谢观瞬间涌现的防备与不满,陆闻鹤并无甚在意,他轻轻俯身,望进宝扇清澈纯粹的眼眸中,声音笃定:“过来。”
陆闻鹤这才正视着谢观,素来谦谦有礼的国公府世子。此时眼眸中尽是寒意,唇齿中吐露出的话语,也丝毫不留情面。
“谢公子,你很聒噪。”
“我是在问宝扇,不是你。”
陆闻鹤视线落在宝扇身上,轻声道:“过来。”
窝在谢观怀中的宝扇,声音柔柔地让谢观放她下来。
闻言,谢观身子一僵,他自然是不情愿的。
谢观不清楚陆闻鹤与宝扇是何等关系,只知道刚才的寥寥数语,可以窥探陆闻鹤的狼子野心,他对宝扇定然有所求。
陆闻鹤周身的气息,着实令人心中畏惧。
但若是宝扇不愿,谢观不会懦弱到将自己心悦之人,拱手相让。
只是宝扇柔声开口,在陆闻鹤和自己之间,选择了陆闻鹤。这如何叫谢观不挫败。
谢观执意不肯放下宝扇,但耐不住宝扇的柔声请求,和那双水意朦胧的眸子专注地望向他。
两人情浓时,宝扇亦是这般,用小兽般柔软依赖的目光看着他。
可如今物是人非,宝扇再次央求他时,竟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
谢观终究是松开了手掌。
宝扇双脚还未落地,便被陆闻鹤接到怀中。
陆闻鹤宽袖轻展,就将宝扇拢进自己衣袍之下,连零星的衣袍都未曾展露在外面。
陆闻鹤既然已经接回了宝扇,不再理会神情落寞的谢观。
陆闻鹤抬脚离开此处,乘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将众人的议论声,留在身后。
马车随着道路的起伏而微微颠簸,宝扇本就刚从台阶上摔落,意识混沌,又被马车的颠簸起伏弄得面色发白,看起来煞是可怜。
陆闻鹤浓眉微凝,声音冷冷地安排车夫:“行慢些。”
马车的脚步声逐渐变得平稳缓慢,宝扇的脸色还是惨白色,整个人宛如落满霜雪的禾苗,随风轻颤。
陆闻鹤紧皱的眉峰未曾舒展,他站起身,从宝扇对面的位置,挪到了宝扇身旁。
陆闻鹤伸出手掌,将宝扇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坚实有力的肩膀,让宝扇觉出了几分安稳,发白的脸蛋也逐渐恢复血色。
骏马在国公府门前停下,陆闻鹤抱着宝扇从马车走下。
国公府的奴仆们,无论心中是如何好奇猜测。此时都恭恭敬敬地俯身,不敢抬头看陆闻鹤怀中的女郎是哪一位。
府医为宝扇悬丝诊脉,只道宝扇是额头碰到了坚硬的物件,又受了一些惊吓,才会如此。
府医看着陆闻鹤黑沉的脸色,原本想要说出的「并无大碍」,经过仔细斟酌后,改口成了:“不用汤药,敷些药膏,免得留下疤痕。”
陆闻鹤拢眉,问道:“还会留疤?”
府医连忙道:“用着药膏,好的快些,女郎心中也能安心。”
陆闻鹤这才舒展眉峰。
见到此等情状,府医心中暗暗称奇:到底是哪家的女郎,惹得世子爷这般关心。
这伤口并不算严重,平常人不敷药膏,十几日也能褪去。
只是这女郎肌肤细嫩,磕磕碰碰的痕迹,也瞧着骇人。
为免世子爷挂念,府医还是决定开着消肿化瘀的药膏,好尽快让女郎恢复如初。
药膏被呈上,陆闻鹤打开盖子,淡淡的药草香气扑面而来。
陆闻鹤手指轻挑起凝脂般的药膏,撩开宝扇额前的发丝。
看到那骇人的痕迹时,陆闻鹤心中猛地一跳,他将这种异动归咎于宝扇太过蠢笨,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才会让他觉得麻烦,进而心烦意乱。
按照府医的叮嘱,陆闻鹤的手指,沿着宝扇受伤的痕迹,轻轻描摹,待将药膏涂抹均匀以后,陆闻鹤便轻揉细搓,直至指腹生出了温热,才堪堪停下。
宝扇抬眸看着陆闻鹤,双眸清浅,在额头上的青紫伤痕衬托下,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陆闻鹤本是为宝扇上药,但不知道何时,却突然变了意味。
他手指缓缓向下,掠过宝扇挺翘的鼻,柔软的唇瓣。
直到宝扇的一声轻呼传来,陆闻鹤才犹如大梦初醒般,停下了动作。
而此时,宝扇不像是之前那般凄楚可怜,面颊惨白。
如今她面颊绯红,眉眼中尽是羞人的热意。
宝扇柔唇轻启,细声问道:“时辰不早,该回秦府了。”
在马车上时,宝扇就曾央求陆闻鹤将她送回秦府附近。
宝扇虽然受伤,但行走无大碍,独自一人返回秦府。
至于额头上伤痕之事,也能仔细与秦家人解释。
但陆闻鹤不愿,宝扇向来是争执不过他的,软榻之上如此,平日里相处亦是如此。
宝扇只能听从陆闻鹤所言,来了国公府。只是日后该如何向秦府众人解释,这着实叫人为难。
陆闻鹤声音冷凝:“如此急切?”
他瞧着宝扇待在谢观怀中时,也不像现在这般顾虑众多,瞻前顾后,急匆匆要往秦家赶去。
怎么落入他的怀中,便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陆闻鹤心道:难道是宝扇以为,谢观比他更值得信任。
宝扇声誉有损,谢观会订下婚约,解决宝扇的为难,而他陆闻鹤却不会。
陆闻鹤突然俯身,鹰隼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宝扇。
他眼神漆黑幽深,伸出手掌捉住了宝扇的柔荑。
宝扇听到陆闻鹤的声音响起。
他说:“便是待在国公府,又待如何?”
第148章
世界六(二十)
宝扇垂下脑袋,琥珀色的眼眸中泛着浅色的光辉,她声音轻如雀鸟的羽毛,拨弄着陆闻鹤的心尖,竟惹出了几分痒意。
宝扇一副任予任求的模样,身姿温顺乖觉:“若是世子开口,何人能离开国公府。”
身强力壮的男子,尚且要看陆闻鹤的眼色行事,更何况身姿柔柔的宝扇。
纤细的手臂,垂落于身前,宝扇的两只柔荑,轻轻揉弄着身上的衣裙。她肌肤本就如同池中白藕,既嫩又软,如今因为心中低落,面上的肌肤又白了几分,在额头青色痕迹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陆闻鹤看不惯宝扇这副样子,这总让他觉得宝扇在惧怕自己。
陆闻鹤自诩不是良善人,但只瞧皮囊,也算不得洪水猛兽,宝扇何至于如此畏惧。
陆闻鹤俯身靠近宝扇,突如其来的压迫,令宝扇下意识地不断向后退去。只是,陆闻鹤并不给宝扇躲避的机会,他伸出手臂,牢牢地环绕住宝扇的腰肢。
手臂上微微用力,便将宝扇拥进他怀中。
“难道不想嫁我?”
闻言,宝扇身子微颤,怯生生道:“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子的身份。”
这番勉强算得上奉承的言语,落在陆闻鹤耳中,却不觉得熨帖,反而刺耳至极。
陆闻鹤加重了手臂上的力气,将宝扇按在他的胸膛上。
沉闷的跳动声,透过胸腔,穿过外袍,落入宝扇的耳中。
渐渐地,陆闻鹤的心跳声,与宝扇柔弱的心脏,变成了同样的节奏。
吐息共享,心脏合鸣。
陆闻鹤沉闷的声音中,透露着他的不悦。
“既然将身子给了我,难道还想嫁给旁人。”
陆闻鹤暗忖:若是宝扇当真起了旁的心思,想要嫁作别家妇,他定是不依的。
只是心中不愿的原因,陆闻鹤无法说的清,他将这些情绪归咎于,属于他的物件,就应该被关在摘星楼中。
只是宝扇与其他物件不同,行走自如,陆闻鹤拘束不得,便只能不停地在宝扇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这些痕迹,抵挡不住旁人窥伺的野心,连身形柔弱的宝扇,都不知何时生出了异念,这让陆闻鹤很是不快。
宝扇趴在陆闻鹤坚实有力的胸膛上,声音弱弱:“自然是嫁不得旁人的,虽已如此,若是世子不肯,我也强求不得。到时,唯有长姐能为我寻个去路了。”
谁人能逼迫陆闻鹤行事,即使是纳妾。只要陆闻鹤不肯松口,抬妾的轿子,也进国公府不得。
陆闻鹤心中冷笑,宝扇竟然如此天真,妄想指望秦家和秦拂,以此谋个好去处。
殊不知秦家的算计,是以宝扇的身子,收拢住夫婿的心,方便秦拂管理后院。
可是听到宝扇所说,要听从秦拂安排,陆闻鹤便眉峰紧拢,脑袋中浮现出宝扇随秦拂一同出嫁,在秦拂的示意下,与夫婿婉转承欢的画面。
到时候,宝扇的羞怯,身子柔软,尽数显现在另外一个男子面前。
这如何不叫陆闻鹤怒不可遏。
他轻轻俯身,在宝扇白皙的脖颈处轻嗅细吻,留下羞人的濡湿。
陆闻鹤声音中满是难以忍耐的哑意:“听话些,令我欢喜。”
他宽阔的手掌,抚弄着宝扇散乱开来,触觉柔软的发髻。
手掌带动袅袅青丝,向着后面仰去,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脖颈轻颤,透着令人怜爱的脆弱,仿佛幽静的山林间,自知逃跑无望,只能引颈受戮的可怜小兽,模样安静地等待猎人的享用。
陆闻鹤薄唇移动,轻啄着宝扇的下颌,丈量着那小巧圆润的弧度。
带着凉意的唇瓣,微微向上,落在宝扇绯红的眼尾。
这般姝丽的颜色,让陆闻鹤想起了摘星楼中鲜艳欲滴的鸽子血宝石,娇艳的色泽,令人神情恍惚。
可鸽子血宝石的美丽,太过生硬凉薄,比不上眼前纤细脆弱的柔美。
唇瓣印在额头泛青的痕迹上,陆闻鹤身子微顿,他眉峰紧皱。
毕竟无瑕的白玉,陡然生出了裂痕,难免令人心情低落。
宝扇轻声询问:“世子会纳我为妾室吗?”
陆闻鹤眉眼冷凝,意有所指道:“若你不这般蠢笨,会讨人欢心……”
他一步步地诱导着宝扇深入,像不怀好意的猎人,在无知懵懂的鸟雀前,布满了饵料,蛊惑着无知无觉的鸟雀,朝着深渊般的陷阱中飞去。
蝶翼般轻盈的眼睫轻颤,宝扇抬起双眸,似乎是终于鼓足勇气,她扬起藕白的手臂,轻轻环绕在陆闻鹤的脖颈处。宝扇讨好似地轻吻着陆闻鹤的脸颊。若陆闻鹤的吻是汹涌澎湃的浪涛,几乎要将人吞没其中,再无招架之力。
宝扇的吻便是三月春风,轻摇着毛绒绒的蒲公英,轻飘飘地向四周散去。
陆闻鹤一手掐着宝扇的腰肢,另外一只手缓缓向上,掠过挺直的脊背,单薄的肩胛骨,最终落到宝扇的肩头。
两只手掌微微用力,似乎将弱小纤细的宝扇,尽数掌握在两手之中。
这是第一次,陆闻鹤只是浅尝辄止,将自己与宝扇之间的亲近,只浅浅地停留在唇齿之间,未再继续肌肤相亲。
依照陆闻鹤的脾性,外表风度翩翩,实际偏执而自我,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快活一番。
但陆闻鹤看到了宝扇额头上的青色痕迹。只是用唇瓣相触碰,宝扇便黛眉蹙起,柔唇紧抿,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
即使欲念膨胀,如同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陆闻鹤也堪堪停下,那双多次解开宝扇衣裙的手掌,此时生疏地为宝扇系紧胸口的盘扣。
陆闻鹤亲自将宝扇送回了秦府。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到了秦府,车夫已经提前候在马车旁边。
帘子被掀开,宝扇扬起手,正欲扶着车夫的手臂,走下马车。
陆闻鹤却先行一步,跃下马车,在宝扇的轻呼声中,将她轻松抱起,而后放在了地上。
宝扇轻声道谢,朝着府门走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宝扇转身看去,原本以为陆闻鹤已经离开。
毕竟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脾性,将宝扇送回秦府,想必也不会过多停留。
只是让宝扇诧异的是,陆闻鹤仍旧驻足在原地,黑漆漆的眼眸,倒映着宝扇的身影。
宝扇欲言又止,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朝着陆闻鹤走过去。
陆闻鹤却大步迈向前去,走到宝扇面前,沉声问道:“何事?”
宝扇唇瓣微张,糯声道:“世子可有欢喜?”
陆闻鹤轻声笑道:“算不得欢喜,只有一两分罢了。”
十分欢喜,他只觉出一两分。
宝扇神情黯淡,走进了秦府。
与来时相比,陆闻鹤的心情,倒是愉悦许多。
陆闻鹤亲自送宝扇回府一事,自然是传的沸沸扬扬。
宝扇前脚刚迈进秦府的门槛,后脚关于她与陆世子之间「依依不舍」的景象,便被一众奴仆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宝扇刚在屋内休息片刻,便被丫鬟领到了厅堂。
秦父秦母皆是面容肃然,秦拂也是一副柳眉紧锁的模样。
宝扇面色如常,柔声行礼问好。
秦母并不准备试探,而是直截了当地询问道:“你与陆世子是何关系,他因为什么缘故送你回府?”
宝扇便将在食肆中,尹小姐如何刁难。
甚至在怒火驱使之下,将她推落台阶。
幸有谢观和陆闻鹤相助,她才免于受到更重的伤害。
只是谢观是尹小姐的未婚夫婿,两人之间有婚约存在,不便送她。
陆闻鹤体谅宝扇的为难,心思良善,才出手相助,将宝扇带回国公府医治。
而后得知伤势不重,便不做丝毫迟疑犹豫,将宝扇送回秦府。
宝扇并没有完全撒谎,满口胡言乱语定然会惹得秦家人恼怒嫌恶。
秦父秦母想要知道的,是宝扇与陆闻鹤之间的关系。
但食肆中发生的事情,秦父秦母迟早要知道。与其让他们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宝扇先行告知。
宝扇并未故意遮掩事实,毕竟食肆中有众多食客,众目睽睽之下,刻意隐瞒或者有意捏造,旁人一句话便能戳破。
宝扇将事情如实讲出,只是将谢观和陆闻鹤帮助之事,解释为好心为之。
经过宝扇一番言语,秦父秦母的眉眼舒展,怒火明显地平息许多。
秦母又追问了一些国公府与陆闻鹤的事情,诸如陆闻鹤有无透露,是否愿意与秦家缔结婚约。
宝扇摇首,只道不知。
看着宝扇额头上的伤痕,眉眼间的疲惫,秦拂冷声阻止了秦母继续问下去。
“纵使想要攀上国公府这棵大树,也不至于如此急不可耐,传出去平白惹人笑话。”
秦母嗔怪地看着秦拂,埋怨道:“你这是什么话,不过是惦念你的婚事。
再说,不过是私话而已,怎么会惹人笑话?”
秦拂轻声道:“厅堂之中的丫鬟,难道算不得旁人?”
闻言,厅堂中伺候的两个丫鬟,纷纷垂下了脑袋。
秦母知道秦拂说的有理,即使是贴身丫鬟也会泄露主子的交谈言辞。更何况只是斟茶倒水的两个小丫鬟。秦母心中暗自后悔,也没有了继续追问宝扇的心思,只挥手让宝扇离开,留下两个丫鬟好生教导。
秦拂瞧了一眼宝扇,声音带着冷意:“还不走?”
她心中想着:当真是木头一般。
宝扇连忙追上秦拂,柔声道谢。秦拂并不理会她,紧绷着一张脸皮,待宝扇极其冷淡。
宝扇黛眉蹙起,心中细细思索后,察觉出秦拂的漠然,到底源自何处。
那些搪塞的话语,能骗的了秦父秦母,但却隐瞒不过秦拂。
宝扇扬起瓷白的脸蛋,眼眸中盛着盈盈水意,连说出的话语都带着颤意。
“长姐,我怕。”
第149章
世界六(二十一)
秦拂柳眉拢起,冷声道:“怕什么?”
宝扇身形轻颤,宛如风中落叶般无所依靠,她将自己的担忧尽数说出。虽然尹小姐是失足跌落,但毕竟是与宝扇有所牵连。且谢观当着众人的面,要与尹小姐解除婚约,在众人口口相传中,便会将宝扇当作毁人姻缘的引子。秦拂以为,宝扇是在担忧名声受损,刚要启唇,要宝扇莫要多思多虑。
宝扇绵软的声音响起:“若是耽搁了长姐的婚事,可该怎么办才好。”
闻言,秦拂眼神微滞,她仔细端详着宝扇,青黛眉,桃杏眼,一如既往的温顺胆怯样子。秦拂心头微松,想起这数十年来,宝扇紧跟在她身后,安分守己,未曾有过逾越和痴念。而秦拂,却因为宝扇同谢观,陆闻鹤有所牵连。但她自己却全然不知,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令秦拂心生不喜,这才有意冷落宝扇。
可是细细想来,宝扇又何曾做过什么错事,自己这般迁怒,着实没有道理。
秦拂眉目舒缓,难得宽慰了宝扇几句:“因为区区流言蜚语,便轻易地将婚事毁掉,说明这婚事,原本便不是什么上好的婚约,与你并无干系。”
覆在宝扇额头上的柔软发丝,随风微动,露出骇人的青色痕迹。秦拂眉峰紧蹙,出声询问道:“可曾用过药?”
宝扇怯怯答道:“国公府的府医拿了药膏,已经涂抹过了。”
黛眉中浮现出纠结神色,宝扇轻声问道:“食肆中,尹家小姐瞧着伤的极重,要不要去尹府……”
秦拂冷冷地瞧了宝扇一眼,心中颇为恨铁不成钢,尹小姐有意伤害宝扇,却不慎摔倒,本就是罪有应得。
即使落了个人事不知,也与秦府并无干系。
偏偏宝扇生了一副懦弱性子,旁人害了她,宝扇还眼巴巴地要上门探望,当真是蠢笨至极。
“尹小姐的伤,自然有旁人去关怀,不必你我费心思,你只需安分地待在府中。”
宝扇温顺地称是。
闺房中,菱花镜里倒映着宝扇的脸颊,瓷白的肌肤上,青色的伤痕显得尤其骇人。
宝扇伸出手指,轻轻戳弄着额头的伤痕,轻微的刺痛,顿时向额头四周泛起。
宝扇黛眉紧蹙,指腹轻按,揉捏着额头上的痛楚,心中思绪起伏:她与陆闻鹤之间已经有了首尾。若是能嫁给陆闻鹤,宝扇所惦念的富贵荣华,都能如愿以偿。
可是如今,宝扇与陆闻鹤的相处,更像是陆闻鹤沉溺于她的身子,而并非有多少情意。
像陆闻鹤这般行事偏执,肆意妄为的人。
若是叫他掏出整颗真心,尽数献出,怕是难于登天。
而宝扇并不妄想着只用须臾片刻,便得到陆闻鹤的全部情意。
如今宝扇所图谋的,是做国公府的佳妇。
这婚约之事,不可由宝扇亲口提出,如此便会落了下风,也会令陆闻鹤生出索然无味,不如弃之的念头来。
但陆闻鹤的心思难以揣测,平白地也不会冒出迎娶宝扇的念头,怕是会如同寻常一般的男子,想要将宝扇收入房中,做个供垂怜疼爱的美妾。
想要让陆闻鹤生出娶妻的念头,便只能徐徐诱之,让他主动思虑,亲口说出。
宝扇思绪微动,一个打算逐渐浮上心头。
尹府。
灌了几剂汤药后,尹小姐才悠悠转醒。面前模糊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尹小姐唇齿轻启,喉咙满是草药的苦涩味道,生生灌了几盏茶水,又含了一枚酸杏子,才将口中的苦味去除。
尹小姐唤来食肆中的丫鬟,细细追问在她晕过去以后,食肆中发生了何事。
丫鬟一开始有意隐瞒,但尹小姐只道:“食肆中来往的人并不在少数,若是你胆敢有半句虚言,便立刻发卖出去。”
闻言,丫鬟彻底没有了隐藏的心思,她「扑通」一声跪在地面,将谢观悔婚之事,尽数归咎在宝扇身上:“……小姐千般好百般好,要不是那秦家庶女,谢公子又怎么会毁掉婚约。
秦家庶女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私底下勾了多少男子,还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尹小姐虽然对宝扇多有怨恨,但却并非是偏听偏信之人,她强撑身子上的不适,手臂扬起,狠狠给了丫鬟两巴掌,直打的丫鬟跪趴在地上,身子发抖。
“秦宝扇当真可恶,但你不该言行无端,平白惹了谢公子嫌恶。
念在你跟在我身边有些时日,便不将你发卖到贱民聚集处,做一个不得温饱的乞儿,只将你扔到青楼楚馆。”
丫鬟捂着脸,闻言双眼圆睁,开口连声告饶。
尹小姐却没有丝毫动容,只看着几个小厮,将丫鬟拖拽出去。
得知谢观退回了婚书,当真要断绝了谢家同尹家的婚约,尹小姐特意将脸色化的惨白,一副失了血色的模样,身形踉跄地去寻谢观。
在尹小姐身旁伺候的丫鬟,看着尹小姐过于发白的脸颊,一脸的欲言又止。
丫鬟心道过犹不及,尹小姐从楼阁上摔落,身子本就有伤,不过稍微润色,定然叫人看了心疼。
只是妆容如此浓烈,不免有些虚假,好似不久于人世一般。
但丫鬟最终没有开口劝告,因为她想起了之前在尹小姐身旁伺候的,便因为管不住嘴巴,如今下场凄凉。
谢观身形挺拔,眉眼温和,但对于开口退婚约之事,并不多犹豫纠结。
反而有几分强硬,任凭尹家如何好言相劝,谢观都不肯松口。
在丫鬟的搀扶下,尹小姐走进了厅堂,她神色惨淡,勉强保持住平日里的端庄。
看到尹小姐难堪的脸色,谢观心中并没有半分动容,反而生出了嫌恶。
与宝扇两情相悦之时,谢观经常流连于脂粉铺子。
宝扇喜素色,连脂粉口脂都是极其淡雅的颜色。
因此谢观一眼便瞧得出,尹小姐的脸上,究竟是真真切切的病容,还是用脂粉涂抹出来的假象。
想起因为尹小姐而受伤的宝扇,看着面前虚假的面容时,谢观越发目不斜视,只道两人性情不合。
若是强行成了亲,也只会是怨偶,而非佳侣。
任凭尹小姐如何示弱,甚至舍弃了贵女极其看重的颜面,软了声音解释,是她一时冲动,才做出了错事,日后定不会这般。
但素家耳朵软的谢观,此时却连眉峰都未皱起,声音平静。
“谢某心意已决,尹小姐莫要多费唇舌。”
脸颊上的热意,透过厚重的脂粉显露出来,尹小姐脸色涨红,几乎是嘶喊出声。
“你竟这般执着,非要与我解除了婚约?
在这之后,又会如何,你难道当真要迎娶一个庶女为妻,被旁人嗤笑?”
庶女并非不能做正妻,但其夫君的权势地位,往往是处于低位。
世家交往,看的是两家的底蕴地位,主母娘家的地位,往往也会包含其中。
谢观若是当真迎娶了宝扇,对谢家的权势地位,生意往来,全然没有裨益。
尹小姐不相信,谢观会迎娶宝扇,即使情意再浓,终究只是庶女而已,上不得台面,只能做权势之人的宠妾罢了。
谢观眉峰紧皱,他不喜旁人用这般轻视的语气提起宝扇,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冷意:“你我婚约不在,你另嫁他人,我并不在意。
我另娶新妇,也不应该被人随意议论。”
闻言,尹小姐面容上的惨白,顿时真切了几分。
谢观是想迎娶宝扇的,最初生出这个念头时,便是两人初遇。
那双并不合贴的绣鞋,颤悠悠地包裹住宝扇的足。
那时宝扇面颊上的羞窘,让谢观心中悸动,他生出了保护宝扇的心思。
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宝扇不愿为妾,谢观也不想委屈了她。
但此时,与尹家的婚约解除,谢观只觉得脊背上的重担。
顿时松懈了几分,连抬脚迈步,都觉得轻快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