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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前台小姐有些惊讶,但是仍然很快地把门卡递给她,只是眼神有些复杂。沈惜凡并不理会,转身用英文微笑着对老美说:“这是您的门卡,请收好,祝您入住愉快!”

    老美甚是高兴,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涌去电梯。何苏叶和李介走得极慢,一看就是故意落在后面,李介回头合起双掌对沈惜凡拜了又拜,表情甚是夸张可爱,浓黑的眉毛上下舞动,像极了弥勒佛,她微笑,何苏叶轻轻敲李介的头,向她笑着挥挥手。

    一直目送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她打电话给程总:“程总,您女儿以前常住的套房今天因为客人需要调房的缘故,已经被我擅自调换,请问,现在如何处理?”

    程东浅想了一会儿:“她有没有预订那间房?”

    沈惜凡沉吟了一下:“没有。”

    “那不就得了。”程东浅语气竟是轻松,“让她发脾气前来找我就可以了,这事你不用负责任的,这孩子,也不能把酒店当成家,是应该给点管束了。”

    回到办公室,她懊恼地抓起账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看了两行,手机忽然响了,她悲恸地去看,结果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天冷多穿点,容易感冒。”

    心情一下子转好,她掩饰不住一脸的惊喜和笑意,本想矜持一下再回过去,还是忍不住立刻就回道:“何医生走到哪里都脱不了职业病吗?”x?

    何苏叶的信息一会儿就来了:“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我好心提醒你以防生病,你倒是告诉我已经得病了,还是职业病。”

    沈惜凡捧着手机笑,有一种温暖幸福的感觉从手心开始蔓延。出去一趟,她本来冻得脸红扑扑的,瞬间表情鲜活起来。

    觉察到脸上有些温度,她赶忙收了收神,起身倒茶准备继续看账目,无意中瞥到窗外的天空,阳光正好,暖暖的,她不禁举起手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抿起嘴轻轻地笑起来,眼波里有种柔光在流转,很是幸福。

    晚上轮到她值班,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许向雅眉飞色舞,一双筷子当快板使,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今天在中餐厅的所见:“真是帅,不光是温文儒雅,简直就是气度非凡,可恶的是笑起来还那么可爱,疯掉了,简直没有天理了!”

    沈惜凡漫不经心地挑菜:“象牙,你吃饭能不能安稳一点?”

    “我不饿,今天汲取了好多精神食粮,够我消化好一阵的了!”说着伸筷子去捯她盘子里的肉片,沈惜凡笑,“还不饿呢,都给你了,我晚上还要吃夜宵呢。”

    吃完饭,她们在大堂看见林亿深和何苏叶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毫不拘谨。两个极其抢眼的男人站在一起,回头率简直就是百分之二百,末了林亿深还拍拍何苏叶的肩膀。何苏叶点点头,然后出了大堂,钻进一辆黑色的轿车里。

    许向雅非常紧张和兴奋,手到处乱抓:“稀饭,就是那个帅哥!长得很帅吧?”

    沈惜凡由衷地笑:“很帅,真的很帅!和林亿深站在一起平分秋色。”

    林亿深看见她们两个在墙角边花痴,眨眨眼睛,走上来问:“是我帅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帅?”

    许向雅毫不犹豫:“当然是人家帅了!”

    林亿深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沈惜凡见机打击他:“天天看你已经审美疲劳了,换换口味也是正常的,不过人家真的很特别,气质独特!”

    她刚想问林亿深怎么跟何苏叶认识的,林亿深就被秘书叫走了。她叹气,原来以为世界上人那么多,多到茫茫人海擦肩而过不必理会,而现在,似乎认识了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和他顺理成章地有了牵连,真的很奇妙,有些宿命的味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丁维最近忙着“中宇”的新产品发布会,据说“中宇”营销部总监苛刻得不近人情,一个方案改了又改,最后成稿的时候,他以为就此完结,结果总监事必躬亲,亲自去看场地、监工,他也只好陪同,一个星期搞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

    沈惜凡暗自庆幸,不用和严恒那家伙扯上关系她已经非常高兴,能够舒舒服服躺在套房里面吹暖气,不用在寒冷的户外一站几个小时简直就是恩赐。面对大本的账目,她第一次感到人要知足常乐的道理。

    新年前夜,四个人去吃火锅,然后又去酒吧坐坐,先前大家还是喝得好好的,丁维怨气特别多,酒喝得又猛又急,后来许向雅提议玩牌,输的人要给大家讲自已以前的故事。

    如果说最好的赌徒是数学家,那么最垃圾的赌徒就是沈惜凡这样的数学白痴,她打牌保守,往往是捏了大牌不敢出,结果没来几场,输得一塌糊涂。

    其他人哄笑:“沈惜凡,给我们讲讲你的初恋!”

    她不好意思,装可怜哀求:“算了吧,我喝酒好了!”

    林亿深不让:“小师妹,大学时候你老师教你耍赖这一招吗?”

    她只好托着脑袋,挖空心思地把自已的恋爱史描绘得简单:“大二的时候,喜欢上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很优秀,在学校也挺有名的,专业是工程物理,聪明得不得了,然后就糊里糊涂地和他在一起了,后来就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

    许向雅不甘心,问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为什么分手?”

    沈惜凡觉得气氛一下冷了下来,周围充斥着欢笑声,却感觉离自已很远,迷蒙的灯光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酒气熏着大脑神经,她一下放松下来,轻轻笑道:“大四刚开学的时候,原因嘛,他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女生,所以和我分手了。”

    顿了顿,她轻轻转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流光的照射下晃晃得有些迷离,继续道:“那时候失恋了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痛得连流眼泪都觉得奢侈,一连一个月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天天失眠,看到食物就想吐,然后就去实习,找工作,做毕业设计,忙得渐渐就不去想那个人了。”

    她还记得大四开学的第一天,她去图书馆还书,看见严恒,他正好从图书馆出来,沈惜凡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有种陌生的错觉,严恒只是对着她笑笑,然后就走了。要是往常,他一定会停下来等她,还会可怜地喊道:“小凡,快点,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他们俩在暑假时候吵了一次架,沈惜凡原来以为是平常的拌嘴,事后仍是嘻嘻哈哈地和严恒玩笑,但是渐渐地,严恒的短信、电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她发过去一整天都没有人回信息,她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手机,一刻也不敢离身。

    那个暑假对她来说,度日如年。

    当时她只是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严恒晚上便提出了分手,第二天便和化学系的系花古宁苑在一起。

    自已是个被玩腻的玩具,终于被丢到垃圾桶里了。

    结果她发了疯似的给他发信息、打电话,都是一个内容“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了,从此不会再惹你不高兴”,后来,古宁苑亲自来找她,她还是不肯放弃,直到最后,自已得到了严恒的答案。

    他说,当年你吸引我的优点全部变成了你的缺点,我讨厌你一刻不停地黏着我,讨厌你有事没事的打扰,你让我没有自由。总之,你现在让我觉得很烦。

    至今她仍然想不通,为什么爱得早、爱得深的是他,而最后输得最惨的是自已。

    沈惜凡眼里有些情绪,她仍是微笑着,大口大口地喝水,若无其事地打牌,林亿深看着她,没来由地一阵难过。

    他早就认识这个小师妹,她的前男朋友是戴恒,也叫严恒,下届学生会副主席,在学校极有名。他见过他们几次,只是他大了他们三届,想必他们都不认识他。学校里面一对对情侣,他不过是见着笑笑而过,但是这一对他非常有印象。

    因为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女孩子总是笑得神采飞扬,甜蜜可人,真心的笑容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幸福。

    后来他再见她的时候,是在面试大厅里面,她笑起来有些勉强,但仍是舒心。当时的人力资源部的经理问她如何权衡工作和感情,他记得她清清楚楚地回答,我没有男朋友,所以用不着权衡,我只想努力工作。

    他这才知道,那种幸福的笑容消失的原因。

    严恒来的时候,林亿深一眼就认出了他,出于私心,他擅自处理了很多与严恒有关的事务,虽然很多是在他职权范围之外的,连这次和“中宇”的合作,他也是力推丁维。

    因为,他不想看到沈惜凡再受委屈,她已经受过一次罪,没理由再遭一次。

    严恒,配不上她的爱情。

    接下来沈惜凡打牌就大胆许多了,扳回了好几把,倒是丁维酒劲儿上来了,头脑不清楚,连输了好几次,许向雅又闹着要丁维讲他的初恋。

    丁维狠狠地灌了一杯酒:“我家穷,又没念过大学,念高中的时候有个家里住豪宅、开宝马的千金小姐喜欢上我了,原来我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没想到真的爱上了,一纠缠就是好几年。她家里理所当然地反对,把她软禁起来,我和她计划私奔,被抓了回来,第三天她就嫁人了,然后我就离开家乡,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刚开始的那几年,一闭眼睛就看见她流泪的脸,听见她撕心裂肺地喊我名字……”

    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干脆牌也不玩了,许向雅也开始披露她的感情事,丁维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沈惜凡听得专注,不住地叹气,林亿深情绪也有些失控。

    旧年的最后一天晚上,新年将至的晚上,竟然这么沉重。

    忽然,沈惜凡无意看了一下手表,一下就清醒了:“都九点半了!丁维你要去值班呢!”

    然后,林亿深苦笑着对她说:“丁维喝醉了。”

    许向雅立刻接口:“我替他去吧!”刚想起身,脚底一软,头脑一晕跌坐回去,她拍拍脑袋,仍是撑着桌子要站起来。

    沈惜凡按住她,转头对林亿深说:“师兄,你把他们两个送回去吧,我去酒店值班。”

    林亿深想想:“算了还是我去吧。”

    她苦笑:“我又抬不动丁维,苦差事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冬天晚上冷,沈惜凡刚出来就彻底清醒了,她微微感觉到有一点点雨滴落在脸上,没一会儿,整个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雨雾,路灯、霓虹灯,光芒晕染在黑夜中,没来由地让人觉得伤感。

    空气中流淌着暧昧、轻佻、颓靡的味道。

    她很想问自已,物欲横流、喜新厌旧的都市里,爱情,究竟有没有天长地久?

    前台小姐看到她回来拿门卡觉得奇怪:“沈经理,今天不是丁经理值班吗?”

    她礼貌地笑笑:“丁经理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他。”

    取了门卡开门,刚放下包,她便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心里大叫不好,去洗手间一看,果然,女生最怕的例假如期而至了。

    处理完了之后,她哭笑不得,却疼得没力气再动,趴在床上,抓来枕头垫在腰下,趁着酒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严恒,还是大三时候的样子,笑着对她说:“小凡,我要赚很多钱才能养活你这只小猪,所以我现在得好好念书。”

    她刚想回答,就有一个女孩子说:“严恒,你不是说你早就跟她分手了吗?”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古宁苑,转身冲着她大喊:“你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跟我分手了?不都是你来抢他的,要不他怎么会喜欢你?”

    古宁苑气恼,伸手去推她,她一个没提防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正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扶住,她一看,是何苏叶,他皱眉责怪她:“小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严恒站在楼梯口,和古宁苑并肩,冷冷地看着她,语调没有一点感情,没有一点起伏:“沈惜凡,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纠缠我了!”

    她立刻吓醒了,身上冷汗涔涔,刘海柔顺地垂在额前,她伸手去撩,发丝沾了汗贴着额头,摸上去一根一根,像针。

    这时候电话却响了,她识得是工程部的人员,那边心急火燎地喊:“中宇宣传牌和广告栏被风吹得摇晃,有些已经掉下来毁坏了一些设备,丁经理快来看看。”对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她叹气,自已对这次合作一无所知,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所幸丁维的秘书还在,开了办公室给她找出了一些资料,她顾不上多穿一件衣服,边走边看,到场的时候,已经明了一大半。

    此时还下着雨,风也是极大,沈惜凡脸已经被冻得没有血色,她腰酸得几乎要垮下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动,撞击着她的小肚子,隐隐作痛。

    雨打着她的身体,寒气不着痕迹地侵袭进去。

    她很痛苦,巴不得昏倒算了。

    工程部张经理看到她很意外,她只好解释丁维生病了,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些能不能在明天发布会之前修好,她在乎这份方案工程效果图上的疑点。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中宇的营销总监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三十多岁的女子,一来便是口气严厉:“张经理,我对你们酒店施工的水平表示十万分的怀疑!”

    女总监亲眼看着工人把那些广告牌再度挂上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沈惜凡也万分紧张,和张经理爬上爬下,一遍一遍地检查、确认。

    其间,严恒亲自来了,跟张经理说话严厉苛刻,整个过程他只轻轻看了沈惜凡一眼,然后又不留痕迹地移开视线。

    她知道,严恒在工作时候,是绝对不会讲个人情面的,如果今天是沈惜凡她自已出了错误,他照样会严厉地指责她,绝不客气。

    终于在六点钟的时候,会场恢复一新,几个广告牌重新移了位,看上去安全多了。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摸摸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脸,她觉得现在抬一步脚都困难,不光是冷,疼得钻心,快要撑不住了。

    但是还是得撑。

    在办公室,中宇的营销总监一口咬定是工程部的施工问题才导致损失,沈惜凡在一旁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难道之前张经理没有和中宇说过施工细则,比如广告栏挂高几米,宣传牌如何固定的问题?张经理负责本酒店工程多年,怎么会失误在此等小事上?”

    这一下,负责人全部都明白了,是中宇为了追求所谓的效果,没有征得酒店同意,擅自改动了施工效果图,一下子形势逆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但是这件事还是得等到丁维回来处理,沈惜凡虽然职位较高,但是并不是项目的负责人,她打电话给丁维,所幸丁维已经动身来酒店了,她心里大石头才放下。

    她几乎是咬着牙撑着走到后门,准备打车回家,严恒追了出来,喊住她:“小凡,你怎么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外面是潇潇的小雨,乌云布满天空,一阵冷风吹来,吹不散那纠结的乌云,只是吹落了一地的叶子。沈惜凡站在雨雾中,绿色的呢子大衣衬着她的脸越发地苍白,她蹙起眉毛:“严先生,我没事,谢谢关心,先走了,再见。”

    严恒想喊住她,他觉得她刚才的样子就很不对劲儿,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现在追出来就是害怕她出什么事。他的手刚伸出去,沈惜凡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绝尘而去。

    几滴雨打在他的手上,冰凉透骨,他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沈惜凡如今不再是当时那个傻傻的单纯的女孩子了,三年时间,有些东西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比如说爱得刻骨,恨得惨烈,最后都得化作尘埃。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沈惜凡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之后走了几步,便冷汗直流。她只好扶着小区沿道的树,喘着站了一会儿,想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家,让妈妈来接她,转念一想,昨晚他们就去邻市外婆家了,要明天才回来。

    她有些费力地走着,叉着腰,两步一停,腰酸痛,腿沉得就像灌了铅。

    忽然,她感到背后被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就是何苏叶的声音:“沈惜凡,你怎么了?”

    他扳过她的身体,看到那张小脸毫无血色,嘴唇被咬得发白,密密的刘海在额前滴着水珠,眼睛里面有些闪光,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下子,他有些慌了。

    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沈惜凡一把拉住何苏叶的衣角,眼睛无声地望着他,有一丝隐忍,更多的是无助,身体的重心也不由自主地向他倾,顾不得尴尬,细碎地喊道:“痛……痛……我痛得受不了了……”

    何苏叶看过上万个病人,顿时就知道她怎么了。他伸手接过包,一手扶住她,一手撑着伞,轻轻问:“能站得住吗?还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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