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离娘呢?听说她回来了,怎么不见她人?”郁银吓得手一抖,差点就被针扎到,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虽然刚才的水煮蛋很好吃,可那是大姐带回来的回门礼,阿奶肯定会向大姐讨要回门礼的,如果让阿奶知道她们将所有的鸡蛋都煮了吃……
第10章
第
10
章
腊肉饭
郁老太太听说孙女回来了,进门就高声叫起来。
她当然不是因为郁离今天回门特地赶回来,而是在路上听说她提着一个篮子回来,想着傅家以前是行商,底子不薄,想必这回门礼应该不少。
屋子里,听到郁老太太声音的郁银满脸惊惶之色,害怕得不行,身体都在发抖。
郁离伸手按住她,说道:“别怕。”
郁银紧张地说:“大姐,阿奶一定会问你要回门礼的……”
“嗯,我知道。”郁离平静地说,让她在屋子里坐着,自己走出去。
刚出门,就见站在院子里的郁老太太。
郁老太太身材矮小干扁,是典型的乡下老太太,脸膛黑瘦,皱纹很深,头发花白稀疏,随便绾在脑后,穿着灰黑色的粗布麻衣,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
看到郁离,她就道:“离娘,你回来啦,听说你带了东西回来?”
郁离没作声,而是看向灶房,见郁金、郁珠都出来,脸上难掩害怕和担忧。
虽然煮鸡蛋确实很香,但她们还是害怕阿奶知道她们吃了鸡蛋,继而被阿奶打骂,那可是真的打,拿着藤条抽的那种。
见她闷不吭声的,郁老太太有些不悦,“我和你说话呢,耳聋了?”
郁离转头看她,叫t26了一声阿奶。
“东西呢?”郁老太太直接问。
郁离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见状,郁老太太一脸满意,这孙女虽然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却很听话,和她那娘一样逆来顺受。
虽然将孙女嫁去傅家冲喜,郁老太太却觉得孙女是逃不过自己手掌心的,不管如何,自己都是她的阿奶,只要自己开口,孙女便不能忤逆。
看到这一幕,郁金眼里露出些许无奈之色,郁珠一脸不舍,知道篮子里剩下的腊肉和细粮都要上交,肯定落不到二房的嘴里。
很快她们又开心起来。
幸好先前大姐将所有的鸡蛋都煮了,剩下的还藏在屋子里,反正阿奶没看到,不知道今天还有鸡蛋。
郁离很快就拎着一个篮子出来。
郁老太太立即窜过来,她虽然瘦巴巴的,但人十分灵活,伸手就要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粗布,哪知道郁离倏地退后,让她差点摔个跟头。
“你这死妮子,做甚?”郁老太太骂道。
郁离盯着她,说道:“阿奶,你收了傅家二十两的聘金,将我卖给傅家了。”
郁老太太生气道:“什么卖不卖的?胡说八道!你这是嫁去傅家!”
郁离:“大家都这么说。”
郁老太太顿时有些不自在,她平时是个不要脸的,啥都敢说,没脸没皮的事做得不少。
自打长房的两个孙子在县城跟着陈秀才读书,据说极有天赋,说不定将来真的能考上秀才、做官,郁老太太便开始注意起名声,生怕不小心连累了两个读书的孙子。
为了二十两聘金将孙女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这事,说出去确实有些不好听。
不过那傅闻宵不是醒过来了吗?
“谁说的?你告诉我,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郁老太太嚷嚷起来。
郁离没说是谁说的,举了举手中的篮子说:“这是我婆婆让我带回来的回门礼,我晚点再给你。”
郁老太太不解,为什么现在不能给?
然而郁离已经转身回了西屋,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让她一阵气闷。
不过想到这孙女的性子,谅她也没胆子忽悠自己,她要自己收着就收着,等她离开时,这东西还不是要交到自己手里的?
郁老太太这么一想,便没追过去讨要,在她心里,郁离还是那个听话的孙女。
等郁老太太回房休息,郁离提着篮子去了厨房。
郁金正在剁剁剁地切一盆洗好的青菜,郁珠坐在灶前烧火,灶房里十分闷热。
见她进来,郁金问:“大姐,怎么了?”
郁离将篮子打开,提出那袋子细粮和腊肉,对她说道:“二妹,将这袋子白米煮了,还有这块腊肉也一起煮了。”
郁金都听傻了,“煮、煮了?”
“对。”郁离说道,“今天让你们吃好吃的。”
灶前的郁珠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郁离,欣喜地说:“大姐,我想吃腊肉饭。”
这布袋里的细粮是白米,舂得很细,没有什么杂质,煮出来的白米饭又香又软,一般庄户人家都舍不得吃这么好的白米,平时吃的都是粗粮。
郁离双眼微亮,一锤定音:“那就吃腊肉饭!”
郁金看看大姐,又看看小妹,回想刚才的事,小声地说:“大姐,你不是说,晚点给阿奶吗?”
“是啊!”郁离理所当然地说,“到时候大家一起吃,也算是给阿奶了。”
郁金:“……”还能这样?
郁金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接过去,然后整治起来。
郁离等着吃腊肉饭,没有离开厨房,一直守在锅前。
更不用说郁珠了,一双眼睛都黏在灶上。
等到腊肉饭煮好,郁离先盛了六碗腊肉饭,将它们堆得满满的,将之放到篮子里,然后提回房。
最后锅里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米饭和焦香的锅巴。
其实她是想吃锅巴的,但想到大家要一起分享,只好忍痛留下。
-
到了午时,地里干活的人纷纷回来。
很快郁家便热闹起来。
郁老二夫妻听说郁离今天回门,十分高兴,顾不得满身大汗,直接往西屋而去。
“离娘,你回来了。”
屋里的郁离看向这对夫妻。
乍然一看,他们又黑又瘦,是典型的乡下贫苦农民的模样,明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就像快五十岁的老农。
特别是柳氏,那黝黑的脸庞透着腊黄,一看身体就非常虚。
夫妻俩都是老实人,看到出嫁的女儿回来,虽然激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心里还有些忐忑,担心女儿埋怨他们。
其实他们并不同意将女儿嫁去傅家冲喜,只是这是郁老太太决定的事,全家都同意,就算他们作父母的也没办法反对,郁老太太一句孝道压下来,夫妻俩只能妥协。
是他们没用,心里对长女十分愧疚,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就算听说傅家的哥儿醒过来,也没让他们有多开心,一个命不长的病秧子,但凡是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会愿意让女儿嫁过去。
郁离的目光扫过他们,开口叫道:“爹、娘。”
郁老二夫妻俩赶紧哎了一声,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柳氏问道:“离娘,你、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郁离淡淡地说。
许是察觉到她的冷淡,夫妻俩纵有再多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们都是嘴笨口拙的,平时不怎么和女儿们交流,这会儿心里有愧,更不知道说什么。
幸好这时郁珠跑过来,叫他们过去吃饭。
郁老二夫妻俩赶紧应下,去院子里打水洗手,又洗了把脸,方才去堂屋吃饭。
堂屋里摆了张大桌子,众人挤着坐在一起。
郁离看了一眼,目光扫过这些人,将他们的脸和记忆一一对上,发现郁家大房的人不在。
郁老大也是读过书的,可惜他的资质不行,连童生都没考上,又不想回村种田,便在县城给一家米铺当账房,吃住都在米铺的后院里。
后来郁敬德、郁敬礼去县城和陈秀才读书后,郁老大索性在县城租了一个房子,和两个儿子一起住。
郁老大的妻子陈氏则带着女儿郁琴、小儿子郁敬宗留在村子里侍奉公婆,偶尔会带着儿女一起去县城探望丈夫和孩子,顺便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正好这段日子,陈氏带着儿女在县城,并不在家。
虽然大房的人不在,然而屋里的人仍是不少。
每到吃饭之时,便是郁家最热闹的时候。
郁金端着一大盆的青菜汤过来,因汤盆太大,她端得小心翼翼的,鼻尖沁出汗珠,生怕不小心就摔了。
郁离伸手接过,将它端进堂屋。
屋子里的人正在聊天准备吃饭,注意到郁离也在时,都没说什么,倒是三婶王氏朝她招呼了一声。
“哎哟,离娘回来啦。”然后又朝郁金道,“金娘,你姐今儿回门,怎么不多做点好吃的招待她?”
她看桌上的菜,和平时差不多,咸菜、青菜汤,连道便宜的豆腐都没添。
话虽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知道,每天做什么饭都是郁老太太安排好的。
早上出门前,郁老太太会将每天一家子要吃的粮食拿到厨房,其他的都锁起来,这也是防着旁人偷吃。
在郁老太太心里,孙女不值钱,不会为了一个嫁去冲喜的孙女就让家里杀鸡宰鸭招待她,那是不可能的,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郁离将那盆青菜汤放到桌上后,朝王氏道:“三婶说得对,二妹今儿确实做了好吃的。”
王氏听后不禁愣住了。
难道老太太真让郁金做好吃的招待回门的孙女?不可能的吧?
这时,王氏的小儿子郁敬义嚷嚷起来,“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
他今年只有六岁,是郁家孙辈中最小的孩子,平时很得郁老太太宠爱,但凡有些好吃的,都能落到他嘴里。
没等郁离说话,众人已经看到端上来的一大碗公的米饭锅巴,上面是油润的米饭,下面是一层焦黄的锅巴,就算在这大热天,都极为诱人,让人忍不住口水泛滥。
众人都有些糊涂,这米饭锅巴哪里来的?
正想着,就见郁离提来一个篮子,将上面的布打开,然后端出六碗堆得满满的腊肉饭,一一摆在二房的人面前。
二房共有六人,正好是六碗腊肉饭。
郁离朝二房的人说:“爹、娘,二妹、三妹、小妹,吃饭吧。”
众人:“……”
第11章
第
11
章
打起来
郁离招呼完父母姐妹,便坐下来吃饭。
大概是今天已经和她一起吃过煮鸡蛋,郁金姐妹三个下意识地跟着她做,也捧起碗埋头苦吃。
主要是那碗腊肉饭属于腊肉特有的油润细腻的醇香直往鼻子扑,让从来没吃过这样好东西的人根本无法抗拒。
此时姐妹几个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等吃完后,让阿奶打一顿。
还是挺值的。
见姐妹四人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吃饭,郁老二夫妻俩瞪大了眼睛。
他们尚不明白t26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长女放到他们面前的两碗腊肉饭是哪里来的,根本不敢随意动它。
夫妻俩下意识看向坐在上首位置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果然看到两人的脸色很不好,更不用说其他人。
郁敬义第一个闹起来:“为什么她们能吃米饭?我也要吃!我也要吃!快给我吃!”
他的声音尖锐,终于让众人反应过来。
“你们反了天了!”郁老太太猛地跳起,一把拍向桌子,怒气冲冲地质问,“这是哪里来的?郁金,是不是你偷了我房里的米和腊肉煮的?好啊,你这死妮子居然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米饭上夹杂着切成丁的腊肉非常明显,这样的腊肉饭在乡下人眼里,简直就是绝顶美味,那米饭里的腊肉丁看着不少,平时他们做菜时连油都舍不得多放几滴,每次都是用油布往锅里抹了抺,哪里舍得做成这样的腊肉饭?
就算郁家的家底算是殷实,也舍不得这么吃。
郁老三目光闪烁地看着二房的人,暗暗制止要说话的长子和次子。
三房的长子郁敬忠今年十五岁,次子郁敬信十三岁,都是半大的小子,除了五岁的郁敬义还能憨吃憨玩,兄弟俩平时也要跟着长辈们一起下地干活。
他们和郁老三一样,都是心思多的,只是到底年轻气盛,很容易会被挑起情绪。
这种时候,有郁老爷子夫妻在上面顶着,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没那个必要。
郁老三心里明白这点,不让两个儿子去出这个头。
至于小儿子,五岁的小孩看到姐姐们吃好的,闹着要吃不是正常的吗?
郁金涨红了脸,正要反驳,郁离开口道:“这是我婆婆让我带回来的回门礼。”
闻言,众人都有些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门礼?
接着他们听到郁离说:“阿奶你不是让我将回门礼给你吗?我就让二妹将它们都煮了,这样大家都能尝尝味道,也算是给阿奶你了。”她又扒了一口腊肉饭,继续说,“都是食物,迟早要煮来吃的,不如今天就煮了。”
众人:“……”
这是什么歪理?
郁老太太差点就气歪了嘴,特别是看到姐妹几个居然不受影响,吃得香喷喷的,气得心梗的同时,也痛心疾首。
这可是细粮啊,还有一块腊肉。
这样的好东西他们都舍不得吃,正好可以送去县城给老大和敬德、敬礼他们补补身体。
可就被这几个天杀的妮子给祸祸了。
郁老太太越想越气,气极之下冲了出去,捞起墙角的藤条,就朝郁离姐妹几个抽过来。
嘴里一边不干不净地骂道:“让你们吃、让你们吃!你们是饿死鬼投胎的吗?你们几个破烂玩意儿、赔钱货、天杀的……居然馋成这样……”
见郁老太太爆发,郁老爷子和三房的人都冷眼看着,没一个上前劝阻。
特别是三房的人,心里暗暗冷笑,二房这几个妮子确实不像话,居然将傅家给的回门礼煮了,而且不仅煮了,居然还提前装了六碗满满的腊肉饭,只剩下一层锅巴给他们,这是寒瘆人呢?
他们巴不得老太太好好教训这几个妮子一顿,让她们长长记性,明明是赔钱货,还敢贪嘴……
郁敬义在旁拍着手叫起来:“阿奶,打死赔钱货,让她们吃,都不给我吃!”
他一边拍手一边嘎嘎嘎地笑着,满脸兴奋。
就在郁老太太手里的藤条抽过来时,郁离突然伸手夺去了藤条。
也不知道她怎么做的,只见下一刻,那根晒干的藤条就落到她手里。
接着,郁离将藤条掰成几截,直接丢在地上。
郁老太太的骂声戛然而止。
就连原本沉默地任由老妻教训孙女的郁老爷子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显然老爷子此时有些生气了,生气的对象当然是胆敢忤逆长辈的郁离。
三房的人则十分惊讶,没想到郁离居然有胆子夺了老太太的藤条,这下子惨了……
果然,郁老太太瞬间暴怒,一巴掌朝郁离甩过来。
看她那恶狠狠的架势,一旦人被打中,以郁离姐妹几个单薄的身板,人都能打飞出去。
郁离迅速抓住她的手,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她转头看向呆呆地坐在那里没反应的郁老二夫妻,说道:“你们还不吃?”
比起郁老太太突然发疯,干饭才是最重要的,看父母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她实在费解。
明明腊肉饭这么好吃,他们居然不吃?
再看郁金三姐妹,岿然不动,根本不理会旁人发疯,吃得香喷喷的,没有停下来,这才是干饭人该有的反应嘛。
当然,也有可能是姐妹三个已经作好被打一顿的心理准备,反正都要被打,先吃了再说,自然要抓紧时间往嘴里塞饭,免得等会儿吃不到。
郁老二夫妻已经被弄懵,听到郁离的话,夫妻俩下意识端起碗。
等他们端起碗,郁离方才放开郁老太太,将她往旁推过去,省得她影响自己干饭。
郁老太太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太太,被她这么一推,看着就像纸片人一般,轻飘飘地往后倒,直接砸到郁老爷子身上。
见状,在场的人吃惊不已。
众人瞪大眼睛,他们没想到素来逆来顺受的郁离居然会反抗长辈,这、这怎么可能?
郁离继续美滋滋地吃饭,压根儿不受影响。
所有看到她吃饭的人都忍不住吞咽着唾沫,馋得不行,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腊肉饭有多好吃——不,腊肉饭本来就好吃,他们也好想吃啊。
郁敬义被馋得不行,撒泼打滚:“阿奶,我要吃腊肉饭!我要吃!”
郁老太太摔在郁老爷子身上,摔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没什么反应。
见她没用,郁敬义自己受不了,跳下凳子朝年纪比较小的郁珠扑过去,要抢她手里的那碗腊肉饭。
因为郁老太太的宠爱,加上郁老三夫妻有意放纵,郁敬义养成一副霸道的性子,没少欺负比他年长三岁的郁珠。
在他心里,二房的女孩子都是赔钱货,她们天生就应该伺候一家子的丫头,多吃一粒米都不应该,更不能吃这么好吃的腊肉饭。
郁敬义平时吃得好,养得肉墩墩的,看着比八岁的郁珠还要壮硕一倍,要是他真的动手抢,郁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长辈们都冷眼看着,并不制止。
眼看郁敬义就要撞向郁珠,郁离伸手扯住他,将之提起丢到郁老三怀里。
郁老三下意识地接住,只是被这么一个肉墩砸在身上,胸口都被砸得闷疼,发出一道闷哼声,人也跟着惯性往后仰。
呯的一声,郁老三整个人摔在地上,背部着地,不禁嚎叫出声。
“你干什么?”王氏尖叫着跳起,赶紧去扶郁老三。
郁敬忠兄弟俩也忍不住,站起就是一巴掌朝郁离抽过去。
他们虽然在长身体的时候,但平时吃得好,力气并不小,这一巴掌过来时,都带着风。
郁离终于有些生气,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她起身一脚朝扑过来的兄弟俩踹过去,将他们踹开后,捞起桌上那碗米饭锅巴,一把将桌子给掀了。
噼哩叭啦的一声响,附带着粗陶碗摔碎的声音,将所有的声音都镇住。
就连正在吃饭的郁金三姐妹都呆了,她们手里捧着那碗腊肉饭,腮帮子鼓起,呆呆地看着被掀倒在地的桌子。
郁老二夫妻俩也同样捧着饭,一脸呆滞。
桌上那一大盆的青菜汤洒了一地,有很多汤水都洒在郁老爷子身上。
郁离站在那里,冷着脸说:“既然你们都不想吃饭,那就别吃了!”
她不是个爱生气的人,可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听着实在刺耳,让她难得动怒。
“还有,我很不喜欢别人骂我和我的妹妹。”她认真地说,“你们再骂,我会很生气的。”
屋子里的人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忘记了反应。
“郁离!你做什么?!”
被洒了一身青菜汤的郁老爷子终于无法再沉默,厉声开口喝斥,脸黑得不行。
见老爷子动了怒,郁家的人都下意识地颤了下。
郁老爷子平时是个不管事的,家里有什么事都由老妻作主,并不怎么出声,但这不代表他在郁家没话语权,甚至郁老太太所有的决定,其实都是郁老爷子默许,或者说示意的。
别看郁老太太平时嗓门大,生气起来连老爷子都骂,一旦老爷子动怒,老太太也只有怂着的份,并不敢惹他。
郁家所有人都知道,最不能惹老爷子生气,不然他是真的将人往死里打。
可以说,郁老爷子在郁家是最有权威的人。
郁金姐妹几个最怕的就是这个爷爷,不生气时的郁老爷子她们都怕,更何况是动怒时的郁老爷子。
姐妹几个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郁离一手捧着一个碗,看向郁老爷子,很诚实地回答:“打扰人吃饭是不对的,你们应该t26安静点,让我们能好好吃顿饭。”
郁老爷子被噎了下,生气道:“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他微微眯起眼,怀疑这孙女是不是觉得自己嫁去傅家,就有底气了,敢回来和他们叫板,不尊长辈?
真是愚蠢之极!
郁离疑惑地看他,“不这么说话,要怎么说?”
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记忆都是隔着一层,就像隔着屏幕看黑白电影,能让她对很多事了解个大概,更多的就没了。
例如这个世界的一些规矩,一些人情世故,她还是没太懂。
郁离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对,为什么不能和长辈这么说话?毕竟是他们做得不对,还不准她说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规矩向来是强者定的,她觉得自己比这些人强,那她肯定不用像原主那样逆来顺受。
郁老爷子脸皮一抽,觉得这孙女在挑衅自己。
他倏地站起,在郁老太太和三房的人兴奋的目光中,抓起身后一个竖在墙角的扁担就朝她打过来。
虽然老爷子的年纪不小,但他到底是下地干活的庄稼汉,力气可不小,这一棍子打过来,人都要被打废。
此时在郁老爷子心里,忤逆不孝的郁离被打死都是应该的。
郁老爷子的动作太快,郁老二夫妻俩吓得失声尖叫。
“大姐!”郁金姐妹三个尖叫。
郁离目光一凛,只觉得一股戾气从心底往上窜,她将手里的碗放到板凳上,迅速夺去郁老爷子手里的扁担,反手将它朝堂屋的窗口掷过去。
接着只听得轰的一声,外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
第12章
第
12
章
暴力发疯
那轰隆作响的坍塌声吓得屋里的人一阵心惊肉跳。
此时他们也不知道是为郁离居然连老爷子也敢忤逆而惊恐,还是外面的动静让他们害怕。
仿佛只是眨个眼,郁离就夺走老爷子手里的扁担,反手将它往堂屋的窗口外一掷,姿势自然又利索,然后就响起可怕的崩塌声……
一时间,堂屋都变得极为安静,就连尖叫的王氏和摔地嚎叫的郁老三都默默闭上嘴,郁敬义也不敢再哭闹。
他们惊恐地看着郁离,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郁老爷子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郁离,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孙女竟然能从自己手里夺走扁担。
他是庄稼汉,就算年事已高,力气也不是一个瘦巴巴的小丫头能比的。
就算平时听说这孙女的力气大,能帮着挑水、扛谷子,但也没大到这地步吧?
-
与他们相反,郁离现在很生气,心口有一股戾气徘徊。
她觉得这戾气不是自己的,更像是这具身体留下的一抹残存的意识,因为郁老爷的狠心而起,他根本就是奔着要将自己打废而来的,浑然不将她当成孙女看待。
这让“她”心里戾气横生,悲恨之极,还有一缕说不出的悲哀。
其实郁家最重男轻女的不是郁老太太,而是郁老爷子。
他是典型的大家长,觉得儿子和孙子才能传宗接代,女儿和孙女都是要嫁出去,是别人家的,都是外人。
老太太受他影响,自然会顺着他的意思去做,渐渐地不将女儿、孙女当人看,当成可以随便买卖的货物。
戾气横生,愤恨难言。
郁离看着郁老爷子,突然抄起一张长板凳。
这是乡下很常见的长凳,约莫一米长,四条腿,做工很简单,一张凳子能坐四五个人。
见她扛起长板凳,众人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后退,生怕她一凳子砸过来。
她连饭桌都敢掀,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就连抱着小儿子瘫坐在地上的郁老三都忍不住屁股往后挪移,王氏也紧张地掐着他的胳膊,吓得嘴巴直哆嗦,郁敬忠兄弟俩如临大敌。
此时的郁离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以往那个懦弱的、逆来顺受的二房长女,而是一个胆敢掀桌、连老爷子都敢忤逆的疯婆娘。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疯的。
在他们看来,郁离就是那个疯的,暴力地发疯。
只见郁离提着那张长板凳,猛地朝旁边一根房柱砸过去。
长板凳直接四分五裂,同时还有一道刺耳的撕裂声响起,那根房柱在众人的注目下裂开,然后直接断了。
所有人:“……”断、断了?
房柱居然被砸断了?
众人受到极大的惊吓。
他们尚来不及想刚才屋外响起的崩塌声是什么,就看到郁离当着他们的面一凳子砸断堂屋的一根房柱。
在郁离做完这些,堂屋比刚才更安静,所有人噤若寒蝉。
特别是被郁离盯着的郁老爷子,那张黝黑苍老的脸庞沁出冷汗,那一瞬间,他觉得这孙女好像想杀他。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姑娘的眼神这么可怕。
做完这些,郁离心里的戾气总算平复一些,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冷戾的。
她面无表情地说:“这次就算了,你们下次再惹我生气,我将你们的房子砸了!”
众人:“……”
发疯完后,郁离又像没事人一样,将被她掀翻的桌子扶起,招呼父母和妹妹们,“过来,吃饭!”
“……”
这种时候谁还吃得下啊?
郁老二夫妻俩战战兢兢地坐下,虽然这是他们女儿,但刚才她那一番举动,不仅震慑了郁老爷子他们,也震慑住这对夫妻。
夫妻俩嘴巴嚅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憋得十分难受。
还是郁金反应快,迅速拉着两个妹妹就上桌吃饭。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郁离不管那些人干什么,努力地干饭。
只是当她看到洒了一地的青菜汤,还是挺可惜的,虽然这青菜汤连点盐巴都没加,只是用水煮熟,但她还是觉得挺好吃的,因为它们是地里长出来的食物,纯天然的,没有任何的污染,多纯天然的绿色植物啊。
吃完碗里的饭,郁离将那碗米饭锅巴端过来。
她给自己碗里扒拉了大半,然后将剩下的锅巴分给三个妹妹,至于郁老二夫妻她没分,因为夫妻俩依然傻傻的捧着碗,碗里的腊肉饭都没吃一口。
看着像是吓傻了。
郁离没管他们,朝郁老爷子说:“以前有什么好吃的,都是你们先吃,二房连汤都喝不了一口,只能舔点味道。今天的饭和腊肉都是我带回来的,所以我们二房多吃点,是应该的吧?”
她问得很有礼貌。
被她问的人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敢,憋得满脸通红。
他们根本不敢动一下,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郁离又发疯,扛起凳子朝他们砸过来,他们可不是房柱,是血肉之躯,被这么一砸,只怕命都要没了。
就连素来注重一家之主威信的郁老爷子也憋着。
郁离吃饭的速度很快,吃完腊肉饭、吃完米饭锅巴,然后端着碗去盛豆粥。
粥就在锅里,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刚才掀桌时,只有一盆青菜汤和一碗切成丝的咸菜疙瘩喂了土地。
郁离很心疼浪费的粮食,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做,不然他们都以为她好欺负。
锅里的豆粥一半是水,一半是糙米和豆子混煮的。
郁离这一勺子下去,就盛了浓稠的一碗,粥多水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胃口非常大,和前世的胃口挺像的。在傅家时,虽然周氏每天做饭时都往多了做,也不禁止她饭后拿地瓜等当零嘴,可不管吃多少,她还是觉得饿。
在傅家时,她不好意思吃太多,只能克制着。
不过现在在郁家,那就不必克制了。
郁家一直苛待二房,其他人好歹能吃个半饱,只有二房的人总是在饿肚子,最多只有下地干活的郁老二能吃得好一些,柳氏和四个女孩从来都是饿肚子的。
纵使这样,仍是时不时被嫌弃她们吃得多,说她们又懒又馋,浪费粮食。
郁离看到这些记忆,饶是她从来不轻易动怒,也要生气。
女孩子就不是人了吗?
女孩子就应该被这么苛待吗?
明明这些女孩子那么好,她们从来不偷懒,干的活不少,还会做绣活赚钱,赚的银子并不比男人打零工少,甚至还要多,可是在那些人眼里,她们是不干活的,是要靠着他们养的。
郁离当着郁家人的面,又连续吃了几碗浓稠的豆粥。
锅里大半的豆粥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自己吃还不算,还问三个已经吃完腊肉饭的妹妹,“你们要吗?”
郁金、郁银和郁珠都摇头,她们被饿惯了,食量不大,这么一碗腊肉饭下肚,其实已经撑得不行。
要不是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她们其实并不想这么塞的。
眼看郁离盛了一碗又一碗稠粥,那可是他们的午饭,郁家人终于忍不住了。
她当着他们的面吃腊肉饭就算了,居然还要将锅里的粥都吃完——她这肚子是无底洞吗?
这谁能忍?
缩在父亲怀里的郁敬义忍不住哽咽了下,他好饿,也想吃,然后就见郁离看过来,吓得哽咽噎在喉咙里,打了个响亮的嗝t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