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裴小柯反应很快:“你又要去骗人了?”玉无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我是?帮李府主查案,这桩差事办好了,
你也算有功劳——”
裴小柯跃跃欲试:“真的?”
“当然是?真的。”玉无瑑他转身对李璧月道:“李府主在门口先等等,我和小柯换身衣服就来。”,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璧月牵着马在道观门口站了一会,果然见?到师徒二人牵着一头青驴出来。
两?人都换了一身衣服,衣服虽洗得干干净净,却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补丁,还四处漏风,李璧月看了暗自摇头。按说玉无瑑如今有了王家小姐这么一个大?金主,手头应该比以前宽裕不少,为何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困顿了,难道钱都存起来打?算用来还债?
进城时已是?中午时分,李璧月歇马在一家成衣店门口,身后青驴也停了下?来,玉无瑑问道:“怎么停在这里?”
李璧月抛出一锭银子,道:“说起来,你们?如今算是?帮承剑府办事,这十两?银子就当承剑府预付的赏金。玉观主可以带着小柯换一身新装。”
玉无瑑轻轻一笑,接过银子,但并没有去买衣服的意思,“我这样穿着自然有缘故,李府主一会便知晓。”
不一会,三人便找到了城中那间名?为厚木堂的木料店。
玉无瑑将?青驴远远系在道旁,对李璧月道:“一会李府主先进去,只管问店里最贵的木材,要记住只看不买,我半炷香之后再进去询问消息。”
李璧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明白?其中必有算计。她径直骑马到了厚木堂前,翻身下?马,走入堂中。
掌柜的虽不认识承剑府主,但见?她衣饰华美,气态矜贵,以为是?哪位官家的小姐,殷勤迎了上来:“小姐,你想要看什么木料?”
李璧月随口道:“我最近得了一颗荔枝大?小的南海紫珍珠,想挑一块好看的木头做成妆匣来配它,老板你这里有什么好木头都拿出来让我看看……”
老板一听?荔枝大?小的南海紫珍珠,想着眼前应该是?个不缺钱的主,连忙将?她请到楼上雅座,命小二奉上香茶,又亲自取来几块上好的木料,一边介绍道:“小姐,你看,这是?二百年的花梨木,质地坚硬,颜色也好看,最适合女子妆匣所用,小姐你看如何?”
李璧月想起玉无瑑让她只管看,拖着不买,她慢悠悠呷了一口香茶,露出犹豫的模样道:“好看是?好看,只是?这纹理我不太?喜欢,老板还有别的推荐吗?”
掌柜地道:“小姐看看这一种,这是?柚木,油性光亮,不易变形,能抗蛀蚀,万年不腐。将?来小姐嫁了贵婿,用做嫁妆,还能传家万年呢。”
李璧月笑而不语,掌柜知道她仍然是?不满意,又道:“要不看看这个檀香木,香味独特,深得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李璧月一样一样仔细挑选,拉着掌柜攀谈,过了一会,果然听?到楼下?传来玉无瑑的声音:“小二,请问贵店有没有百年槐木?”
……
楼下?。,尽在晋江文学城
店小二看到玉无瑑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道袍,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穷酸的小道士,鼻孔朝天?道:“有是?有,但是?这上百年的槐木价钱可不便宜,一尺就是?二十两?银子,你买得起吗?”
玉无瑑悻悻道:“买不起……”
店小二不耐烦道:“买不起就别挡在门口,嚷嚷耽误我们?做生意,我们?楼上有贵客呢。”
玉无瑑从袖中拿出一个一尺来高的傀儡小人,赔笑道:“我是?没钱,不过有这个傀儡可以抵押。我这傀儡做得精致,会翻跟斗,会跳舞,还会耍剑呢……”
说着,他便将?那傀儡放在地上,那傀儡便自己动了起来,连着翻了几个跟斗,又从机括里抽出一柄木剑,开始舞剑。精彩的动作很快吸引了店小二的目光。店小二看了一阵,再看玉无瑑的神色已有几分不同?:“想不到先生竟是?精于傀儡术的高人。”
玉无瑑故作谦虚道:“这有什么稀奇,我听?说如今太?原城盛行傀儡戏,茶馆里到处都有傀儡戏表演。”
店小二鄙夷道:“那些算什么,不过都是?些提线木偶而已。只有像先生这样不需要一丝一线,便能驱使傀儡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听?说就算在玄门之中,精于此道的方士都是?少之又少。”
玉无瑑接口问道:“小二哥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是?见?过?”
店小二自知失言,连连摇头:“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玉无瑑叹了一口气,又道:“贫道自从长?安来,只因得罪了权贵,被逐出京城。不事经营,又带着一个徒儿,每天?衣食住行都得花用不少,一路到了太?原,身上盘缠都已用尽,连衣服都当了去。”
“贫道原先听?说太?原盛行傀儡戏,所以做了这个傀儡想挣些花用,谁知竟是?无人问津。唉,眼看夏去秋来,天?气渐寒,连一件厚衣服也无。”
那小二看他长?得面善,又见?他师徒落魄,到底生了几分恻隐,忍不住道:“只是?先生初来乍到,不知门路而已。不然以先生的傀儡术,又何愁不能生财……”
玉无瑑露出激动的神情:“求小二哥指点一条明路。”
店小二眼神畏缩,看了一眼楼上,小声道:“门路虽有,但不方便说。我若说了,叫掌柜的知道,定然饶不了我。”
玉无瑑道:“掌柜的在楼上招待贵客,你悄悄地说与我知,他又怎会知道。”他又稽了个礼道:“贫道如有一朝富贵,必有重谢。”
店小二侧耳一听?,见?楼上掌柜的仍然与那位贵家小姐叙话,就将?玉无瑑拉到一旁,悄悄道:“先生做的这傀儡太?小,不知可会做真人大?小的傀儡?”
玉无瑑连忙点头:“自然是?会的。”
店小二道:“先生可以在二更以后,去云阆茶馆找乔管事,说不定能有一条生财之路。”
玉无瑑作揖拜谢:“待贫道挣了钱,必不会忘了小二哥你的好处。”
……
李璧月从厚木堂出来时,见?到玉无瑑与裴小柯正在不远处的街角等她。
她找了个避人之处的墙角,不一会,见?玉无瑑与裴小柯跟了过来。
李璧月问道:“如何?”她武功高强,听?力卓绝,虽听?得玉无瑑与那店小二的绝大?部分交谈话语,可最后店小二刻意压低声音,没听?到关键信息。
玉无瑑:“他让我二更之时,去云阆茶馆找乔管事。我想着云阆茶馆或许便是?傀儡宗在太?原城的据点之一,只是?具体情况如何,还要今晚探查了才知道。”
李璧月:“云阆茶馆?”李璧月神情有些古怪。
玉无瑑:“李府主知道此地?”
“何止知道,我还去探查过,不过一无所获。”李璧月声音泛出冷意:“他们?藏得倒是?隐蔽。”
玉无瑑指了指右手边客栈,道:“看来今晚回不成知一观,我一会先去客栈休息一会。矿上的事,李府主想必还有不少后续要处理,我们?二更时分在这里再见?。”
李璧月点头:“好。”
客栈之内。
玉无瑑打?开窗户,遥遥看着李璧月离开的方向。
裴小柯啧啧道:“还看,你眼睛都长?在李府主身上了。”
玉无瑑关上窗户,坐在椅上,给自己倒了一壶茶:“哪里,我只是?欣赏一下?太?原城的景色。”他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太?原城本朝龙兴之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壮丽秀美不亚长?安。”
裴小柯:“呵,三个月前,你说太?原城是?傀儡宗的老巢,说要来查关于师祖的事,结果三个月过去了,成天?窝在道观里,一事无成。如今知道李府主也在查傀儡宗的事情,就比谁都积极……”
玉无瑑:“唔……我是?今日?才恰好发现?那傀儡上的槐木与厚木堂有关……”
裴小柯:“骗鬼。我看你压根没想仔细查师祖的事,只是?想找个理由躲着李府主,结果还没躲掉。一看到李府主遇到麻烦,就又忍不住想帮忙。”
玉无瑑被裴小柯戳破心思,有些恼羞成怒,怀疑这捡来的便宜徒弟简直天?生克他。他从袖中摸出十几个铜钱:“为师我下?午要好好补觉,你自己出去玩吧,记得晚上早点回来。”
裴小柯还是?小孩子心性,拿了钱扭头就忘了方才的事,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玉无瑑打?发掉拖油瓶,松了一口气,重新打?开窗户,见?李璧月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073章
探秘
李璧月回到驿馆时,
驿馆空荡荡的,大部分人都被楚不则带出去赈粮了,只有夏思槐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杵在堂前留守。
见到李璧月回来,
夏思槐连忙迎上来道:“府主。”
李璧月问道:“这两天情况如何?楚师兄呢?”
夏思槐道:“一切顺利,
赈粮之事今日就可完成。楚堂主说府主若是今日回来,先不要离开,
他有要事向府主禀报。”
李璧月看了看天色:“他有没有说什么时辰回来?”
夏思槐:“大概日落之时便回。”
李璧月算了时辰,从日落到二更还?有不短的时间,
便道:“如若师兄回来,
便让他直接到房间找我。”
她径直回到房间,
坐到书案之前开始写信。
太原被封闭二十?年的金矿被重新挖开、太原地震竟与傀儡宗有关,
目的是损毁大唐龙脉。这样的大事,
与朝廷休戚相关。事情之大,
绝非承剑府或她李璧月可以私自处置。
最稳妥的处置方?法?,
是将楚不则留在太原坐镇,
自己亲自回长安向圣人和太子面禀此?事。
然而?如今傀儡宗之事扑朔迷离,
而?且此?事已经将玉无瑑牵扯进来,她实在是不放心在这个时候离开太原。
她最终决定先写一道密折将此?事禀告太子李澈,等太子回信,自己留在太原继续调查傀儡宗的事情。
她写完密信,
将之交给驿馆的朱詹事。再回到房间之时,见到楚不则已经在等她。
李璧月道:“夏思槐说,师兄有事找我?”
楚不则回头,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
赈灾之事一切顺利。只是今日见到马大人,
他说起前日璧月你问到他关于太原城北小孤山金矿之事,他心中疑神疑鬼,
这两日又?不见你,所以问我矿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璧月:“我正要和师兄说这件事……”
她将这两天下矿洞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兹事体大,我已写信将此?事禀报太子殿下,在长安方?面回信之前此?事不必声张。但是矿洞内仍存有大量的沼气,为防有人误入,最好是将入口?重新封闭,此?事还?要劳烦师兄。”,尽在晋江文学城
“封闭入口?之事我明?日会带人处置。”楚不则的语气带着几分忧虑:“居安村的那?些人,虽说是被龙鹄道人所利诱,毕竟也脱不了干系。师妹你这般包庇他们,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少?不得在御前奏你一本。”
李璧月道:“都是些老幼病残的苦命人,何必去为难人家。这一点小事,我李璧月还?担待得起。”
李璧月的声音清冷如玉,却自有一股斩钉截铁的慨然之气。
“师妹性情,进可前取,退亦有所不为,难怪谢府主生前最为看重你。”他促狭地一笑,“从前,我总觉得谢府主偏心,不然如今成为承剑府主的人应该是我。不过,如今看来,我确实不如师妹你。”
李璧月想起谢嵩岳临终传位之事,道:“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只是不知该不该问。”
楚不则唇角逸出一抹轻笑:“师妹是不是想说谢府主临终之前为什么没有选择我成为承剑府主?”
李璧月点头道:“当时我剑骨尽碎,能复原的希望渺茫。其实,我一直觉得师兄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不则回忆道:“璧月你去年在高阳山受伤之后,谢府主确实找过我一次。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如今承剑府强敌环伺,风雨飘摇。我若故去,以你为继,你当如何?’”
李璧月心中好奇:“那?师兄是如何答的?”
楚不则:“我当时答,‘我承剑府自秦士徽以降,传承两百年,是大唐擎天一柱。如今天柱倾颓,楚不则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扶正,让承剑府回到曾经的位置。’”
李璧月神情迷惘不解,楚不则所答的正是她如今想要做的。无论怎么看,楚不则的回答都没有任何问题,为何谢嵩岳最终没有选择他。
楚不则道:“谢府主说,‘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方?可成为承剑府主。你不适合,不过,武曲光芒再盛,也需辅星。’我当时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第?二天谢府主便当众宣布让你继承承剑府主之位。我才明?白?,谢府主的意思是你是武曲开阳,让我辅佐你。”
李璧月若有所思,楚不则已站起身:“师妹你这两天在外奔波,想必十?分辛苦,今晚早点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可惜,对?于李璧月而?言,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她先睡了一个时辰,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悄然离开驿站,不一会,就到了白?日与玉无瑑分别的墙角。
青年道士靠坐在墙头,一条腿屈立,另一条腿悠悠晃着,意态闲适,仰头望着天上如钩的上弦月。
***
浓云从空中翻滚而?过,遮蔽皎洁月光,夜色顿时凄冷起来。
此?时已是早秋,玉无瑑那?身衣服本不避寒,风一吹,便有些微微的冷。他抬眼四下一看,仍然没见到人影。
他从墙上跳下,寻思要不要去驿馆找人,肩膀已被人拍了一下:“玉观主,我在这里。”
玉无瑑回头,见李璧月一身黑色劲装,连脸都被黑巾蒙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明?澈的眼睛。
“李府主,怎么穿成这样?”
李璧月道:“云阆茶馆既是傀儡宗的机密之地,必然有所防范。你通晓傀儡术,或许能够获取乔管事的信任,但是多带一人就没那?么容易了。一会你我还?是分头行动,你先探明?地方?,我自然有办法?跟进去。”
玉无瑑:“还?是李府主你考虑周到,那?我们走吧。”
此?时已过二更,街面上的店铺都早已关门,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玉无瑑很快找到了云阆茶馆,茶馆已经打烊,大门紧闭,只在大堂中留着一盏幽微的灯火。
玉无瑑敲了敲门。不一会,里面传来声音:“今日店里已经打烊,客人请明?日再来。”
玉无瑑道:“贫道有事,从厚木堂那?边过来,想要求见乔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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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不一会大门开了一条缝,里面出来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我便是乔管事,尊驾请进来说话。”
李璧月藏在不远处,看到那?将玉无瑑拉入茶馆之人正是那?日她与楚不则探访云阆茶馆时见过的那?位乔掌柜。
只是,当日他自称“乔掌柜”,今日自称“乔管事”。
人还?是那?个人,称呼却有了差别。于云阆茶馆而?言,他是掌柜。这个管事之称,是否代表他是傀儡宗的管事?
见茶馆门前再无其他动静,李璧月身如飞燕,攀上茶馆的二楼,轻轻拉开一扇窗户,翻身进去。很快便听到玉无瑑与云阆茶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玉无瑑似乎又?在摆弄他的那?个傀儡,一边说道:“……乔管事也知道,如今承剑府大肆搜寻会傀儡术的道家方?士,贫道被他们追杀,不敢留在长安,这才逃到太原城。只有在傀儡宗,贫道这傀儡术的本领才能有一番用武之地,所以特地来求个出路。贫道不求大富大贵,只能求挣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乔管事的声音听着有几分激动,赞叹道:“玉道君的傀儡术出神入化?,不知师承何人?”
玉无瑑道:“没有师承。贫道师父早已仙逝,贫道偶然间捡到一本关于傀儡术的书,自己瞎琢磨。”
乔管事:“你会自己制作?傀儡?”
玉无瑑:“会。”
乔管事:“御魂收魂之术呢?”
玉无瑑:“也会一点。”
茶馆下方?一片静默,良久才听到乔管事的声调有几分不可置信:“玉道君如此?能为,怎会穷苦如此??”
玉无瑑轻咳了一声:“唔……师父从前在世时,每每教导弟子要安贫乐道,所以贫道赚钱的营生一概不会。”
乔管事道:“迂腐……玄真观掌道门魁首这么多年,搞得如今道门修行之人,大多奉行清静无为那?一套,自家明?明?有宝山,却不知使?用,才会这么多年一直被昙摩寺压一头,到如今名存实亡……要是道门早点奉傀儡术为正统,又?怎么会有现在的事。”
玉无瑑附和道:“是是,贫道也是最近醒悟的。”
乔管事道:“玉道君只要加入我傀儡宗,想要什么没有。唉,我本应将给你推荐给‘愚公’,以玉道君的能为,必能得他的青眼,说不定将来能成为我傀儡宗的骨干。”
玉无瑑:“愚公?”
乔管事道:“愚公是我傀儡宗三?大执事之一,地位只在尊主之下,也是我的顶头上司。可惜最近承剑府的府主李璧月到了太原,愚公为了暂避风头,可能这些天都不会到这里来。”
李璧月心中一动,原来傀儡宗有三?大执事,除去她以前见过的“刑天”,已死的“青鸟”,“愚公”应该就是这最后一位了,而?且听乔管事话中之意,这位“愚公”,她可能还?认识。
那?边乔管事道:“说了这么多,我这就带玉道君去看看我傀儡宗的营生。玉道君既然想生财,很快就会知道,只要加入我傀儡宗,财富名利那?是唾手可得。”
玉无瑑道:“如此?甚好,请乔管事带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璧月不敢离玉无瑑太远,暗中跟上。她蹑足屏息,几乎毫无声响。
乔管事点燃灯笼,带着玉无瑑穿过茶馆的大堂,到了后堂。乔管事拨动壁上机关,从墙后现出一条长长的密道来,两人经过密道,隐约听到上方?传来丝竹之声。
玉无瑑疑惑:“这丝竹之声是从哪里来?”
乔管事指了指上方?,得意道:“你以为我们头顶上方?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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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无瑑:“贫道不知。”
乔管事:“那?是太原城最大青楼万红楼,与云阆茶馆一样,都是我们傀儡宗在太原城明?面上的产业。不过,与在地下的这座销金窟相比,万红楼和云阆茶馆都不值一提。”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亮光,传来鼎沸的人声。地道的尽头,是毗连着的地下建筑,金碧辉煌,仿若一座巨大的地宫。
乔管事打了个响指,道:“亭奴,曼奴,还?不快来参见贵客。”
第074章
靡艳
香风轻动,
从旁边出?现?一男一女,对着两?人盈盈下拜,道:“拜见贵客。”两人五官精致秀丽,
男子美如冠玉,
女子妖媚清丽,皆是美丽非常。只是,
玉无瑑一眼便可看出?,这两?人虽然看起来与真?人无异,
实则都是傀儡。
他吃惊地看向乔管事:“乔管事,
这是?……”
乔管事道:“这便是我傀儡宗的生财之道了。玉道君请随我来——”
他带着玉无瑑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玉无瑑就听到前方的房间里传来的男女行?事的吟哦之声。那门并未关严,
足可瞥见里面情景,
一名男子将女子压在?身下,
那男子是?人,
那女子乃是与亭奴曼奴一样的傀儡。
两?人从燃着宫灯的地下回廊穿过,
几乎每间房内皆是?一片靡艳。有男人和女奴,
也?有女人和男奴,原来这地下竟是?傀儡宗经营的风月场所。
乔管事得意道:“此地名为?傀儡馆,是?太原城乃至大唐的一些豪门世族的公子夫人,最喜欢享乐的地方。”
在?海市商会时,
玉无瑑虽见过不少香艳场景。可如今入眼都是?旖旎风月,入眼都是?喁喁细声,纵然他定力?极深,遇到此情此景也?觉五心烦热,
口干舌燥。
但道门修持讲究“内动外静”,
不管他内心做如何观想,神色依旧是?一派淡然:“怪不得乔管事说此地是?销金窟,
可是?傀儡宗不是?有万红楼这样的产业,难道活色生香竟比不上傀儡吗?”
“任何天然的东西都有先天的缺陷,天生的美女万里挑一,又有几人完美无瑕。可是?我们?傀儡宗出?产的傀奴就不一样,不管是?脸面,还是?身材,都可以做到尽善尽美。还可以根据客人的口味定制,你想想,若有你求而不得之人,依照其容貌制成傀儡,便可随意亵玩,岂不妙哉?”乔管事悠然道:“这些傀儡最为?顺从,不管是?什么姿势都可以奉承,与万红楼的活色生香可是?不同的滋味。玉道君是?修行?之人,想必不懂这些。如果有兴趣,大可尝试一番,便知个中滋味。”
这几句玉无瑑确实不懂,但也?绝对不想尝试,只好笑?而不答。
而不远的阴影之处,李璧月心念一动。
她顿时想到了她在?王琼英房中看到的那些堆叠如山的春宫图,那上面林林总总,各种奇怪的姿势应有尽有。
王琼英曾向她提到云阆茶馆与傀儡宗有关,他是?否知道这个地方?抑或太原王氏的长公子,也?是?傀儡馆的常客。他画的春宫图的那些素材,是?否又取材于傀儡馆。他的莫名死亡,和傀儡宗到底有没有关系?
那边玉无瑑又问道:“我听说朝廷明文禁绝傀儡术。如今承剑府也?视傀儡术如若寇雠,傀儡馆这么多客人,还有不少是?达官贵人,难道傀儡宗不怕走漏消息吗?”
乔管事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有钱,便越是?想尝试一些别人没有尝试过的东西。而且,来这里玩的人,很?多人家?中都有我们?送出?去的傀儡奴,一旦被发现?,也?是?重罪。他们?比我们?傀儡宗更害怕这座傀儡馆暴露,不但不会向承剑府告密,还会想方设法帮我们?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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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外面的人,又如何轻易找到这里来。”他挤挤眼:“譬如,玉道君你若非身怀傀儡术,又为?躲避承剑府追杀才到太原来,我又怎么会带你来到这里。难道玉道君你出?去之后,会向承剑府告密吗?”
玉无瑑连忙道:“我当然不会。”
乔管事道:“我虽可以接纳你成为?傀儡宗的一员,但是?如今‘愚公’不在?,给你在?傀儡宗安排何等职司,我尚无法做主。不过,前日,有一位客人想向傀儡馆定制一名傀儡,出?具了图样。玉道君既然能制作傀儡,不如先试试看能否完成客人的要求。”
他找出?图样,又取过一只钱袋递给玉无瑑,道:“这是?客人的前订,五十两?的黄金,玉道君可以先回去。先拿去买制作傀儡所需的材料。完成之后,还可以得到三倍的赏金。等到十五日之后,我再将你引荐给‘愚公’。这段时间里,你要是?有其他的事情,仍然可以二更之后,到云阆茶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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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无瑑没想到乔管事如此大方,他只是?号称要入伙,还什么也?没干就得到五十两?的黄金,眼看着自己的那笔巨债又变少了一点?,玉无瑑真?心实意地感激涕零:“多谢乔管事。”
两?人商议已定,乔管事便循原路送玉无瑑出?门。
玉无瑑很?满意自己平白得到一笔横财,那便乔管事也?很?满意傀儡宗又得到一员大将,一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玉无瑑离开云阆茶馆,重新回到之前与李璧月约定的地点?。
不一会,承剑府主的黑色身影重新在?暗夜里出?现?。
玉无瑑问道:“如何?”
李璧月道:“那处傀儡馆应该是?傀儡宗在?太原城的重要据点?,玉观主这次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谢谢你。”
玉无缘粲然一笑?:“能帮上忙就好。”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又道:“李府主,今日那乔管事似乎已相信我真?的想要入伙。我在?想,要不我干脆顺势潜入傀儡宗卧底,说不定能帮李府你查出?那傀儡宗的执事‘愚公’究竟是?谁?”
玉无瑑自觉这可真?是?个绝妙主意,乔管事出?手大方,说不定他很?快就能平了承剑府的欠账,而且能深入傀儡宗内部,能帮上李璧月忙,可真?是?两?全其美之事。
李璧月眸光冷锐:“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玉无瑑不解地看着她:“为?何?”
李璧月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有些懊恼。为?了此事又将玉无瑑卷入傀儡宗的事情中。而且他还对此很?有兴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年以前,清尘散人死于高阳山,当时情景,李璧月历历在?目。
事情发生时,她很?多事情不甚明白,到如今综合各方线索,也?想清楚了大半。傀儡宗源出?道宗,傀儡尊主野心甚大,在?玄真?观式微之后想取而代之成为?道门正朔。所以在?高阳山追踪清尘散人,希望得到道源心火,届时便可登高一呼,以道门正统自居。
最终,清尘散人为?了隐藏道源心火,保护玄真?观最后的传人玉无瑑,自爆于高阳山,和傀儡尊主同归于尽。如今清傀儡尊主如果得到了莎诃花,说不定伤势已然痊愈,玉无瑑到傀儡宗卧底,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他今日没有露出?破绽,只因为?乔管事在?傀儡宗并不算核心的人物?。
可惜,玉无瑑被清尘散人封印记忆,全然不记得自己是?玄真?观传人之事。身怀重宝,却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只是?这些事,绝非一两?句话可以和他解释清楚。她想了想,说道:“龙鹄道人是?傀儡宗的人,他精于御剑之道,也?精于傀儡术,说不定他就是?傀儡宗的执事‘愚公’。他在?地下矿洞见过你,只要他在?傀儡宗见到你,一切就都露馅了。”
“哦……”玉无瑑有些惋惜和懊恼:“那十五日之后……”
李璧月语气坚决,斩钉截铁:“你不需要再去云阆茶馆。如今既已找到傀儡宗在?太原城的据点?,承剑府自会处置,你绝不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私自行?动。”
玉无瑑见李璧月态度威严,绝不是?要和他商量的语气,也?就应了一声。
道性无为?,外加他本又有几分懒散,他虽想帮她,但既然李璧月坚决不许,也?就不想这件事了,便道:“那天亮之后,我就带小柯先回知一观了,李府主在?太原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事,可以到知一观找我。”
李璧月本要说“好”,但是?忽地想起如今住在?安福巷的程先生和闵师娘。
程先生和闵师娘悬望云翊已久,如果玉无瑑不在?太原府也?就算了。人既然就在?这里,不去拜望一次,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况先生和师娘年事已高,本已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他的身份……
她想了想,问道:“玉观主如果明日无事,能不能在?太原留一天,再帮我一个忙?”
玉无瑑想也?没想,微笑?道:“当然没问题。”
李璧月:“你想必也?听说过,我小时候在?灵州,有一个青梅竹马,名叫云翊,我们?两?从小在?一起在?秋山书院念书。”
玉无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李璧月并未注意到他神色古怪,继续道:“书院的程先生很?喜欢云翊,将他视作亲传弟子,可惜当年武宁侯府出?事,云翊下落不明。如今书院的程先生与师娘正在?太原。唉,先生病重,十分想念云翊,希望能够见他一面。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云翊,我想你与他年岁差不多,长相也?有几分相似,我想请你假扮成他,明日与我一同到程家?拜访。说不定见到你,程先生的病情会有所好转……”
玉无瑑心里酸溜溜的,他从前便知道李璧月对他不错,便是?因为?他和云翊有几分相似。可李璧月直接让他假扮成云翊,去拜访两?人共同的长辈,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得劲。
李璧月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她尾音上扬,语气虽是?犹疑的,但眼神热烈,满怀期待。
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玉无瑑到底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闷声道:“也?没有不愿意。”
李璧月也?并未多想:“那明日未时,我到客栈接你。”
第075章
拜访
,尽在晋江文学城
次日未时,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接到玉无瑑之后,李璧月并未直接去安福巷,而是让车夫转了一个弯,
重?新停在昨日路过的那家成衣店。
进了店,
李璧月吩咐道:“掌柜的,将文士穿的衣服来一套,
要青绿色的……”她指了指一旁玉无瑑:“身材照他的来就行。”
看着玉无瑑疑惑的眼神,李璧月解释道:“云翊从小能诗善文,
程先生一直觉得?他若是参加科举,
定能高中状元。你穿文士的衣服,
和他更像一些,
才能?骗过程先生……”
……
玉无瑑眼神沉黯,
心中那久违的暗潮再次汹涌。但是已经答应的事,
临时反悔也不是他的作风,
到底是跟着掌柜到里间去换了一身衣服。
他本来气质出尘,
穿道?袍时,
显得?松形鹤骨,仙气飘飘。若是穿上文士穿的澜袍,又显斯文儒雅,清俊潇洒。蔼如松烟的青绿,
修饰出修竹一般的身段,仿佛从江南烟雨中挑出一抹春色来。
李璧月看了甚觉满意,点头道?:“不错。”
玉无瑑本来也觉得?不错,但是一想?到李璧月约莫是照着记忆中云翊的样子来装扮他,
心里就怄得?要死,
几乎维持不住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
李璧月付了账,带了玉无瑑重?新回到马车上,
后者仍是怏怏地没有说话。
这么半天,李璧月到底是察觉到他不对劲:“你不舒服?”
玉无瑑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车窗:“大概是天气热……有点闷……”
太原的八月,天已入秋,天气已不算热了,柳树坠下早凋的秋叶,随风打转。李璧月看着玉无瑑额头冒出的细汗,若有所思。
……
半炷香之后,马车停在安福巷门?口。
李璧月再次敲响程家大门?。,尽在晋江文学城
闵白素开门?,李璧月上前道?:“师娘。”
闵白素看到李璧月,脸上浮现笑容:“是月儿来了,快进来坐。”她看到站在李璧月身后的玉无瑑:“月儿,他是……”
十年过去,玉无瑑的容貌与当年云翊变化极大。就连李璧月当年也不能?一眼认出,更何?况闵白素。
李璧月道?:“师娘,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叫玉无瑑。他是太原知一观的观主,原本是个道?士。上次师娘告诉我先生病中十分想?念云翊,我想?先生若是见到云翊,病情说不定会有好转。我这位朋友长?得?与云翊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拜托他假扮成云翊,希望先生见到他,心中能?有几分宽慰……”
“师娘,他全然?不知道?当年灵州的事。一会若在师父面前露出破绽,还望师娘帮助周全。”
因为长?孙璟的警告,她到底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云翊还活着,只是失忆了。可是出于?私心又希望程先生能?再见到自己昔日的爱徒,一全心中悬想?,只好违心对闵白素说谎。
闵白素抬头定定的看了玉无瑑半晌,到底是从那眉眼中看出与昔日相似的轮廓,喃喃道?:“像,是真?的像……”
李璧月却拍了拍玉无瑑的肩膀,道?:“云翊,跪下,拜见师娘。”
玉无瑑有些别?扭,但是他昨日已答应今日一切全听李璧月安排,也就顺从地跪下拜见:“云翊拜见师娘。”
闵白素连忙将他扶起:“好孩子,快起来。”
她看着李璧月与玉无瑑站在一起,仿若一对璧人,不免情绪激荡,用帕子拂去眼角的眼泪,唤道?:“儒清,你看谁来看你了……”
“云翊,你真?的还活着——”
小?院之中,白发苍苍的中年文士抛却了手中拐杖,一步一步朝着玉无瑑走来。
程儒清步履蹒跚,浊泪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滚落,看向?自己昔日最优秀的弟子。他扶住玉无瑑的手,张了张嘴,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一旁的闵白素声音激动?,几乎不可置信:“儒清,你能?走了?”见到日夜想?念的弟子,缠绵病榻多日的程儒清竟抛下拐杖,重?新行走。
看来程儒清的那一刹那,玉无瑑同?样心魂一震。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沧桑、苍老、颜色昏黄,可看向?他的时候,饱含的热泪中满是深情与想?念,让他觉得?眼前之人就是他暌违已久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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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鼻子一酸,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行动?,俯身跪下,面朝着程儒清的方向?重?重?磕头:“弟子云翊,拜见恩师。”
李璧月和玉无瑑一左一右搀扶着程儒清回到客厅内。
闵白素泡了茶,四人围着闲话。
程儒清本是当世大儒,不免问玉无瑑一些学问方面的事。玉无瑑知道?今天主要任务便是哄程先生开心,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他少时所学,并不记得?,但他本来喜欢看书,这些年跟着清尘散人行走世间,除老庄道?学之外,于?各家学说皆有涉猎。又听李璧月所言,程先生喜欢《春秋》《尚书》,便刻意奉承,倒也不露破绽。一老一少,叙谈甚欢,程儒清心情开怀,气色好了不少。
席间,程儒清曾问及玉无瑑这些年经历,闵白素想?起李璧月先前说的话,打断道?:“儒清,云翊适逢家变,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人没事就好,这些事就别?问了。”程儒清果然?不复多言。
程儒清本在病中,到底虚弱,一个时辰之后便乏了,闵白素扶着他回房休息,又留李璧月和玉无瑑留下吃晚饭,便去了厨房准备。
闵白素精于?厨艺,菜肴虽都是家常样式,但是色香味俱全。
席间,程儒清与闵白素坐于?上首,李璧月与玉无瑑陪坐两侧。待到举箸之时,程儒清忽地想?起什么:“白素,璧月不是最爱喝酒,把我那坛酒起出来……”
闵白素连忙站起身来:“瞧我这脑子,竟将这事忘了。你们稍坐,我去取来。”
李璧月素来不在外面饮酒,阻拦道?:“师娘不必麻烦,我如今不喝酒了。”
闵白素道?:“要喝的,要喝的。说起来,这酒还是当年在灵州城时武宁侯夫人所赐……”闵白素回忆道?:“月儿你还记得?那些年顽皮,指使云翊将先生引开,到先生藏酒的地窖,偷偷喝了侯爷赐给先生的葡萄酒。为这件事,先生狠狠地罚了云翊一顿……”
李璧月笑道?:“我当然?记得?。”少年之时,她还为此记恨了先生好久。可少年成长?过程中那些的顽劣可笑的把戏、拙劣又肤浅的爱恨,到长?大之后,都成为回忆中不可多得?的妄想?。
这世间唯年少纯真?最可贵,再不复得?。
闵白素道?:“夫人听说这事之后,后来又赐下一坛葡萄酒给先生。先生抠门?,一直没舍不得?喝,一直藏到现在。先生常说,他半生潦倒,最钟情处在灵州。这酒啊,要有朝一日,再见到云翊才能?喝。今日云翊和月儿都在,这酒要是再不喝,便只能?跟着先生进棺材了。”
闵师娘说着,眼角又沁出泪花,她偷偷擦了,去后面地窖中,取出酒来,用海碗一一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