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与楚不则分?开之后,李璧月重?新向般若殿走?去。路过一处偏僻的长廊,见到昙摩寺的两名小和?尚正在廊下忙里偷闲聊天。
其中一个?道:“明净,你听说吗?昨夜昙迦主持的房间里闹鬼了?。”
“没有听过。真是稀奇,我们昙摩寺可是佛光普照之地,怎么会闹鬼?”
李璧月听到“闹鬼”两字,轻轻地放缓脚步。那两个?小和?尚也没有注意到她,那叫明净的小和?尚自顾自道:“可不是吗?可是这事千真万确,说是昨日夜里,主持半夜起来,见到了?一个?黄衣女鬼。”
另一个?道:“怎么是黄衣?一般的女鬼不都是红衣或者?白衣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净道:“听说襄宁郡主生前?喜欢穿杏黄色,我听有的师兄说这女鬼是襄宁郡主的鬼魂……”
另一个?道:“可是害了?她的戒慧禅师不是自尽身亡,为什么她的鬼魂还要来我们昙摩寺来作?乱?”
明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为了?超度这只女鬼,昙迦主持昨日在禅房里念了?一整日的渡亡经呢。”
……
李璧月重?新回到般若殿时,昙迦禅师已经起身了?。
李璧月上前?道:“昙迦禅师,我是奉圣命而来。陛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请禅师快些与我去伽蓝殿吧。”
昙迦禅师稽首道:“劳烦李府主亲身而至,我们走?吧。”
三人离开般若殿,朝伽蓝殿主殿而来。
昙迦禅师到圣人面前?请罪道:“陛下,老衲方才有要事耽搁,因此来迟,请陛下恕罪。”
李怡神色有些倦怠,挥手道:“既然来了?,便赶紧将舍利子供奉入舍利塔吧——”
昙迦禅师应声道:“是。”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将盒盖打开,露出里面那颗黄白色的舍利子,踩着铺在地上的红色地毯,庄严地向伽蓝殿前?的舍利塔走?去。
舍利塔高七层,供奉舍利之处设在最高之处。
为了?观礼的效果?,这舍利塔被有意设置为中空的样式,每一层八个?方向,都设有窗洞。此刻,场上万众一同目视着昙迦禅师手奉着佛骨舍利,向舍利塔最高处走?去。
昙迦大师手心微微冒汗,足下有些颤抖。
只要成功将佛骨舍利安放在原先设好的佛龛之上,今日的大典就算圆满成功。至于那女鬼,今日超度不成,稍后还有一万人整整一个?月的水陆道场,他?就不信那女鬼死不瞑目,能一直缠着他?。
三步,两步,一步。
昙迦禅师终于站到了?舍利塔最中心的佛龛之前?。
他?将手中的佛骨舍利托起,正要将之供奉上去。
这时,舍利塔顶响起了?一道缥缈幽怨的女声:“呜呜呜呜……我死得好惨啊,是和?尚,是昙摩寺的和?尚杀了?我……皇舅舅,你要为我报仇啊……”
这次的声音极大,随风远送,不仅观礼台上,就连坐在伽蓝殿的圣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昙迦禅师手一滑,金丝楠木盒中“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人们抬头向舍利塔顶看去,只见那高达七层的塔尖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身着杏黄色衣服的影子。
观礼台上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官员家中的夫人小姐,立时就有人认出了?那道人影,嚷嚷叫道:“那不是襄宁郡主杜馨儿吗?”
“可是襄宁郡主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还凭吊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啦,闹鬼啦……”
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是养在内宅,没几个?胆大的,听说闹鬼,当下就吓晕了?几个?。还有几个?涕泪涟涟,嚷嚷着要回家,场上一片混乱。
伽蓝殿内,皇帝陛下李怡也是吃惊不浅,当下便望向昙无禅师,神情有几分?凛然:“国师,这是怎么回事?”
昙无国师此刻已从先前?讲法的高台上撤了?下来,他?伏躬在圣人之前?,道:“启禀陛下,今日是法华寺的开光典礼,今日聚集在此的僧人有数万之众,最是佛光沛然,百邪不侵,根本不可能闹鬼。而且襄宁郡主虽说是因昙摩寺而丧命,但首罪已自尽,亡魂纵有怨念,想必也已消弭,又怎么可能出来作?乱。恐怕是有心之人装神弄鬼,存心想破坏此次盛典。陛下不用担心,老衲听说金吾卫中郎将赵洵精于弓术,百步穿扬,只需命他?在殿外向舍利塔上射上一箭,立刻便知道是何人作?乱。”
李怡素来对昙无国师很是信任,点头道:“可。”
金吾卫中郎将赵洵本立于廊下,听了?圣人之下,立刻张弓拉箭,跃跃欲试。
那舍利塔高七层,周围别无障碍物?。被弓箭瞄准,那“女鬼”脸上顿时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
这时,伽蓝殿内响起一道清透的女子声音:“且慢——”
昙无国师回过头看向李璧月:“李府主这是何意?”
李璧月道:“今日是法华寺的大典,先前?昙摩寺一直在弘扬我佛慈悲,方才我们也听了?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等等舍己救人的故事。昙无国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要命金吾卫当场射杀一名女人——”
昙无辩驳道:“那不过是一个?作?乱的‘女鬼’……”
李璧月道:“可是刚才国师不是说,法华寺佛光沛然,百邪不侵,根本不可能闹鬼。”
昙无哑口无言,恶狠狠地剜了?李璧月一眼。这个?承剑府的新任府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起来。她从前?在圣人面前?,都是万分?恭谨,有他?在场的时候更是唯唯诺诺,从不会多说半句话,今日竟会当众驳斥于他?。
李怡看出他?的两位近臣有些冲突,但显然李璧月说得更有道理,他?望向李璧月道:“李爱卿,你为何阻止赵洵?”
李璧月道:“启禀圣人,微臣是怕圣人后悔,也怕事后赵大人承担罪责。”
李怡:“此言何意?”
“因为舍利塔上的那个?女子,并非女鬼,而是活人,而且还是陛下的亲人。”李璧月一字一顿道:“舍利塔上的那个?人,正是楚阳长公主李梳嬛——”
此言一出,伽蓝殿内,人人呆若木鸡。杜馨儿不是活人,可长公主李梳嬛不是同样已死,三日之前?葬身火海了?吗?
太?子李澈最先反应过来,道:“三日前?,长公主府失火,姑母不是已经丧生在大火之中,我还亲自为她收敛……”,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璧月道:“当日小楼中人已经被烧成一具焦炭,早已辨认不出面目,也许那人并非长公主殿下。”
李澈道:“可是青螺说长公主当时就在小楼之中。”
李璧月道:“那只是青螺的说法,事实上长公主当时遣散公主府的仆役,又特地命她步行?去胡姬酒肆买樱桃饆饠,这一来一去最少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公主府再无第二?个?人,并无第二?个?人亲眼见到长公主自焚,说不定那只是原先备好的一具尸体,长公主已经独自离开公主府。”
李澈:“可是那小楼的门是从里面反锁……”
李璧月:“我当时看过小楼,朝背面的那扇窗户的插销是开着的,说明长公主很有可能是反锁大门之后,从窗户离开。”
李澈道:“皇姑姑既然没死,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她为什么要穿着襄宁的衣服,又要假扮成女鬼到这里捣乱?”
殿内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李璧月,李澈的疑问也是他?们的疑问。
李璧月沉心静气,缓缓道:“我想,她应是想找出杀死杜馨儿的真正凶手,为她的女儿报仇。”她望向昙无国师,意有所指地道:“之前?,国师说‘首罪已自尽,亡魂纵有怨念,想必也已消弭,又怎么可能出来作?乱’,此言也不算错,但是对于亲人亡故的事主来说,死者?已安,难安的从来都是活人。她始终想要做的正是为自己的女儿讨回真正的公道。”
她在心中道:不仅是襄宁郡主的公道,还有昙叶禅师的公道。
李怡眼神幽晦,望向李璧月,狐疑道:“三日之前?,李爱卿到甘露殿,不是说此案已查明,罪首正是昙摩寺戒慧禅师吗?戒慧既已伏罪,长公主又为何心中难安?”
李璧月跪了?下来,高声道:“当日认罪书是戒慧禅师亲手所书,微臣别无其他?证据,不得不据此先行?结案。臣后来发现,此案实有纰漏,写认罪书或许是戒慧禅师被他?人逼迫,自尽也是被同样逼无奈。至于真正的犯案之人,就在今日的法华寺中。陛下圣明,微臣恳请陛下重?理此案,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李怡面露犹豫:“可今日是法华寺的开光典礼,这佛骨舍利尚未供奉入佛骨塔……”
李璧月一怔,圣人礼佛敬佛之心过于虔诚了?些,这个?时候,还想着供奉佛骨舍利之事。可是若要戳穿昙摩寺的伪善面孔,揭穿此事真相,眼下着实是最好的机会。
这时,李澈上前?,同样跪下道:“父皇,我认为府主言之有理。佛祖心怀慈悲,至善至明,眼里肯定也揉不下沙子,也不会希望冤案错案发生在大唐第一佛宗昙摩寺之中。矫枉归正,既可使?昙摩寺为天下人表率,也可免众说纷纭。至于安放佛骨舍利之事,等解决完这桩事再做不迟。”
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就连昙无国师也一时支吾,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李璧月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她对他?有诸多隐瞒,可是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这边。
李怡终于点了?点头,道:“李爱卿和?太?子都起身吧。那李爱卿说一说,今日场中,谁是杀死襄宁的凶手?”
李璧月站起转身,面向不远之处的舍利塔,声音清冽:“微臣以为,杀死襄宁郡主之人,是昙摩寺的副主持昙迦禅师,也正是今日负责安放佛骨舍利之人。”
场中文武大臣俱是一惊,昙迦禅师虽不及昙无国师这般德高望重?,但身为昙摩寺副主持,精于禅学,佛法精深,也与不少官员有交情,没想到竟被李璧月指认为杀人凶手。当下就有不少人站了?起来,道:“李府主,这话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李璧月道:“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会这么说。不过此事内情,想必长公主会更清楚,不然她也不会假扮女鬼缠着昙迦禅师。不如陛下命人先将昙迦禅师与楚阳长公主一同请来,当面对质,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李怡道:“来人,按李爱卿的意思去办。”
很快随侍在圣人身边的内侍走?出殿外,不一会,昙迦禅师与舍利塔上那名黄衣女子一同步入伽蓝殿中。
先前?李璧月只是猜测。如今近前?一看,那女子果?然是人非鬼,正是楚阳长公主李梳嬛。她的容貌本来与杜馨儿十分?相似,多年清修,也并不显老,梳上少女的发髻,穿上杜馨儿惯常喜欢的杏黄色,便可以假乱真。
李梳嬛在大殿中央跪下,行?礼道:“臣妹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日如此盛典,平白生出“活人闹鬼”之事,李怡面色自然好不了?,斥道:“楚阳,这是怎么回事?你诈死扮鬼,在今日盛会上闹事,该当何罪?”
李梳嬛转头看向昙迦禅师,咬牙切齿道:“陛下,是昙迦这贼人害死我女儿,又逼戒慧禅师顶罪,结果?让真凶逍遥法外,令无辜之人含冤而死。臣妹不得已,才不得不行?此下策,今日在文武百官面前?揭穿真相,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昙摩寺表面上清圣慈悲,暗地里却是蝇营狗苟,丧尽天良,为了?一己的名声,随意杀人。”
这样的指控可谓严重?至极,昙无国师立马坐不住了?,道:“一派胡言,昙摩寺多年来以普渡众生为念,以佛法感召世人,惟愿天下再无作?恶之人。陛下切勿听信他?人抹黑中伤之言。”
李梳嬛冷笑道:“既然我的话全是抹黑中伤,国师又在害怕什么?”
昙无国师气得跳脚,怒道:“你——”
李璧月适时打断,将话转回正题:“长公主,你为何要白日扮鬼,又为何认定昙迦禅师是杀人凶手?”
李梳嬛放缓心绪道:“李府主那天告知我前?往昙摩寺的调查结果?,杀了?馨儿的凶手是戒慧禅师,我就知道事情出了?差错。他?是全天下最纯粹干净、最善良的人,他?绝不会杀人。”
有偏帮昙摩寺的官员质疑道:“长公主在长安出家为道,这戒慧禅师听说一直在慈州修行?。你二?人毫无交集,你又怎知他?纯净善良,不会杀人?”
李梳嬛抬起头:“因为这天底下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二?十一年前?,洛阳佛窟之中,我曾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他?的心性?如何,我自然最是清楚……”长公主的眼中涌下泪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破戒,他?如今仍是最为清圣的佛子昙叶,而不是以戒慧的身份蒙冤而死。”
场中文武大臣俱是诧然。戒慧竟然是佛门曾经的佛子昙叶禅师。
这怎么可能?
第036章
昭雪
二十几年前,
昙摩宗的佛子昙叶禅师清圣无瑕,修持极高,在长安曾享有盛名,
曾被认为是?昙摩寺未来的主持。但在传灯大师东渡之后,
昙叶禅师自请往洛阳修建佛窟,这一修便是?十年。
后来?,
昙叶禅师逐渐被人遗忘。在其师兄昙无成为昙摩寺主持之后,这位曾经的佛子就鲜有人提起。若非今日长公主说起,
几乎让人忘了曾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昙摩寺的佛子竟然会破戒。是?了,
楚阳长公主嫁入杜家三天便与驸马分居,
生下女儿之后出家为道。如果长公主心念之人是?昙叶禅师,
那杜馨儿的身世颇有可议之处。
长公主道:“没?错,
杜馨儿是?我与昙叶所?生的女儿。”她望向昙迦禅师,
眼中满是?怒火,
道:“昙摩寺为了在法华寺开光大典前,
掩盖佛子破戒生女之事,
暗中杀死无辜的馨儿,后来?还想刺杀我,被李府主阻止之后,为了找出替死鬼平息此事,
便逼昙叶写下认罪书,还逼他服毒自尽——”
“为了这微末虚名,昙摩寺逼杀我们母女,更诬父杀其女,
天日何在?公理何在?人心何在?”
长公主情?绪激荡,
眼中泛着泪光,话声?哽咽。
伽蓝殿上,
文武百官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望着昙无国?师与昙迦禅师的目光也不太自然起来?。昙摩寺一向自诩清圣,上任佛子竟然在修建佛窟时数年与一女子朝夕相处,甚至破戒生下一女,这样的丑闻本已足够惊人,没?想到昙摩寺为了掩盖此事,竟不惜枉造杀业。
这时,自进入殿中一直没?有说话的昙迦禅师终于?抬起头,看向李梳嬛道:“既是?御前对质,一切都需讲究实证。长公主诬蔑老衲杀人,可有证据?”
李梳嬛道:“若非是?你,为何前晚见到杜馨儿的‘鬼魂’,就吓得大惊失色,念了一整夜的《渡亡经》?又为何今日见到‘鬼魂’出现就心神不安,甚至误了安放佛骨舍利的时辰。因为你造了杀业,你心虚,你根本就不敢捧起你师父的佛骨,怕他老人家骂你早忘了修佛初心——”
昙迦道:“这些?都是?长公主臆想之言。老衲不过是?怜幼女夭亡,魂无所?归,所?以想先为她?超度而已。长公主指控我为凶手,可曾亲眼见到我杀人?”
李梳嬛一时顿住。昙叶禅师毕竟曾是?昙摩寺的佛子,地位尊崇,能逼他自尽的,唯有昙无国?师和如今昙摩寺副主持昙迦可以做到。她?假扮杜馨儿的鬼魂,出现在昙摩寺,昙迦果然表现得极为心虚。她?自是?认定昙迦就是?幕后黑手,却也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李璧月上前一步,道:“这件事情?,我有证据。”
她?望向昙迦禅师,目若琉璃幽火:“那晚长公主遇刺之时,我恰好在场,救了长公主一命。那名刺客被我棠溪剑洞穿胸口,必定留下伤痕。既然昙迦禅师说自己与此事无关,不知昙迦禅师可敢脱下上衣,自证清白——”
昙迦望向李璧月。
他的眼中已没?有先前在般若殿诵经时的慈祥与悲悯,而是?充满了怨毒、愤恨,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
伽蓝殿中,文武大臣的目光都投向这边,场中一片寂静。
承剑府住指控昙摩寺的二主持为杀人凶手,还是?在今日这样的大场合,此事必定无法善了。
可是?,昙迦禅师真的会同意?脱下衣服,与她?对质吗?
昙摩寺的方?丈,最受圣人信赖的昙无国?师又会怎么做?想到这里,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侍立在圣人之侧的昙无国?师。
昙无国?师望向昙迦,目光混沌不明,道:“师弟,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承剑府心生怀疑,师弟你就脱下衣服,让大家知道我昙摩寺清清白白……”
昙迦禅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领命道:“是?。”
他缓缓地揭开外面的紫色袈裟。
李璧月心中疑问?,昙无和昙迦竟表现得如此镇定,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凶手并不是?昙迦禅师?
她?悚然一惊。是?了,凶手除了是?昙迦以外,还有可能是?昙无国?师本人。
如果是?这样,今日她?可能便赌错了,不但?无法揪出真凶,还有可能一败涂地。
这时,昙迦已经脱去里面的僧衣。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的右胸三寸之处,果然有一处细长的剑痕。——那正是?棠溪剑所?造成的剑伤,虽然已过去好几天,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真如李璧月所?言,昙迦禅师的身上有她?留下的剑伤。
李梳嬛道:“昙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璧月没?有说话,她?方?才差点以为自己搞错了。此刻见到实证,心中却并没?有半刻放松。她?不相信昙无国?师真的像他所?言的那样,这几年都深居宫中为圣人祈福,对于?昙迦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可若非如此,他又为何要求昙迦在众人面前脱衣自证。眼下,昙摩寺又打算如何收场。
昙无国?师看向昙迦胸前的伤痕,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气急攻心道:“师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师兄,我全是?为了我昙摩寺的名声?,更是?为了师尊的佛骨舍利安放仪式能顺利进行。”昙迦咬牙道:“我在十天前,收到一封署名为‘刑天’的信,那个?人威胁昙摩寺,说要在法华大会上将当年昙叶与楚阳长公主的丑事抖出来?。我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只要那个?孽种与楚阳长公主都一起死了,自然没?人再知道当年的事。”
“可惜,我暗杀长公主的行动却失败了,更引来?了承剑府的人。我不得已之下,只好劝说昙叶师弟为我顶罪。这件事情?本是?因他而起……师父在渡海之前,对他这个?关门弟子本来?就更加信重一些?,只要他一死,对承剑府有了交代,再没?有人能查得出当年的丑事。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就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她?怨恨昙摩寺当年拆散了她?和昙叶的一番姻缘,说是?出家为道,实际上早就与玄真观的余孽互相勾结,就是?为了要让昙摩寺在今日的开光大典上出丑——”
李璧月心中骇浪急涌。
昙迦此时此刻竟称长公主便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是?确有其事,还是?他罪行暴露,反咬一口,将水搅浑?
她?正要说话,将此事问?个?清楚,昙无国?师已经抢先开口道:“住口!昙迦,你违背昙摩寺清规戒律,枉造杀业,枉为昙摩寺二主持。从今日开始,你就不再是?昙摩寺的弟子。”
昙迦惊声?道:“师兄,你竟要将我逐出师门?”,尽在晋江文学城
昙无道:“非止如此,我要亲自将你擒拿,交由承剑府治罪。”
昙无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禅杖,那禅杖隔着虚空向昙迦遥遥一点,昙迦几乎站立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目眶欲裂:“师兄,你真的要将我交给承剑府——”
伽蓝殿上,人人都惊呆了。
今日可真是?一出大戏,法华寺的开光典礼之上,昙摩寺竟爆出如此惊天丑闻。且不说因何而起,但?如此盛会一片大乱,必会引动圣心不悦。
昙摩寺位次最高的两人竟然直接在御前大打出手,而且昙无国?师还要将昙迦交给承剑府问?罪。难道说,这十年来?,承剑府一直被昙摩寺压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昙摩寺因此失去圣心,那本朝最受圣人信重之人不就成了承剑府主的李璧月了吗?
场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动心思,以后或许应该多?抱抱承剑府的大腿了。
昙无怒喝道:“不是?师兄无情?,而是?师弟你行事过于?糊涂,还不跪下受擒——”
昙迦道:“师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昙摩寺的名声?!”
昙无道:“住口——”他手中禅杖再次向昙迦袭去,昙迦又岂会坐以待毙,他就地一滚,向龙座这边而来?。
李璧月发生一声?高呼:“保护陛下——”
她?手按棠溪剑柄,横剑挡在圣人李怡面前。如果昙迦不肯束手就擒,今日殿中极有可能喋血,承剑府当以保护圣人安危为第一要务。
随着她?一声?落下,守卫在伽蓝殿前的承剑府府卫齐刷刷宝剑出鞘,而守在殿外的禁军士兵则举起手中弓弩,一齐对准昙迦禅师。
可是?昙迦的目标并非龙座之上的李怡本人,他向右一扑,已到了太子李澈的身旁。李澈正要躲避,却已被昙迦扼住咽喉,昙迦大声?呼喝道:“放下武器,谁都不许过来?——”
一时间,场中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文武大臣更是?人人震骇。
昙迦禅师竟然劫持了大唐的储君,这可如何是?好。
李璧月心呼不妙,方?才危急之下,她?只能护驾为先,无暇顾及十步之外的太子李澈,以至于?李澈沦为昙迦手中的人质。
她?手中棠溪剑应声?出鞘,就要去救人。
昙迦加重手上的力道,冷笑?道:“李府主,你若是?过来?,太子殿下的小命就不保了。”李澈被他扼住脖子,几乎无法呼吸。他脸颊涨红,双眼翻白,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毕竟是?一国?储君,硬是?一声?不吭。
李璧月投鼠忌器,只好停手。
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李怡抬起手:“李璧月,让他们先放下武器。”他抬头望向昙迦,道:“放了太子。你有什么条件,大可提出,只要不太过分,朕可允你。”
昙迦摇头道:“我现在谁也不信。想要我放了太子,便让外面的这些?人让开通道,打开长安城门,放我出城,只要我离开长安城,自然会放了太子。”
李怡身为一国?之君,决断道:“好,李璧月,让你们的人退开。再命人打开长安城门,先放他出去。”
李璧月以眼神示意?侍立在殿外的楚不则,楚不则轻轻做了个?手势,承剑府的府卫让出了从伽蓝殿到法华寺门前的通道。
昙迦一只手将李澈提在手中,飞一般地急掠而出。
伽蓝殿中,昙无国?师跪在御前,冷汗淋淋:“陛下,臣御下不严,以至于?昙摩寺出了这样的大错,臣甘愿受到重惩……”
李璧月心下鄙夷,方?才那一出,昙无自以为能瞒过他人,又怎能瞒过她?李璧月。她?此刻已反应过来?,方?才昙迦本来?离李澈并不近,是?昙无国?师用禅杖一扫,才使他恰好落在李澈不远之处,使得他最终劫持太子脱身。
昙迦禅师为了隐瞒昙摩寺的丑闻,害死两条人命,此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爆出,不仅昙摩寺,整个?大唐的颜面都被按在地上摩擦,圣人必定震怒,最终必然会牵连到昙无国?师本人。可是?今日昙无国?师装作一副被蒙在鼓里、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样子。再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圣人未必会真的重惩于?他。
只要昙无能保住国?师之位,对昙摩寺而言,今日之事便算不上毁灭性的打击,日后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今李澈被昙迦带走,她?实在担心,也无心围观昙无在圣人面前如何演戏。她?奏道:“陛下,昙迦如今走投无路,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跟上去,将太子救回来?。”
李怡亦担心太子安全,嘱咐道:“爱卿小心行事,务必将太子平安带回来?。”
李璧月应了,她?走到伽蓝殿门口,向守在门口的楚不则交代几句,叮嘱他保护圣人安危,便足下如风,顺着昙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马蹄驰如疾风,停在长安城安化门前。
城门口一片慌乱,适才昙迦禅师劫持着太子李澈,从此处离开。城门校尉还不知道法华寺发生的变故,正要前去禀报,见到李璧月连忙迎了过来?,报告道:“李府主,方?才昙迦禅师他,他,他……”他心中慌乱,竟是?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李璧月倒是?处变不惊,点头道:“此事我已知道了,他是?往那个?方?向离开的?”
城门校尉用手一指道:“是?往东北方?向……”
李璧月手控缰绳,正要离开,又被叫住。那城门校尉道:“李府主,还有一事,方?才昙迦禅师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话,他说李府主想要救回太子殿下的话,就在洛源高阳山的山神庙见面。他还说李府主一定还记得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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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璧月眉角一跳,眼神也冷了下来?。
高阳山,山神庙。
那是?她?刻骨铭心之地。
一年之前,她?在高阳山遭到昙摩寺高僧偷袭,一身剑骨粉碎,最终连累谢嵩岳惨死。
昙迦想将她?引往高阳山,是?想与承剑府新?仇旧恨一起算吗?
如果是?这样,她?李璧月自然奉陪,这一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一报一年前的大仇。
她?调转马头,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响哨。不一会,高如松不知从长安城的哪个?疙瘩角儿跳了出来?,行礼道:“府主——”
李璧月坐在马上,沉声?道:“三件事。一,昙迦禅师挟持着太子到了洛源,我现在追过去看看。你将此事告诉我师伯长孙璟,让他禀报圣人,就说承剑府一定会将太子平安救回来?。另外告诉他我这几日不在长安,承剑府劳他坐镇。”
“二,方?才在伽蓝殿中。昙迦禅师称楚阳长公主便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此事我尚有疑虑。此事不管真假,圣人必定会查问?。但?是?当下我当以太子为要,没?时间厘清个?中真相。你去给我师兄说一声?,让他设法先保长公主一命,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三,前两件事做完后。你会合夏思槐点黑骑一百,快马到洛源与我会合。”
高如松应命道:“是?——”
***
法华寺外的小楼之上,长孙璟与玉无瑑仍在下棋。这一下午的时间,两人下棋入神,二胜二负,战了个?平手。,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法华寺闹鬼、之后佛骨舍利安放的大礼出事,再后来?昙迦挟持太子李澈离开等等一应事宜,竟是?一概不知。
见到高如松急匆匆进来?,长孙璟也只略一抬眼皮:“如松,是?不是?典礼结束了?”他瞥了一眼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终于?心满意?足地收拾棋盘。
高如松促声?道:“堂主,典礼上出事了。典礼上白日闹鬼,之后咱们府主在伽蓝殿上指出昙摩寺的副主持昙迦禅师是?杀了杜馨儿、逼死昙叶禅师的幕后凶手。昙迦被昙无国?师逐出昙摩寺,还要捉拿他归案,便挟持了太子殿下作为人质逃出长安城,我们府主已经追上去营救太子殿下了——”
“还有,昙迦在城门处留下一句话,说要救回太子,就让咱们府主到洛源高阳山的什么山神庙见面……”
他话音未落,长孙璟腾地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那常年只有一条细缝的眼睛也瞪得老大,粗声?粗气道:“什么?洛源高阳山,山神庙?阿月已经去了洛源?”
长孙璟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高如松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愕然道:“这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长孙璟撇下玉无瑑就向外走:“不行,这事情?不太寻常,我去将她?追回来?……”
高如松连忙拦下他:“不行啊,堂主您不能去。府主离开之前说了,她?不在的时间承剑府劳您老坐镇……”
长孙璟听了这话,撑着桌子重新?坐了下来?。
此事对他冲击力太大,棋盘上还未收拾的棋子被他不小心扫落大半,玉无瑑弯下身,将棋子一粒一粒捡起来?,放回盒中。
玉无瑑神情?凝重,缓声?道:“长孙前辈,您该冷静一下。洛源高阳山之行,李府主是?非去不可的。当今圣人在武宗朝时,遭到武宗忌惮,差点身死。虽为皇叔,亦不得不出家,在寺庙存身。正是?因为这一番因果,圣人继位之后才会笃信佛教,并信重曾经帮助过他的昙无国?师。过往十年,承剑府才会因此失去圣心……”
“今日变局,或许会是?承剑府的转机。您想想,法华寺大典出了这等大事,昙迦大师慌乱之中挟持储君,必定会惹动圣人大怒。如果李府主能平安将太子救回来?,圣人和太子将来?自然会更加倚重承剑府……”
长孙璟神色颓然,喃喃道:“不,洛源之行可能极为危险。你不知道,一年之前,阿月就是?在洛源高阳山被人以佛门玄功重伤,之后一身剑骨破碎……之后……之后……”
他的两颊竟不知不觉流下泪来?,显然是?想到了极为惨痛之事。
玉无瑑轻声?道:“我知道,您忘了吗?一年之前,我的师父清尘散人也死在高阳山上,最后……是?我将重伤的李璧月送回承剑府……”
忆及过去,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昙迦禅师会约她?去那个?地方?,看来?他们是?打算与承剑府彻底撕破脸了。不过,洛源之行,您去不合适。那地方?我比您更加熟悉,就让我去一趟。”
玉无瑑拂衣而起。
眼见那抹松风水月一般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三楼的楼梯之处,长孙璟叫住了他:“玉无瑑。”
玉无瑑脚步一停,回过头来?。
长孙璟舔了舔唇,道:“玉相师,前几天我从阿月那里听说了你帮她?转运的事,这件事,承剑府该感谢你。”
玉无瑑轻轻一笑?,道:“这倒不用客气,不提我师父与谢府主的交情?,李府主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长孙璟道:“方?才是?我过于?失态,阿月这一年成长了许多?,已经不是?一年之前的李璧月,就算昙迦是?去年伤她?的那个?人,她?也应该能够自己应付。倒是?你……”他顿了一顿,苦笑?道:“你此行务必小心。你若有事,阿月只怕要怨恨我……”
玉无瑑心下一疑。算起来?,他和李璧月只见过几次面,虽然有些?交情?,倒也算不上多?重。他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为何他若有事,李璧月会怨恨长孙璟。最后只将这话当做长孙璟的关切之语,应道:“我会小心行事。”
他下了楼,施展轻功,往安化门的方?向而去。
长孙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年之前,高阳山的那场大战,清尘散人兵解入道,谢嵩岳和温知意?不久相继身亡。自此之后,当年武宁侯府的世子下落便成了唯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
是?的,就连“云翊”也已经前尘尽忘,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身份。
无可阻挡的命运,让当年武宁侯的那一双小儿女终于?重逢。
可是?,这一盘大棋,真的会按照谢嵩岳布下的棋局走下去吗?
十年前,武宁侯府的血案之后,谢嵩岳和清尘散人将云翊和李璧月两人刻意?分开,这个?选择真的正确吗?
他叹了一口气,在原地坐了片刻,起身往伽蓝殿走去。
第037章
高阳
洛源位于长安东南,
大?约四五十里?路。
李璧月驱马赶到洛源县城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城中已然宵禁,城门口?站着一列士兵,
个个手持火把,
盔明甲亮。
听到马蹄声响,队列里?一名着绿色官服的官员排众而出,
躬身问道:“来的可是承剑府李府主?”
李璧月下马道:“是我。你是何人?”
那人行礼道:“下官洛源县令俞鸿远,特率人在此等待李府主。”
李璧月道:“何事?”
俞鸿远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有一个和尚挟持太?子殿下到了洛源县……”
李璧月急道:“那是昙摩寺昙迦禅师,
太?子如何了?”
俞鸿远道:“下官本想将太?子救出,
可?惜那人武功高?强,
本县的卫兵们都不是对?手,
反被那和尚打伤不少。那和尚放话说以本县的这点人手,
想要救太?子是痴人说梦。不过,
想必很快承剑府的李府主就会?赶到洛源,
他让我给李府主捎一句话。”
李璧月道:“什么话?”
俞鸿远道:“那和尚说,
只要李府主去到山神庙中,自然可?以见到太?子殿下。但是,李府主只能一人前往。”
李璧月眉头轻蹙,沉思不语。
俞鸿远看着她的脸色,
斟酌着道:“李府主,您看要不下官带人陪您一起上山?那和尚穷凶极恶,没半点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样子,况且山上的情况不明,
仅凭李府主一人,
恐怕难以应付……”
李璧月摇头道:“不用了,对?方有人质在手,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太?子若有损伤,无人担待得起。我一人上山即可?。”她转头望向俞鸿远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带干粮?”
俞鸿远:“干粮?”
他很快反应过来:“李府主一路从长安过来,怕是还没有吃晚饭,下官这便让人准备晚饭,等李府主吃饱了再上山。”
李璧月道:“不需那么麻烦,只需随便拿几个馒头便可?。”
俞鸿远:“是是。”他吩咐了一声,一名士兵进了城门,片刻之后,取着一包馒头过来。李璧月将包裹挂在马鞍上,嘱咐道:“晚些时候,承剑府的黑骑会?过来,麻烦俞县令转告一声,让他们在山下接应。”
俞鸿远连声道:“是,下官遵命。”
李璧月调转马头,往洛源县南的高?阳山而去。
这地方她去年来过一次,路径都很熟悉。
进了山口?之后,路变得崎岖,无法骑马,她便将马缰系在路边,徒步上山。
月上中天之时,终于看到山腰悬着的一角飞檐。
半炷香之后,李璧月去到了这位于高?阳山中的旧庙。这山神庙长久无人祭奠,也无人扫洒,神像已然倾倒,蛛网积灰,一片萧条。大?门敞开?着,李璧月一眼就看到李澈被绳子捆缚着反绑在殿柱根部。李澈看到她大?喜,高?声喊道:“阿月——”
大?唐的储君殿下虽然神情狼狈,看起来并无大?碍。不过此处并没有看到昙迦的人影。
李璧月抽出棠溪剑,割开?绳索,将李澈扶了起来,问道:“李璧月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殿下可?有受伤?”
李澈微笑?道:“我没事,昙摩寺那老秃并不敢真?的伤我。”
李璧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太?子果然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道:“殿下没事就好。昙迦呢?”
李澈道:“我不知道,他将我绑在这里?就离开?了。不过,走之前,他似乎料到会?找来的人是你,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李璧月:“什么话?”
李澈道:“他说,若李府主想再见到云翊,就去找他。”
李璧月呼吸一跳,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作为李璧月的朋友,李澈自然明白云翊在她心中的分?量。
可?也正因为此,人人皆可?以此要挟她、欺骗她。他忍不住劝道:“阿月,我觉得这多半是一个陷阱。承剑府找了云翊这么多年都没有下落,他们昙摩寺的人偏偏就知道了?我们不必管他,先?回长安再说。我会?向父皇奏明,为你请功……这两年父皇身体已不太?好,我也帮忙处理一些政事,太?傅上了折子在东宫开?设秘府,让我组建自己的班底,为未来做准备,父皇已经允准。按照计划,秘府会?有三名秘府令,一正二副。我已经想好了,这秘府令的正职就由你来担任,这样朝野上下都知道你是东宫的人,等闲没人敢动你。”
李璧月明白他的想法。谢嵩岳昔日见弃于圣人,是因为武宗太?子李屿。如今圣人虽用她李璧月,心中却始终不能彻底信任。如果将承剑府与东宫绑定,圣人只要不想废立太?子,便不会?轻易动东宫的人。这等于是李澈用自己的太?子之位为她承剑府背书,从此东宫与承剑府共同进退。
这于如今的承剑府自然是大?大?的好处,而对?于李澈来说,则是有利有弊。好处是承剑府从此便为太?子所用;弊处在于,承剑府遭遇的许多明枪暗箭也会?转移到东宫。
李璧月犹豫道:“殿下好意,璧月心领。但是秘府中人将来都会?是你的心腹重臣,承剑府素来不涉朝政,我来担任秘府令并不合适,而且殿下对?璧月过于爱重,也会?遭致他人的忌恨。”
“忌恨又如何,如今满朝文武,又有谁能真?正为国做事,为主上分?忧……”李澈不满意地道:“阿月,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昙摩寺藏污纳垢,表面上吃斋念佛,暗地里?包藏祸心,哪怕皇亲国戚也说杀就杀,甚至京兆府也配合着他们嫁祸他人,今都消失不见。
过往种种,恍如梦幻。李璧月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高?阳山的山顶,天光微晞,隐约可?见前方路径。
李璧月却并不敢随便乱走,这诡异的“十二因梦”,似乎是一种致幻之术。昙迦说她会?不断地在现实与过往的幻境中来回穿梭,眼下她看到的是高?阳山,也未必便是实境。
还有这山中的迷阵,说不定眼前看着是大?路,下一脚便会?失落悬崖。
她握住怀中的烟花,心中一瞬犹疑。现在她可?以给夏思槐传讯,可?是有这八卦迷踪阵在,夏思槐和黑骑未必能找到上山的路,说不定还会?平增不少危险。
她叹了一口?气,将棠溪剑握在手中,一块块敲击眼前的石块,再根据石头的声音和回响,判断出哪一条是真?实的路,再慢慢摸索着下山。
这样速度虽慢,倒是安全了许多。只是她走了小?半个时辰,竟又重新绕回了山顶。
这次,她发现“云翊”竟又出现在山顶。他依然是那副青年道士的模样,看到她,神情似乎颇为急切:“李府主,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吧……”
又来。
李璧月虽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真?人是幻境,但是她早已认定这一切都是昙摩寺的阴谋,云翊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不发一语,棠溪剑闪电般出鞘,向眼前“幻象”刺去。
“云翊”大?吃一惊,避过杀招,但是半片衣袖已被斩下:“李府主,你——”
他看向李璧月眼中弥散着的紫色血丝,诧异道:“这是‘十二因梦’,不好——”
他飞快捻指,指尖升起一团炽烈的白焰,抚上李璧月的双眼。李璧月下意识闭眼,可?那道白光并不受影响,穿过眼皮,透入她的瞳膜。李璧月只感到双眼一阵灼痛,下一瞬,那灼痛又转为清凉。
一个声音道:“李府主,睁开?眼睛。”
李璧月睁开?眼睛,感觉到柔滑的指腹抚上自己双眼,从自己眼膜上揭去了一层浅浅的薄膜。李璧月的视野中似乎有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被拨开?,她终于看清楚眼前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极为干净澄澈的脸,眼睛如同春日未及融化的暖雪,注视着她的眼神清雅温和。
李璧月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玉相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无瑑道:“先?前高?司卫传讯给长孙前辈时,我恰好在。长孙前辈不放心李府主,我便主动请缨过来看看。毕竟,这高?阳山顶的八卦迷踪阵乃是玄真?观第一任观主李玉京设下,若是不通阵法,很容易被困在这里?。”
李璧月问道:“你对?这里?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