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让她感到十分疲惫。除了四处奔波导致的身?体上的疲乏之外,
还有心理上无人理解的孤独与寂寞。
自师父和谢嵩岳相继离世之后,
楚不则一年大部分时间在外,
她一个人肩挑复兴承剑府的重任。很多事情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无人分说。
长孙璟虽说是可?以信任的长辈,但是他性情过于和善,一辈子都被谢嵩岳保护得太好。在承剑府内务方?面是不可?多得的帮手,
可?是牵涉到承剑府外的事情,便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李澈虽是她的好友,他的身?份敏感,又处处维护她。很多事情让他知?晓,
容易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情绪她便只能一个人默默在心里消化。
就比如?今日,
她目睹昙叶禅师的死亡,心中恚怒、哀伤、愤懑种种情绪发之于胸。她甚至冲动得想一剑将昙摩寺的大雄宝殿给拆了。
如?果是一年之前的李璧月,
她可?能真的这么做了。
可?是现在,她只能苟且,只能妥协。她只能看着?明光痛哭,只能看着?楚阳长公主发疯,甚至对着?李澈的犹疑也只能三缄其口,假装昙摩寺给她的“结果”便是最终的真相。甚至明日,她还要拿着?无辜者的“认罪书”,到圣人面前将此事销案。
她着?实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安置好自己那?些不良的情绪,明日才能说服自己,让这件事暂时过去。
可?是人越是想要入睡的时候,就越是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和自己较劲了数个时辰,终于确认自己是失眠了。
当长安城三更的更声响过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和自己身?体的本能对抗。
她提起棠溪剑,来到承剑府的试剑台,开始演练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浩然剑法。这是她从前的失眠用?的招数,将一整套的浩然剑法演练上三遍,用?身?体上的疲劳来麻痹心里那?些不断翻涌的情绪。
一套剑法演练下来,胸中块垒消去不少。正要练第?二遍之时,她听?到前方?不远处,弈剑阁的方?向传来一道?悠扬悦耳的竹笛声。,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璧月一愣。弈剑阁是她的办公之地?,平常晚上那?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是谁人在如?此寂夜,漫吹横笛?
她收了剑,朝弈剑阁望去。
一弯下弦月勾在庑殿一角,发出银白色幽静的冷光。月光之下,玉无瑑坐在屋檐之上,手中握着?一只竹笛,正在吹奏一支不知?名的乐曲。
笛声清旷幽远,醒人心脾。一曲听?完,李璧月只觉得心中忿郁又消去不少。
这时,她看到玉无瑑收起笛子,远远朝她看来。
他显然也发现了她。
她足下如?飞,轻轻一跃,几?个起落之间便落在弈剑阁房顶。
玉无瑑站起来,轻轻拱手:“李府主。”
李璧月径直走到檐角的高处坐下,问道?:“玉相师怎么大晚上不睡,跑到我的弈剑阁来吹笛子?”
玉无瑑唇角一弯,露出极为清浅的笑容:“不瞒李府主,这几?天李府主每天在外奔波的时候,我都在森狱里呼呼大睡。好不容易脱狱,当然迫不及待多呼吸几?口自由的空气。至于为什么是在弈剑阁,这里视野开阔,站在此处,长安城的九衢宫阙尽收眼底,是绝佳的赏景之地?。”
李璧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市如?星罗棋布的棋盘一般,层层展开,巍然而壮观。夜晚的长安城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只散落着?星星般幽微的灯火,宁静而祥和,不见夜幕之下的暗潮汹涌。
玉无瑑道?:“说起来,这座弈剑阁的屋顶,是整个长安城第?三高的地?方?。”
李璧月心不在焉问道?:“是吗?那?长安城第?一高和第?二高的地?方?是在哪里?”
玉无瑑道?:“长安城最高的地?方?当然是大慈恩寺的大雁塔,是玄奘法师为了保存从天竺带回长安的经卷与佛像所?建。不过,眼下那?地?方?是佛宗的地?盘,想必我这辈子无缘上去一观了。”他叹息一声,接着?道?:“至于第?二高的地?方?,则是皇宫之中的太极殿。但那?是圣人朝殿,在下一介白身?,想必也是到不了。所?幸当初承剑府的第?一任府主秦士徽在主持修建承剑府时,特地?向太宗皇帝要了长安城东北最高的地?方?建了承剑府,所?以在下才能在此一观长安夜景。对了,关于秦士徽向太宗皇帝索地?,还有一段掌故,不知?李府主可?曾听?闻?”
李璧月被他勾起好奇心,问道?:“什么掌故?”
玉无瑑笑道?:“据闻当初太宗皇帝敕造长安城时,承剑府这块地?盘是长安城内唯一一座山丘。当时昙摩寺的神慧大师、玄真观的李玉京和承剑府的秦士徽都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三人为了争这么块地?争得面红耳赤。太宗皇帝怕伤了和气,便将三个人召到御前,令三人和好,然后抓阄决定这块地?的归属。”
李璧月道?:“那?最后是我们?承剑府秦府主运气比较好,抓阄赢了这块地??”
玉无瑑摇头道?:“不是。”
他的眼神滴溜溜的一转,笑道?:“三人到了御前,本来要开始抓阄。秦士徽忽地?对李玉京道?:‘我听?道?德经上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李道?长既然道?行精深,又怎么能不知?这个道?理,要和承剑府、昙摩寺争这块小?小?方?寸之地?呢?’”
“李玉京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方?外之人当奉行清净无为之道?,便当场退出了竞争。秦士徽又看向神慧禅师,叫道?:‘神慧禅师,神慧禅师……’”
“神慧禅师知?道?秦府主必有用?意,任他一连叫了好多遍,都闭目不答。秦士徽转头向太宗皇帝道?:‘陛下,不是我不想与神慧禅师重归于好,是他根本就不答应我。’太宗皇帝问神慧禅师道?:‘秦府主叫你,为何不应。’神慧禅师见太宗皇帝出面,便答道?:‘不应是应,应是不应。这是和尚的禅机也。’”
“秦士徽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么这块风水宝地?应该归我承剑府所?有。’太宗、李玉京都十分吃惊,神慧禅师也没说不要地?啊,这地?怎么就成承剑府的了。秦士徽道?:‘不争是争,争是不争。这也是和尚的禅机。和尚既然也不争,这地?当然是我承剑府的。’”
“哈哈哈哈哈……”李璧月哈哈一笑。秦士徽耍耍嘴皮子就从玄真观和昙摩寺手中夺下了这块全长安城最高的风水宝地?,这个故事着?实非常有趣。
她笑过之后又觉得不太对:“为什么我在承剑府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按说,这等让昙摩寺和玄真观大大吃瘪的掌故,承剑府应该记录下来,让后世的徒子徒孙天天背诵才是。
玉无瑑摊摊手,唇角漾出一抹干净粲然的笑容:“李府主没听?过很正常,因为这个故事是我刚才现编的。”
李璧月:“现编?”
玉无瑑道?:“我看李府主今晚似乎不太开心,大晚上还一个人出来练剑,所?以编了这个故事。李府主听?了这个故事,是不是觉得心情好多了。”
李璧月:……
敢情这道?士是在这里随口胡诌哄她开心。可?李璧月不得不承认,笑过一场之后,她的心情确实比之前好多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唇角微扬,诚恳道?:“谢谢你。”
玉无瑑道?:“李府主半夜失眠,或许近日查案遇到了为难之事?此事毕竟是因我而起,不如?李府主说一说,说不定我能帮李府主参详参详?”
李璧月在心中迅速判断了一下此事的利弊。
玉无瑑是一个游方?道?士,与京城这潭浑水中的各方?势力都没有太大关系。但是他既然自认是谢嵩岳的半个弟子,之前也帮过她不少,基本上可?以归为自己人的范畴。此人神神秘秘,道?法上的修为不好评判,但是脑瓜子应该挺聪明的,说不定能有一些不一样的见解。
最关键的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头,而和这位道?士相处,让她十分舒适。
她重新坐了下来,将这几?日调查发现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虽然昙叶禅师已经认罪,我打算明日据此先行结案,但此案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依你之见,杀了杜馨儿的凶手究竟是谁?”
玉无瑑没想到一件简单的杀人案竟然牵引出后面这么复杂的事,他脸上的神情也难得地?严肃起来,道?:“无论始作俑者是谁,但是能让昙叶甘愿顶罪、服毒自尽的,在昙摩寺绝非一般人。我同意李府主的看法,此案不妨暂时搁置,不如?等法华寺的开光典礼过后之后再说……”
李璧月疑惑道?:“为什么是要等到法华寺的开光典礼之后?”
玉无瑑道?:“李府主最近着?眼于案件本身?,反而忽略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
玉无瑑:“眼下最重要的事,自然便是法华寺的开光大典。我们?可?以梳理一下,从海陵佛骨舍利失踪伊始,一切的事情都是围绕这件事情。在这件事上针锋相对的两?方?,一方?是昙摩寺,另一方?就是傀儡宗。于昙摩寺而言,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开光大典的顺利进行,傀儡宗则想方?设法破坏这件事。”
“这两?方?势力的第?一次交锋是在海陵。昙摩寺为了佛骨舍利顺便回归,撺掇圣人派遣李府主到海陵亲迎佛骨舍利,而与李府主一起到海陵的鸿胪寺卿高正杰早已是傀儡宗的人,他在海上劫杀使团的人,意图夺走佛骨舍利。可?是阴差阳错之下,佛骨舍利被唐绯樱带走,之后献给李府主。”
“但是傀儡宗并没有放弃继续破坏此事。高正杰的上司,是那?名代号为‘刑天’之人。此人可?能长期在长安城活动,对长安城的官员贵族之间的事情比较熟悉。他知?道?了楚阳长公主和昙叶禅师的事,给昙摩寺写了一封信,知?会昙摩寺自己会在法华寺开光大典上揭露此事。这件事情引起昙摩寺的恐惧,他们?选择找机会暗杀杜馨儿和楚阳长公主,将这件事情掩盖下去。可?惜,这件事情好巧不巧又不小?心撞到李府主你的手上,并没有完全成功。李府主还顺藤摸瓜,查到了昙摩寺的头上。”
“昙摩寺不得不弃卒保帅,昙叶禅师自尽身?亡,李府主没有再查下去的理由。而昙叶禅师一死,‘刑天’便再也没有办法用?这件事在开光大典上搞事,法华寺的开光大典便能一切顺利地?进行下去。但是,那?位‘刑天’前面为破坏开光大典做了这么多坏事,害死这么多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很有可?能还会再有其他的动作……”
他忽地?顿住了,脸色有些古怪地?道?:“等等,高正杰曾经说起‘刑天’的名号中有个‘楚’字,‘楚阳长公主’的名号中不正是有个‘楚’字?”
李璧月道?:“你怀疑楚阳长公主便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这不可?能,做这件事情对长公主没有什么好处。别的不说,她对杜馨儿和昙叶的感情绝非作假,如?今杜馨儿和昙叶双双死亡,她怎么可?能会害死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
玉无瑑道?:“可?是‘刑天’又是如?何知?道?长公主和昙叶禅师的情事,还用?它来威胁昙摩寺?李府主也说了,当年之事极为隐秘。昙摩寺虽然知?情,但是此事于他们?是极大污点,绝不会对外宣扬。除了昙摩寺,能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长公主本人了……”
“而且,当年李梳嬛与昙叶禅师本来已经情投意合,打算双双归隐,却?被昙摩寺暗中生事,硬生生给搅黄了。她这些年难道?对昙摩寺没有一点恨意吗?难道?不会想着?报复吗?至于杜馨儿与昙叶之死,可?能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行动会害死两?人。”
李璧月一下子愣住了。
她一开始因为李梳嬛与道?门关系,确实短暂怀疑过李梳嬛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但是她与李梳嬛打过几?次交道?之后,觉得对方?性情和善,与残忍毒辣的“刑天”应该并非一人,便慢慢打消了疑虑,可?此时听?玉无瑑一番分析,心中又不由得疑云再起。
玉无瑑忽地?面色一变,又道?:“不对,不对……‘刑天’如?果要让昙摩寺在天下人面前大大丢脸,只需要在开光大典上将这件事抖出来就行。又为什么要写信警告昙摩寺,让昙摩寺有‘杀人灭口’的机会,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除非他还有其他的目的……”
李璧月下意识问道?:“什么目的?”
玉无瑑:“现在的结果便是他的目的,杜馨儿与昙叶禅师之死恐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许会利用?这件事去重新部署针对法华寺开光大殿的计划。至于这个计划是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最近长安城的风波应该暂时少不了,不过,对于承剑府来说,并不是坏事。”
李璧月道?:“怎么说?”
玉无瑑道?:“承剑府多年被昙摩寺压制,想必对昙无国师很是头疼。可?是昙无国师眼下应该比你更加头疼,不知?这么说,会不会让李府主轻松愉快一些?”他脸上恢复了一派优容微笑,好像看到昙摩寺吃瘪比路上捡到钱还开心。
李璧月噗嗤一笑:“谢谢你的安慰。”
她打了一个哈欠。
一番夜谈,她原本沉甸甸的心情放松下来不少,之前沉寂已久的瞌睡虫便一起爬了出来,她看到逐渐消淡的弦月,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睡了。”
玉无瑑笑道?:“李府主请便。接下来长安城的风波想必不少,李府主确实该好好养精蓄锐,应对未来之变。”
他站起来,微微拱手,目送李璧月的身?影消失在楼台之后。
第?二日,李璧月醒时已是辰时。她梳洗之后,换了一身?朝服,便往甘露殿面见圣人。
此时早朝已罢,当今天子李怡端坐在御案之后,道?:“李爱卿,平身?。”
李璧月正欲开口说话,这时一名内宦上前道?:“陛下,昙无国师正在甘露殿外,说是有要紧事求见。”
李怡微微颔首道?:“既然国师有要事,便宣他进来吧。”
不一会,一位身?着?紫色袈裟的老和尚跨过丹墀,进入甘露殿中。那?老和尚看起来约五十多岁,须眉俱白,面相庄严中透出祥和之气。他的鼻梁比一般人至少长上寸许,眉骨也颇高,倒显得五官格外突出。
此人正是昙摩寺方?丈,如?今的大唐国师昙无禅师。
昙无禅师一手持佛珠,另一手拂掌为礼道?:“昙无参见圣人。”
李怡道?:“国师免礼,不知?国师有何要事啊?”
昙无装作才看到李璧月的样子,惊道?:“老衲不知?今日李府主也在这里,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是李府主先至,就让李府主先说吧。”
李璧月心中暗骂这个老和尚是个老狐狸。他分明是见到自己进了甘露殿,怕她在圣人面前说些于昙摩寺不利之事,所?以专门赶来横插一杠子,偏现在还假惺惺地?让她先说。
李怡无可?无不可?地?道?:“既如?此,那?就李府主先说吧。李府主从五日前进宫述职之后,倒是几?日不见爱卿到宫里来,不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李璧月应答道?:“启禀圣人,襄宁郡主于五月十七日夜,也就是五日之前的那?个晚上莫名其妙死于城隍庙。应长公主之请,这件案子从京兆府转到承剑府,微臣这几?日都在探查这件案子。”
李怡对这件事有了些印象,他虽对杜馨儿并没有多少记忆,但是长公主之女好歹是个皇亲,若是死的不明不白,皇家脸面何存。他问道?:“那?李府主案件查得如?何了,可?有找出真凶?”
李璧月道?:“此案已有了结果。此案真凶正是昙摩寺的戒慧禅师,微臣手上已有戒慧禅师亲笔所?书的认罪条陈。戒慧禅师昨日已伏罪自尽,臣今日便是奏请圣人,将此案销案。”
她一边说着?,将认罪书奉上。
早有内侍过来,将认罪书陈于御案之上。李怡看过之后皱起眉头,眼神扫向昙无禅师:“国师,这个戒慧禅师是什么来历,为何要杀襄宁?”
昙无道?:“陛下,此事老衲亦不知?情。自从圣人在宫中敕造龙华寺以来,老衲大部分时候都在宫中修行,一边为圣人祈福,已不太管昙摩寺的事。昨日有人来报有寺中有僧人自尽身?亡,老衲这才知?道?此事。但是那?案犯既死,关于案件详情老衲也并不比李府主知?道?得更多。”,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把皮球重新踢回了李璧月这边,而且丝毫不提戒慧禅师便是昙摩寺上任佛子昙叶的事。
李璧月倒是可?以在御前拆穿此事,可?是说起这事就不得不提起昙叶禅师与李梳嬛的禁忌之恋,和杜馨儿的身?份禁忌。可?她并不太想在眼下戳穿这件事,一来,此事于昙叶和杜馨儿的身?后声名都有不少妨碍。特别是杜馨儿已经安葬入杜家祖坟之中,若是杜馨儿不是杜家之女之事曝光,届时若闹得沸沸扬扬,少不得要改葬,搅动死者不安。
她道?:“微臣刚到昙摩寺不久,戒慧禅师便已自尽,杀人情由微臣亦不得而知?。”她说完这句,感觉到身?旁的昙无禅师表情放松了下来,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李怡皱了皱眉,道?:“既然案犯已经自尽,那?便先结案吧。”他转头望向昙无,道?:“国师有空也该回昙摩寺看看,多多约束门下弟子才是。”
昙无垂首道?:“是。”
李怡又道?:“国师有何事,现下可?以说了吧?”
李璧月道?:“国师想必是有要紧要同圣人商议,李璧月先行告退。”她料想昙无国师压根没啥大事,眼巴巴地?过来不过是防着?她而已。事情已经奏完,她也没兴趣陪老狐狸在御前演戏。
她前脚尚未踏出殿门,听?到昙无国师道?:“李府主留步,老衲欲奏之事正与李府主有关。”
第034章
法会
李璧月停下脚步。
昙无道:“启禀圣人?:三日之后就是法华寺的开?光大典。届时法华寺将会有万名僧人的水陆道场,
到场的官员百姓很多,恐怕会有不少三教九流的宵小之徒寻衅滋事。兹事体大,考虑到金吾卫本已?担负护卫圣人?、巡查街市之责,
老衲奏请承剑府负责开光大典的安全。”
李璧月心下不愉。
这老和尚平日里和她不对付就算了,
还诚心给她找事。
他想必已经知道“傀儡宗”存心搞事,可敌暗我?明,
觉得光凭他昙摩寺恐怕不好应付,干脆将承剑府一同?拖下水。所谓不做不错,
多做多错。这开光大典原本和她承剑府没啥关?系,
届时她在一旁嗑嗑瓜子、凑凑热闹就行。这样一来,
承剑府也牵涉其中。要是法华大会上出点岔子,
少不得她又得惹一身骚。
李璧月正?想找个理由拒绝,
李怡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点头道:“国师此言有理。李爱卿手?上的案子已?经了结,
左右也无大事……”
李璧月道:“陛下,
上次那个‘傀儡宗’的事情?尚未调查清楚,
微臣正?想好好调查此事。”
李怡挥了挥手?道:“那件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爱卿这?段时间就先将重点放在法华寺的开?光大典上。承剑府有玄剑卫百人?,黑骑五百,朕回头命金吾卫与你?配合,
一起保障开?光大典的顺利进行。”
圣令既下,不容更改,李璧月只好拱手?道:“李璧月谨遵圣命。”
昙无禅师脸上露出笑?意:“此事就偏劳李府主了。”
李璧月心中不爽。这?老和尚暗地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要用着她承剑府的时候却毫不含糊。海陵的时候是,
眼下还是。偏偏圣命压下来,
她还无法拒绝。
李璧月看着他虚伪的假笑?,只觉得厌恶至极。可是在圣人?面前,
还不得不装出和睦的样子,道:“国师言重了。”
事情?商议完毕,李怡打了个哈欠,李璧月与昙无禅师颇有眼色,知道圣人?体力不济,眼下该回后宫休息,便一同?告退。
李璧月出了皇城,正?要打马回承剑府。
忽地,她看到朱雀大街的方?向升起滚滚浓烟,隐隐飘来焦糊的味道。
她骑马驰去,见?人?群汹涌,有人?大喊着:“走水啦,救火啊,救火啊——”
李璧月停下马,问道:“是何处失火?”
路人?答道:“是楚阳长?公主的府邸今早失火了,这?火烧得好大,已?经烧了大半个时辰了。就连平日在街边巡查的金吾卫都去救火了,还没有扑灭……”
李璧月心中一跳。
楚阳长?公主昨日那歇斯底里、如癫似狂的神情?浮现在她的眼帘。她急忙催马,往长?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眼下公主府大门早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挤不进去。李璧月只好将马随便系在一家酒楼的廊柱之下,施展轻功从附近的房屋跃进府去。
只见?四周的火都已?扑灭,而花园正?中的小楼仍然在熊熊燃烧,那冲起的烈焰足有四五丈高,将整座小楼都吞噬其中。金吾卫中郎将赵洵正?指挥着官兵从花园里的湖中取水灭火,而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青螺瘫坐在地上,望着起火的方?向哀哀哭泣,却并?没有见?到楚阳长?公主本人?,也没有见?到公主府的其他仆人?。
李璧月喉咙发?紧,问青螺道:“长?公主呢?”
青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公主在那座小楼里……她……她点火自焚了……”
李璧月失声道:“你?说什么?长?公主自焚了?”
青螺抽抽哒哒地道:“昨日李府主和太子殿下相继离开?后,长?公主就醒了。她醒了便要酒喝,命府里的刘管家去坊市买酒。刘管家去买了一坛上好的‘绿蚁’回来。喝完酒,长?公主有些醉了,发?起酒疯,斥骂了刘管家一番,说一坛不够,要买一百坛酒,喝得醉死才好。”
“刘管家不敢违令,便当真驾了车出去,去买了整整一百坛酒回来,全部都堆在公主的房间内,公主又喝了几口,便醉着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后半夜,公主又醒了。当时公主看起来很清醒,她让我?们收拾东西,说不想在公主府继续住下去了,要搬回紫云观居住。奴婢心想,小郡主生日宴会年年都在这?里举办,如今小郡主不在了,公主自己住在这?里难免睹物思人?,不利于养病。奴婢和刘管家商议后,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并?备下三辆大车,打算等?天亮之后搬回紫云观去。”
“早上起来,公主的精神倒也还好。她命刘管家先赶着三辆大车把行李运回紫云观那边,等?那边一切安顿好了,下午再?来接她。每次公主来回搬家也会这?般安排,大家也都没有异议,只有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陪她。”
“过了小半个时辰,公主说想要吃胡姬酒肆的樱桃饆饠,命我?去买。从前长?公主并?不喜欢胡食,不知今日怎么想起来要吃这?个。奴婢也不敢违令,但府中的车马刘管家都带走了,奴婢只好步行前去,来回花了不少时间。等?奴婢回来的时候,见?长?公主所住的小楼里面已?经起火了,那火带着一股酒味,竟是越烧越大。奴婢想要去开?小楼的门,可是门竟然从里面锁住了。奴婢在外面呼喊长?公主,却没有应答。”
“奴婢没有办法,只好回到街面上,喊大家来救火。这?时,火势逐渐蔓延开?来……”
“呜呜呜呜……长?公主一定是因为襄宁郡主惨死而动了轻生之念。只怕她早就想着要点火自焚,昨日才会借着醉意要了那么多酒。今日一早,又将府里的仆人?们都遣走了……呜呜……”
青螺犹在嘤嘤低泣,李璧月只觉得手?脚冰凉。
杜馨儿已?死五日,这?几天李梳嬛虽然伤恸,但并?没有轻生之意。
事情?的缘由恐怕是出在昨日昙叶禅师的死讯之上。
长?公主是个情?志坚定之人?,她对昙叶禅师的感情?恐怕远超自己的想象。
李璧月心中懊恼,李澈早已?告诉过她长?公主最近情?绪不稳,如果昨日不曾告知长?公主昙叶禅师之事,也许长?公主便不会自尽。
……
到中午时分,肆虐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只留下一片废墟。昨日精美雅致的小楼烧得只剩下一个木架子。
听闻长?公主起火之前在楼中,中郎将赵洵指挥着金吾卫进入楼中搜寻。又过了一会,楼内传来几道呼喊声,紧接着一名?金吾卫士兵出来,道:“禀中郎将,长?公主遇难,尸体已?经找到了——”
李璧月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火势这?么大,如果长?公主真的是自焚必然无幸,但是在找到尸体之前,她始终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长?公主根本不在楼中呢?
这?时,赵洵走到她的身边,道:“李府主,一起进去看看?”
事关?皇亲国戚,金吾卫肯定是要确认之后才能向圣人?、太子奏报。若是李璧月不在,赵洵大可自己进去。如今承剑府主在这?里,正?好做个见?证。
李璧月点头,跟在赵洵的身后进入了小楼的废墟之中。
地面之上,躺着一具已?经烧成焦炭的尸体,那尸体的面目已?无法辨认,只能勉强从身形辨认出是一名?女子。
小楼中残留的热气蒸得两人?满头是汗,赵洵望向李璧月,问道:“李府主,您看,此事该如何向圣人?奏报。”
李璧月尚未答话,忽地后方?有一个人?冲了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尸体旁边,悲声道:“姑姑,姑姑……你?为什么想不开?啊……”
原来是太子李澈到了。李澈与这?位长?公主一向走得颇近,这?几日长?公主身体不好,他也常到公主府问候,不意竟然横生这?等?变故,伤痛之情?溢于言表。
赵洵劝慰道:“逝者已?矣,太子殿下节哀。”
李澈强自镇定下来:“长?公主这?幅遗容,已?不适合让人?瞻视。赵大人?命人?取担架和白布过来,容我?为她收殓。”
赵洵擦着一头热汗,答应着去了。
李璧月站在长?公主遗体前,俯身拜了三拜。
赵洵命士兵们抬了担架过来,李澈将长?公主的遗体抱了起来,放在担架之上,又用白布盖住。
李璧月望着已?然烧成灰烬的长?公主府,心中唏嘘。
不过短短数日,这?座华美府邸的两位主人?相继命赴黄泉。
昨日宴良辰,今日化烟尘。
人?生无常,不外如是。
***
因法华寺的开?光大典在即,长?公主的丧事并?未大肆操办,只以薄礼安葬。
李璧月心中唏嘘,但也无暇过问此事。圣人?既命承剑府与金吾卫共同?负责开?光大典的安全工作,她这?几日十分忙碌,不时与金吾卫的几位将军见?面磋商。回到承剑府,也与楚不则、长?孙璟等?人?讨论细节,调集自家人?手?,做下种种计划。
一直到第三日,才将这?些事安排得差不多。
五月二十五,开?光大典正?式开?始。
一大清早,整个长?安城都喧腾起来。自武宗灭佛以来,长?安城再?没有过这?等?规模的大法会。来自全国各地乃至海外诸国的游客,纷至沓来,将整个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法华寺门前的大广场上,一万名?僧人?全部席地趺坐,组成纵横各一百人?的巨大方?阵。
广场外围人?头攒动,不知被踩掉多少双鞋。附近酒楼茶楼的高处也全都挤满了人?。
从广场再?往内,便是今年才完工的法华此寺专为纪念传灯大师而建,若论规模,自然是比不上昙摩寺本寺。但此寺是按园林式样修建。为了修建此寺,昙摩寺着人?从江南运回数百座太湖山石,堆叠成一座座假山,其中最醒目者足有十丈之高,又修建人?工渠,引曲江之水入寺。整座寺院依山势错落而建,殿宇恢宏。四周种着瑶花琪草,流水淙淙,精美绝伦。
寺院两侧建有高大的观礼台,一排排几案上陈列着各种素食鲜果,这?里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及其家眷的席位。对于京城的贵妇人?来说,能够在观礼台上拥有一个座位,足够她们在接下来的社交场合上吹嘘上一整年。
若再?往前,便是法华寺的伽蓝殿和舍利塔。圣人?对这?次盛典极为看重,一早便在伽蓝殿内等?候,太子李澈与文武百官在一旁随侍。
在李璧月的安排之下,法华寺外围广场的安全工作主要交由金吾卫负责,法华寺内场则由楚不则带领承剑府的府卫来回巡视,附近的高楼暗处都安排了不少的便衣密探,至于圣人?所在的伽蓝殿,则是防卫最为严密的地方?。六十名?玄剑卫和一百名?御林军守在殿外,李璧月与金吾卫大将军裴柏元更是一步不离圣人?与太子的身侧。
***
此刻,在距离法华寺不到三十米的一处高楼之上,凉风当轩。玉无瑑站在窗边朝外看去,这?里视野极好,从高处往下看,几乎整个法华寺的风光都尽收眼底。
长?孙璟在窗边摆下棋坪,拉着他坐在矮几之上,道:“来来,我?们再?杀一盘。”
长?孙璟一生最爱围棋,从前与谢嵩岳并?称承剑府两大国手?。但自谢嵩岳故去之后,晚辈之中楚不则、李璧月都对棋道毫无兴趣。前日,玉无瑑被释放之后,去长?孙璟院中寻自家小徒,发?现一老一少正?杀得不亦乐乎。可惜裴小柯于棋道之上的天赋着实不怎么样,没几下就溃不成军。玉无瑑忍不住在后面指点几招,很快就挽回颓势。
这?一下可搔着了长?孙璟的痒处,长?孙璟一连拉着他下了三天。每天早饭过后就着人?来请,晚上亥时才放他回去休息。
难得今日这?位前辈想起正?事,早早到此布防。玉无瑑也跟着占了个便宜,抢占了这?个视野最好的观礼窗。
不曾料到,只是换了个下棋的地方?。
玉无瑑揉了揉脑袋,无可奈何道:“长?孙前辈,我?们这?三天已?经杀了快五十盘了。今天是法华寺的开?光大典,前辈不是向李府主自请在这?里布防,怎么到了地方?光想着下棋呢?”
长?孙璟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承剑府这?么多府卫和黑骑,这?等?事情?哪里需要我?亲自坐镇?阿月素来知道我?的性子,她定会安排好一切,不需你?我?操心……”他取了一个黑子,落在棋盘左下角星位上,催道:“到你?了。”
玉无瑑拈了一颗白子在手?中把玩,微笑?道:“就算这?里的防卫不需操心。可如此规模的法会也是三十年难得一见?,难道前辈不想瞧这?个热闹吗?”
长?孙璟道:“这?长?安城哪一天少得了大事,我?在这?长?安城呆着数十年,看得多了。今日王侯将相,明日荒丘野冢……哪有棋枰上厮杀来得快活?”
玉无瑑将白子随意抛下,笑?道:“难怪我?师父说,承剑府老一辈几个人?中,唯有长?孙前辈您是入错了门。您这?般心性,倒是颇合我?道门清净无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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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璟笑?眯眯道:“昙摩寺天天说自己‘普渡众生’,可做这?么大规模法会,不过是劳民伤财,又普渡了哪个众生。至于你?们道门,玄真一脉从祖师李玉京到紫清真人?,又有哪个真的清净无为。除了你?师父这?个例外,可是你?师父还不是被排挤在外……”他顿了顿,道:“对了,听月儿说起,这?一年以来你?一直在找你?师父,可有消息吗?”
玉无瑑摇头道:“师父去年兵解入道,或许羽化而去,又或许形魂俱灭。我?不过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其实我?也知道,我?永远也找不到师父了。在海陵时,我?见?李府主似乎并?不记得我?,想来谢府主和长?孙前辈应该没有和她说过去年高阳山的事,所以我?便对她隐瞒了这?件事。”
长?孙璟执棋的手?一顿,歉然道:“说起来,都是因为我?承剑府的事,连累了令师。”
玉无瑑道:“这?是谢府主与师父老人?家的交情?。而况‘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死生之间,自有大超脱,又谈何连累?”
长?孙璟心中暗叹,玉无瑑这?幅性子,倒是颇类其师。他一边下棋,一边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你?这?些年随你?师父四处流浪,可你?师父已?经不在了,你?有没有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玉无瑑讶然:“安定下来?”
长?孙璟道:“你?似乎与阿月颇为投缘。说起来,你?与谢府主也有半师之谊,也算半个承剑府的人?,要不要留在承剑府?自温知意去世之后,承剑府的貔貅堂主一直空缺。你?留下,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缺口,还可以陪我?下棋,正?是一举两得之事。”
他说来说去,又说到下棋上来。
玉无瑑微笑?道:“我?逍遥自在惯了,留在一个地方?恐怕不习惯。而且我?答应了帮李府主找一个人?,可不能食言。等?法华大会结束之后,我?就离开?长?安。”
长?孙璟奇道:“找什么人??”
玉无瑑:“云翊。你?们承剑府不是一直在找这?个人?吗?我?这?些年跟着师父周游各地,找人?之类或许比你?们承剑府暗探更加得力也说不定。”
长?孙璟看着他,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欲言又止。可这?一刻分神,手?上棋路未及细思,大龙已?然落入玉无瑑包围圈。
玉无瑑笑?道:“晚辈先拔头筹,承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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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璟不服气地瞪眼:“刚才不算,我?们重新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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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法华大会正?式开?始。
圣人?亲往佛前进香之后,由昙无国师率领昙摩寺众僧为大唐祈福。
再?之后是表演环节,伽蓝殿外早早搭建了戏台,木偶戏上演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鹿王本生”、“韦陀伏魔”等?佛教故事,赢得观礼台上的观众一阵阵掌声,甚至有不少贵夫人?感动得涕泪横流,将大把的香油钱捐献给寺庙。
表演之后,昙无国师走上高台,开?始今天最重要的环节——向今日到场的众人?讲述传灯大师传法的无上功德。传灯大师为了东渡扶桑传法,在暴风雨中九死一生,但此心不馁,终于将佛法传到扶桑,直到古稀之龄仍为弘扬佛法奔走,最终客死异乡。直到今日,才由扶桑遣唐使团带着他法身涅槃后留下的佛骨舍利回到中土。
按照原本的流程,这?时应该请扶桑遣唐使□□出代表,设身处地地宣讲一番。可惜,如今这?个流程不得不取消。
虽然流程上打了折扣,但在昙无大师动情?的演讲之下,现场几乎人?人?动容,使劲擦着眼角,恨不得从眼角多抠两滴眼泪下来。
李璧月自然是无心听昙无国师的宣讲,她站在伽蓝殿外四处眺望。
如今法华寺内外一片热闹祥庆的氛围。但有玉无瑑的警告在前,她总感觉今天的开?光大典并?不会那么顺利,可惜,她来回巡查了几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她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李澈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凑了过来,道:“阿月,你?在担心什么?”
李璧月下意识摇头道:“没什么。对了,下一个环节是什么?”
李澈道:“很快就到最后一个环节了,是由昙摩寺副主持昙迦禅师带着传灯大师的佛骨舍利上台,向民众展示之后,将之供奉在舍利塔。”
李璧月道:“那么,昙迦禅师人?呢?”
按照流程,昙迦禅师早应该带着佛骨舍利在伽蓝殿等?候,可是自从今日的法会开?始,她一直没有见?到昙迦禅师的身影。
李澈微微皱眉,望向高台:“对啊,昙摩寺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高台之上,昙无国师也很快发?现情?况不对。
按照原计划,在他宣讲结束,气氛最为热烈之时,昙迦禅师就应该捧着佛骨舍利上台,将现场气氛再?次推上高峰,而昙摩寺的声势也将达到顶峰。
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刻钟,昙迦禅师仍然没到。
他望向身边侍立的明光禅师,低声道:“你?师伯怎么还没来,你?去催一下——”
第035章
女鬼
明光急匆匆去了?。
昙无禅师站在高台之上,
对下方的民众高声道:“今日,传灯大师的佛骨舍利葬入舍利塔。我相信,传灯大师在天有灵,
一定会庇护我大唐国泰民安,
人人安居乐业……”
下方的民众纷纷喝彩,也有的开始窃窃私语。
有的道:“传灯禅师可真是伟大,
难怪死后的法身能烧出舍利子。就是不知道这舍利子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白闪闪、亮晶晶,就像宝石一样?”
有的道:“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见过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呢?你说这要是能摸一下,
是不是就能得到佛祖庇佑,
百病不侵啊?”
有的道:“传灯大师虽然死在异国他?乡,
但是死后能够得到如此大的荣耀,
这辈子可算值了?。毕竟今天的典礼可是连圣人都到了?呢……”
……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但昙迦禅师始终不见踪影,
甚至连之前?离开的明光禅师都不见回来。
终于有人不耐烦了?,
道:“真的有佛骨舍利这东西?吗?不会是昙摩寺编出来骗人的吧……”
也有人道:“我知道了?,
之前?不是听说,
传灯禅师修为高深,得到他?的舍利子就可以成为绝世高手。昙摩寺这么多和?尚,谁不想成为高手啊,我想这舍利子说不定是被那个?和?尚给私吞了?。”
“就是,
就是,这样的宝物?谁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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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无禅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他?又唤来一个?僧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广场上的一万名和?尚再次开始诵经,
竭力?想维持现场庄严肃穆的气氛,
但是昙迦禅师久久不至,众人都逐渐失去了?耐心。
伽蓝殿内,
皇帝李怡也有些坐不住了?。
向李璧月道:“李爱卿,你去般若殿看看,昙迦禅师到底在干什么?”
李璧月道:“是。”
般若殿是法华寺后山的一处侧殿,也是昙摩寺僧人们的暂时休息安置之所。不过,今日开光大典事务繁忙,这里反而空荡荡的。
李璧月走?进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念经的声音。一道声音雄浑苍老些,似乎是昙迦禅师的声音,另外一道年轻清润些,正是明光禅师。
李璧月心下奇怪,外面数万的人都在等着将佛骨舍利奉入舍利塔的仪式。这两人一人身为昙摩寺的副主持,一人是昙摩寺的佛子,都不慌不忙,在这里念经。
她走?上前?去,唤道:“昙迦禅师,明光禅师。外面都在等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昙迦禅师一动未动,口诵佛经,目光慈祥悲悯,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明光则道:“李府主,这般若殿有女鬼,征兆不祥,所以昙迦师伯说要先将女鬼超度才能奉舍利入塔。”
李璧月讶然道:“女鬼?在哪?”
明光道:“只有昙迦师伯见到过,我没见过,但是我听到了?她的笑声……她的笑声,很像是襄宁郡主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拂动檐下铜铃,发出清脆的铃响。
“咯咯咯咯咯咯咯……”
几乎是同时,殿中响起一道诡异的女子笑声。那声音尖利幽怨,颇似野鬼夜哭,音色确实与杜馨儿有几分?相似。
明光小声道:“李府主,你说是不是襄宁郡主死得冤枉,所以她的鬼魂到此作?乱。所以我和?师伯想着先将郡主的鬼魂超度,再去安放传灯祖师的佛骨舍利。我想师祖宽仁,应该也不会怪罪我们。”
李璧月暗自皱眉。这是传灯大师会不会怪罪的事吗?现在外面等着的可是皇帝陛下、文武百官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明光禅师年龄小性?子单纯也就罢了?,可是昙迦禅师可是昙摩寺的副主持,署理昙摩寺日常事务,怎么今日也这么糊涂。
这时,那“咯咯”的诡异笑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比较清晰,似乎就是从般若殿屋顶上方传来。
李璧月道:“那女鬼似乎在屋顶上,我出去看看——”
她出了?殿门,一跃而上便到了?屋顶,恰好看到一道杏黄色的影子,飞快地跃过屋顶,落在远处的假山之上。
那女鬼的衣着、妆容、装饰与杜馨儿十分?相似。李璧月心中惊异,杜馨儿的尸体她亲身检查过两次,确实已死无疑。可是这出现在般若殿的杜馨儿又是哪儿来的?难道真的是鬼魂有灵,知道昙叶大师并非真凶,特意到这法华寺的开光大典上来捣乱?
她追到假山之时,“杜馨儿”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这法华寺修建的时候为了?力?求景致优美,假山弯弯绕绕的,李璧月转了?两圈,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只好悻悻往回走?。
她走?出假山,迎面看到楚不则走?了?过来。
楚不则今日带着承剑府的众多府卫在法华寺外殿守卫,这里正是他?的巡查范围。
他?看到李璧月有些吃惊,道:“璧月,你不是在圣人身边护卫吗?怎么在这里?”
李璧月问道:“师兄,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人影,她速度很快……”她有些不确定地道:“或许是人,或许是鬼……”
“没有啊。”楚不则讶然道:“今日可是昙摩寺准备已久的盛典,怎么可能会闹鬼?”
李璧月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帮我留意一下这法华寺内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楚不则应声道:“好,交给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