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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李璧月心中升起一种莫名之感:杜馨儿既已?死了,为何长公主?还要纠结于她喜欢上明光的?事。且不?说,这应该只是?杜馨儿少女情窦初开的?单相思,就算她与明光真有什么,人都死了,也是?万事皆空。

    难道——

    杜馨儿之死,会与她喜欢上明光禅师有关?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瑶华堂的?大门发?出“哐当?”一声,堂中昏黄的?灯火倏然一灭。

    四?下一片漆黑,李梳嬛猛地?回头:“谁?”

    一股浩大雄厚的?劲风从?身后偷袭而至,一双巨掌几?乎拍向她的?肋骨,她也看?到了出现在身后的?黑色的?幽影。

    李梳嬛脸上露出骇然之色,瞳孔剧烈放大。如果被这股力道撞上,她必是?粉身碎骨——

    她想要出声呼救,可在这生死攸关一刻竟然失语。

    就在此时,李梳嬛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道如雪亮光,那是?棠溪剑的?剑光。

    剑光如青莲般开谢,隔断了向她涌来的?大部分掌风,紧接着追逐着那道幽影而去。

    清冷月色落在她的?如冰雪皎洁的?脸庞,照亮额间?一点殷红朱砂,那是?承剑府的?李璧月。

    李梳嬛瘫坐在地?上,虽然死里逃生,但那道凌厉幽冷的?掌风仍然让她感到一阵锐痛,从?脏腑到骨髓都觉得冰冷生凉。

    ……

    那道黑色人影看?到李璧月,遽然一惊,随即飞速后退。一击不?中,今夜刺杀长公主?李梳嬛的?行动已?经失败,他不?再恋战,转身欲逃。

    李璧月心知此人或许便是?破除此案的?关键,又?怎肯让他离开。

    她脚下是?迅疾如风,抢先一步踏上公主?府的?外墙,棠溪剑织成?绵密的?剑网,从?上至下封锁住那人退路。

    那人大半张脸都裹在黑色布巾里,望向高处的?李璧月,冷声道:“李府主?今日拦我,怕是?要后悔。”

    李璧月不?语,剑刃锋寒,折射出冷月幽光,一剑化作无数重影,当?空刺下,势必要将他留下。

    那蒙面人飞快双手捻指结印,一掌击出。雄浑掌劲与浩然剑意在空中相撞,狂暴的?力量迅速膨胀,爆发?,花园之中草木摧折,就连外墙也坍塌损毁大半。

    气劲崩散之后,两人各自后退一步。

    那蒙面人捂着胸口,目光凶狠。棠溪剑一剑刺入他的?胸膛,穿透而过。虽然被一身黑衣隔绝了伤口,李璧月知道对方伤势必定不?轻。

    但她也绝不?好受。方才剧烈冲击之下,她的?身体不?可避免被对方那绵长幽冷的?掌劲所伤,那掌劲竟瞬间?突破她的?血肉脏腑,直入骨髓而来。

    一瞬之间?,她全身骨头都被撕扯着,彷如生生裂开——她一身剑骨破碎,始终未能彻底修复,而这气劲竟然重新?激起她体内旧伤,疼痛在这一瞬间?沸反盈天。

    她心中有了某种明悟,望向那黑衣人:“这就是?绵骨掌?是?你杀了杜馨儿?”

    黑衣人站起身,双目流露出冷厉的?凶光:“呵,看?来李府主?知道得不?少。既是?如此,留你不?得——”

    他再次推出一掌,威风赫赫,如若雷霆。李璧月剑刃一斩,身体飞速后退,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黑衣人一掌不?中,又?是?数掌连至。李璧月心道不?妙,她先前依仗兵器之利,稳居胜势,可这绵骨掌激起她体内沉伤,久战不?利。

    突然“啸”的?一声锐响,身侧风声呼啸,一道剑光暴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袭那道黑色幽影!

    风雷相击,刹那间?风云激荡,天地?变色,掩住天际那半轮青白月光,李璧月视线之中只余一片白茫茫。

    风止之时,先前已?经坍毁的?公主?府花园再次被犁过一遍,已?是?满目狼藉。那道黑色幽影已?然消失不?见,在她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位男子。那男子一身银色衣袍,手持长剑,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那面具上刻着上古凶兽,看?起来狰狞恐怖,邪气凛然。

    刚才是?此人突然出手,打退了意图刺杀李梳嬛的?黑衣人。

    李璧月喝问道:“你是?谁?”

    男子并未答话,他将兵器还入鞘中,飞快地?越过倒塌的?围墙,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

    李璧月遥望他远去的?背影,想起长公主?李梳嬛还一个人在瑶华堂,最终放弃了追人的?打算,转身向瑶华堂走去。

    她唇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她来此本来是?想趁夜一探公主?府,看?能不?能找出些许破案的?线索,没想到线索没找到,疑点反而越来越多。

    这个使用绵骨掌的?黑衣人是?谁?杜馨儿是?不?是?被他所杀?他为何要刺杀李梳嬛?

    而将这个黑衣人打退又?飞速离开的?银袍男子又?是?谁?他与此案有什么牵扯?

    眼下,只能寄望于长公主?李梳嬛能够给她答案了。

    ***

    李璧月回到瑶华堂时,堂中一片漆黑。

    李梳嬛仍然坐在地?上,听闻人声,向后退了两步,惊声道:“是?谁?”

    方才的?刺杀让她惊魂未定,犹如惊弓之鸟。

    李璧月轻声道:“长公主?,不?必惊慌。是?我,李璧月。”

    她点燃火折子,又?点亮了桌上的?九层缠枝银灯台的?白蜡。灯火之下,李梳嬛脸色苍白,双眼空洞,仿佛失了魂魄。

    李璧月将她扶了起来,又?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下,李梳嬛才惊魂甫定。这时,公主?府的?仆妇侍卫都被刚才的?响动惊醒,纷纷赶了过来。

    李璧月压低声音道:“长公主?,今夜来的?那两个人都是?高手。襄宁郡主?枉死,长公主?在自己的?府里遇刺。此事如果众口煊赫,传到圣人耳朵里,彻查下去,大家都不?好收场。长公主?如果相信我,不?如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李梳嬛讶然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公主?府的?侍卫们到了近前,最前一人细瘦结实,显然是?众人的?首领,问道:“长公主?,方才是?出了什么事,这府邸的?外墙怎么塌了?莫非是?有刺客潜入,欲对长公主?不?利?”

    李璧月抢先上前一步:“抱歉抱歉,这公主?府的?外墙是?我方才不?小心弄倒的?。我今夜本想再来看?一看?襄宁郡主?的?遗体,不?想遇到几?个小蟊贼意图潜入公主?府行窃,所以教训了他们一顿。只是?动手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这修缮公主?府外墙的?经费,就由我承剑府来出。不?好意思惊扰大伙睡觉,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没事了,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

    那首领将信将疑,承剑府主?收拾几?个偷窃的?蟊贼,怎么就至于弄垮这么大一堵墙?而且,这李府主?来公主?府拜访,怎么不?走正?门,而且还穿着一身的?夜行衣?

    这件事怎么看?都诡异,他不?禁抬头去看?一旁的?长公主?李梳嬛。

    李梳嬛撑持起精神,道:“外墙既然倒了,天明就去找几?个知根知底的?工匠过来修。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潜入府中,各位这些日子多尽心些。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

    听得长公主?没事,众人便一齐退下。

    很快,房间?里便只剩下李璧月和长公主?两人。

    李梳嬛神色恢复了几?分镇定,问道:“李府主?打算如何处置这次的?事情?”

    李璧月平视着她,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长公主?可否告诉我,方才刺杀你的?人是?谁?”

    李梳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李璧月道:“此人杀了襄宁郡主?,方才还意图刺杀公主?。难道长公主?还要替他隐瞒吗?”

    李梳嬛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我不?知道李府主?所言何意。”

    李璧月叹息一声,道:“是?昙摩寺的?人,对吗?”

    听闻“昙摩寺”三个字,李梳嬛身躯一震,一双凤目睁圆了望着李璧月,眼里满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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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璧月看?了她的?反应,道:“看?来我猜得没错,杜馨儿之死的?确与昙摩寺有关。杜馨儿并不?是?前驸马杜尚亭的?女儿,她的?生身之父应该是?昙摩寺的?前任佛子昙叶禅师吧?”

    “你怎会知道——”李梳嬛脱口而出,脸上露出了极其惊骇的?表情。

    “青鸾”这个身份已?经葬身于洛阳石窟的?那场大火,这世上本不?该有人知道她与昙叶禅师的?关系。

    “因为明光禅师画的?那幅画——”

    李璧月道:“刚开始见到这幅画时,我就有些奇怪。据我所知,杜馨儿是?名门闺女,根本不?会跳舞,甚至她因为不?喜欢胡人身上体味,从?来不?去那些胡人开的?酒肆。可是?明光禅师昨日画的?杜馨儿却是?在跳舞,而且是?传自西域的?飞天乐舞。”

    “开始我并没有往心里去,只以为是?明光禅师根据自己的?臆想来作画。可是?襄宁郡主?死得莫名,长公主?似乎并不?想找出真正?的?凶手,只想京兆府随便找个替死鬼结案。要么长公主?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是?不?想得罪对方。要么这个人对你非常重要,以至于连女儿的?枉死都可以轻轻放过。”

    “可是?方才在灵前,长公主?却说希望襄宁郡主?下辈子投胎‘不?要找一个不?爱你的?娘,也不?要找一个无情无义的?爹,更不?要喜欢上他们昙摩寺的?佛子’。长公主?是?否爱郡主?我无法评判,但杜尚亭对襄宁郡主?并算不?上无情无义。杜馨儿在杜家虽然没有母亲关爱,但是?一个人住一个大院子,即使是?杜尚亭的?继妻平日都对她很恭敬。杜尚亭在慈州任上,还专门接她去慈州小住。再联想之前太子殿下给我说过关于昙摩寺前任佛子昙叶禅师犯戒之事,我才推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杜馨儿根本不?是?长公主?与杜尚亭的?女儿,而是?长公主?您与昙叶禅师所生。您就是?当?年让昙叶禅师破戒的?舞女青鸾,而您口中杜馨儿那个无情无义的?爹就是?昙摩寺的?前任佛子昙叶禅师。”

    长公主?没有说话,她失神地?坐在棺木旁。仿佛李璧月所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李璧月继续道:“昙叶禅师擅长丹青,因此得了圣人敕命,在洛阳修建石窟。这本是?一件大功德,可惜破戒之后无缘昙摩寺主?持之位,改名戒慧,在慈州云台寺修行,也成?为明光的?师父。不?过,绘画的?技法他应该并没有教给明光,所以其实明光并不?会画画。”

    “杜馨儿并不?会跳舞,明光禅师却画出了杜馨儿跳飞天舞的?图,是?因为他长久地?跟随在昙叶禅师身边,见过不?少师父当?初画下的?飞天舞女图样?,依样?画葫芦。而昙叶大师笔下的?飞天舞女的?容貌恰好长得与杜馨儿极为相似,以至于杜馨儿也以为明光画的?是?自己。”

    “可其实明光禅师画像上的?那个飞天舞女,画的?也不?是?杜馨儿,而是?公主?您。”

    “您就是?当?年的?舞女青鸾,爱上了昙摩寺的?佛子,一段真情不?得善果,最终出家为道。可是?您的?女儿重新?走上了您当?初走过的?老路,再次爱上了昙摩寺的?下一任佛子。您不?想她重蹈覆辙,所以想将她禁足在公主?府,没想到她竟然私自出逃,为人所害。”

    李璧月重新?望向李梳嬛,目光清朗:“长公主?,昙摩寺为什么要杀杜馨儿,还要刺杀您。您为何不?能将一切说出来,让我来帮您。”

    李梳嬛目光黯淡,她缓缓摇头道:“李府主?,此事与你们承剑府无关。多谢你救我一命,你回去吧。今晚李府主?就当?没有来过公主?府。”

    “你——”没想到长公主?仍然是?这样?的?态度,李璧月心中冒火,又?强自压了下去,道:“长公主?,那人一击不?中,必会再来。公主?为何宁愿置身险境,也不?愿意帮助我破除此案?”

    李梳嬛:“这件事情与承剑府根本没有关系,李府主?又?为何一定要牵涉其中?”

    “为了救一个人。京兆府下午抓的?那名嫌犯是?我的?朋友,如果此案真相无法厘清,他就会蒙受冤屈而死。”

    李璧月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将一切实话实说:“长公主?上次问我,那个转运符是?谁给我的?。现在我可以告诉长公主?您,就是?如今被指认为凶手的?那名游方道士。如果不?是?他用了这种补运的?禁术,或许根本不?会遭遇到这种厄运,所以我非救他不?可。”

    李梳嬛一愣,叹道:“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用自己性命作死的?人。他和你什么关系?”

    “我和他……”李璧月本想回答,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但她转念一想,长公主?李梳嬛公主?之尊,为了昙叶大师竟不?惜自降身份,假扮成?青楼女子,更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生下女儿,多半是?个痴情种,有几?分恋爱脑在身上的?。话到嘴边,改口道:“就是?长公主?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心中道,长公主?爱怎么理解,可和她没有关系。

    李梳嬛神色动容,她怔怔留下泪来:“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有人肯这么对你,不?像我……”

    她道:“凶手是?谁,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真相如何,需要李府主?自己判断。”

    李璧月拱手:“感激不?尽。”

    ***

    二十四?年前,李梳嬛还是?一个年方十五岁的?少女,是?李唐皇室最尊贵的?公主?。

    虽说她出生不?久父皇就已?经死了,但是?继位的?兄长对她很好,给了她一个公主?应有的?娇宠和尊荣。

    李梳嬛从?小喜欢画画,圣人便延请宫廷画师教她画画。到十五岁时,她在绘画上的?技艺就已?经超过她的?老师。无论花鸟、山石、人物?,皆精美绝伦,为一时之盛。每次新?作一出,在长安坊市都是?千金难求。

    但是?李梳嬛对此并不?满意,她看?自己的?画作,总觉得画的?都是?死物?,美则美矣,缺少了生命本应有的?灵动神韵。

    这时,她的?老师对她说:“公主?殿下,丹青之艺有三境,一者,形神也;二者,意境也;三者,求道也。您如今的?作品,形神皆足,意境幽远。如果还想求继续精进,便是?‘求道’,到了这等境界,当?世之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继续教你。”

    李梳嬛问道:“是?谁?”

    老师道:“昙摩寺的?佛子昙叶大师,他如今正?奉圣人之命在洛阳开凿石窟。”,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梳嬛惊讶道:“他是?一个和尚?”

    老师道:“是?。他虽说是?一个和尚,却是?这世上最具灵性与慧性的?人。他作画不?依靠任何的?技巧与工艺,只需随手勾勒,笔下万物?便宛若有生。不?过昙摩寺戒律森严,他从?不?收女徒,公主?未必能如愿。”

    李梳嬛道:“有志者,事竟成?。我心赤诚,想必佛祖亦会怜我。”

    在那一年的?夏天,李梳嬛离开了居住了十年的?长安,前往东都洛阳。

    那时的?她,并没想到自己会与昙摩寺最为清圣的?佛子开启一段长达七年的?痴恋。

    第029章

    佛恋(二更)

    李梳嬛初到洛阳不久,

    就向昙叶禅师送上自己的拜帖,希望到如今正在开凿的佛窟拜访,但没?有回音。

    她在洛阳住了一个月,

    连续送了七次拜帖,

    表明自己想要拜师的意愿,全都石沉大海。后?来,

    她花钱贿赂昙摩寺的执事僧人,才知?道自己的拜帖昙叶禅师连看都没看就烧了。

    李梳嬛知?道,

    再等下去昙叶禅师也是不会见她的。

    为了打动?昙叶禅师,

    李梳嬛将心一横,

    她从自己居住的洛阳行馆出发,

    三步一叩首,

    以朝圣礼佛的姿态,

    步行前往昙叶禅师所在的石窟。

    这一路上三十?里路,

    她不眠不休,

    足足走了三天三夜。等到石窟之时,

    她的鞋履裙裳都已经磨破,脚掌与膝盖都已经肿了。这对从小娇生惯养的帝国公主而言,毫无疑问是一场苦行,刚到佛窟门?口,

    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她以为昙叶禅师感她诚意,无论?如何也?会见她一面。

    可是,等她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居住的行馆。根据随行的侍卫所言,

    昙叶禅师根本就没?有出现。只?有昙摩寺的执事僧人出面,

    请了郎中为她治伤,又雇了马车将她送了回来。

    僧人留下?一封书信,

    说是昙叶亲手所书,李梳嬛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八个大字:“心有执念,不能见佛。”

    李梳嬛见到这八个字几乎是气疯了——她金尊玉贵地长大,又怎会没?有一点脾气,怎能忍受一再被无视和拒绝。

    她想,什么昙摩寺的清圣佛子,她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这惺惺作态的佛子为轻辱于她付出代价,她要让他做不成佛陀,方能出了这一口恶气。

    执念从此转为嗔念。

    李梳嬛将自己身为公主的仪仗、使女、侍卫都遣回长安,对外宣布楚阳公主拜师不成,已回到长安。她孤身一人留在洛阳,寓居在坊市,开了一家书画铺子,留意那座新开凿佛窟的动?静,打探有关昙叶禅师的消息。

    终于有一天,她听说佛窟暂时停工了。

    根据暂时返家的佛窟工匠所言,停工的原因?是因?为壁画上的一幅伎乐飞天图。昙叶大师为这张飞天图耗费三个月时间,无论?他怎么描摹,画出的飞天图始终无法呈现出他想要的样子。

    李梳嬛思考了一整夜,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早上,她将自己的书画铺关了门?。随后?以重?金贿赂洛阳丰乐楼的鸨母,成为丰乐楼的乐伎“青鸾”。在丰乐楼的三个月,鸨母为她延请洛阳最?擅舞的胡姬为师,教她跳从西域流传而来的飞天乐舞。

    三个月之后?,那名胡姬表示,李梳嬛学艺已成,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她了。

    但李梳嬛觉得这还不够,她又花费重?金求购各种从佛窟中临摹或者拓刻的飞天图的样本,模仿学习图中的各种姿势和动?作,融入自己的舞蹈中,日日对镜练习。

    又过了三个月,李梳嬛终于大功告成。

    李梳嬛又贿赂了昙摩寺往佛窟运送物资的僧侣,藏身在一口箱子里,被当做运送的物资送进了正在开凿的佛窟里。

    就这样,她终于见到了昙叶禅师,

    这时,距离她初到洛阳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光阴。

    长安城里僧道众多,李梳嬛自幼见过不少修行的僧人。但昙叶与她从前见过的那些和尚都不一样。

    他眉目清正澄澈,全身自上而下?无一丝沉浊之气,只?是随意站着,便可见天地淡泊,宇宙空灵。

    比白?雪更无暇,比月光更圣洁。

    就像一幅绝世?名画。

    初见第一眼,李梳嬛便明白?,为何大唐寺庙三千,僧众数万,唯独此人能成为昙摩寺的佛子。

    少女的心为此怦然一动?,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立下?报复对方的誓言。

    昙叶禅师见到箱笼里竟然开出一个活人,大惊失色。

    他自幼便在佛寺长大,所见都是僧众,从未见过女人,还是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少女。

    他几乎语无伦次:“你是谁,你怎么会来这里?”

    李梳嬛未答话。

    她轻轻勾起唇角,一双灵动?的双眼微微上撩,眼波流转之间,她整个人已是飞旋而起。

    璎珞宝珠发出轻灵的脆响,衣袂翻飞隐现晕沙的流光。

    她的四肢屈直、拉伸、旋转,红黄两色的绸带在空中回旋轻盈、迎风舒卷。

    在彩带摇曳间,舞者如一朵飘飞的花瓣,在空中浮游、翻飞、腾跃、回旋,千变万化?,又不可捉摸。

    她一颦一笑,皆美丽妖娆,动?人心弦。

    一动?一作,皆灵健神幻,美到极至。

    昙叶瞪大了眼睛。

    他几乎是飞快地取了纸笔来,开始作画。

    他画的极快,墨色在宣纸上肆意游走,几笔就随意勾勒出一张舞天女图。

    等李梳嬛一舞已毕的时候,地上的堆积的画稿已有数十?张。每一张都没?有面貌,只?有跃动?的线条,却极具生命的灵韵。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神里闪动?着兴奋、新奇又不知?所措的光芒。

    他知?道,他找到了他遍寻半年不得的法门?,那始终悟不得的飞天舞女图终将大功告成。

    在这一刻,从来不懂尘心的佛子,入了相。

    看着昙叶的神情,李梳嬛知?道,这一年的苦心并没?有白?费,她终将会得到她想要的。

    她走到昙叶面前跪下?,轻声道:“奴家名为青鸾,是丰乐坊的乐伎,擅长飞天乐舞。是昙摩寺的师父们说起禅师最?近作画遇到阻碍,特命奴家前来帮助。”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是刻意的低声下?气,眼神却是骄傲沉静,绝不似一般青楼乐伎的怯弱轻浮。

    但昙叶从未见过女人,更分不清公主与乐伎的区别。他下?意识拒绝道:“佛窟中只?有和尚与工匠,条件艰苦,从来没?有女人。青鸾姑娘女子之身,多有不便,稍后?我就命人送姑娘回去。”

    李梳嬛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又怎肯轻易回去,道:“我不怕吃苦,也?有敬佛礼佛之心。佛说,一切众生,皆无差别。禅师身为佛子,竟因?我是女子而起分别心,还是因?为我是乐伎而起分别心?”

    昙叶大师面色一惭,道:“小僧告罪。”

    李梳嬛最?终得以留在佛窟。

    彼时,佛窟才开凿一小半,还有大量的壁画和雕像没?有完成。

    有了“青鸾”的帮助,接下?来昙叶禅师的创作特别的顺利。以她为原型,昙叶禅师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石窟中那幅高达三米的天女散花图。

    在昙叶禅师作画的时候,李梳嬛并不打扰。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静静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他作画与一般人并不一样,不会慢慢起笔,然后?一笔一笔细细描摹。有的时候,他会在昏暗的油灯之下?,在石窟一坐就是一整天,观察每一块石头的色泽、裂纹、明暗,仿佛在冥想。

    但当他开始画画的时候,便见落笔如金蛇狂舞,袍袖飞扬,一挥而就。

    李梳嬛时常觉得那并不是人在作画,而是神在起舞。而那壁上的佛陀明王天女神尊在他的舞动?之间一一都仿佛睁开眼睛,活了过来。

    ——那就是她想要找的画之极意,画之道。

    她在不知?不觉中为他的画而沉沦,更为这幅佛子作画图而沉沦。哪怕是他坐地冥想的样子,都足以让她沉醉流连,不自觉看上一整天。

    于是嗔念成了痴念。

    李梳嬛于画道之上的确天资独厚。跟随在昙叶大师身边仅仅一年,她便自行领悟了她从前苦思不得的画道上境。,尽在晋江文学城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个时候她应该离开了。

    离开洛阳,回到长安,她就可以成为长安城最?受到追捧的画师,是长安名利场上最?耀眼的明珠。没?有人知?道她曾是青鸾,就像昙叶也?从不知?道眼前人是两年前跪求他相见而不得的楚阳公主。

    可是,她竟然生出不舍。

    如果没?有意外,离开之后?,她的皇帝哥哥应该会给她找一个驸马。对方应该是世?家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好在家世?清白?,尚了公主也?不会纳妾来恶心她。对方也?许根本不懂书画,他们也?不会有共同语言,就这样相敬如宾、冷冰冰地过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绝不会比这座石窟的日子更让她快活。,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我是大唐的公主,我为什么不能选我喜欢的人。

    不就是昙摩寺的佛子吗,既然她李梳嬛看上了,就合该是的她的。

    不过嘛,在找昙摩寺要人之前,还是应该早日先将这座佛窟中的浮雕与壁画完成,不然别说昙摩寺绝不会答应,圣人也?绝不会同意。

    想通这层,李梳嬛主动?提出帮助昙叶完成佛窟的壁画。

    一开始,昙叶对她会画画很是惊奇,问道:“青鸾姑娘还会画画,是谁人所传授?”

    李梳嬛道:“并没?有人教我,我跟随在禅师身边已有一年,平日观摩禅师画画自己学习,看着看着就会了。”

    说着,她便在宣纸上画了一幅《鹿王本生图》。这幅图是她根据昙叶不久前的一幅壁画临摹,画风有八九分相似。

    她道:“这座石窟如此之大,所需壁画更有数百,禅师一人想要完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如果由我帮助禅师完成,最?少可以节省一半时间,禅师意下?如何?”

    昙叶看着那张《鹿王本生图》后?,合什道:“善哉善哉!青鸾姑娘如此天赋,不该仅仅为一乐伎。青鸾姑娘的画作应该留在这座石窟,永远流传下?去。从今日开始,便请青鸾姑娘与我一起完成石窟的画作……”

    李梳嬛心神一动?。是啊,如果自己的画只?是画在宣纸上,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湮灭在历史的埃尘之中。可是如果画在佛窟之中,就可以永世?流传。

    她习画多年,这不就是最?大的价值与意义吗?

    在那之后?的五年时间里,李梳嬛便与昙叶禅师共同完成了那座石窟的三百六十?幅壁画。

    她以他之法相为原型,画诸菩萨、佛陀。他以她之舞姿画壁上飞天舞女。

    他们将对方容颜萦刻于心,到了最?后?,随后?勾勒都是对方形貌、姿态、精神。

    ……

    听到这里,李璧月问道:“那昙叶大师也?喜欢上你了吗?”

    李梳嬛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一心只?扑在壁画上,在他的心中,我是他的助手、同伴。在石窟中的五年,我们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但他从没?有逾礼之举。”

    接着她叹了一声:“虽然如此,那五年的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虽然只?是局限于石窟那小小一方天地,每日饮食都是粗茶淡饭,我却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才好。但是,再大的石窟,再多的佛像也?终究有完成的一天。”

    “在最?后?那张图即将完成之际,我得到一个消息,昙摩寺有意让昙叶大师回去继承方丈之位。那时候,昙摩寺的上任方丈传灯大师渡海东去已有多年,方丈之位一直空悬。昙叶禅师是传灯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昙摩寺的佛子,本该早早回去接任,只?是因?为修建佛窟之事一直耽搁。因?此圣人下?了敕命,等佛窟完成,便命他即刻回到长安,接任昙摩寺方丈一职。”

    “我在洛阳整整七年,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本以为一朝佛窟完成。就可以表明自己公主的身份,让他为我还俗,成为我的驸马,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且不说昙摩寺必定?不会同意方丈还俗之事,圣人已经下?了的法旨,也?必不会收回。所以我想了一个主意。”

    李璧月问道:“什么主意?”

    李梳嬛:“我想办法让人送信给当初学飞天乐舞的那座青楼,让鸨母以送衣服首饰为由,给我送来一味合欢散。”

    李璧月:“你偷偷让昙叶禅师服下?了?”如果是这样,这恐怕便是昙叶大师破戒,失去方丈之位,最?后?流放慈州的缘由。她心中叹息,楚阳长公主对昙叶大师的一腔痴恋,最?终导致野心勃勃的昙无大师成为昙摩寺方丈,大唐十?几年的政局也?因?之改写。

    “不。”李梳嬛抬头道:“他素来修持极正,就算是再厉害的药我也?没?把握对他一定?有用。所以,我自己把它吃了。”

    ……

    那一天,整个佛窟的最?终一张经图终于完成了。

    那张图的内容是“天魔娆佛”,是说释迦牟尼成佛后?不久,魔王波旬感到恐惧,便派出自己的女儿?来诱惑佛陀,阻止他修成正果。但佛陀深心寂定?,对魔女的挑逗视而不见,毫不动?心,魔女最?终无功而返。

    当昙叶勾勒完画壁上最?后?一笔时,已是深夜,他习惯性地叫了一声:“青鸾。”

    女子朝他靠了过来。这是前所未有之举,从前两人虽然共同完成石窟壁画,但他有意无意之间一直与她保持距离,她也?从未逾矩。

    青灯之下?女子面色潮红,衣衫半掩,媚眼如丝,这一瞬间竟极似那壁上所绘的魔女——这也?并不奇怪,他这段时日所思所想凝聚于笔端,自发便是青鸾的模样。

    那魔女自然也?是。

    天魔娆佛,青鸾便是他成佛之前最?后?的魔考吗?

    昙叶触手一烫,他急急忙忙将女子推开,惊惶地退了出去。

    李梳嬛这时心底有些后?悔。

    那合欢散的性子极烈——她怕那鸨母糊弄她,计策不成,点名要了那青楼最?烈性的春药。

    她本是室女,如何能承受住,只?感觉身躯如被烈火焚烧,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可昙叶禅师竟是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自己跑了。

    李梳嬛在欲海中苦苦煎熬,她想着自己果然是蠢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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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魔娆佛,最?终不过是自取其辱。昙叶本是昙摩寺最?清圣的佛子,可她根本没?那一点手段能比得上那“娆佛”的魔女,又怎么可以成功?

    正昏昏沉沉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人用湿冷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身体。

    她睁开眼睛,见昙叶竟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素来清圣端方的佛子此刻面色酡红,眉心蹙起,呼吸急促而慌乱,自额间滴落漉漉汗珠,一声轻声唤着:“青鸾姑娘……青鸾姑娘……”

    僧人温热的鼻息萦绕在她的颈侧,那是极为清冷的檀木香,是常用檀香供佛所留下?的。这本该如月照寒潭般空寂的气息落入她的鼻尖,却似乎更催动?她体内燥热。

    她想开口唤他。她的嘴唇早已被自己咬碎,一开口竟是破哑的哭音。

    后?面的事情她模模糊糊,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她难受极了,神识时而清明,时而模糊。

    清醒的时候,她便一遍一遍问他:“昙叶,佛陀欲修成正果,所以不动?心,你不曾动?心吗?这六年里,你就从来不曾为我动?心吗?”

    不清醒的时候,她便不停哭喊着:“昙叶,救我。佛陀,救我。求你,你救救我……”

    时沙不可计量,她只?记得青灯燃尽,她滚烫的身躯终于落入清冷的怀抱之中。

    到最?后?,她听到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一夜,画壁上有万千佛陀,目视画下?他们的佛者与天女共同坠入天魔之境。

    唯有天魔娆佛图上的魔女,露出胜利的微笑。

    ……

    第二日早上,李梳嬛是被诵经声吵醒的。她闭着眼睛,听昙叶在不远处,念诵《金刚经》。

    这《金刚经》往日昙叶闭目成诵,可是这次背到一半便中途中断,无论?如何也?续不上去。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菩提非树,明镜染尘,无复清净之心。

    李梳嬛愿他从此舍了这清净心才好,她道:“不要念了。”

    昙叶见她醒了,微微一惊。他随即脱下?僧袍,袒身下?跪:“小僧无礼,向公主告罪。”

    李梳嬛这才知?道,昙叶早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她的画风本来典雅秀美为主,与昙叶飘逸灵动?的画风本来有区别。在纸上临摹之时可以模仿,但是在壁上创作总是难□□露出自己本来风格。于外行人可能看起来差不多,但是于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区别,只?是过往他从来不曾主动?提起。

    李梳嬛本打算一度春风后?主动?表明身份,让他跟自己走。他既自己认出,自是再好不过。

    她道:“起来吧,我不怪你。”

    昙叶并未起身,而是道:“小僧特来向公主辞行。小僧今日便将启程,回昙摩寺修行。请公主在此暂住几日,小僧回到长安之后?,便上书陛下?,请陛下?派人来此接公主回京。”

    李梳嬛一惊:“你要回昙摩寺去?”

    昙叶道:“昙摩寺是小僧出身之处,自是要回去。”

    李梳嬛发怒道:“你既已破戒,难道还想回去做昙摩寺的方丈。我只?要将此事告知?圣人——”

    她还没?说完,便被昙叶打断道:“小僧罪业深重?,自然再无资格担任昙摩寺的方丈。小僧回寺之后?,自会向戒律堂请罚。我会自请离开大唐,效法三藏法师,西行天竺求经,想必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与公主相见。请公主往后?珍重?,行事莫要这般任性糊涂。”

    李梳嬛怒从心来,她爱他,他们已经发生了那样的关系。

    在他心中,最?后?就只?有“任性糊涂”四个字的评价吗?

    难道他从来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他是要从此躲着她吗?躲到昙摩寺还不够,还要躲到那不知?远在何处的天竺去?

    她抬起手,一巴掌就向他脸上扬去。

    这时,她看到他闭着眼睛。

    并非因?为躲避而闭眼,而是自他跪在她身前伊始,就一直闭着眼睛。

    他不敢看她。

    佛子往日清圣的面庞已然失措,细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压抑着未知?的情绪。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她将手放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好,你去。但是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你去哪儿?,我就要去哪。我不做公主了,你要去昙摩寺也?好,要离开大唐去西域也?好,去扶桑也?好。你是僧也?好,是俗也?好,是王侯将相或是贩夫走卒,都没?有关系,我都要跟着你。”

    第030章

    悬溺

    一阵轻风拂过,

    灯花毕剥一声。李梳嬛看着?涌下的烛泪,目光出神?。

    故事到这里,李璧月已?入了神?,

    她轻声道:“后来呢,

    为什么你们又会分开?”

    李梳嬛道:“他最终决定还俗,与我成家?,

    我那时开心极了。我想?,昙叶禅师为他心中的佛祖,

    用十年的时间开凿了这座石窟。我用六年的时间,

    终于他静如山海的佛心中开凿出另一方石窟。在这方石窟中,

    仅能容我一人存在。佛窟是他的正?果,

    而?他是我的正?果。”

    “但是佛子还俗,

    并非小事。虽然那时他的师父传灯大师已?然东渡扶桑,

    但他还是决定回长安,

    向昙摩寺向几位师伯禀报此事,

    让我在洛阳等他。”

    “可?是洛阳一别,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

    彼时,距离李梳嬛初到洛阳已?经过去了七年。

    那几年,皇座之?上又换了一个皇帝,继位的是她的侄子。七年时间,

    李梳嬛杳无声息,皇室以为这位公主已?经失踪了,但还是保留了她的封号。只是升了一辈,从长公主成为大长公主。

    公主诱使昙摩寺佛子破戒还俗,

    终究是惊世?骇俗、于世?不容之?事。若是传扬出去,

    朝野震动,事有不谐。李梳嬛索性抛却公主的身?份,

    她想?,她只要昙叶,他们从此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她回到自己?曾经寓居的书画铺,重新开门营业,一边等昙叶还俗回来找她。

    可?是她没有等到他,等到的是长安方面来的迎接公主回京的仪仗。三百金吾卫,浩浩荡荡,煊赫威仪。

    她知道事情出了变故,只好?跟着?金吾卫先?回长安。

    一到长安,她还没见到皇帝,便被立刻赐婚,嫁入京兆杜氏,驸马便是杜氏第三子,新科的探花郎杜尚亭。婚礼办得特别急促,几乎是在她回京之?后的三日之?内就匆匆被迫下嫁。

    ***

    李璧月奇道:“难道你没有反抗吗?”

    李梳嬛道:“没有,我就是自己?坐进花轿里出嫁。”

    李璧月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以李梳嬛的性格,她根本?不可?能乖乖地坐在花轿里,被迫嫁给一个根本?没有见过的男人,怎么说也?该闹一个天翻地覆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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