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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必须速战速决。

    程菲这边赶着赴约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坐她对面的大佬却一点也不急。须臾,只见他屈起胳膊往棱角分明下颔线上一托,终于又开口,道:“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做人要懂得感恩,也要有基本的礼貌。”

    程菲:“……”

    这是什么小学作文开场白。就你们这行也敢提教育提老师,好意思吗你?

    程菲脑袋上冒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问号。

    “我救了你,还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周清南语气随意,“你不该礼尚往来一下?”

    程菲怔住。

    原来这人想知道她的名字。

    可是……

    他干嘛要知道她的名字?方便日后找她寻仇?

    程菲警觉起来,看周清南的眼神里多出几分警惕和防备,回答:“我的名字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你就算知道了也记不住。”

    周清南轻嗤一声:“你都知道我记不住,还怕什么。”

    程菲被噎得不知回什么了。本想随便胡诌一个假名字,又怕这人没这么好糊弄,思量再三后才清了清嗓子,闷声挤出两个字音:“程菲。”

    周清南闻声,轻轻挑了下眉,不知在想什么。

    程菲才不好奇他在想什么。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待,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顿了顿,边用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操作,边说:“好了周先生,我真的赶时间要走了。另外,我给你和你朋友点了奶茶,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就会送到这个雅间,就当是给你们赔礼道歉。”

    话音落地,程菲怕那位大佬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也不等他回应,自顾自起身,小跑着拉开雅间大门便冲了出去。

    *

    数分钟后,在锦泰饭店附近晃了一大圈、烟都抽完半包的陆岩实在找不到地儿去,又折返回了雅间门口。

    陆岩生性谨慎。怕自己这么冒然闯进去会打扰到里面,因而只先在门口驻足,伸手把门推开一道缝隙,悄然观望。

    这一观望,发现小姑娘人不见了,雅间里只剩下他老板孤零零一个。

    周清南坐在沙发上,正面无表情地喝着一杯奶茶,神色莫测。

    陆岩拧起眉头,推门进去,左右环顾一眼,问:“老板,刚才那个要跟你相亲的女孩子呢?”

    “隔壁。”周清南说。

    陆岩不解:“她去隔壁干什么?”

    周清南:“相亲。”

    陆岩:“?”

    陆岩凶神恶煞的刀疤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她不是要和你相亲,怎么半道又跑去相别人?”

    “一天到晚问些废话。”周清南神色有点不耐烦。说着话不经意间一个侧目,看见什么,眸光微微一凝。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捡起一枚护身符样的小玩意儿,眯眼端详,随之漫不经心地续道,“没看上我啊。”

    陆岩:“……”

    第09章

    Chapter

    09

    也算巧,“鸫林”跟“鹤林”两个雅间同在锦泰饭店的七层,中间只隔了几十米的距离。

    从鹤林出来过后,程菲随手抓了个服务员问路,终于在对方的指引下成功来到本次相亲之旅的正确目的地。

    敲门进去,坐下来,正式开相。

    “你好程小姐。”正牌相亲哥温文尔雅,“听张阿姨说你在电视台工作,应该很忙吧,希望今天这顿饭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我平时是比较忙……”毕竟让对方干等了半个来小时,程菲心里颇有几分过意不去,没提自己走错包间的事,只是露出个歉意笑容,道,“不好意思,今天让你久等了。”

    “不碍事。”

    张阿姨和程母年轻时都在滨港擀面厂工作,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当然不会胡乱给程菲介绍一些阿猫阿狗。

    经过一番简单的沟通,程菲得知,今天的正牌相亲哥姓吴,叫吴旭,家庭条件和张阿姨所说的没什么出入,人长得也还不错,高高瘦瘦,衣着得体,属于清秀挂的那一类帅哥,目前在家里的物流公司上班。

    客观评价,吴旭颜值过关家境优渥,整体t26情况还是很可以,属于在相亲市场里很吃香的类型。

    看得出吴旭对程菲颇有好感,用餐过程里,他的话题始终围绕着程菲,一会儿问问她平时有哪些爱好,一会儿又问问她的择偶标准具体如何。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程菲对这位正牌相亲哥不来电,对吴旭的兴趣还不及桌上那份酱爆牛肚。一顿饭吃完,她甚至连主动加一个对方微信的想法都没萌生。

    晚上八点多,这顿相亲饭局进入尾声。

    吴旭起身走出雅间,去找服务员买单。

    程菲吃饱了,拿消毒毛巾擦了擦嘴,拿起手机看时间。点亮屏幕的同时,正好就收到了闺蜜温舒唯发来的微信消息。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刚拍完这一期的视频,累死我了。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你不是说要和相亲对象约饭吗?怎么样?满意不?

    程菲抿唇扬了扬眉,随手回复:当朋友还是没问题。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奇葩?

    程菲:不是。我的问题。

    程菲:小伙子挺好的,单纯没感觉。

    温舒唯和程菲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基友,对彼此的脾气性格都了解得很。见程菲这样回复,温舒唯也没过多追问,只回了她一个“OKK”。

    就在这时,吴旭买完单回来了。

    他似乎有点紧张,两只白净修长的手对搓了两下,然后才干咳一声,鼓起勇气般提议:“程小姐,不知道你待会儿有没有其他安排?最近院线的新片挺多的,不如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

    “电影就不看了吧。”程菲客气地拒绝,如实说,“昨天晚上我加班太晚,没有休息好,想早点回家睡觉。不好意思啊吴先生。”

    吴旭听完,神情明显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调整过来,笑着回答:“哦,这样啊,没事儿,那就下次。我这就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程菲:“你不用送我。这儿离我家也不远,我坐地铁或者打车都很方便。”

    吴旭再次被拒,愣了下,还是不死心:“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我开车送你吧。”

    “现在才八点多,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程菲脸上虽然带着笑意,拒绝的态度却也坚决,“就不麻烦你了。”

    吴旭没辙了,只好失落地点点头:“好吧。”

    拒绝完吴旭,程菲的视线便从吴旭身上收回来。她想起什么,又低眸打开手机上的支付APP,眼也不抬地对吴旭道:“对了吴先生,今天晚上吃饭多少钱?我转你一半。”

    听完程菲的话,吴旭整个人都是一愣,旋即便有几分哭笑不得:“我一个大男人,和你吃顿饭还要跟你AA制,那不成笑话了。”摆摆手,“不用。”

    程菲本来还想坚持的,但架不住相亲哥推辞再三,最后只能放弃。

    程菲说:“那今天就谢谢你了,再见。”

    说完,她起身,头也不回地从鸫林雅间离去。

    *

    一晚上连见“两个”相亲对象,程菲颇有几分心力交瘁,只想赶紧回家倒头补觉。然而刚走到电梯厅时,一阵憋胀感却忽然从小腹处传来。

    都怪刚才那道莲藕汤太好喝,她连喝三碗,此时膀胱告急。

    程菲只好先去找洗手间。

    锦泰饭店每一层都有洗手间,位置在走廊通道的尽头处,旁边就是安全通道的楼梯间。

    不一会儿,程菲上完洗手间出来了。

    她用烘干机将双手烘干,对着镜子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便准备原路返回,回到电梯间去乘电梯。

    谁知刚走出几步,耳边却冷不丁响起道男声。

    “亲相得怎么样。”音色低沉清冷,每个音节都漫不经心,懒绵绵地飘进她耳朵。

    程菲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被吓一跳,猛地转过脑袋看向声源方向。

    是安全通道的楼梯间。

    防火门半掩着,光线昏暗幽昧。

    一道高个儿人影倚墙站着,左手转着白玉珠,右手夹根烟,猩红的光点忽明忽灭,五官轮廓均笼在唇间溢出的白雾里,极不清晰。

    但程菲已经知道对方是谁。

    “周先生?”

    因为太过惊讶,程菲没控制好自己的语音语调,愕然已经流于表面,脱口而出,“黑灯瞎火的,您在这里干什么呀?”

    扮鬼吓人吗?

    周清南指尖夹烟,侧过头来瞧她,回答:“等人。”

    程菲闻言,突地愣住。

    等人?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什么意思。刚才那杯奶茶没让这位大佬消下去火,所以在这儿堵住她,准备给她来顿胖揍以泄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程菲霎时紧张起来,瞪着他磕磕巴巴道:“我先跟你说,这里是星级饭店,正规场所,一栋楼几百个监视器,你做任何事情之前最好考虑清楚。”

    周清南一挑眉:“威胁我?”

    “……那也不是。”程菲被呛了下,很识时务地摇摇头,予以否认。

    这女孩子的表情丰富,偶尔的神态也颇具喜感。

    周清南盯着程菲看了一秒,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然后便低眸,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掸烟灰,很随意地又再次开口,道:“刚才我看见你那相亲对象了。”

    程菲:?

    “长得还可以,就是气质不怎么样。”

    程菲:???

    程菲眉心不可控制地打起一个结,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相亲对象长什么样子?”

    周清南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你前脚刚从鸫林走,他后脚就出来了。”

    程菲脑子有点乱,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嘀咕着道:“我跟你说过我相亲的雅间叫鸫林?”

    “没说过。”

    周清南抽了口烟,慢条理斯地说,“这家店鸟字旁的雅间总共就两个,除了鹤林,当然就是鸫林。”

    ……行吧。

    看不出来,这位社会大佬还有点文化在身上,跟程菲刻板印象里,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大字不识一个的古惑仔群体挺不一样的。居然认识“鸫”字,了不起。

    不过。

    请问大佬您是闲出屁了吗,居然跑到她面前蛐蛐她的正牌相亲哥?人吴旭招他惹他了?

    程菲有点为吴旭小哥不平,禁不住道:“你别这样说我相亲对象,人家是个好人。”说着,她微顿了下,声音更小地低低吐槽,“而且,人家气质再不怎么样,好歹靠谱,有个正经工作,你也不想想自己是干什么的。”

    程菲后面的这些话音量实在太小,跟蚊子嗡嗡叫似的。周清南听后,转白玉珠的动作倏忽慢几分,眯了下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程菲干笑两声摆摆手,飞快改口,“我说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周先生您这样的大忙人,每天日理万机业务繁忙,实在没必要在这儿堵我路,赶紧回去歇着吧,我真不值得您浪费时间。”

    话音落地,周围蓦地一静。

    周清南一双浅棕色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程菲,眼神好整以暇里蕴出几分兴味儿,不知所想。

    就在程菲半天等不来对方回应,都有点儿不耐烦了的时候,又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却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

    她怔了怔,条件反射回过头。

    见来人身形魁梧冷面寒眼,是那位凶悍又高冷的刀疤哥。

    程菲:“……”

    什么叫自作多情?什么叫自我感觉良好?什么叫小丑竟是我自己?这就是了。

    搞半天,人家根本就不是在这儿等她!

    程菲结结实实地尬住了。脚趾几乎在地上抠出一套豪华大别墅,抬手默默捂住整张脸,无言以对。

    几米远外。

    刚放完水出来的陆岩正低着头回信息,回完,收起手机一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杵在他老板跟前的漂亮小姑娘。

    只见他老板耷拉着眼皮一瞬不眨地盯着人姑娘看,好像把那女孩儿都瞧得不好意思了,两只小手捂脸蛋,脑袋几乎埋进胸口里去。

    情景格外暧昧。

    陆岩深沉地眯了下眼睛,短短几秒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大字:告白现场。

    什么情况。

    他家老大相亲失利恼羞成怒,准备对小姑娘霸王硬上弓了?

    陆岩此时满脑子都是《黑帮老大爱上我》之类的古早小言强取豪夺戏码。

    半秒后,陆岩慎重地走过去,对着周清南试探地招呼了一声:“老板。”

    周清南的目光依然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目光耐人寻味。

    他就那么安静又散漫地盯着她,定定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踏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程菲从始至终没勇气再抬头,垂着眸让路。

    对方便侧身绕过她,离开。

    直到发觉落在头顶的眼神彻底消失,程菲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如蒙大赦,放松下来。

    她转头抬眼,望向周清南的背影,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背后,陆岩已经提步跟上,经过程菲时瞥了她一眼,冷冷吐出三个字:“没眼光。”

    程菲:?

    程菲一头雾水,最终只能抬手挠挠脑袋,茫然地目送二人组离去。

    *

    夜色转深,斑t26斓灯光照亮整座滨港。

    黑色越野车在马路上飞驰。

    驾驶室里,陆岩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周清南神色冷峻地坐在后座,一双大长腿随意交叠,眉眼低垂,正把玩着掌心里的小玩意儿。

    这东西十分小巧,三角形的卡片样式,明黄底色上写着一些梵文和汉字,看着像枚护身符。

    陆岩余光一瞥,看见周清南手里的玩意儿,不禁有些诧异,心想,刚才老板不是专程等在那儿还人姑娘东西么?这护身符怎么还了半天,还在老板手里。

    陆岩暗自琢磨着,说:“老板,那女孩儿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看不上咱们这种人也正常。你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

    须臾,周清南收起护身符,闭眼捏了捏眉心:“陆岩。”

    “嗯?”

    “少他妈看点儿言情。”周清南说,“我今天心情一般,当心挨揍。”

    陆岩:“……哦。”

    第10章

    Chapter

    10

    从锦泰饭店出来之后,程菲直奔地铁站而去。

    上地铁,下地铁,再从地铁站步行回家。一路上都提心吊胆。

    也不怪程菲这么杯弓蛇影。实在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太过尴尬,她真的很害怕那个姓周的黑老大回去之后越想越气,安排几个小弟来把她捶一顿。

    晚上九点多,程母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正拿毛巾擦着头发,忽然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砰砰砰,砰砰砰,声响混乱而急促。

    程母眸光微动,走到大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瞧,紧接着便开了门。

    随着大门开启,一阵旋风席卷而入。

    楼道里的纤细人影横冲直撞地杀进来,然后反身甩手,又将防盗门“邦”的声给重重关上。

    还好,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呼!

    程菲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放松,背靠门板闭上眼,腮帮鼓鼓地吐出一口气来。

    “你这是干嘛。”程母见女儿这副状貌,又是狐疑又是好笑,“后面有鬼在追你呀?”

    程菲卡壳半秒,不知道怎么跟母上解释,只能清清嗓子,瞎掰道,“哦,刚才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附近职高打群架的了,所以我当然得跑快点,拳脚无眼,万一被误伤呢。”

    这番话说完的同时,程菲已经换好拖鞋,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

    平谷区这片有两个职高,在里面念书的学生几乎都是些成绩不好又有点叛逆的问题少年。

    程母没怀疑,只随口说:“这些小孩子也真是,正是念书的年纪不知道好好学习。”

    程菲喝着水没敢多说。

    “刚才你张阿姨给我打了个电话。”

    程母又想起什么,边说边弯下腰,脑袋一侧,让深棕色的微卷湿发垂落下来,拿干毛巾一把裹住,拧几圈,盘至头顶,神情间流露出一丝骄傲和喜悦,“说她问过那个男孩子了,人家对你满意得很,说你长得漂亮朴实真诚心地善良,性格也很好相处,都把你夸天上去了。”

    程菲闻言却只觉得好笑又无奈,回程母说:“就只是一起吃了顿饭,总共相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钟头,居然能看出我‘朴实真诚心地善良’?”

    “这说明人男孩儿有一双慧眼,慧眼识珠,看人准呀。”程母自幼就宝贝这个闺女,将程菲视作自己最大的骄傲,“你从小就成绩拔尖品学兼优,依我看,那男孩子有这种眼光,人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程菲噗嗤一声,斜眼看她家亲爱的母上,“人家这叫糖衣炮弹,几炮轰下来就让你晕头转向了。”

    程母端详着自家闺女的脸色,扬扬眉,“看你这意思,你是觉得吴旭不行?”

    “没有啊,他挺好的。”程菲把水杯放回餐桌上。

    程母闻言,眼底霎时亮起两道光,正要继续说什么,却又听见程菲轻描淡写地补充,“我觉得可以当朋友。”

    程母不解,轻皱眉头问:“就只是当朋友?”

    “对呀。”程菲说。

    程母:“你是不喜欢那个小伙子?哎呀,难得遇上一个你觉得还不错的,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处着处着没准儿就喜欢了呢。”

    “妈,我现在工作那么忙,成天都在担心能不能顺利转正。”程菲一脸的头疼样,“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接触一个完全不来电的人。”

    程母嘴唇蠕动了两下,貌似还想继续劝说。

    “打住。”这头的程菲看出母上意图,连忙抬手比划了一个“暂停”手势,笑眯眯,抬手拍拍程母的肩膀,“妈,你的女儿你最了解,不用白费口舌了。”

    程母:“……”

    程母无语,知道这宝贝闺女犟得很,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笑骂她一声,“你这么挑剔,我倒要看看,你将来能给我领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回来。”

    程菲没闲工夫再和母上大人扯。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后颈,含糊道:“行了妈,你让我去见面我见了,要我给张阿姨面子我也给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早点休息哈。”

    说完,她朝程母促狭地眨眨眼,扑过去照着程母的脸蛋啵唧一口,转身回了房间。

    当,房门关上。

    程母站在原地,满脸都是大写的无语。

    这时,程父程国礼从卧室里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转出来,走到妻子身边略弯腰,凑她耳边打趣儿道:“早跟你说别瞎折腾,看吧,又白忙活一场。”

    “你以为我想折腾。”程母蒋兰瞪丈夫一眼,稍停顿,又沉沉地叹出一口气,“那天我给闺女收拾屋,发现她居然还留着那张照片。”

    程国礼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什么照片?”

    蒋兰看着程国礼,眼神复杂,不发一语。

    程国礼怔愣几秒回过神,恍然大悟:“哦。你说跟那个小男娃娃的照片呀?”说到这里,他笑了下,浑不在意地一摆手,“我以为你在紧张什么呢。二十年前的老照片,留下就留下了呗,谁小时候没个童年玩伴。”

    蒋兰眉宇间却仍有几分忧色,道:“你是不知道,菲菲小时候成天跟我说,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她的小哥哥。”说到这里,她脸色沉几分,声音也跟着低下去,“那孩子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绝不可能接受。”

    程国礼:“小孩子说的话能当真?我小时候还成天嚷着要登月呢。”

    蒋兰:“如果她不是还念着那个男孩子,怎么从来不恋爱?”

    程国礼:“当然是还没遇上合适的。咱闺女又不是大龄剩女,你着什么急。”

    蒋兰:“你懂什么。我是怕她钻牛角尖,防患于未然。”

    “好吧。可是你换个角度想,”程国礼耐着性子开解,“就算菲菲真的还记着那男孩子,又能怎么样?失散断联了十几年,她上哪儿去找人家?你的担心根本就没任何意义。”

    蒋兰却幽幽叹了一声气,道,“缘分这种事,谁说得请。”

    *

    程菲知道她爹妈这会儿正在客厅里说她坏话,但她懒得在意。

    事实上,打从程菲大学毕业的第一天开始,蒋兰就奋斗在了鼓励自家闺女“接触异性,谈谈恋爱”的道路上。几年下来,蒋兰联合亲朋好友给程菲介绍的对象足有六七个,结果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

    久而久之,蒋兰的朋友圈里就流传起了一个说法,说程家这个小姑娘眼高于顶,挑得不得了。

    程菲没管客厅里心思各异的父母,拿起睡衣睡裤进浴室洗澡,嘴上哼着小曲儿,手上还打着节拍。

    蒋兰余光一瞥,看见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抬手捏眉心,彻底沉默。

    浴室里热气氤氲。

    暖暖的水流洗去整日疲乏,暖暖的,好舒服。

    澡洗完,程菲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回到卧室,准备刷会儿

    她洗澡时有听歌的习惯,手机往往随手放在置物架上,因此每天洗完澡,程菲都会拿干纸巾把手机仔细地擦拭一遍。

    程菲拆下了手机壳。

    正拿纸巾擦着手机的背面机身,发觉不对劲,整张白皙的脸蛋顿时皱成一团——她的发财符呢?平时都是塞在手机壳里,怎么不见了?

    程菲有点慌。见手机壳里没有,便又光着脚跳下床,冲过去拿起今天背的挎包一通翻找,仍旧一无所获。

    程菲揪了揪头发。

    三年前的春节,年过八十的程奶奶听说萧山灵验,便不远千里专程去了一趟萧山太公顶,请来一枚发财符,作为送给财迷小孙女的新年礼物。

    不幸的是,就在送完这份新年礼物的第二个月,老人便突发脑溢血驾鹤西去。

    那枚发财符,可以算作程奶奶留给程菲的遗物,她十分珍惜。三年来随身携带,几乎没有片刻离手。

    怎么会不见了?

    掉在了什么地方?

    程菲焦急又烦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过了会让,她颓丧地往床上一趴,给温舒唯发消息。

    程菲:好烦啊,我的发财符好像丢了。t26

    程菲:痛哭抓狂.jpg

    手机那端,温舒唯几乎是秒回。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就是你奶奶送你那个发财符吗?

    程菲:嗯。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别着急,会不会是落在公司里了?你明天上班的时候过去看看。

    程菲:我昨天下班之后在网约车上都还摸过发财符,不会在公司。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那会不会是被相亲哥捡到了?你们晚上不是一起吃饭了吗。

    程菲:那位小哥对我挺有好感,他要是捡到了我的发财符,肯定马上就会跟我联系。所以他捡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这样啊……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我明晚争取早点下班,陪你再去一趟你相亲的饭店找找?

    程菲:不用,要找的话我自己去就行。

    两个女孩儿说完发财符的事,温舒唯忽然又八卦兮兮地问:没记错的话,今天这个是你拒绝的第六个相亲对象了吧?你妈怎么说?

    程菲:还不就是那些老话术,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温舒唯:噗。

    温舒唯:不过说真的,我有时候都很好奇,到底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您程导的法眼。

    温舒唯:你该不会还在想着你那个小哥哥吧?

    “……”程菲眸光微微一动,失笑,敲字回复:不是因为这。

    东拉西扯又聊了几句,温舒唯洗澡去了,程菲熄则灭手机屏,在床上翻个身,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儿捂进被子里。

    “到底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您程导的法眼?”好友发来的灵魂拷问回响在耳畔。

    程菲怔怔发起呆。

    蓦地,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双浅茶色的桃花眼,眸光冷情玩味,让人觉得格外难以接近……

    几秒后,程菲回过神,一把掀开被子猛坐起来,呆若木鸡。

    随之用力拍了拍脑袋。

    你果然是太困了不清醒是吧。

    居然把这个问句和那张脸关联在一起,要死啊!

    *

    程菲整个晚上都没睡好,起床之后只觉腰酸背痛。

    今天上午电视台的事情很多,程菲去到单位后又是忙着开会,又是忙着写材料,一眨眼便到了大中午。

    她去食堂晃了一圈,没什么想吃的菜,便打算去吃附近的一家凉拌馄饨。

    只身一人走出电视台大厦,外头阳光正烈。

    程菲嫌太晒,抬手挡在眉前,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杯蜜雪冰城的加冰柠檬水。过完马路一抬头,竟看见路边不远处停了一辆纯黑色的越野车,车身光亮如新。

    程菲起初都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几秒后脑子嗡一声,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演播大厦这一带,名车豪车屡见不鲜,真正让程菲惊讶的,是站在黑色越野车旁边的男人。

    黑衬衣,黑西裤,还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穿正装却不系领带,领扣也敞开三颗,露出小片紧实的胸前皮肤,斜靠车门站着,姿态随意,气质特殊,浑身都是凌厉又贵气的痞劲儿。

    阳光太烈,他也被晒得微眯起眼,隔着几米距离懒洋洋地瞧着她。

    片刻,冲她勾勾手,漫不经心。

    ——什么狗屎孽缘,这也能遇上?!

    程菲实在是太震惊了。短短几秒间,她的想法在“昨晚就自作多情了一次今天肯定也不是来找我,我还是装没看见跑吧”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如看看这位大佬要搞什么名堂”之间反复横跳,半天拿不定主意。

    程菲思绪混乱,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礼貌假笑:“周先生,好巧,居然在这儿遇上您了。”

    “不巧。”周清南说,“我在找你。”

    第11章

    Chapter

    11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听完周清南的话,程菲一双晶亮明眸茫然地眨巴了两下,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找我?”她竖起一根食指指着自己,语气里透出几分难以置信,向对方确认。

    周清南垂着眼皮看她,左手转着白玉珠,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回答:“嗯。”

    程菲奇怪:“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清南随口说:“我想找一个人,貌似不难。”

    程菲一下警觉起来。

    认真细算,她已经连续得罪这位大佬两回。第一次是在废弃汽修厂抓他当冤大头,第二次是昨晚她走错包间把他当成相亲对象,劝他从良。

    他们之间,用一句“积怨已久”来形容,半点不过分。

    So,有了这些前提条件,他此行找她的目的昭然若揭。

    这么思索着,程菲的心里不由一阵发颤,但还是竭力装出副无所畏惧的镇定样,道:“周先生,我知道前两次我把你得罪得不轻,害你在手下人面前折了面子,你对我很不满、有怨恨,我其实都理解。”

    周清南这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子微耷,正自上而下瞧着眼前的姑娘。

    五月初,春末夏初的时节,阳光却晴好得有了盛夏之势,层层金光带着炙烤般的温度,吻上她白皙明艳的脸蛋。

    她浑身肤色天生呈暖调,瓷白里晕出匀称柔美的浅粉,底色便是温良妩媚的。五官也同样出彩,细长的眉和杏仁儿似的眼,瞳孔乌黑明亮,机灵活泼,像揣着满肚子的小算盘。

    他没吭声,照旧倚着车门侧头垂眸,好整以暇看她发挥。

    程菲此刻心跳飞快慌张得很,没敢看他的脸,只能一个劲盯着他微敞的领口瞅。

    ——瞧瞧这人衣服领子下面露出的一小块儿,也太白了吧?

    “可是我认为,盗亦有道,您老是这样莫名其妙冒出来吓我,对我进行一系列的精神折磨,实在是有点欠妥。”

    ——不过白归白,再瞧衬衣底下那鼓囊又紧硕的胸肌轮廓,啧啧,还挺有料。

    “我看你也是实在对我忍无可忍。这样吧,这些账究竟要怎么算,这件事到底怎么了结,你给我句准话。”

    ——就这位大佬的气场和压迫感,隔三差五跑她面前晃悠,就问谁受得了?来个了断吧,要钱要命一次性说清楚!

    程菲拿出了十二万分勇气,心惊肉跳慌得不行,说完之后便屏息凝神,等待着对面的大佬回话。然而,一等没反应,二等还是没反应。

    程菲狐疑,不禁悄然抬眸,拿眼风扫了对面的高个儿男人一眼。

    只见周清南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松懒样,靠着车门直勾勾地瞧着她,眉眼如画,眼神玩味。

    这状态,哪儿像是来寻仇,转着珠子眯眼晒太阳,简直跟个遛弯儿消食的老大爷似的。

    程菲不禁一阵无语,皱了下眉,嘀咕道:“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倒是说句话!

    这时,对面大佬指掌间的白玉珠子倏地一停。他盯着她,轻轻挑了下眉,终于给出了一句回应。

    周清南问:“你吃午饭没?”

    “还没有。”程菲摇头。

    这人气场冷峻不怒自威,加上他问话的语气神态都太过自然,直令程菲条件反射便老老实实地顺着往下答:“本来准备去吃凉拌馄饨的,结果半道上不是遇见你了吗。”

    “正好,我也没吃。”周清南说。

    程菲听后一愣,“唔?”

    “你不是问我这笔账怎么算吗。”周清南语气散漫又随意,“先管我一顿饭,后续再聊。”

    程菲:“?”

    程菲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一言难尽。老实说,她可不会天真地相信,这位大佬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她们电视台楼下,就只是为了讹她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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