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干嘛?”徐楸定定地看着她,“麻烦你声音小点儿,很吵。”
邬纯怔一下,大概有点恼,腾地一下从凳子上坐起来,语气很不耐烦:“知道了,事儿真多。”她又小声嘟哝:“又不是睡觉时间,管的够宽的”
她从床梯爬上去,拉上了床帘继续打电话,声音较之刚才小了一点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徐楸都怀疑是不是因为她上了床又拉床帘,声音传到下面才小了那么一点点。
徐楸这次不说话了,从抽屉里拿出来她们部的蓝牙小音响,两个拳头那么大,平时各种活动才用的上。
连接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搜索《好运来》,音量放到和邬纯说话声差不多大。
登时,整个宿舍猛地响起一阵锣鼓喧天的喜庆前奏。邬纯“唰”地一声又拉开帘子,扯着嗓子:“徐楸你神经病啊,大晚上放什么好运来?!!”
徐楸面不改色,“你可以打电话,我为什么不可以放歌?我们音量都差不多的,又不是睡觉时间,你在生气什么?”
邬纯一噎,想起这是她自己刚说过的话,面子上有点挂不住:“那、那你也可以放点别的歌啊,放这种歌”
徐楸眯了眯眼,嘴角勾起的弧度莫名带着讥嘲:“我乐意,你事儿怎么那么多,管的真够宽的。”
邬纯一下子涨红了脸:“你!”
她想不到,徐楸怎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咄咄逼人。以前在宿舍里,最没存在感的就是徐楸,跟个温顺的绵羊似的,虽然不爱说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好声好气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敢那么那么对她。
徐楸都听到她跟彭瑛说她的坏话了,她只能先发制人,压对方一头她是当局者迷,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已经是欺软怕硬,甚至不觉得自己背后说别人坏话是犯了错,只想着自己的面子能过得去。
徐楸最厌烦这种蠢而不自知的人。
她和邬纯就这样对峙几秒,背景音乐一直是那首《好运来》,直到邬纯先受不了了,恶狠狠地瞪了徐楸一眼,拉上了床帘没再打电话。
徐楸把音乐关了,整个宿舍瞬间恢复宁静。
谢雍到家的时候十点半,手机发来短信,显示某某酒店刷卡扣款。玄关的电子门在他身后关上,谢雍扔了车钥匙在矮柜上,状似疲惫地轻叹口气。
他不住校,这栋房子他一个人住休息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独居,清净。
周遭很静,甚至可以说冷清,谢雍那颗微微煎熬不适的心脏,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
但是闭上眼以后,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起在酒店的时候,那些失控的荒唐。
他羞耻于自己的反复无常和摇摆不定,急需要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喝酒,或者处理学校的事,总之暂时忘记那个叫徐楸的女生。
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这次也一样。
谢雍这样想着,强迫自己投入到学生会的工作中,却在打开电脑后看到季玥发来的迎新晚会活动相关信息时微怔一下。
初期资料一般都是干事收集,由部长整理后再上报。谢雍看着文件标题下方标注的一行字,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汇报人:文艺部干事徐楸。
七反社会人格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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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反社会人格障碍
谢雍大二当上校学生会主席,在西大属于特例。
一般来说,大一入职干事,大二竞选部长,大三能当上主席都算不错的了。大部分是像季玥这样,到大三还是部长,或是像徐楸这样,大二还是干事高层的职位就那么多,有人做领导,自然就得有人做基层。
谢雍上大二的第一学期,他还是部长的时候,学生会出了件惊动校领导的丑闻,当时还任主席的一个大三学长被迫退位,和他牵连的几个部长都被剥夺了竞选主席的资格学生会群龙无首之际,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让谢雍当主席。
史无前例,但谢雍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反对,谢雍以甩出第二名一条街的高票当选西大第四十六届学生会主席,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刚上大二就上任的主席。
谢雍的能力在大一时就崭露头角,优越的家境素养和圆滑的为人处事,使得他早早就声名鹊起。当上主席以后很快就把一团乱麻的校学生会管理得井井有条,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就连校方都三番五次在各种校级大会中点名表彰谢雍是以身作则的优秀学生代表。
他是许多人眼中完美无缺的标杆。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不能想,只要一想起来,谢雍就忍不住地烦躁,甚至是不安。
他给季玥发了条消息。
“没什么问题,可以继续下一步安排了。”
然后,谢雍急匆匆地关闭了电子文件的页面,像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
徐楸周末还挺忙的,要去找梁子庚看病拿药,还要值班监督最近部里负责的体操大赛的演练。
梁子庚在一家三甲医院的心理科任主治医生,负责跟进徐楸这个病人三年零九个月了。彼此都算很了解的医生和病人,很容易在长年累月的治疗中处成朋友。
徐楸坐在梁子庚的门诊室里,漫不经心地填着对方拿给她的东西。面前的桌上被放上一杯热茶,然后视线中闯入一抹刺眼的白。
梁子庚坐在她对面了,看了看徐楸勾选的几个选项。
“最近心情波动有点大吧?”男人随口问。
徐楸不吭声,闷着气把一整张a4纸的问题都填一个遍。
被无视了,梁子庚表情未变徐楸早年被查出患有轻微的躁郁症和反社会人格障碍。都不严重,偶尔发作,但也是造成徐楸性格古怪的元凶虽然她自己不认为她心理有问题。
“最近有失眠吗?有的话我待会儿给你开一点助眠的药。”梁子庚自认对徐楸这个病人算是掏心掏肺了吧,但还是很少得到对方一个好脸色,果然心理医生难做。
听见失眠两个字,徐楸眼里划过一丝波动,“昨晚失眠了,一直做噩梦。”
梁子庚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需要做心理疏导吗?今天我只有你一个病人。”
盛夏接近尾声,窗外医院的香樟长势正旺,蓬蓬如盖地投下阴影,还有斑驳细碎的阳光。
徐楸缄默两秒,轻轻地“嗯”了一声。
心理疏导这项治疗,徐楸熟门熟路,常见心理治疗催眠疗法,治疗效果并不显著,但至少在治疗过程中,徐楸可以好好睡一觉。
躺下的时候徐楸头顶天花板的灯就关掉了一个,她周围就只剩下淡淡的阳光。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旁边做准备工作,闲聊似的,冷不丁问:“最近有遇到什么不一样的人吗,或者不一样的事?”
治疗进程阻滞,甚至隐隐有加重的迹象,梁子庚表情略微有些凝重,但语气还是柔和的。
徐楸闭上了眼,白腻的面庞上,长长的羽睫打下一小片阴影,她张张嘴,“梁医生,我最近认识到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他?梁子庚表情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消失了,“长得像吗,还是只有性格像?”他问。
徐楸脑子里浮现出那张清冷端方的脸,“我没有见过他,只见过照片。我说的那个人,和他长得不像,是性格像。”
她这样说,梁子庚就明白了。
“那你们成为朋友了吗?我记得你以前说,很憧憬像他那样的人,现在遇到了和他相像的,应该会主动凑上去吧?”
徐楸勾勾嘴角,不过那笑并不是什么愉悦的弧度,倒像是自嘲,“没有,不仅没有成为朋友,好像还让那个人憎恶我了。”
“”
“梁医生,我搞砸一切的本事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吗?”说这话的时候,徐楸的语气已经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梁子庚缄默几秒,选择岔开这个话题:
“不说这个了,开始进入治疗吧。”
时隔几天再次收到谢雍的消息时,徐楸手里拎着药袋,正要扫共享单车回学校。
和谢雍的消息一起来的还有她妈的短信
“小楸,什么时候有空了和妈妈见一面吧,好吗?”
和谢雍的消息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周日,还是那个酒店和房间,可以来的话和我回个话。”
不同的是谢雍还多了一句“我觉得我们的事,还是早点结束比较好。”
徐楸笑笑,编辑了几个字:“没空,改天吧。”
发送成功,复制后退回到信息页面,粘贴,再发给她妈。
徐楸蹬着共享单车回学校的路上,夏夜空气还很闷,偶尔掠过一丝凉风。除了看路,徐楸几乎所有的思绪都用来放空了。非机动车道路边的景观树张牙舞爪的长着,路灯都照不亮的暗荫。
拒绝她妈的理由很简单,不想见,见了以后心情就不好。拒绝谢雍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她喜欢让他吃瘪。
只是很可惜没能亲眼看见他那副表情。
碎发都被晚风往后吹了,徐楸笑得有些愉悦,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嘴角的笑意慢慢僵硬了。
忘记是谁了,也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总之有那么个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这样骂她:“徐楸,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你根本就不正常,做什么都只顾自己开心是吧”
徐楸眼尾耷拉下来,整个人涌起一股颓丧之气。
对啊,人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开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梁子庚说,过度漠视他人的感受和社会规范是精神障碍,要接受治疗。
徐楸只觉得烦。
烦死了,妈的。
她低低地咒骂出声。
八最下流的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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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最下流的春药
周一中午年级大群里发布了一条关于选修课开课的公告,徐楸转而登上官网查看她的。
上学期选课的时候,她好像就是随手点了一个,连课程名字都没看清就点了确定。
同寝的孔梓菱经过时看见她电脑屏幕上的官网页面,随口问了一句:“徐楸,你选修选了什么啊,我是《心理学与人际关系》,课少,学分也高。”
徐楸回头看她一眼,“我也是。”
她最近是和心理学犯冲吗?三不五时和一个难缠的心理医生打太极还不够,还要上这种课。
徐楸想逃课了,这个念头没在她脑子里多过一秒,就已经成型且尘埃落定了。
孔梓菱一边换鞋一边抬着头跟徐楸说话,蛮热络的样子:“那咱们到时候一起去阶梯教室上课吧,邬纯她们选的都是《世界文明史》,咱俩都没伴儿嘛,正好。”
徐楸回头退出官网页面,语气淡淡:“你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