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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沈寻看着他,忍不住嘴角一弯,轻声笑了。突然间绽放的笑容,映着雪白肌肤上艳红的樱唇,光华流转,是分外夺目的女儿娇。

    “你这个人,真能自说自话。”她说。

    戴着的另一只耳机里,莫文蔚正好在唱这首《哪怕》——哪怕说相遇,是离别开始。

    那人看着她,似是怔住,心魂不定。

    他仿佛瞬间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巷口等他的姐姐站在暮色里,也是用这样温婉无奈的笑,静静地看着他:“小安真能自说自话,就怕说得再好听,老爸也要打屁股呢。”当时斜阳低照,点亮了她娇柔的眉眼,是她极好的青春。

    后来呢,她形容枯槁,对着他又哭又笑,声嘶力竭:“小安,求求你,求求你,你让姐姐去死好不好?”

    这时医生在喊沈寻的名字,她摘下耳机走进诊室。等她看完出来,那人在和她错身的时候,又是一副调笑的模样:“美女要不要等等我?”

    沈寻有些哭笑不得,未再搭理他,径自下楼取药。

    走出医院大门,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和程立的对话框仍停留在她说话的那一条,心里难免是有些失落的,但想到他一定在忙,她也未再纠结。

    突然,面前停下一辆黑色商务车,她被吓了一跳,料想是自己挡了路,就边往包里放手机边往一旁躲避。低头的那一刻,她听见车门滑开的声音,接着,后颈一痛,黑暗顿时侵袭了她。

    无边无尽的黑暗。

    狭小的、密不透风的空间。

    她感觉连呼吸都困难,想要出声,却发现嘴被胶带死死地封住。

    “没人会来救你……”昏沉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冷笑,抬起了她的下巴。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怪不得……”一声幽然的叹息,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宝贝真是漂亮啊,来,继续跳舞。

    不,不。她摇头。

    药物作用下,她在梦魇和现实中徘徊挣扎。汗水涔涔,染湿了头发,浸透了全身。谁来带她逃出去?她喘不过气了……

    依稀间,她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仿佛暗夜里寻着了光,她拼命地挣扎起来。

    “为什么开她的手机?”站在墙角的男人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对方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那亮起的屏幕,上面是一个单词——Morpheus。电话接通的那刻,一记暴喝传来:“沈寻,你在哪儿?”

    没有得到回应,那道声音瞬间变得狠沉:“你是谁?让沈寻接电话。”

    啪的一声,重新被关掉的手机又被扔到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怎么样?”林聿盯着对面的程立。

    “电话被挂断了,”程立答,脸色阴沉,“来不及定位。”

    “如果寻寻是被劫持了,那对方接电话的这个动作很奇怪,”林聿语气平静,眉头却紧蹙,“再想想别的线索,但是要快。”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林聿看着他,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

    程立眸光一动,静待他的答案。

    “我怕寻寻会崩溃。她15岁那年,在英国被人劫持过,”林聿以寥寥数语揭开陈年旧事,“那是一个变态。他收集娃娃,假的、真的,摆在家里陪他玩。寻寻是他看上的东方娃娃。他把她关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逼她唱歌、跳舞,如果不那么做,就拿鞭子抽她。我大姐,也就是寻寻的妈妈,为了找她,出了车祸。我不知道这次对方会怎么对她。”

    林聿话音刚落,程立的眼里就已充满寒气。

    他想起沈寻曾经和乔敏简短地提过那段经历,而那晚她在他怀里,那样的恐惧不安,她说她做了在冯贵平家的噩梦,他知道她是在骗他,这段经历或许是她一生的噩梦。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脏像被人狠狠抓住,一阵绞痛。她现在正面临着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蒙眬中,沈寻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掌心的温度让她惊恐地摇头,想要躲开他的触碰,那人却一把抱住了她,她恐惧到了极点,挣扎得更厉害,膝盖用力顶向那人的胸口。

    “我去!”那人低骂一声,一把拉下了她的眼罩,“是我!”

    沈寻重获光明,看向眼前人,那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和白色口罩,只一双眼睛,让她有点熟悉感。

    他又抬手把她嘴巴上的封条也撕了下来:“你躲什么?我刚才是要给你撕这个。”

    “你是谁?”她问。

    那人一愣,然后把口罩摘下来,露出一张俊美容颜——是医院里那个跟她搭讪的男人。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祖安,祖宗的祖,安全的安。”他扬唇一笑。

    “你绑我?”沈寻怒问。

    “我绑你?你什么脑回路?”他像听到什么笑话,“你就用这态度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沈寻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件黑T恤,胳膊上添了一道新伤,血淋淋的。

    “看够了没有?”祖安挑眉,“要不是我给你挡了一刀,你这会儿早就横尸野外了。”

    “真的?”沈寻慢吞吞地问,仍有点迟疑。

    “假的,”祖安哼了一声,“就是我绑的你,给你打了麻醉针,把你带到这废木屋来,本来打算先奸后杀,转念一想不如和你谈场浪漫的恋爱,于是我给自己狠狠地划了一刀,深可见骨,然后等你醒来,假装英雄救美。”

    他越是没个正经,沈寻越是放下了心:“你知道绑我的是什么人吗?”

    “没看清,都戴着面具,两个人,一高一矮。身手还行,不过不如我。”语气里明显透着嚣张,似公孔雀开屏。

    沈寻瞅了一眼他的伤口,把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打算扎在他手臂上给他止血。

    “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祖安瞅着她说,“你手机还能用,我刚才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拨给了最近打过你电话的人,叫什么Morpheus。”

    沈寻一愣,低着头没有说话。

    “医生叫你沈xún,哪个xún?酒过三巡?寻寻觅觅?循循善诱?上下旬?”他微笑着问。

    “寻觅的寻。”

    “嗯,姑娘寻什么呢?寻着没?寻啊……”他的声音里,总是带着点轻佻,这会儿竟开始吟上了诗,“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他盯着她,凤眸里又是暧昧的笑。

    沈寻这才注意到他眉毛上的伤口。

    “你没处理这里的伤啊?”她问。

    “没来得及啊,说了让你等我,你不等,我急着追你啊。”

    这人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沈寻简直无语。她双手用力一拽衬衫袖子,扎紧他的伤口,他不禁抽了一口凉气:“轻点哎,挺美一姑娘,下手这么狠。”

    有警笛声传来,由远及近,他拉着她站起身:“接你的人来了。”

    走到外面,几辆警车已经到了屋前。为首的是程立,自推门下车那刻,就仿佛挟着一身戾气,让人不寒而栗。跟在他身后的一行人都举起了枪,对准祖安。

    “不是他,他救了我。”沈寻一着急,下意识张开双臂,拦在了祖安身前。

    程立瞅见了,面色一沉:“让开。”

    “真的是他救了我,你看他都受伤了。”沈寻没有让开,反而指了指祖安的左臂。

    程立看见裹在祖安手臂上的她那件染血的衬衫,眸光更是冷了几分:“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也许他跟别人合伙劫持了你呢?”

    沈寻愣了一下,语气十分坚定:“他不是。”

    祖安笑了,将双手乖乖举起来,凤眸里却满是得意:“她信我。”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程立听的。

    程立冷冷睨了他一眼,淡声命令:“把他带回局里。”

    沈寻正要开口,却见程立看向她,眼底藏着嗔怒,她一下子愣在那里。

    “第一,闭嘴;第二,你是自己上车,还是我扛你过去?”他缓缓出声,俊颜上乌云密布。

    上了车,程立一脚油门踩下去,转眼间把同行的车辆甩得老远。

    沈寻抓住安全带,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他伤得不轻,是不是先送他去医院再审问?”

    “不要跟我说话,”他沉着脸,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吐出来的话像是结了冰碴子,“我心情不好,不想和你说话。”

    沈寻一愣,没有再作声,扭头看向窗外。

    程立用眼角余光瞥向她,见到一个略显狼狈的人,她长发凌乱,双眼通红,嘴唇几乎快被牙齿咬破。

    一时间,他胸口汹涌着,混着怒,掺着痛,还有几许无奈。她怎么会知道,这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他是什么感受?眼下一腔怒火无处去,恨不得把方向盘都握断,恨不得就这么一路开下去,开到天涯海角,开到世界尽头,把身旁这个麻烦精藏起来,任谁也找不到。

    他送她去医院检查,又送她回宿舍,全程像在押送犯人,一张脸冷若千年寒冰。

    沈寻终是没忍住:“你到底在不爽什么?”

    他侧首扫了她一眼,冷笑:“是了,我怠慢了,应该放鞭炮鼓掌庆祝您活着回来。”

    沈寻脸色一白:“你至于这么讽刺我吗?”

    他盯着她半晌,似是忍耐,又似是犹豫,才缓缓出声:“沈寻,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不要总是乱跑?我没那么多时间管你。”

    “我都说过了,不用你管我。”沈寻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立的黑眸里蹿起了怒焰,“不管你,你出事怎么办?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林局交代?怎么跟你们单位交代?”

    沈寻讽刺地笑了:“原来,你就光想着不好跟别人交差啊。那行,我给你写一份免责声明,万一我有什么事,绝对跟您程队没关系,行了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瞪向她,脸色发青。

    “我说错了吗?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女朋友、一夜情对象,还是临时队友?如今听说老情人还活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打发走了吧?”沈寻回嘴,也揭开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伤口——就是她想的这样吧,所以他自然是怕她再惹麻烦,自然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管她。

    她只顾着醋意翻腾,言语就难免刻薄了些,没有料到自己的话瞬间激怒了他。

    程立死死地盯着她,眼瞳泛红,汹涌的怒气在胸口翻涌,抬手捏住她的肩,将她按在墙上,几乎想要拧碎她,吐出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我怎么招惹了你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对,我就是不识好歹。”她红着眼,仰头迎着他的视线,“我要是先前知道你有一个心尖儿上的人还活在这世上,我是绝不会跟你有半分牵扯的。程队有这些精力跟我置气,还不如赶紧去把人找回来。”

    她这番话下来,程立的脸色难看到极点,额头的青筋几乎都要爆裂。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我这就遂了你的愿。”

    说罢,他转身就走。

    沈寻木然地站在原地,咬紧了唇一言不发,只觉得口腔里一股血腥味,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扎痛了掌心。

    要坚强,沈寻。

    他要走便走。

    你要坚强,不许哭。

    她命令自己,一遍又一遍。

    未料想半掩的门又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撞击发出的巨响吓了她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她整个人都被压在墙上,凶狠的吻落了下来,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连呼吸都全然夺去。她抗拒,却被他紧紧捉住了手,一把推到椅子上,只听咔嚓一声,他竟然用手铐把她反手铐在了椅子上。

    她的抗拒还没来得及出口,柔软的唇舌又遭到他无情地碾压,他甚至吮住她唇上的伤口,嗜血一样辗转侵略,让她痛,让她怕,让她无路可逃。

    “你以为你是在玩游戏吗,嗯?”他狠狠地捏着她的下颚,终于施舍了她一些空气,“你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

    “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他冷笑,俯身看着眼前这张娇柔的小脸,他先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想知道我到底当你是什么?”他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好啊,不如让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

    他要做什么?

    沈寻惊恐地瞪着他,眼见他高大的身躯蹲下来,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他牢牢捉住了脚腕。长裙之下,她的双腿被他一点点打开。她拼命挣扎,但双手被铐住,双脚被钳制,一切都是徒劳。

    “程立,你要做什么?”她眼泪都被逼出来,慌得口不择言,“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会恨你,恨死你了——”

    修长的指尖,从微凉到滚烫,成了最可怕的利器。她浑身紧绷,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浮沉。

    直到强撑的骄傲终于分崩离析,化成脆弱的哭泣。

    直到她哑了嗓子,乞求他的宽恕。

    终于,他收回手,替她整理好裙摆,解开手铐,将她揽在怀里。一腔怒火也换成细碎的吻和声声叹息,似威胁,似诱哄:“不要逼我,知道吗?你不该逼我……”

    她在泪眼中委屈地问:“为什么?”

    他低头,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会疼。

    因为,他也要她体会,什么是煎熬的滋味。

    “老实交代,你怎么会出现在木屋?”审讯室里,江北表情严肃地发问。

    此刻他对面的男人姿态慵懒,手臂搁在桌上,层层纱布下是线条分明的肌肉,修长的手指似无意识地轻敲桌面,行云流水般像在弹琴,听到他的问题才掀起眼皮一笑:“我在医院碰上沈小姐,一见钟情,就一路跟着她喽。看到她被人抓走,正好英雄救美。”

    “有这么巧?”江北挑眉。

    “不信你可以去问她啊,我们在医院聊得挺愉快。”面对质疑,祖安一脸轻松坦然。

    “你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

    “和歹徒英勇搏斗呗,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给我颁个见义勇为奖?”

    “见义勇为?”江北轻嗤,将一个文件夹甩在桌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看看,持械伤人、走私……你资历很丰富啊。”

    祖安微微颔首,勾唇一笑:“过奖。”

    这时程立推门而入,江北唤了他一声,让出位置。

    “哟,原来您是队长,”祖安瞅着他,凤眸微眯,“请问问完了没有?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想去找沈小姐团聚呢,庆祝下劫后逢生。”

    “她跟你不是一路人。”程立淡淡地答。

    “哦?那她跟谁是一路人?程队你吗?我看也不见得,”祖安静静看着他,“说到底,咱们俩差不多,有今天没明天,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区别也就是程队你死叫牺牲,烂仔我死叫活该。可都是死,其实有什么分别?”

    程立没接话,黑眸深不见底。

    “不过沈小姐不一样啊,她连躺在那个破木屋里,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的,那干净是到骨头里的,”祖安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程队,我配不上她,你就配得上?”

    “你说什么废话呢?”程立没出声,江北却忍不住敲桌子警告。他悄悄瞅了一眼自家老大,只见后者眸光寂静,面沉如水。

    “是不是废话,程队心里清楚。”祖安眼里满是桀骜不驯的挑衅。

    “说说绑架她的人是什么情况。”程立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径自问他的问题。

    “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一米八五左右,矮的一米七的样子,身手都经过训练,戴着面具,没看到脸,矮的那个,嗓音有点怪,像戴了变声设备。车是黑色别克GL8,车牌号景B3JK28,不过既然是出来做事,十有八九是假牌。”

    “性别?”程立问得简短,没什么表情,眸光里却透着犀利。

    祖安却顿了一下,原本在桌上轻敲的手指停在半空,然后才缓缓落下。

    “不能确定。”他答。

    程立未再多言,站起身,淡声吩咐:“让他走吧。”

    江北一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出声:“老大?”

    程立拉开门,侧身看向他:“我说了,放他走。”

    走廊的灯光落在他半边脸上,他整个人一半浸在暗中,一半浸在明处,只显得他的神色越发深沉。祖安和他对视了一眼,琥珀色的眸瞬间微暗。但他随即又是一脸不正经的笑容,朝江北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有劳。”

    关门声响起,手铐发出清脆的开锁声。

    祖安低着头,嘴角浮上一丝自嘲的笑。

    从来没有人了解,也不会有人能真正体会,你的痛苦与付出。正如没有人知道我在经历着什么。

    我们都是一样,三哥。

    临近傍晚时分又变天,程立坐在车里,静静看着沉云翻涌,狂风骤起,路边行人在阵雨里奔逃。

    他等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屏幕上是陌生号码,接起来却是熟悉的声音。

    “才分开一会儿,是不是已经在想我?”祖安在那头轻笑。

    “好好养伤。”程立淡声答。

    “三哥。”

    “嗯?”

    “我觉得小寻寻特别好,各种好,要不,你让给我?”祖安慵懒开口,语气里透着点暧昧。

    “说过让你别招惹她。”程立答,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警告。

    “幸好我好奇心起,去招惹了,”祖安不以为意地笑,“要不,你今天该急疯了吧?”

    “不说正经事我挂了。”几许深沉心思,都在这仓促回避的话语中昭然若揭。

    “三哥,一个人喜欢的香水味,是不会轻易变的,”祖安的语气突然沉静下来,“我今天以为我弄错了,但连你都怀疑了,不是吗?如果,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你打算怎么办?”

    回答他的,是沉默,然后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天空积蓄已久的沉怒终于化成一个响雷,像直接劈在车顶。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迸击出脆裂的响声,仿佛一场壮烈的牺牲。挂在后视镜上的项链,也跟着轻轻颤抖。

    程立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它,冰凉的触感自血脉涌入心底。

    再抬眼,这座他熟悉的城池,已经在这场大雨中渐渐沦陷、模糊。

    程立回到局里的宿舍楼时,天已经黑透。他站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才走到沈寻房间门口。

    门上了锁,但对他来说这不是个问题。问宿管员要备份钥匙,大爷连问都没问,反倒是热心嘱咐,不用着急还。

    房间很静,也很暗。他轻轻拧亮了桌上的台灯,站在床前。

    她睡得很沉。像个孩子,大概在受了惊吓和委屈之后,只能躲到梦里。可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眼睫还挂着细碎泪花。

    忍不住弯下腰,轻吻住她微湿的眼角。

    她可梦见他?梦里的他是好是坏?

    命运里的相聚离散,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为何今年,她会来到这里,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无法收场的事,为何要开始?

    ——三哥,我觉得小寻寻特别好,各种好,要不,你让给我?

    祖安的声音,半真半假,又回响在耳边。

    她有多好,他当然知道。他的寻宝,哪里都好,好得他舍不得放手让她走掉。

    可是这些年,他看透生死,也明白命运不会独独偏爱谁。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得到?你选一样,就必须放弃另一样。

    此时此刻,他盼她睁眼,眼里只看得到他,也怕她睁眼,怕那眸中的清澈和温柔令他无法招架。

    桌上有什么隐隐发光,映亮他幽暗的黑眸。他抬手拿起,是一个不锈钢烟盒,银色的金属面上,刻着几个单词——Perseverance,Love,Enthusiasm,Hope。

    坚持,爱,热情,希望。

    他用长指轻轻摩挲烟盒,细细把玩。一盏孤灯,照亮了许多暗藏的心思。

    谁的坚持?谁的爱?谁的热情?谁的希望?

    沈寻在梦中总觉得有一双眼在盯着自己,不离不弃,似要到天荒地老。等她醒来,床前空无一人,只有清晨浅淡的阳光,从窗帘缝透进来。她正要坐起身,才发现掌心有东西滑落。

    竟然是一支Tom

    Ford的唇膏,还系了精致的蝴蝶结。色号是31,名叫twist

    of

    fate。

    命运的转折,又或者说,命运弄人。

    第十二章

    生日与忌日

    “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安静的贵宾休息室里,只有一道冰冷的男声,听得出那人拼命忍耐的情绪临近发作的边缘,“你让廖生接电话。”

    “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跟着做这种蠢事?”江际恒对着电话再次出声,镜片后的眼神一片森冷,“就算你真是条狗,也不是让你乱咬就乱咬,让你吃屎就吃屎。你记住,看好你的主子,再任性胡来,我先要了你的命!”

    “这是跟谁生这么大的气?”陆妍站在门口,柳眉轻挑,“火气这么大,我这房子都快被你烧着了。”

    “烧着了他也不是赔不起。”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程立跟在她后头缓缓地走进来。

    看见他们,江际恒脸色稍霁:“底下人搞砸了一宗生意。”

    “钱是赚不完的,动气伤了身可不划算。”陆妍弯腰给两人倒热咖啡,纤指青葱,妩媚妖娆,完事后坐在程立那张沙发的把手上,挺翘的臀部紧挨着他的手臂。

    程立抬起手,自茶几上的木盒里取了一支雪茄,却被陆妍夺了去:“我来给你切。”

    江际恒见状一笑:“我怎么没这待遇?”

    程立轻轻拍了拍陆妍的肩膀:“不喝咖啡了,快去给际恒沏点菊普,给他消消火。”

    陆妍踩着双Christian

    Louboutin的鞋子款款而去,留下一路红火绰约的影子。

    江际恒的视线从她的背影移到程立身上,接过后者递来的雪茄:“今天这么闲?”

    “心烦,到这儿躲一会儿清静。”程立揉了揉眉心,靠在沙发上。

    “你怎么又跟陆妍混在一块儿了?不怕你那个小女友吃醋?”江际恒问。

    “我几时和陆妍‘混’了?又几时有了女友?”程立淡笑着开口,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都是麻烦。”

    “怎么就麻烦了?”江际恒眼里浮起一丝暧昧的神色,“没按捺住,把人家给吃了?”

    程立抽了口雪茄,再用力吐出,一时间,仿佛重重心事都化在这烟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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