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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宽阔的餐桌旁,

    解予川夫妇正靠着椅子,一人吃着一份西式早餐,翻阅着报纸杂志。

    听见她的脚步声,赵宴知回过头来望了眼,

    笑着打招呼:“早啊,良嬉姐。”

    “早。”解良嬉边回应着,边拉开了赵宴知身旁的椅子落座。

    正示意佣人送早餐过来,

    转头忽而发觉赵宴知手边正在翻阅的杂志有些眼熟。

    “在看我们的杂志?”她不禁翘起几分嘴角问道。

    “嗯,

    最新一期。”赵宴知将杂志合起,给她看了看封面,“里面的服饰搭配真的很有新意,

    闲暇时候慢慢翻看琢磨还蛮有意思的。”

    解予川瞥见封面上那穿着蛛网花纹长裙、闪闪发着金光的女模特,

    稀奇道:“我记得上期封面不还是黑白的吗,

    技术增进了?”

    赵宴知扫了他一眼,温和提醒:“上回内页的旗袍图就是彩色的了。”

    “解予川,

    ”解良嬉立刻盯上了他,“被我捉到了,

    一页也没看是不是?”

    “咳咳,

    近日有些忙,就只看了母亲的采访部分。”解予川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解释,

    连忙岔开话题:“这一期采访的是谁?”

    “裕祥时装店的严老板。”赵宴知配合他回道。

    “严老板?他和轻舟不是竞争对手吗?”解予川靠在椅背上,

    端起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采访他岂不是给他做宣传?”

    “是对手也是朋友,轻舟说了,

    时装市场不能他一家独大。”解良嬉回道,“况且我们这是《纪元》时尚杂志,又并非《世纪时装》杂志,凡是对时尚感兴趣的,或是有自己独到见解的公众人物,自然都可以接受采访。”

    解予川轻“嘶”了一声,提道:“我早想问了,‘纪元’这名字是谁起的?未免太……别有内涵了。”

    “还能是谁,你亲弟弟呗。”解良嬉提起此事来也很是气闷。

    分明是她和纪轻舟合办的杂志,解予安这名字起得倒像是他们两夫妻合办的。

    解予川点点头:“我竟毫不意外。”

    正于此时,安静翻阅杂志的赵宴知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感叹:“哇,这一套……”

    解良嬉刚拿起餐具,闻声马上探过头去,不出意外看见了一幅妆花披肩的近景彩图。

    她眼中不由流露些许得意之色,问道:“很惊艳是不是?”

    赵宴知点了点头。

    只见那画面一分为二,上半张图中,身穿银杏刺绣黑丝绒旗袍的女子微微侧头凝眸望着前方,窈窕修长的身姿伫立于朦胧山水画背景前,宛如水墨画剪影般古典端庄。

    即便经后期上色后的照片有些失真,图上模特的面孔依旧分外的清丽动人,任谁来看都是极美的。

    但其韶秀幽雅的气质,又不会喧宾夺主,反而以自身清婉的气质将那从肩膀垂落的长长的妆花披肩衬托得愈为精致绚丽、灿烂夺目。

    下半张图,则是一幅妆花缎的近景欣赏。

    图片下方有一行小字说明,限制于印刷技术,无法特别鲜明地还原这幅妆花作品精细的工艺与斑斓的色彩,但印刷工已尽最大努力做了多层颜色的套印,尽可能将那锦缎的美丽呈现给读者。

    赵宴知读完后页关于云锦的介绍后,心中忽而涌起感动的情绪来,问解良嬉道:“这云锦披肩你们可有得卖?”

    解良嬉摇了摇头:“就连照片上的这一幅都是纪轻舟不远千里从南京借来的,你若想要,还得托人去南京定做,不过也得做好等上一两年的准备。我想这期杂志一出,定然会有许多人捧着钱去定做。”

    “什么披肩,如此夸张?”解予川好奇地探过头来,一看那彩印图片,也是不由得眼神微愣,认同道:“是挺漂亮,你若想要,那我就托人去趟南京,给你一模一样地定制一条,如何?”

    话落,还未等赵宴知回应,他又忽然想起道:“对了,元元不就在南京吗,不若我叫他去找一找当地的织造坊?”

    “你叫解予安去办这事,还不如同轻舟说一声。”解良嬉边吃着早餐面包,边接话道:“他说要是来找他定做这条云锦的客人够多,数量超过十件,他就开个团,一件五百元,他负责去南京找可靠的织造坊定做。

    “不过这妆花的图案配色,他会稍微改一改,没有那么的纷繁复杂,织起来相对更快一些,但视觉氛围上也不会相差多少。以及披肩角落会被织上世纪工作室的图标,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接受。”

    “五百元一件?这么贵?”解予川很有些吃惊,“他工作室的定价已经浮夸到如此地步了?”

    解良嬉笑了声:“你要是知道有人在他那花八百元做过一套生日礼服裙,就不会这般惊讶了。”

    “还有人买这样贵的衣服?”解予川嘀咕道,他固然有钱,但或许是自己管理着制衣厂的缘故,对衣服的成本价太过于心知肚明,对此现象便有些难以理解。

    赵宴知就解释道:“这已是收藏品、艺术品之范畴了,就好比你上周花了三百多元买的那盆兰花,实际没有多大用处,只是摆在家中欣赏欣赏,陶冶情操罢了。

    “这云锦披肩好歹是用了诸多珍贵材料,花费了匠人们无数精力与巧思所织造,保存得好,过个几年、几十年兴许还会升值呢。”

    “……这倒也不无可能。”解予川听她这么一细谈,倒是能够理解她们的想法了。

    转而便朝解良嬉道:“那麻烦你去同轻舟说一声,我们要订一条,倘若凑不成十人,就再多订两条,母亲想必也会喜欢的。”

    “好。”解良嬉应得很干脆。

    其实她提出此事来,也是有些私心的。

    在纪轻舟提出这代为定制披肩的想法时,她就已下单了一条,又怕没有那么多的客人愿意花这大价钱,这才有意给身边人做做广告。

    这下可好,一下子凑了三条!

    解良嬉微扬起唇角,脑中已盘算起下午约几个热衷于交际的夫人小姐去吃下午茶,顺便再给拉拉生意的念头。

    ·

    十月伊始,气温反倒持续上升,连续几日都是大晴朗天。

    临近正午时分,秋阳灼人,日光笼罩下的大马路显得愈发的喧骚热闹。

    随着一声铃铛脆响,五百二十号的时装屋店门打开,纪轻舟带着季秘书从时装店出来,径直走到路旁,坐上了停在那的黑色雪佛兰汽车,由阿佑开车前往下一个工作地。

    “等会儿提醒我去趟电报局。”

    汽车刚驶上路面,透过车窗望见路旁的报刊亭处有个举着杂志的路人,纪轻舟忽然想起了此事,就朝前边副驾的季秘书嘱咐道。

    去电报局,是为了拍电报给尚在南京的骆明煊,请他帮忙去找两到三家可靠的云锦织造坊,谈个合作。

    否则恐怕再过几日,等那些富贵客人自己安排人去南京购买定做,他们工作室就排不上队了。

    说实话,他也挺疑惑的。

    当初只是和解良嬉简单提了提代为定制出售妆花披肩的想法而已,甚至都没有在杂志上打广告,结果十月刊发布后不到三日,便有十几位顾客来到他的店里询问披肩之事。

    有的是来定做那款银杏旗袍时,顺便问到的,更多则是专门冲着那妆花披肩来的。

    一些熟客听闻他暂时只打算做这一批货后,甚至都未犹豫那高昂的价格和漫长的等候时间,便直接下了定金,三百六的定金支付出去眼睛也不眨一下,好似生怕晚了就再也买不着了。

    顾客如此信任他,纪轻舟自然也不能辜负他们期待,只不过这短短两天半,下单量就达到了十六件,他真害怕届时来不及织造,叫客人等上两三年,将耐心都耗尽。

    于是必须抓紧时间去联系合适的织造坊,多联系几家,以及这件数也不能再增多了,到二十件必须截止。

    其实他大概算过,五百一件的披肩,从南京那边批量定做,每一幅约莫三至四百元可以拿下,他这中间商还是有不少利润的。

    只是时间拉得太长了,会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且既然是他们工作室出品,图案配色必须得做些独特的设计改造,不能依照原版本照抄,但改造后的版本又要能令顾客感到满意,之后成品织成,质量还需好好把关,总的来说还是挺耗费心神的。

    做这一批货,就当是回馈客户,宣传传统工艺了。

    “先生,您看那!”

    正当纪轻舟琢磨着那披肩该如何设计时,前座的黄佑树忽然出声提醒道。

    “嗯?”纪轻舟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

    而阿佑也刻意放慢了车速,慢得堪比街边的路人步行的速度。

    于是,纪轻舟便望见在奥林匹克影戏院正门旁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又挂上了大幅的海报画。

    海报正中心,画着一位穿长衫的男子,高高地站在一众观众面前,他身后蜿蜒的楼梯上,一位位身姿曼妙的女郎摆着各种姿势,展示着自己身上美丽的衣裳。

    在海报的上方位置,则标着巨大的影片名称:《秋意撩人》。

    “啧,这片名也太擦边了吧,和我的时装秀有关系吗?”

    纪轻舟蹙了蹙眉头,不想再多看,忙催促道:“赶紧走吧,别让人家刘经济等急了。”

    黄佑树其实觉得这片名还蛮有吸引人的,但听纪轻舟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闻言便加快了车速,不再东张西望。

    约莫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了霞飞路的一幢高大建筑旁。

    大概半个月前,纪轻舟生出开设高定手工坊的想法后,就找了之前给自己介绍了南京路店铺的掮客刘经济,请他帮忙寻找适合的房子。

    为方便起见,他对于新商铺的要求很是简单,就是要在霞飞路附近,且面积够大,房屋外观要有格调,最好为临街位置,方便顾客往来。

    结果刘经济答应了之后,一连半个多月,一直没有消息,直到昨日才联系上他,约他今日中午十二点来霞飞路的931号看房。

    纪轻舟带着秘书下了车,就看见了等候在门外的刘经济。

    对方穿着朴素的衣衫,戴着顶遮阳草帽,见他到来当即露出热切笑意,抬手示意了下那房屋道:“纪老板,您看看这房子够不够有格调?”

    纪轻舟其实刚下车时,抬头望见这座建筑就已有些惊讶,一股“啊,原来是这里”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常在霞飞路上往来,但他不是坐在汽车内,就是站在电车里,平时也不会特别关注路旁的建筑,而一幢建筑他却很有印象。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它外观高大漂亮,很有设计感,还正好位于街口转角位置。

    这是一座三层砖木结构的巴伐利亚式建筑,拥有着浅黄色的外墙面,肉桂粉的窗框,与大坡面的红屋顶。

    二层面向西侧拥有着十六扇的希腊式玻璃花窗,三层则有个宽敞的大露台,一层的南面和西面皆有数扇对开的玻璃门,一看就是适合经营的好商铺。

    至于内部,纪轻舟跟着刘经济进入参观后,也觉得分外符合他的要求。

    内部的隔断很少,以罗马柱撑起分外宽裕的空间,午后的日光毫无阻隔地透过那十几扇玻璃花窗洒落,在浅木色的地板上留下斑驳美丽的光影,分外的光明敞亮。

    “这房子原是一德国商人出资所建,那位商人因战争原因回了国,这房就被一英商洋行接手了,办了什么棋牌俱乐部。”

    参观完三楼上方的阁楼后,刘经济带着纪轻舟回到了一楼的南门口,一路讲解介绍道,“而今听闻那洋行老板生意不利,便要转让这房子,开价两千五百英镑。”

    “多少?”纪轻舟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据他了解,此时一英镑可兑银圆十元左右,两万五千多的房子,真有些挑战他的心理底线。

    “正是这价格。”刘经济也是首次听闻这样大的单子,对他的反应很能理解,“但您看这房子,虽有八年房龄了,依旧新得很,内部空间宽敞,设施也齐备,三层带着大露台,还有一间阁楼房,位置虽非最繁华之地段,却也还不错,两万五是值得的。”

    纪轻舟轻轻吐了口气。

    这房他自然是满意的,离工作室、离他家都还算近,面积足够大,内外装潢也分外明亮雅致,能撑得起他高级定制的名头。

    但这价格嘛……也不是买不起,只不过很是肉疼而已。

    他目前真正能带给他高盈利的只有时装屋,杂志社销量虽不错,但成本高,售价低,又还处于起步阶段,即便盈利也赚不了多少。

    至于工作室的营业收入,每月一二千元,其中很大部分都要维持店铺周转。

    而时装店虽说赚得多,但也才开张了半年而已,要买这房子,这半年的收入就都得投进去了。

    “纪老板,怎么样,你可要考虑考虑?”刘经济恰时问道。

    “嗯,我想想,”纪轻舟不动声色道,“这房挂出来多久了?”

    “没多久,我打听到这出售消息是三日前,挂出来最多一周。”刘经济回话道,约莫是看出了他有购买意向,就作诚恳语气提醒:

    “这价钱的确不是小数目,论谁都要慎重考虑一番。不过上海的大老板是真不少,您若真想要,最好莫考虑太久,错过了这次,下次也不知要多久能给您找到这样符合您条件的房子。”

    你上回也是一样的说辞……

    纪轻舟暗自腹诽了一句,微笑回答道:“行,今日就辛苦你了,我有了主意,会尽快联系你的。”

    第172章

    婚内出轨

    当日中午,

    看完了房子,又跑了趟电报局,拍完电报后,

    纪轻舟就回了工作室继续上班。

    秋装发布后的一个多月内,随着冬季新款的样衣逐步送去工厂,撇去裁缝学校一周两堂的教学课程以及杂志社的日常编辑工作不谈,他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电影戏服的设计和明年春季新款的设计。

    在九月底的同业公会活动中,

    成员们已讨论确定,将那场共同举办的时装大秀,定在明年二月底、三月初的时间。

    而作为这场秀的发起者,

    他至少也要拿出二三十个款式。

    当然,

    明年春季本就是要出新款的,所以也不算额外的任务。

    眼下较为迫切还是电影戏服的单子。

    毕竟依照张景优所言,他的新电影预计会在明年一月份开拍,

    为了给戏服的制作留出足够的时间,

    设计工作怎么也得赶在十月底前完成。

    而在此之前,

    他还得完成新版本妆花披肩的设计,尽快将这单子安排出去。

    “明天周六,

    还得去跟白玫瑰的演员,那位吕小姐见上一面,

    否则都不知道给谁设计衣服……”

    坐到书房的蝴蝶桌前,

    纪轻舟抽出了大张的画纸,展开纸张构思之时,

    忽而又想起这项计划来。

    “明天都周六了……”

    他撑着下巴,

    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纸页,“再过两天,就中秋了……”

    想到这,

    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旋即微吐了口气,拿起笔继续画图。

    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待着,关起门来画着图,不知不觉,天色便入了暮。

    夜里加班到九点时,解元宝的小耳目阿佑照常来敲门,提醒他该到时间回去休息了。

    纪轻舟也没有拖延,给手上工作稍稍收了个尾后,就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肩颈准备下班。

    一整日的繁忙工作耗费了大量的心神,回到家中,他快速地洗了个澡,也未再做什么工作,带着浓浓的倦意躺到了床上,后脑勺一沾枕头,便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深夜的房屋寂然无声,清凉月色下,偶尔有午夜兜风的汽车呼啸而过,夜风中夹着些许欢声笑语,犹如梦中幻影般悄然消逝。

    临近零点时,又有汽车的疾驰声传来,这一回却像是停在了附近不远处。

    纪轻舟睡得正沉时,隐约有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响,却只沉浸于梦境,未恢复意识。

    直到房门被推开的吱嘎声突兀响起,他才陡地从睡梦中脱离出来。

    他条件反射地翻过身,睡意朦胧地掀开眼帘,就看见透过阳台窗帘洒入的丝丝月辉里,一个黑黢黢的男人背着月光站立在他床边,高大的身影轮廓分外有压迫之感。

    纪轻舟胸口猛烈一跳,第一反应是入室抢劫。

    于是在看见那黑影突然俯身朝自己靠近过来时,便下意识地翻身想跑,结果手刚撑起身体,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被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扣住了肩膀,压回了床铺上。

    男子较硬挺的衣料带着初秋夜晚的微凉紧贴着他的手臂与身体,一股陌生的香气顺着鼻息钻入进来,很有冒犯之意。

    他抬起手想要反抗,却又被箍住手腕按在了枕头上,紧接着耳畔就响起男人熟悉的嗓音:“是我。”

    纪轻舟一听这声音就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

    心跳渐渐平息的同时,又很有些气愤,解予安提前回来也不告知他一声,还鬼鬼祟祟地挑在这半夜的时候回来,害他吓得不轻。

    解予安感受他呼吸的渐渐平稳,就松开了对他手臂的桎梏,揽在青年后背的手掌顺着脊骨缓缓上移,贴在他的后颈上,拇指摩挲着青年的喉结与颈项,安抚地亲了亲他柔软的双唇。

    纪轻舟刻意别过了脸,虽然认出了来人,却仍微阖着双目,声音稍有些低哑地问道:“谁啊,你是?”

    解予安眉毛微动,低柔的嗓音带着温热的呼吸轻抚他的耳畔:“不认我?”

    “嗯……不认得。”纪轻舟半梦半醒般地含糊出声道,“我想想,你是我昨天遇见的那个高冷千金大小姐吗?”

    解予安冷声:“谁?”

    “不是吗?那是前天咖啡厅认识的那个可爱帅气的小狼狗?”

    话说到这,他语气里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调谑。

    明知他在满嘴跑火车,解予安听闻此言,心里仍是升起了一股酸醋意味,捏着青年的脸颊转过来,气闷地咬了他嘴唇一口。

    纪轻舟轻“唔”了一声,抬手呼到他的侧脸上,似要将他推开,而到头来手指却又不舍地顺着他光洁的脸颊抚摸起来,嘴里还故作不情愿地咕哝道:

    “别这样,我丈夫出差在外,我不能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跟你做这种事,这是婚内出轨。”

    解予安也不知他在演哪出戏,但这话本身倒是没有错,他刚要勉强回应一句“知道就好”,又听对方紧接着说道:

    “这太刺激了,我怕会上瘾。”

    解予安顿然抿紧了唇,话语中含着警告:“纪轻舟。”

    “哈哈哈,逗你的。”纪轻舟适可而止地结束了这玩笑。

    听男子沉默不语,就捏了捏他的脸颊问:“干嘛不说话,又生气啦?”

    解予安握住他作乱的手攥在掌心里,旋即稍直起身,伸手点亮了床头的台灯。

    随着那“啪”一声的轻响,昏黄的光芒打亮了这一方静谧的空间。

    纪轻舟稍稍适应了下光线,半眯的眼眸中映出男子轮廓分明的俊脸,才发觉解予安还穿着身深灰色的西服。

    他连领带都还未摘,浓密的黑发整齐地梳理成三七分的背头,仅有几缕额发因方才的动作从额角垂落,一缕缕轻微弯曲着,一看就抹了发油。

    他刚嗅到的陌生香气约莫就是来自于此。

    解予安开了灯后,就垂落眼睫注视着青年的脸庞,想要发作一下脾气,但看见青年因犯困而变得朦胧微红的眼眸,又生不起丁点儿气来。

    最终,就只语气沉静问道:“小狼狗是谁?”

    “没有这个人,都说了是逗你的,”纪轻舟缓慢地闭了闭眼道,“高冷千金大小姐是你,可爱帅气的小狼狗也是你,我只有你这一个小狗。”

    “你这嘴贯会说甜言蜜语,我不信。”解予安伸手触摸着他红润的下唇道,“我要检查。”

    “哦,怎么检查?”

    解予安拇指又摩挲了几下他的嘴唇,将青年双唇揉得泛起殷红血色,便又俯下身来,一边纯洁地浅浅亲吻着,揽在他腰间的左手却顺着睡衣的衣摆探索进去。

    指腹带着熟悉的热意抚摸着青年的后背肌肤,沿着脊骨缓缓往下,带起一阵熟悉的战栗。

    纪轻舟感受他西装的袖子紧贴着自己腰侧摩挲着,身体一下子泛起红晕来。

    他稍感不适应地按住了对方的手臂,挪了挪屁股道:“别弄了,都几点了,你快去洗澡吧,洗完了早点来睡觉。”

    解予安听他语气不悦,就不再抚摸,只是搂着他的腰,垂着脑袋埋在他颈间,一刻也不舍分离般地亲着他的颈项道:“陪我去。”

    纪轻舟无奈笑骂:“烦不烦啊你,赶紧去洗,洗完了随你怎么抱。”

    “真的?”

    “真的,我发毒誓行不行?”

    解予安得了他保证,这才安分地亲了亲他的耳朵,起身去洗漱换衣。

    然而等他快速地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纪轻舟却已闭合着眼眸,裹着被子睡得七荤八素了。

    被台灯光芒笼罩的床铺显得温暖而安宁。

    解予安将头发擦得半干后,就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关了台灯,熟练地从背后抱住纪轻舟,将人紧紧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近在咫尺的馨香飘逸在鼻端,他不禁凑近过去,在青年的后颈啄吻着,过了会儿又难以克制地亲吻起他的耳朵。

    双唇含着柔软的耳垂,直将半进入睡眠之人也亲吻得耳根通红,浑身泛起滚烫的热意来。

    其实解予安原本不想打扰他休息,况且他自身也是上了一天班后,赶着下午三点的火车回来的,同样很是疲倦。

    但不知为何,一触及到青年的温软体肤,嗅到他衣襟领口散发的淡淡香味,浑身的细胞便骤然鲜活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困倦和疲惫了。

    于是搂在青年腰间的手掌开始违背主人的意愿,顺着腰腹缓缓挪到胸膛,摩挲着胸口的肌肤,感受着那心脏蓬勃的跳动,呼吸也渐有急促。

    纪轻舟以为他亲一亲就会安分睡觉,便没有理会,谁知他的纵容反倒令对方变本加厉起来。

    实在被身后人闹得受不了,就索性翻转过身来,躺平在男子臂弯里,闭着眼道:“行,你要是喜欢奸尸你就来。“

    “……”解予安一时无言,“我并非为了这个。”

    他说着,左手规矩地撤出了睡衣,右手臂揽着青年的后背,将人面对面拥进自己怀里,低声解释:“只是,太想你了。”

    纪轻舟顺从地翻进他怀里,将脑袋埋进男人胸膛,回应道:“我知道,我也想你。”

    解予安却还嫌不够,总想要他给予自己更多的关注与情绪反馈。

    理性上知晓该适可而止,让他安稳地继续睡觉,却还是忍不住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于是嗓音柔和问:“要听我念书吗?”

    纪轻舟微微叹气:“你哪来这么多精力。”

    “不是说我念书催眠?”

    “你保持安静,我马上就睡着了。”

    解予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不甘地合了会儿眼后,又再度开口:“还没有跟我说。”

    “人都在你怀里了,还不够安定吗?”

    纪轻舟真是拿他毫无办法,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耐心说道:“吧,解元宝。”

    青年主动的亲吻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解予安被他柔软的发丝蹭了蹭脖子,便感困意渐渐上涌起来,喉结滚动了下,低低地回了句“”。

    第173章

    坏主意(感情章)

    次日清晨,

    纪轻舟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睁开眼,看见男人恬静安然的睡颜,

    一瞬有些懵然,还以为回到了住在解公馆的时候。

    眯着眸子醒了醒神,过了会儿记忆才逐步回笼,回想起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

    “好热啊……”

    纪轻舟轻声咕哝着,

    稍稍挪动了下身体,感到自己脖颈、后背的睡衣都有些汗湿,便推开了解予安环绕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想要透透气。

    结果刚翻动身体,

    解予安便被他的动静吵醒过来,颤动眼睫,睁开了视线。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先贴近吻了吻青年的额头。

    接着似也觉得有些燥热,

    就翻过了身,

    平枕着枕头,右手臂却仍环绕在青年腰侧。

    白晃晃的朝阳穿透窗帘缝隙,

    反射于天花板一角,光明透亮。

    纪轻舟打了个呵欠,

    睡眼惺忪地望着那道狭长的光斑出了会儿神,

    随即侧过身,靠在男子肩膀上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调休了一日。”解予安回道,

    刚睡醒的声音有些低哑,

    “昨日下了课,时间还早,就买了三点的火车。”

    “那下回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

    你知道我半夜三更醒来,发现有个黑影立在床边盯着我看有多吓人吗?”

    “不怕。”解予安手掌安抚般地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思索了片刻道:“不过你独自居住,的确不够安全,不如叫阿佑搬过来住?”

    “那你得问问他愿不愿意。”

    “为何不愿,他还单身,在解公馆也是独自睡佣人间。”话说到这,解予安似又觉得不妥。

    这房屋较小,房间也不多,楼上的起居室、卧室和书房三间都是连在一块的,如果让阿佑住书房,那就是和纪轻舟一门相隔了。

    于是想了想又道:“楼下待客室可收拾出来给他住,反正不常使用。”

    “行,你安排吧。”纪轻舟趴在他肩头,无所谓地应声。

    大抵是解予安轻拍着他后背的节奏太过于缓慢催眠,他不觉又阖起了眼帘,感到有些发困。

    解予安侧低着头,垂眸注视着青年的脸庞。

    见他黑色发丝下的眼眸又轻轻闭合起来,丝毫不着急起床的模样,便问:“今日不上班?”

    “怎么可能啊,”纪轻舟贴着他的胸膛,漫然回应,“设计稿可以在家里画,但今天嘛,还是有几项行程的,明天倒是可以居家办公陪你。”

    “今日有什么行程?”

    “问这么仔细,想做我的小助理吗?”纪轻舟轻轻笑着说道,“主要是中午约了吕小姐到工作室,下午准备去买个房子。”

    解予安拍着他后背的动作一顿:“吕小姐?”

    纪轻舟对他这捕捉重点的能力无言,老实解释道:“吕小姐是张导新戏的演员,我接了她那角色的戏服设计工作,起码要先见一见她人,这没问题吧?”

    解予安表示同意地淡淡应了声,尔后才问:“那买房呢?”

    “之前不是在信上跟你提过,我想开一个高定手工坊吗?”

    纪轻舟口吻平缓说道,“昨天刚去看了房子,就在霞飞路上,离家很近。那房子其实还挺符合我要求的,够宽敞,外观也漂亮,就是房价太高了。

    “当然租房也可以,但我想这手工坊一办起码十年起步,十年的租金,那也是相当高昂的一笔费用了,倒不如直接买下,之后倘若要搬地方,还可以转卖出去。”

    解予安应了声:“既然喜欢,那就买了。”

    “你的钱来得容易,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纪轻舟轻哼了声。

    旋即思虑着微叹了口气:“算了,不纠结了,就这么决定了吧。不就是花钱嘛,把钱花光了再赚就是,我当初不也是身无分文来的。

    “即便亏钱了,亏得倾家荡产,大不了就入赘你们解家,给解家少爷当小白脸,日子照样过得舒坦。”

    解予安听着他的话,竟有些许心动,嘴唇微启:“解家哪个少爷?”

    “嗯?”纪轻舟眉毛微挑,没料到他还有这一问。

    配合着考虑道:“我想想啊,大少爷蛮好的,英俊又有钱,但人家已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哎呀,那就只能选我们宝少爷了。”

    “选我委屈你了?叹什么气?”

    “宝少爷干的工作既不安全又不挣钱,你说我叹什么气?”

    解予安听他这么一说,便轻抿着唇不接话了,手掌继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纪轻舟枕着他的肩膀,阖起了双目,原本只想稍微打会儿盹,结果对方轻拍的节奏太过催眠,他一个不留神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和煦的日光已从床角渐渐挪移到了阳台门边,暖融融地照耀着玻璃格窗。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时间,当即惊得从床上翻坐了起来。

    转头看见某人一副似在状况之外的平静神情,便推卸责任埋怨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解予安自不会说出自己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两个钟头的事情,不紧不慢回道:

    “看你像半辈子没睡过好觉了,不忍叫醒你。”

    “放屁,你不在我睡眠好得很。”纪轻舟狠狠回了一句,穿上拖鞋去盥洗室洗漱。

    反正都已经赶不及去杂志社上班了,纪轻舟就索性放慢了速度。

    洗漱过后,他一如既往地换上了自己的衬衣西裤上班套装,下楼随意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后,就带着今日限定的解助理一块儿出门去了工作室。

    今日主要行程就如他所言那般,中午到工作室见了见吕意浓小姐,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外貌气质特征,好针对她的外形特点给她做造型设计。

    送吕小姐离开后,纪轻舟又派人去找了刘经济,请对方帮忙约见那位洋行老板,协商购买房屋之事。

    眼下这个时代,租界内房屋转让手续还是挺复杂的,并且还要缴纳种种高额税费,好在解予安不久前才买过房,对整个流程都颇为清楚。

    加上解家在地产界也很有声望,借助他的帮忙,此事总算是以一个较为顺利的方式办妥下来。

    当日忙完了行程,从工作室收拾了画本纸笔回到家时,暮色已深。

    纪轻舟下午为买房之事,在多个地方来回奔波,光是银行就跑了好几趟,腿脚不免有些酸软,因此一回房间,他就先放热水泡了个澡。

    洗完澡,看见架子上所放的睡衣与浴袍,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拿起了那件白色的真丝浴衣披在了肩上。

    从浴室出来,纪轻舟用毛巾擦着头发,环视了卧室一圈,发觉解予安既不在房间内,也不在阳台上,就趿拉着拖鞋走到了外间的起居室。

    尔后果不其然,看到解予安姿势放松地靠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只相框,像是在欣赏照片。

    “拍得不错吧?”纪轻舟语气愉悦问。

    听见他的声音,解予安侧过头来,望见青年松垮浴袍下不着一物的长腿,不觉目光凝滞了一瞬。

    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敲了敲相框道:“你这叫拍得不错?”

    上午出门太急,他还未发现,南京拍的几张照片都已洗了出来,被纪轻舟装在相框里,摆在了茶几上。

    他手里所拿的,正是那日纪轻舟兴致冲冲拿来相机,对着他摆拍的那一张。

    本以为对方当时要自己继续书写笔记,是想要记录他工作时的模样,还担心那时刚云雨过后,衣衫不整,拍出来不太雅观。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确实多余,因为洗出的相片里,只照到了他的鼻梁、嘴唇至锁骨的部分,别说脖子以下了,连眼睛也没有拍到。

    “不是挺好的吗?”纪轻舟不容许他质疑自己的拍照技术。

    说着就走到了解予安身旁,食指落在黑白相片中男子高挺笔直的鼻梁线条上。

    他像是描画肖像般,指尖顺着那清晰深刻的轮廓线缓缓移动到流畅的唇线上,又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那凸起的喉结上用指尖画了个小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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