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自己想。”纪轻舟盯着他的侧脸眨了眨眼,待扫见对方那泛着粉意的耳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奥~好你个解元元,太自恋了吧,你能跟大炮比吗?”
解予安轻轻挑眉:“想起来了?”
纪轻舟摇头:“没想起来,但你肯定不能和大炮比。”
解予安不理会他的调笑,语气竟罕见地有点温柔:“待会儿带你去看医生,等把你喉咙养好再说这话。”
知道不是感冒和过敏,纪轻舟就懒得多管了,满不在乎道:“看什么医生啊,过两天自己就好了。再说看医生要怎么说病因,睡觉前吃了炸药包吗?”
他说着,便翻身坐起,穿上拖鞋朝着盥洗室而去。
解予安也紧跟着站起了身,追随着走进了盥洗室。
确定脚步声停留的方位后,走到了青年身后,默不作声地伸手穿过腰间,从后面抱住了他。
“啊真难受,跟被糊了嗓子眼后风干了似的。”
纪轻舟拿起牙杯接了些热水,一边刷牙一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含糊问道:“你昨晚是不是没给我清理啊?”
解予安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给你喂了水漱口。”
纪轻舟吐掉漱口水,问:“漱了几次?”
解予安顿了顿,道:“三次。”
“那怎么会……”
“你都吞下去了。”
“啊?”纪轻舟先是挑眉,旋即又心态很好地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我不记得,就当没发生。你也不必过多在意,这东西吃了不会怀孕,就当补充蛋白质了。”
解予安听着一声不语,面色却有些发红。
纪轻舟刷完了牙,又快速得擦了擦脸,抬头见某人一副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的神色,颈侧与耳朵都染着红霞,便疑惑说道:“该羞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
“……”
“嗯?不会还回味呢吧,解元宝?我的技术这么好啊?”
解予安自不会承认,做出冷淡的口吻道:“你有什么技术?”
“自然是让你回味无穷的技术。”纪轻舟半是得意,半是开玩笑地接道。
旋即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要不现在趁热打铁,再让你体验一次?反正我这喉咙肯定是要养几天的。”
解予安抿着唇,挂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刻意没有接话。
纪轻舟见他不答,便就着他的怀抱转过身,凑近他的耳朵吹了口气,肉眼可见对方的脸颊和脖子迅速升温。
他顿时笑出了声:“逗你呢,干嘛不出声,不会真的还想再来一次吧?
“你这家伙,表面装得冰清玉洁的,怎么脑袋里净是些轻薄亵慢的东西。”
“注意言辞。”解予安不是很有力地反斥,愈发地面红耳热,这次却是赧然中混着些气恼。
纪轻舟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暧昧其辞道:“你要真想要呢,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等会儿还得去上班,总不能让我失声了去干活吧?只能改天有空再深入探讨一下了,好吗,元元哥?”
解予安本想硬气点反驳说“不想要”,可这又有些违心,沉默半晌,憋出三字道:“再说吧。”
纪轻舟忍住喷之欲出的笑意,觉得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真是可爱得很。
于是又仰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口吻轻快道:“好了,放开我吧,我还得洗个澡,你想留在这陪我吗?”
解予安光是听闻此言就浑身滚烫了,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便一言不发地松了手,转身大步地走出了盥洗室。
“诶,同手同脚了,解长官……”纪轻舟瞧着他故作从容的背影,好心提醒。
话还未说完,洗手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咔嚓”一声关上了。
第108章
掮客
日子一晃到了年底。
腊月二十八这日,
按南方风俗照理是要做一些大扫除、备年货、打年糕之类的迎接新年的准备,当然这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风俗习惯,作为一家时装工作室,
纪轻舟自然无需操心这些。
对于工作室员工而言,今天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日,顶多为即将开启春节假期而暗藏些许期待而已。
冬季日光斜长,就连二楼书房也被朦胧柔和的阳光所笼罩。
洁白的日光从百叶窗照射进来,
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条狭长光段,气氛静谧而安逸。
突然房门被敲响,打破了沉静氛围。
祝韧青端着印有铃兰花纹的陶瓷茶杯,
推开房门进屋道:“先生,
咖啡。”
“嗯,放桌上吧。”纪轻舟头也不抬地应声,专心地绘制着图稿。
祝韧青走到他办公桌旁,
动作轻巧地放下了咖啡,
垂眼扫见屋里满地的纸张,
就俯身收拾了起来。
那些纸张平整的看起来像是草稿的图画,他捡起以后都整齐地叠在了一起,
放在书架上,觉得先生以后说不定会有用。
至于那些已经撕碎的、或者揉捏成团的,
就先扔进了专门收纳废纸的垃圾桶里。
收拾完房间,
他正要出门,身后忽然传来纪轻舟的声音:“诶,
等等。”
祝韧青顿然停下脚步,
转身就见他先生将几张稿子塞进文件袋里,递给他道:
“这是二月份的画稿,你帮我跑趟沪报馆,
送到他们报社主笔的手里。要是二楼没人,就拿给隔壁照相馆的宋先生,宋先生也不在的话,放在楼下门房那也行。”
这活祝韧青已经干过一次了,不必再问报馆的详细地址,闻言立刻接过了信封点头:“好,我这便帮您送去。”
“穿得厚点,把你那邮差包背上,路上小心啊……”
“嗯,谢谢先生提醒。”祝韧青稍有些腼腆地微笑应声。
“行了,去吧。”
待人出门,纪轻舟又转过身来,拿起铅笔继续绘制图稿。
约莫十几分钟后,他“啪”地放下铅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几张手稿夹在画本里,步履匆匆地离开书房,去了斜对面的制作间。
一开门,诸多的视线投射而来,除了冯二姐等人,还多了两位新裁缝。
随着年关将至,天气愈发的寒气逼人,即便是最为追求时髦的那班先生女士们,在这个严寒的时节,也不再那么热衷于打扮自己。
听几个员工所言,最近各家洋服店的生意似乎都冷清了不少,也就他这时装工作室,随着客源的累积和名声的流传,非但不见冷清,反倒愈发火热。
毕竟熟客都知晓,在纪先生这做衣服,直接定做下个季节的衣裳即可,除非付个加急钱,否则多半要等上一二个月才能收到。
其实工期拖久了,纪轻舟心里也着急,为此特意制定了计划,至少在春节假期前,结清民国七年的所有订单。
于是自元旦之后,他便不再接急单,同时,为提高工作效率,还在月初时新招了两位裁缝。
此次招聘裁缝分外顺利,同样是四十元的月薪,短短三日,应聘之人却有七八位,基本都是慕名而来。
新招的两个裁缝,一男一女,是纪轻舟从应聘选手中挑选的手艺最好的两个。
一人名为文翠蔓,祖籍江西,家里三代都是裁缝,擅长缝制中式服装和饰品,旗袍长衫、裙褂鞋袜等等,样样在行。
文姐原先其实也经营着一家裁缝铺,不过因为竞争压力大、铺子房租又连年增长,她也上了些年纪,不像其他裁缝那般能迅速地接受新事物,学做新衣裳,依靠老一套实在无力维持店铺运转,就索性关了店,出来靠手艺谋生。
纪轻舟选择她,是因为她手艺确实精湛,手缝比车缝还要整齐细腻,刺绣功底亦是深厚,且速度还很快,比起工作室那擅长手针的田阿娟,缝制速度快了近一倍。
这样快准精细的手针技艺,靠的是一种经验和直觉,非多年锤炼是练不出来的,太适合在他制作那些复杂金贵的纯手工高定服装时,来给他做助手了。
若非文翠蔓年纪大得已经能做他母亲,纪轻舟有时候真想开玩笑说一句:“你是我寻找多年的黄金搭档。”
所聘的另一位裁缝名为吴岚,是个苏州人,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年轻小伙,自小在苏州鼎鼎有名的李春平洋服店学做裁缝。
两年前学成以后,他便安心地留在了那店里工作,但最近传入苏州的《摩登时装》画报在年轻一代中风靡流传,身为一个二十出头的洋服店裁缝,他理所当然地就对上海的时装业心驰神往起来。
经过数日的纠结后,他最终向他的师傅,即老板李春平求得谅解,辞了工作,前来上海闯荡。
谁知运气如此好,当他依照画报上的地址找到世纪时装工作室,恰好看见了张贴在路口的招聘启事,于是二话不说就走进了店里应聘。
当然,纪轻舟选择吴岚,自然不是因为这年轻人是自己的粉丝,纯粹是试用几日后,觉得他裁缝手艺扎实,肯学习、有热情,且能迅速接受新的服饰风尚,才招他进了工作室。
而对方也没叫他失望,跟着叶师傅熟悉了大半个月工作室的干活流程和节奏以后,便能独立负责一套洋服的裁剪制作了。
话说回来,进入制作间后,纪轻舟就秉持着老板的职责,查看起几位员工手上工作的进度与质量,顺便给予一些指导。
当走到吴岚身旁时,这个头不高、形象质朴的年轻人正给一件亚麻衬衣做熨烫整理。
见他过来,便汇报工作道:“先生,我手上的套装下午应该就能完成了。”
“嗯,不用太着急,还是以保证工艺质量为先,明天中午前能结束就好。”
吴岚很是恬静地点头,旋即又仰头看着他好奇问:“明日结束后,便开始放年假了吗?放多久啊?”
听他这么一问,缝纫机那边,两女工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踩洋车的动静。
另一侧,冯二姐和文姐的家常话也不聊了,全都竖起了耳朵倾听。
纪轻舟自然能察觉到此时氛围的安静,笑了笑道:“只要将手上分配的工作完成,明天上午收尾检查没问题了,下午就开始放假,放到正月初七,初八来上班。”
“放八天啊!”吴岚扬起双眉叹道。
“怎么,嫌假期太长了?”
“不不不,八天正正好,短了不够我回苏州访亲问友的,时间长了待在家中也无趣,八天正够我来回休息,过个爽快年。”吴岚口吻快活道。
接着又扯开嘴角一笑,试探着问:“我听小梅说,您还会发一个年终奖金?”
纪轻舟知道他们都很关心这奖金的多少,反正明天就发薪水了,这没什么可瞒的,就点了点头道:
“嗯,年终奖金额外发一个月的薪水。不过你和文姐才来一个月,就比其他人少一些,发十元的奖金。”
“十元也好啊,老板真大气!”
毕竟才干了一个月活,能有年底的奖金拿就不错了,吴岚很是高兴。
在制作间转悠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后,纪轻舟便走到门旁拿了件围裙,出了制作间,关上房门,夹着画本朝楼下走去。
员工多了以后,即便二楼空间再宽敞,也有些拥挤。
裁剪台就那么一张,又要裁布又要打版,偶尔还要铺上衣服做些细致的缝纫工作,显然是不够用的。
于是,纪轻舟就将楼下的会客室收拾了一块区域出来,放上了一张定制高度的长桌,将打版工作转移到了楼下。
此时,叶叔桐也在一楼的会客室,给一位先生定做的西服打版。
纪轻舟分配给他的年终任务,他已经全部完成,现在所做的算是明年的活计了。
因此,叶师傅难得干活时毫不着急,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慢悠悠地拿着尺子在布料上比对测量着尺寸。
见纪轻舟走到桌子对面,摊开了画本,他还好奇地瞄了几眼。
旋即微微睁大了眼,趴到桌上凑近瞧了瞧,发现纸页上所画的几张服装款式图,都并非计划列表中的衣服,便疑惑问:
“这几套似乎不是客人定做的?还是说,你已经开始接明年春夏季的单子了?”
“嗯,的确不是客人定的。”
纪轻舟含混地回了句话,就开始裁剪坯布,放到人台上,插上大头针固定,进行样衣的制版。
“那这是谁的衣服?”
“这个嘛,明年你就知道喽。”
“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叶叔桐淡笑着摇了摇头,顾自己认真工作起来。
正忙活到一半,胡民福的声音忽而从门外传进来道:“纪先生,有客人来寻你。”
纪轻舟闻声转头望向门口,便见一个穿着旧皮袄、戴着乌毡帽、肤色偏黑瞧不出年纪的男子走了进来。
扫见来客身上那件发灰的皮袄子,他立即认出了来人,未多寒暄,直接放下了手头工具过去,示意男子在沙发上落座,问道:“刘经纪今日来找我,是有结果了?”
被他称为刘经纪的这位,是骆明煊半个月前介绍给他认识的一个掮客,即房产中介。
骆明煊先前搬出来自己居住,便是让这个刘经纪找的房子,说是服务态度还不错,价钱收取得也还算公道,于是听闻纪轻舟有需要,就把人介绍给了他。
男子似乎不是很习惯室内的温暖,下意识地摘下帽子扇了扇风,语速稍急促地回道:“是,按您的要求,三楼三底的铺子,英租界最繁盛之地段,一处在大马路边上的,一处在四马路,暂时就给您找了这两处合适的,您这两日可有空去看看?”
他口中的“大马路”和“四马路”也就是南京路和福州路,都是商业相当繁华的地段。
纪轻舟想了想问:“很抢手吗,过几天去看行不行?”
“抢手自然抢手,急倒不是很急,主要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房东也要拜年走亲戚啊,等这年过完了,那样好地段的铺子可就难寻了。”
“这倒也是。”纪轻舟点了点头,稍作考虑道:“那明天下午吧,您帮我约个时间。”
“可以,那我等会儿便去同房东说一声,明日下午,我到这来带您过去。”
“行。”
三两句话敲定了事宜,随后这位租房中介便连一口热水也未喝,就戴上帽子急匆匆地出了门,像是之后还有不少的生意赶着去做。
“租铺子?你是准备开新店?”
待纪轻舟回到了人台旁工作,叶叔桐便猜测问道:“莫非这几套衣服都是给新店准备的样衣?”
既然他都猜到了,纪轻舟也没瞒着,直接应道:“叶师傅聪明哪,都被你看穿了……来,麻烦把剪刀给我。”
“原来如此,”叶叔桐拿起剪刀过去,顺便搭了把手,帮他扯开了需要修剪的布片。
嘴里嘀咕道:“我说呢,我们之前那人手也并非忙不过来,你怎又突然招进了两个裁缝,还以为是我整日催你放假,惹你不满了,故意招个年轻温顺的同我竞争。”
纪轻舟听得一笑,扬起嘴角道:“你就放心吧,我这的活源源不断多得是,不会让你失业的。”
叶叔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听起来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值得高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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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明日下午多了项看房的工作,而上午既要将年底前的工作收尾,还要给员工发奖金薪水,以防来不及,这天员工下班以后,纪轻舟便多留了一会儿,独自待在书房内,将一摞摞的银圆点数以后,放进写有每个人名字的信封袋里。
至于大家的奖金,则又分开装一个信封,如此更为清晰。
忙碌结束,时间不过六点出头而已,天色却早已入暮。
今夜的寒风依然冰冷刺骨,洒落院子的月辉倒是分外皎洁清明。
纪轻舟离开门厅前,特意穿上了厚厚的夹棉外套,蹬上了长靴,双手戴上羊绒手套塞进了口袋里,做好了在夜风中等电车的准备。
结果刚走到外面锁上门,正要关上走廊电灯,就见冬日萧瑟的庭院里,某人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衣,脖子上戴着条围巾,拿着手杖,踏着月色沿小径走来。
天色虽暗,纪轻舟还是通过对解予安和黄佑树的了解认出了他们,见状便暂时停住了动作。
等两人走上了台阶,他才伸手帮解予安把脖子上那条暗红色的围巾扎了扎紧,问:“今天也没加班啊,你怎么突然来接我?”
解予安握住了他戴着羊绒手套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答非所问道:“之前同你说过的,我堂姐回来了。”
“哦我记得,良嬉姐对吗?等会儿见面了,我也这么叫,行吧?”
解予安语气淡淡地应了声,挂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似有些心不在焉。
纪轻舟还以为是天太冷了,冻得他脸僵了,也没在意。
直到两人坐到车上,体温回暖以后,他同对方商量了下明天下午一道去看房子的事,结果解予安仍旧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他才疑惑起来,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道:“发什么呆呢,有心事吗?”
解予安静默地迟疑了片刻,犹豫开口:“你……当真不喜欢女子?”
纪轻舟挑了下眉:“干嘛这么问?”
解予安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说道:“突然觉得,某些外貌主义者的感情未免靠不住。”
“……我是外貌主义没错,但也不是完全不看内在吧?就算这样,你不还是受益者吗?突然这含沙射影的攻击我是什么意思?”
纪轻舟满脸的莫名其妙。
解予安只是闷声不吭地将他塞在自己衣兜里的手握了握紧。
分明是他挑起的信任话题,这般沉默不语的样子,反倒搞得像是他受了委屈似的。
纪轻舟没等到解释,就轻轻咋了下舌,又抬手掐了下他的脸:“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支吾搪塞,罪加一等哦。”
解予安微微叹气,平心静气道:“我母亲,想要撮合你同我堂姐。”
“啊?”纪轻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秒才问:“怎么可能,我们不是结婚了吗?虽然是冲喜,但也算是结婚吧?而且你姐不是都带娃了吗,你是不是听错了?”
解予安神色深沉地摇了摇头。
沈南绮当着他的面对解良嬉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年岁合适”、“职业爱好适配”、“虽然门户不当,好歹样貌俊秀”等等,摆明了是想撮合他们。
而纪轻舟听了他的简言转述后,却不由得蹙起了眉,觉得不大对劲。
至少以他对沈南绮的了解,她不像是爱当媒婆的人。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不行。”
“然后呢?”
解予安摇头:“就走了。”
纪轻舟眼皮微微跳了跳,思索道:“完了,解元宝。”
“我怎么完了?”解予安偏头朝向他,带着点冷峭的语气道:“想做我堂姐夫?”
“先别瞎吃醋了。”纪轻舟敛起神色,口气难得严肃,“我怀疑,你母亲开始怀疑我们的关系了。”
第109章
拿捏
尽管猜测沈南绮已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
但毕竟对方没有明确地说破,只是处于一种模糊的试探中,纪轻舟觉得此事还有得救。
于是在回去的途中,
便特意嘱咐了解予安,之后千万要注意言行举止。
偶尔凑近说个小话没什么,毕竟以前也常这么做,但千万别再当着他家人的面,
莫名其妙地牵他手了,实在太惹人怀疑。
而解予安尽管对公开感情之事无所畏惧,假如家人能接受,
那么今后便不必再遮遮掩掩,
纪轻舟也可作为真正的家人融入解家。
倘若他父母无法接受,非要棒打鸳鸯不可,那便搬出去住,
换种生活方式,
未尝不可行。
不过显然纪轻舟还未做好公开的准备,
他也只好答应下来,配合对方在家人面前隐瞒关系。
岁暮天寒的冬夜,
街道寂静苍茫,坐着那辆解予安生日收到的雪佛兰小轿车,
穿过朦胧夜雾,
回到家中已将近七点。
寻常这个时候,解家晚餐都已经快结束了,
今日则为了欢迎解良嬉的回国,
特意多准备了些菜色,等所有人聚齐再开饭。
纪轻舟走进大餐厅时,正巧一个玩具球被抛到了他的脚边,
紧接着已差不多拥有了成年犬体型的小豪便冲着他欢快地跑了过来。
“诶呦,这是谁的玩具呀,是你这只帅气小狗的吗?”
纪轻舟俯身捡起小球,顺势揉了揉小豪的脑袋。
刚准备玩个捡球游戏逗逗狗,抬头便与一双浮着笑意的美目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瞧见站于桌旁的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时,纪轻舟着实被惊艳了目光。
对方穿着一件剪裁修身的黑丝绒连衣裙,戴着顶黑色的羊毛呢礼帽,乌亮亮的秀发披于双肩,体态穿搭分外具有气质。
至于长相则显然偏向于解家人,即如同解见山和解予川那般,生着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
于此同时,她还拥有着较高的面部折叠度,画着浓深上挑的弯眉与精致秀气的朱唇,唇角眉梢皆透着一股明媚优雅的美感,俨然是一位轮廓分明的中式大美人。
哪怕纪轻舟在现代见过不少一眼惊艳的模特,此刻也不由在心底暗暗感叹,解家这优秀的外貌基因真是强大得显著。
“纪先生,”他正悄然打量着,那位女子便露出了笑容,主动朝他搭话,“这是你养的狗吗?真是聪明可爱。”
“名义上算是我的狗,但它确实很机灵。”
纪轻舟说着,便拿着小球在小豪面前晃了晃,动作轻巧地将玩具球抛向了前方。
小豪敏捷地扑过去咬住了球,先是跑过来讨好般地用脑袋蹭了蹭纪轻舟裤腿,又蹦起来碰了碰解予安的手,算是和两个主人打过招呼。
紧接着就叼着球跑向了解良嬉,显然是要新来的美女姐姐继续陪它玩游戏。
当然了,纪轻舟并不会因此就认为小豪是条颜控狗,这只不过是这条聪慧小狗让新成员尽快融入家庭的小把戏而已。
“都回来了,就赶紧洗洗手,过来坐下吧。”
沈南绮出声朝他们招呼道,“你也真是忙,连予川昨日都休假准备过年了,你还在上班。”
“自己做老板,自然不嫌累,是吧轻舟?”解予川接话道。
“吃得苦中苦嘛。”纪轻舟笑着点头,随后忽然想起道:“对了,予川兄,你等会儿有空吗,想同你谈个生意。”
“谈生意?可以啊,待吃完了饭,我们再聊吧。”
“嗯,好的。”纪轻舟干脆地应了声。
说罢,他带着解予安一块去隔壁的卫生间洗了个手。
待回到餐桌旁,才发现解予安平时的位置已经被他哥所占据。
瞧了眼坐于赵宴知身旁的解良嬉,纪轻舟大概明白了对方的用意,随即就默默拉开了解予川身旁的两张椅子,和解予安坐下吃饭。
今夜的晚餐果然丰盛,且基本都是苏州家常菜,显然是为了让解良嬉回国后尝尝家乡的味道。
才吃了几口,沈南绮倏然开口道:“对了轻舟,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漂亮小姐是他们两兄弟的亲堂姐,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的,要在这住上一段时日。”
“我知道,解元跟我说了,”纪轻舟朝着解良嬉笑了笑,“良嬉姐,我能这么称呼你吗?”
“其实我只长你两个月,不过你这么叫我,也没问题。”
解良嬉话语直爽道,随即停下筷子,一改话题道:“今日下午,受叔母推荐,我看了不少《摩登》画报,你的时装画很有特色,虽然画技有待长进,但线条灵动,构图精巧,服饰也特别漂亮。”
这评价真是相当直白,该夸就夸,有批评也不留情面,纪轻舟只好笑着应声:“多谢夸奖。”
他刚这么道谢,沈南绮便朝他道:“良嬉留学时学的是美术,应该与你有许多的共同语言,既然住在一块,你们今后不妨多交流。”
话说着,她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她小儿子的表情,见对方一派漠不关心地自顾自吃着饭,就稍稍安心地收回了视线。
纪轻舟在沈南绮开口时,便于桌底下暗暗地撞了下解予安的膝盖,提醒他做好表情管理,面上则保持着稀松平常的状态,微笑答应道:“好啊,那今后便请良嬉姐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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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夜里这顿饭,纪轻舟确定沈南绮未掌握他们谈恋爱的切实证据,顶多只是稍有些怀疑而已,这令他感到放松了许多。
当晚夜饭结束后,纪轻舟按计划找解予川聊了聊制衣厂的事情。
两人就直接去了东馆二楼的书房,关起门来一聊就是大半个钟头。
解予安本想听听他们聊什么,却被纪轻舟以“这是公事,家属不能旁听”为由,赶回了房间,只好无所事事地让阿佑放了热水洗澡。
待他泡完澡,换上那套绣着紫堇花的雾霾蓝色的睡衣裤、端着养生热茶来到书房时,屋里已经结束了商谈。
解予川离开后,纪轻舟就同往常那般坐到书桌旁,摊开了画到一半的校服设计图,进行上色和填补细节。
“你方才同我哥在聊什么?”发现自己兄长已经离去,解予安便一派从容闲适地坐到了安乐椅上问。
“还能什么事,就聊了聊服装生产呗。”
说起此事来,纪轻舟便蹙起了眉,忍不住同他吐槽:“真是瞧不出来,你哥平时那么温和好脾气的人,我以为他工作时也很好沟通呢,结果一跟他谈起生意上的事,那可真是固执如牛,他也不跟我绕,但就是半点不带退让的。
“我问他那制衣厂接单条件和报价,张口便是三百件起做,太好笑了,就我那一家店的体量,一个款式三百件的库存,往哪卖啊?
“好说歹说,嘴皮子磨破了才给我降到五十件。价格我便不说它了,数量越少加工费越高,这挺正常。既然是做高端精品线,成本高一点我也可以接受,但五十件还是有点超出了我的计划。诶,总之,我再考虑考虑……”
说到这,他便又长叹了口气。
按照他的计划,他的品牌时装店刚起步时,肯定流量不多,保守起见,最开始自然是选择小批量小规模的生产。
最好就每个款式做个二三十件,卖完即止,这样风险较少,成本也无需太高,更容易赚钱回本。
哪知解予川一张口就是三百件起做,真是令他头疼。
即便到时候肯定要分码,五十件的量,他还是担心会积压库存。
上海有钱人虽多,但能消费得起高价时装的就那么些人,总不会每个款式都人手一件,那撞衫的几率也太高了。
除非,就像骆明煊当初说的,甫一上新,就售往其他城市。
如此一来,就得在其它城市开设专卖店,或者直接请代理商,那成本投入就更高了。
“他只在不涉及利益的事情上温和,同他谈公事,是不怎容易的。”解予安淡定地接话。
“要不然,我再打听打听别的工厂?”纪轻舟觉得既然解予安都这么评价他哥了,自己同对方谈生意肯定落不着好处。
琢磨着用笔头敲了敲桌面,“我要不是之前打听过你哥手下那家制衣厂加工质量不错,我也不想找你哥,虽然自家人的公司感觉比较可靠,但我们这关系……万一以后闹掰了,他要拿捏我也是轻轻松松。”
解予安尽管觉得这是不必要担心的事情,还是耐心解释道:“这你放心,他素来公私分明,不至于因为感情上的事为难你。”
“也不会因为你们是兄弟,就给我优惠对吧?”纪轻舟轻笑着接了一句,无奈摇了摇头:“创业真难啊,明日先去看看店铺,要是房租还特别高,就真得问你借钱周转了。”
解予安端起青瓷茶杯来喝了口热茶,倏而道:“你可有看过保险箱?”
“没啊,”纪轻舟听他突然提起这话题,不禁横生猜疑:“怎么,你把我的创业金弄丢了?”
解予安却不正面作答,平静道:“可能数目对不上,你去看看。”
“故弄什么玄虚,你那保险箱是会吞钱还是会生宝宝啊。”
纪轻舟半开玩笑地嘀咕,接着就放下画笔,起身去将放在书架旁柜子里的保险箱稍稍挪了些出来。
在昏暗的壁灯光芒下,他回想着密码,转动了几次密码盘后,顺利地打开了保险箱。
不算大的箱子里,解予安装照片的那只钱包早已消失无踪,不知被他转移藏去了哪里,里面只有三个印有特定银行标识的信封。
纪轻舟对这三个信封都很熟悉,一封是骆明煊给他的分红,一封是他最开始存在银行的一千元活期存款的单据。
还有一封装的是他这个月中旬,刚往银行存的两千元的存款单据,其中一千一百元是工作室的营业利润,九百元是报社结给他的稿费。
自己手头上则留了数百元周转,方便采购面料和给员工发薪水。
这么乍一看是没变化的,但解予安特意提及此事,总不是没有原因的。
于是,纪轻舟便将几个信封都打开瞧了眼,尔后发现那封放置着两千元存款单据的信封里又多了张存单。
那盖着印章设计得花里胡哨的单据上,黑色的繁体字所写的赫然是“壹萬圆”整的存款。
“这是什么意思?”纪轻舟抽出那张单据,看了看反面的小字,不动声色地明知故问。
解予安坐起了身体,口吻沉静:“用你的本金,在交易所赚来的,是你的创业资金。”
“少给我来这套。”纪轻舟才不信他的话,将单据都塞回信封收好,“其实是用你的钱炒股,赚了算我的,赔了算你的,是这意思吧?”
解予安摩挲着茶杯没接话,也就是默认。
“好意心领了,但我也算挺能挣钱的,没穷到需要你这样无私地帮忙。再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这钱数额不小,还是得算算清楚。”纪轻舟一边好声好气地说着,一边将保险箱重新上锁,推回了柜子里。
随后坐回到书桌旁,靠在椅背上笑吟吟道:“你这一万元,我先存着,之后倘若有需要再问你借。当然了,假如你想入股我的品牌时装屋,我也很乐意,股份咱们就对半分,以后哥哥带你挣钱!”
“……谁要你这哥哥。”解予安话语中透着几分怏然。
听口气,准备的巨额惊喜没送出去,他还挺不高兴。
“啊,你不要啊?”纪轻舟眨了眨眼状似纯然地开口。
考虑了几秒,倏然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觉得良嬉姐真的很漂亮。”
解予安嗤地冷笑了声:“以为我会中你圈套?”
“唷,看来成长了啊,不会随意拈酸吃醋了……”纪轻舟挑了下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转瞬又改变语气,话语真诚道:“但我说的是实话,像你姐那样自信美丽,有学识有气质又有主见,穿搭也挺有个人审美特点的女子,的确很引人注目。她还夸我画作灵动漂亮呢,眼光也很好……对了,她还不是还有个孩子吗,怎么没带回来?”
他说到一半时,解予安唇角就已微微沉了下来,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道:“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想做人后爹?”
冷嘲的话语里,已然夹着股掩盖不住的酸味。
纪轻舟顿然笑了出声:“啧啧啧,不是说不中我圈套的嘛,这么明显的陷阱也踩啊,解元元?”
解予安牙根略有些发痒,一声不响地放下了茶杯道:“过来。”
“不过去,去了又要被你亲肿。”纪轻舟马上坐直身体,拿起了画笔,语气正经道,“我这图可赶着明后天交给你爹过目呢。”
“……”被他如此戏弄,解予安竟然也未生气。
沉默片晌后,就一副夷然自若的样子靠回了安乐椅上,神色静穆得诡异,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纪轻舟倒是大概猜到他在思索些什么,轻哼道:“收收你那些轻薄心思,别想了,今晚你就清心寡欲地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闻言,某人似心思被揭穿,耳根微微泛起红晕道:“只是有些犯困而已,你以为呢?”
“哦,那你困了就睡吧,等会儿吻也不要喽?”
“你以为我很需要?”
“原来你不想啊?昨晚还说跟我接吻很舒服呢,都是骗我的吗?”
纪轻舟故作落寞地轻叹了一声,“男人的嘴啊,真是靠不住,尤其是小五岁的男人……行行行,那以后都不亲了。”
解予安一听便有些坐不住,明知他是在故意逗弄自己,仍是不由得心烦意闷。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不到五秒,他便站起身来,步履平稳地走到了书桌另一侧,探手点了点纪轻舟的肩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