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没有啦。”“可是不出意外的话,
白教授只会和宋七月一起,她们毕竟是作为亲戚一起来的,白教授那个性格也不可能跟别人去。”
黎青感叹道。
“如果白教授开口,
宋七月只能答应,她们俩肯定是要结成伴了。我问过枣枣和慕橙,她俩也已经有了要选的人,怎么办呢?我都找不到谁可以一起去了。”
“黎师姐……”
池柚欲言又止。
黎青勉强向池柚笑了笑,
“没事的,
最不济就是找一个陌生人当舞伴,虽然我这人比较怕生,但是只要能跟你们大家一起去玩,我也可以忍忍。”
池柚:“你……”
黎青:“没关系,
你不用担心我。你可以继续试着邀请白教授啊,
虽说她答应的可能性很小,不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
就尽管去做。我真没事,
你真的不用管我。”
尽管黎青话是这么说,池柚听在心里,
还是生出了许多愧疚。
黎师姐本来就是为了给她庆生才辛苦组织了这一场旅行,怎么好叫她再这么委屈。
从吃完饭,
一直到坐在待客厅的长桌边,池柚心里都想着这件事。
说实话,她不是不想再去邀请白鹭洲试一试,万一呢,万一老师这一次愿意呢?
可她同时也明白这个概率真的很小,小到似乎不值得她放弃安慰黎青去进行这无谓的试探。她确实可以不顾一切去为自己的私心搏一搏,但为了那一点渺小的可能、为了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私心,就这样寒了好朋友的心,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在白鹭洲的眼神望过来时,她心虚地躲开了。
在抽到她之后,她也如自己打算好那样,径直向黎青发出了邀请。
“黎师姐,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跳舞吗?”
大庭广众之下,众人的注视中,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说话都结巴。意识到自己结巴,又难为情地红了脸。
然而,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她简直是一副面对着喜欢的人害羞得不行的样子。
黎青笑眯眯地答应了,然后所有人开始起哄。
“快去吧你俩,哎哟~还在这儿互相看什么呢!”
“快去快去,前面的人估计都已经到舞会厅了,你们抓紧赶上大部队。”
“你看给这小姑娘羞的,快别让人家等着了!”
“哎你听到没有,她叫她师姐哎,还是同门师姐妹呢,这情谊啧啧……”
黎青先一步起身,拉起池柚的手腕,牵着她向门外走去。
看戏的众人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导游走到了下一位[愚者]的身边,脸上也带着尚有余韵的笑,说:“[愚者]小姐,现在该轮到你抽咯。”
对方却没有反应。
导游:“[愚者]小姐?”
白鹭洲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池柚与黎青离开的背影,目光动也不动。
“该你抽牌了,[愚者]小姐。”
导游再次出声提醒。
“……”
白鹭洲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气息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知道此时她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哪怕是敷衍地拒绝,或者直接随手抽张牌,让流程继续走下去。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快说点什么……
她能说些什么呢……
坐在白鹭洲对面的二人,正是下午在大巴上与她交流过的[隐者]女人和[星辰]女人。在这逐渐僵持起来的局面中,她们似乎从白鹭洲的表情里读懂了一些下午还猜不透的事。
[隐者]女人善解人意为白鹭洲解围:“她可能手头有点私事,导游,您先略过她吧。”
[星辰]女人站起身:“我来继续抽。”
导游很感谢这二位给他了个台阶下,忙不叠地笑着过去了。
白鹭洲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脸色一定不会太好看。
她旁边的宋七月也是一样,甚至更差。白鹭洲只是没什么表情,宋七月的脸却是黑得跟锅底差不多。
白鹭洲幽幽地看向宋七月。
宋七月生气她是理解的,可是……
可是她不应该和宋七月一样的。
.
“谢谢你,小柚子。”
舞池边的甜品区,黎青拿了一只小蛋糕,靠在桌边小口地吃起来,眼里依旧带着和煦的笑。
“你居然真的愿意放弃白教授,来邀请我。”
池柚:“师姐你为了这趟旅程花了那么多心思,我这样也是应该的。”
黎青顺手拿了另一个小蛋糕递给池柚,“你啊,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单纯一些。”话语稍顿,“或者说,是要更善良一些。”
池柚接过小蛋糕,不解问道:“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小变态么?”
“不矛盾呀,是善良的小变态。骨子里总是习惯了忽略自己,先去照顾别人的情绪。”黎青叹了口气,后半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喃,“这么好的女孩子,有些人啊,可真是不懂得珍惜。”
池柚咬着手里的奶油蛋糕,目光微微出神。
她和黎青的搭话显得心不在焉,黎青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用心听。
黎青看起来没有想要拉池柚下去跳舞的意思,她只是靠在这里静静地吃蛋糕。
她该在白鹭洲面前演的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她就等那个姓宋的女人气呼呼地提着裙子来找她。
想到一会儿将要面临的狂风暴雨,黎青竟还忍不住期待地轻笑了起来。
“……我想先去甲板上吹会儿风。”池柚放下没吃完的蛋糕,“等会儿再回来陪师姐你。”
黎青:“你去吧,不用回来了。”
池柚便问:“可是你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不会。”黎青抬手,正了正池柚裙子领口的细蝴蝶结,“下午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下一次,别再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了。”
池柚反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才看见黎青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她不懂黎青的心思,黎青的脑子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是她怎么样也看不透的。但她相信黎青是个好人,做的所有事一定都有她的理由,她不必多过问什么。
池柚不再多想,随手拿了一杯饮料去往甲板方向。
今晚的大多数客人都聚集在舞会厅中,甲板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夜晚的海风夹杂着渗人的寒意,明明温度没有降到极低,可风刮过来,就跟针尖对准骨头缝里刺一样。
池柚抱着光裸的胳膊,犹豫起要不要先回舞会厅去找一件外套。
正思想纷争时,她忽然眼睛一亮。
“老师!”
脚步急忙向甲板边缘奔去,手也下意识就往前伸。
白鹭洲扶住了栏杆,没有让自己跌倒,并且躲过了池柚的搀扶。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没有去舞会吗?”
池柚刚缩回的手看见白鹭洲又晃了一下,赶忙再次伸出去,不敢碰到对方,只悬在半空以备对方随时需要。
“您是……喝酒了?”
海风中混着那一丝酒味让人难以忽略。
“刚进舞会厅的时候,服务员递了红酒。”
白鹭洲把身体重量靠在了栏杆上,双眼有一点失焦,但意识还算清醒,说话也是一如往常的保持着理智与淡漠。
“以前没喝过,不知道原来自己酒量这么浅。才两杯,头居然这么晕……”
池柚靠近了一点,手还是虚架在白鹭洲身侧,生怕她摔倒了,“喝完酒不能吹风,越吹头越晕,我带您回舞会厅。”
提到“舞会”两个字,白鹭洲低低地笑了笑。
半晌,白鹭洲才极轻地开口:
“今天下午,你问我要生日礼物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要邀请你师姐跳舞吧?”
“……”
池柚愣住。
“从几年前你开始追求我,她就……一直出现在你身边。”
海风吹散了白鹭洲侧挽的头发,散了满肩。她的外套都有一侧从肩上滑了下去,半挂在臂弯里,露出里面已经有些皱的白旗袍。
“你选择她,挺好的……她懂得照顾你,和你是同辈,确实更适合你……”
池柚想到了宋七月。
她再笨也看得懂宋七月对黎青的心思,怎么可能腆着脸去搅合别人的好事。
于是池柚沉默了一会儿。
“……师姐她不可以。不过,如果您觉得这样的人适合我,我会去找一个和师姐很像的人。”
听到池柚说这样的话,白鹭洲分不清胸口传来的那阵异样的不适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由心脏蔓延出的神经网里,哪里正在被缓慢地、磨人地碾压。
然后,身体就难受得有些想要呕吐了。
看到白鹭洲的身形又不稳,池柚伸出的手马上要扶上去。
“别扶我。”白鹭洲很冷静地拒绝了她的帮忙,扶着栏杆向远离池柚的方向挪了一点。
池柚跟过去一点,白鹭洲便再向后退一点。
不能碰到她。
不能碰触这最后的底线。
“我不动您,我叫宋姐姐来扶您回房间休息,好吗?”
池柚担忧得眼睛都发红了,白鹭洲的状态简直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她想帮她,可白鹭洲对她的戒心又是这么重。
白鹭洲别开目光,“……不用管我,你回去吧。”
池柚急道:“我怎么可能不管您呢?我知道,我知道您讨厌我,我不扶,我找别人来扶您回去行吗?我、我就是担心您……”
“我说了不用了。”
白鹭洲清凉的声音轻掠地打断了她。
有几分多谢对方好意的口吻,却更多地,带着触不可及的冰冷距离感,和越来越重的咬字。
“我还不至于要一个小孩子来担心我。”
池柚呆在原地,好久都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028章
池柚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想说她最近又长高了一公分,
已经超过一米六了。
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如果不继续念书,她或许马上就会和其他成年人一样步入社会合法纳税。
过了今年的生日,
她就是22岁,又年长了一点点。
可是这些所有,
在白鹭洲的眼里,
算得上她不再是一个小孩子的证据吗?
“我……对不起。”
池柚忽然愧疚地道歉。
白鹭洲不解,
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但老师您不可能犯错,所以犯错的只能是我。”池柚分辨对错自有她的一套逻辑,
尽管这逻辑叫白鹭洲哭笑不得。
“……你回去吧。”白鹭洲不愿再纠缠,再次催促池柚离开,“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鹭洲让自己将目光转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夜幕下黑色的海水偶尔泛起几簇小小的波浪,皱纹也印在了她的眼底,
再难平展开。
或许池柚说的真的是对的,
喝酒以后再吹风真的会越来越晕。
她快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了。
……
身后很久都没有动静,那个人应该已经走了。
白鹭洲低垂着头,艰难地撑住栏杆。
未散的酒意还在她的大脑里横冲直撞,风带来的晕痛叠加上去,
海浪般淹没上来,
让她明明身处在充满氧气的黑夜里,还是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原来醉酒是这种感觉。
脑子里好像出现了很多很多东西,
可是上面压着一层暗光,
仿佛还没从暗室里洗过的胶卷,一张一张画面过去,
却没有一张是清楚的。
什么东西在打雷闪电,可她困在一间停电了的黑暗房间里。
耳边的海浪声也变成了雷雨声,
密密麻麻地砸在她的耳膜上。
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越来越晕吧。
……她必须得要回房了。
白鹭洲慢慢地转过身,视线抬起时,神情却顿住。
池柚竟然还没走。
年轻的女孩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海风吹来,头发上小贝壳碰撞的声音湮没在潮湿朔风之中,却捎来了一丝她身上清澈的香气。
“你怎么还不走?”白鹭洲稳住心情,平静地问。
池柚目光躲闪:“您说头晕,我、我怕您不小心掉海里去。”
白鹭洲:“……”
听到池柚这单纯到冒傻气的回答,白鹭洲便问:“我就算掉下去了,你能跳下去救我?”
池柚摇摇头,诚实道:“我不会游泳。”
白鹭洲:“那你站这儿,也就只能目送我上孟婆桥。”
池柚保证:“我会在您掉下去之前拉住您的。”
“……以后遇事先保全自己,小孩子拉大人,只会被大人一起带到沟里。”
白鹭洲有点摇晃地向前走,见池柚走近来,顺口再次强调。
“不用来扶我。”
“好,好。”
池柚担忧地跟在白鹭洲旁边,见白鹭洲走得太过不稳,又不让她扶,匆忙地在旁边的杂物角落里找了根不知道是什么的金属棍,递上去。
“那您拄着这个,小心您的脚踝。”
白鹭洲:“哪儿捡的棍子?”
池柚:“就旁边。”
白鹭洲皱眉:“不要乱捡东西。”
池柚:“啊?”
白鹭洲:“要是人家放在这儿的重要零件,回头找不到了导致什么重大事故,我们就只能跟这艘船一起葬身海底了。”
“……”
池柚忽然沉默,握着棍子陷入了沉思。
白鹭洲立即猜到了池柚此刻的心猿意马在乱想什么,唇角抽了抽,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语气。
“池柚,两情相悦才叫殉情,你和我这叫死不瞑目。”
“好吧。”池柚有点恋恋不舍,“那我放回去。”
白鹭洲:“……”
放好以后,池柚又真诚地解释:“我就是想到了而已,没真打算拉您一起殉情。”
白鹭洲:“…………”
池柚:“哦不对,没真打算拉您一起死不瞑目。”
白鹭洲的喉咙咽了好几下,才忍住没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终于挪进了船舱。
白鹭洲要回睡觉的房间,池柚也跟着她,没有一点要去舞会厅的意思。
等白鹭洲都进了房间,池柚还是不打算离开,甚至想跟进去。
“你还不走?”白鹭洲撑住了门框。
池柚厚着脸皮说:“我帮您洗漱完就走。”
白鹭洲:“不必,我没有醉成那样。”
“您说您以前没喝过酒,第一次喝多。您不知道,一会儿低头洗脸的时候头会更晕,有可能会摔在洗脸盆边。”
池柚做出保证。
“我真的只是想帮您擦擦脸,没有别的想法。我帮完忙马上就走,不碍您眼,真的。”
“……”
白鹭洲没有说话,转身进屋了。
门却没有随手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