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厉菖蒲一个瞎子,自然看不见江听夏点头的动作。不过,他还是明白江听夏的意思了。
他也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厉菖蒲转过脸去,只留给江听夏一个孤寂的背影。
“你不是说我很快就会好起来吗?”
江听夏听到厉菖蒲的一声轻笑,心脏像破了个洞一样,淌着鲜血。
“你现在觉得我不会好了。”
江听夏唯一的希望就是厉菖蒲可以快点好起来,她哀求一般,“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恨我。”
“但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求你一定要好好治疗……”
厉菖蒲突然打断江听夏的话,他拧着眉头,分明是痛苦万分的模样,“别让你愧疚是吗?”
江听夏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只能狠下心来,“是,我不想时时刻刻怀着对你的愧疚,就算为了这个,我也求你一定好起来。”
厉菖蒲眼眶有些发烫,他默默把手移在自己膝盖上,他多希望他的腿可以动一动,哪怕是一点点反应,他也可以告诉江听夏,叫她等一等,等他好起来。
可该死的,他的下肢一点感觉都没有。
即使他的手指已经像深陷到腿上的肌肉里一样,他发了狠的用力,他的腿却还是没有一丝丝的痛感。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他不会好了,下半辈子就是废人一个。
既然这样,何必耽误江听夏的后半生。
除了他刚才那句话,略带讽刺,厉菖蒲都出奇的平静,他平静的让江听夏心慌,他该发怒,他该发狂,他应该痛斥自己,让自己不许离开他。
按江听夏的了解,以厉菖蒲对这种事情的容忍度,他该大骂自己不知廉耻,背叛婚姻,背叛自己的丈夫,是一个他最瞧不上的那种女人。
可他没有。
厉菖蒲只是说:“好,我同意。”
他顿了顿,“我们离婚。”
……
何志海担心着厉菖蒲的伤,把手头工作解决以后,和太太南芳赶到了京都,没成想,却碰上了江听夏和厉菖蒲闹离婚。
何志海都想指着江听夏的鼻子痛骂一顿,却被南芳拦住。
“你去臭骂小夏一通有什么用,你骂她,她就不和菖蒲离婚了,除了让菖蒲更难堪,更难受,一点用都没有。”
何志海想着厉菖蒲身上的伤还那么重,不敢冲动,他在病房门口压低声音骂,“江老爷子,她的爷爷那是个多好的人,作为他的孙女,她怎么是这么一个薄情的女人。”
何志海气得脸都通红,“她不该这样,她就算真的打心底里嫌弃菖蒲残了,废了,她也忍上一段时间,等菖蒲的情况好一点再说,她怎么能这么迫不及待地提出离婚。”
“真是该死的!”
南芳劝,“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们快进去看看菖蒲的情况。”
“这孩子心里该多难受。”
何志海和南芳进门,江听夏和厉菖蒲正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厉菖蒲行动不便,只需要签了字,两人的婚姻关系就可以立刻解除。
何志海看厉菖蒲拿着钢笔,因为眼睛看不见,还需要在旁人的帮助下,才能找到签字的地方,他用另一只手辅助,钢笔还时不时戳在手指上的时候,何志海再也忍不住,大手一拍按住了江听夏和厉菖蒲的离婚协议。
“江听夏,你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跟菖蒲离婚?”
即使南芳一直在一边着急地拉着何志海,何志海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你拍着你的良心说,自从你嫁给菖蒲以后,他哪里对不起你,他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了。”
“现在,他就是受了些伤,遇到了一个坎儿,不是没办法,我们找到医生了,你们可以慢慢治疗,这个难关总能过去的,你有什么不满意,你说出来,我给你解决,你为什么非要提离婚!”
南芳拉着何志海,“老何,你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何志海跟个喝醉的人一样,眼圈都红了,他是真的心疼厉菖蒲,为他鸣不平。
“哪怕是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以为,只要是个人,只要有点良心,都不该在这种时候提离婚!
”
厉菖蒲坐在一边,伸手去拽何志海,“何叔!”
“离婚是我同意的。”
何志海整个人都炸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
厉菖蒲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江听夏从不知道,他的谎话可以说的和真话一样逼真。
“我和她是被凑到一起,稀里糊涂结了婚的,本来就过不到一起。”
“我也受够了她的脾气。”
他说:“分开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厉菖蒲眼睫毛颤了颤,江听夏知道这句话是对着她说的。
他说:“你走吧。”
第514章
还能给我什么
江听夏低头要冲出去,她怕下一秒她就会什么都不顾,和厉菖蒲坦白一切。
何志海看到厉菖蒲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胳膊都在发颤,却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了不让厉菖蒲更难堪,何志海只能让开位置让江听夏出去。
看着头也不回离开的江听夏,何志海彻底黑了脸。
……
莫云扬这边已经联系到了出国的走私船,眼看离开的日期时间越来越近,江听夏的心情也越来越急躁。
为了挑动黑桑他们一群人的情绪,让他们强烈拒绝给厉菖蒲治疗,江听荷下手极狠,用银针把自己扎的双腿不能站立,毕竟黑桑他们都精通医术,她是真的残了还是假的残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江听荷如今的情况只能坐着轮椅,每天待在病房里,没办法近身盯着江听夏,她就吩咐黑桑他们盯着,每日给自己汇报江听夏的情况。
江听夏只能在旅馆的房间里急得打转,被江听荷的人盯着,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找厉菖蒲,告诉他一切的真相,告诉他她的离开是有苦衷的,最重要的是,她要告诉厉菖蒲,让他好好接受治疗,等着她回来。
江听夏把莫云扬叫来屋子里。
“云扬哥,江听荷要求我今晚就离开,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我要去见我丈夫,把一切都告诉他。”
她提出离婚后,厉菖蒲的态度让她没来由的心慌,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莫云扬阻拦道:“你不能去见他。”
“我们身边有江听荷的眼线随时盯着你的去向,你现在去医院被江听荷知道了,你以前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听夏有些着急,“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江听荷派来的那个眼线正在外面困的打瞌睡,我偷偷溜出去,很快就回来,不会被发现的。”
江听夏去扯床上的床单,几条单子拧在一起,推开窗户,把绑在一起的床单绑在窗户边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
莫云扬伸手去扯江听夏的床单,“不行,这太危险了。”
江听夏动作着急,“云扬哥,请你帮帮我,帮我打掩护,只要见过我丈夫,我很快就会赶回来。”
江听夏已经爬出窗户,已经是半夜,外面是黑乎乎的夜色,江听夏往下看了一眼,三层楼的高度,吓得她有些腿软,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江听夏眼睛一闭就松了手。
整个人像秋日落叶一样轻飘飘晃在空中。
莫云扬看得一阵胆战心惊,即使不愿意江听夏冒险,可江听夏猝不及防地松手跳下楼,莫云扬也只得紧紧抓住连在江听夏腰上的床单。
“听夏,小心点。”
好在江听夏还是慢慢下降,平安踩在离地面将近两米多高的一脚宽的墙面凸出上。
莫云扬见绳子长度不够,正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江听夏已经解开了腰间的绳子,着急地跳了下去。
莫云扬从窗户口探出半个身子,只见江听夏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脚踝,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似乎是扭了脚。
“听夏,你是不是受伤了?”
莫云扬吓得想立刻下去看江听夏的情况,江听夏却立刻起身,使劲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她则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往前跑去,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莫云扬一拳锤在墙面上,“听夏,为了厉菖蒲,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
微冷的夜风里,江听夏一刻也不敢停,连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的疼痛也顾不上,她一定要跟厉菖蒲解释清楚的。
万一他真的误会了她和莫云扬的关系,万一他真的以为自己抛弃了他,他该多难过。
赶了一路,江听夏的衣服都被汗湿,终于到了医院。
江听夏连爬了好几层楼梯,扶着楼梯扶手的手都有些发软无力,她跑过拐角,却因为太急不小心撞上了推着医用小车的护士,小车上的铁皮咚的一声,护士眼看撞得不轻,赶紧去扶摔倒在地的江听夏。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跑这么快。”
看江听夏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护士又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江听夏借着护士的胳膊站起来,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她腿上本来就有伤,再被这么一撞,疼得脸都白了,却摆了摆手,护士拉着江听夏要帮她看看伤口。
“哎呀,你胳膊都出血了,我给你抹点药吧。”
“我没事。”
她没有看一眼蹭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的伤口,只说:“抱歉,我有急事”
江听夏挣开护士,依旧往前跑去。
终于到了厉菖蒲的病房门外,江听夏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猛地推开病房门。
“厉……”
接下去的声音被她猝不及防吞回嗓子里。
病房里不只有躺在病床上的厉菖蒲,还有莫云扬,以及调转轮椅,朝向她的江听荷。
莫云扬往前走了几步,对江听夏使了个眼色,又摇摇头。
他做了个口型,说:“抱歉,江听荷她发现你不见了。”
江听荷抬眼看向江听夏,一脸的明知故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江听夏吓得屏住了呼吸,“我……”
江听荷又故意问,“难道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她说:“既然这样,有什么你就说吧。”
江听荷拽着江听夏的衣服,让她低下头来,江听荷凑在她耳边,话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就当着我的面。”
江听夏整个人如坠冰窟,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脚下意识朝厉菖蒲走了几步,却又不能伸手触碰他。
厉菖蒲仰着脸,表情里带着几分期待。
厉菖蒲却听到江听夏说:“我……”
“我是来跟你最后告别的。”
厉菖蒲的双手下意识攥紧了床上的被子,“要走了吗?”
听到江听夏说她就要走了,厉菖蒲的心还是忍不住发疼,疼得他近乎窒息。
江听夏已经满眼泪水,她不舍地看着厉菖蒲。
“我要你答应我,你要好好治疗,早点好起来。”
“那你能不走吗?”
本来心想着要为她好,不想拖累她,可真的到了分别的时刻,厉菖蒲终于忍不住自私,他伸手去拉江听夏的手腕,大手和她十指相扣。
他眼里带着泪,面上是痛苦的神色,“我不相信你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之前根本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厉菖蒲顿了顿,又说:“他们说,你是怕我拖累你,迫不及待要甩掉我这个包袱,我不相信,听夏,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江听夏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不舍的握紧,她心里一万次呐喊,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可看着在一边面色阴沉的江听荷,江听夏只能甩开厉菖蒲的手。
“对,我就是这样,我就是不能吃苦,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娇气,又怕苦又怕累。”
江听夏边哭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能给我什么。”
厉菖蒲唇色苍白,苦笑一声。
“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明了了,“叫你陪在我身边等我好起来,原来是为难了你。”
江听夏心痛如刀绞,却只能说着最伤人的话,伤了厉菖蒲,她的心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我就是这样的人,厉菖蒲,你爱恨我就恨我吧。”
她心中有千般的不舍,却不敢表露出来,“我等着你好起来的那一天,要是有一天你能重新站起来,就说明我今天做的是错的,到时候,我会到你面前磕头认罪,求你原谅。”
第515章
要她死
江听夏要走出病房时,朝莫云扬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他希望他可以留下来帮自己解释。
而她只能跟着江听荷一起离开。
汽车里,是江听荷憎恨的目光。
“江听夏,刚才你想跟厉菖蒲说什么?”
“要不是我发现你偷跑了,我还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打着自己的算盘,在做戏糊弄我,我差点就让你骗了。”
她拽着江听夏的头发,“你当我是傻子吗!”
江听夏疼得满眼都是眼泪,看着实在是楚楚可怜。
江听荷眼里带着嫉恨,“江听夏,从小到大,你只会用这张脸迷惑别人,人人都爱你,护你,把你宠上天,你凭什么这么好运,连老天爷都站在你这边。”
江听荷真的不服。
她漂泊半生,受尽苦楚,好不容易找回家,有了高贵的身份和疼爱自己的妈妈,可这一切又转眼烟消云散,而代替她享了小半辈子福气的江听夏却什么事都没有,甚至阴差阳错有厉菖蒲那么一个傻子疼她护她,连她自毁名声,他都甘愿戴绿帽子,把这丑事捂住,他并没有随江听荷的愿,追究婚内,出轨的江听夏,不但签了离婚书,甚至还苦苦哀求江听夏不要离开他。
江听夏她可真是好命。
无忧无虑的童年,爱她护她的丈夫,还有一生无忧的后半生。
凭什么世间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
江家蒸蒸日上的时候,她做江家的大小姐,江家倒了,又转眼出现了一个神医外婆。
江听荷打心底里认定,之前的十几年,那些苦难折磨都是她替江听夏受了,如今被外婆认回去的人就该是她。
看着江听夏那有几分和她的母亲秀秀相似的脸庞,江听荷又怕又恨,随手拿起挽头发的银簪,抵在江听夏脸上。
她怕极了,这张脸绝不能被外婆看见。
江听荷叫嚷着,丧心病狂一般,“我就划烂你的脸,看以后谁还愿意爱你,护你,那些男人只会看见你就恶心。”
江听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
可下一秒,她的脸上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原本光洁白嫩的脸颊,瞬间一道血肉翻飞的划痕。
江听夏整个人都晕死过去。
好疼。
她再醒来,脸上是火辣辣的痛觉,江听夏抬手一摸,碰到些冰凉凉的液体,都是血,她的血,触目是满眼的红。
江听夏只有一个念头,她的脸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江听荷要去拔黑桑腰间的银刀。
黑桑躲了躲,“你已经惩罚过她了,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江听荷眼里透着阴毒,“划烂她的脸,跟她对我做的一切相比,还远远不够。”
江听荷看着黑桑满脸的可怜,“我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我恨她,我要她死。”
“黑桑,把刀给我。”
黑桑沉默了一会儿,拔下了腰间的银刀,递给江听荷。
江听荷的刀对准了江听夏的心脏,就在她挥刀而下的时候,江听夏突然一动,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扯,躲开了江听荷的刀。
咣当,银刀落在了地上。
江听荷尖叫一声,黑桑立刻转身。
江听夏只能慌不择路跑开。
身后是江听荷的尖叫,“黑桑,追上去,别让她跑了,杀了她!”
江听夏可以躲过江听荷的杀招,那是因为厉菖蒲教过她一点格斗技巧,可面对黑桑这个成年男人,她就有些绝望。
果然,黑桑很快追了上来,江听夏只来得及看见刀柄上的一道银光闪过,她连喊声都没发出来,瞬间,锋利的刀就捅进了她的身体……
江听夏像个残破的娃娃一样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温度都在消失,最后的意识只听到黑桑和江听荷的两句交谈声。
江听荷问,“她死了吗?”
黑桑冷冷说道:“死了。”
“你等我,我找个地方把她埋了。”
……
莫云扬没有离开,他重新站在厉菖蒲床边,看着这个颓丧灰败的男人。
江听夏留下他,是让他跟厉菖蒲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可他怎么会那么做。
就连江听荷会比江听夏更早出现在厉菖蒲的病房里,都是他给江听荷通风报信的。
莫云扬对厉菖蒲只有鄙夷和不屑。
这种男人配不上江听夏。
听夏她是一时昏了头了。
他会帮她拨乱反正。
“你想让听夏留下来照顾你!”
“真是好笑,她凭什么?”
莫云扬说:“你们只不过是被命运强行安排在一起的,如果不是一纸婚约,如果不是这个时代,你连她的衣角都挨不到,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你知道吗?”
“你这种人跟我们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你和她有感情?思想,条件,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会产生什么感情!”
莫云扬看着厉菖蒲通红的双眼,继续刺激他,“你以为听夏,她愿意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是大环境绑住了她,束缚了她,她早该得到自由。”
他说:“而且你现在是个残废,你想拖累她多久?”
“忘了她吧,你要是为她好,就再也别去烦她。”
第516章
我什么都没了
江听荷坐着轮椅等黑桑去收拾残局,黑桑回来,江听荷冷声问道:“人埋好了?”
黑桑躲开了江听荷的直视,“都处理好了。”
他去推江听荷的轮椅,“我们走吧。”
江听夏死了,就像一直压在她心间那块大石头突然被搬走了一般,江听荷这才觉得畅快无比。
回到病房,江听荷肚独自一人待着,她的腿正隐隐作痛,江听荷试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又倒了回去,她这些日子每日施针,加重病情,江听荷也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没了站立的能力。
看着自己废掉的双腿,江听荷眼中滚出热泪,她咬着牙,模样憎恨非常。
“江听夏,咱俩一辈子不对付,如今收拾你还要搭上我一双腿。”
想起自己在江听夏脸上写的字,江听荷又狂笑不止,直到满脸都是泪水,她的手往自己肩上摸去,多少年前的伤,止了血,结了疤,可还是疼,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
江听荷想到那些过去,自她有记忆起,她就吃不饱穿不暖,蜷在一个呼呼冒风的茅草屋里,还要整天整夜地做活,她长大了些,那些所谓的家里人又转手把她卖给了一个老光棍,给他生儿子。
她不愿意,怀上一个,她就想方设法流掉一个,老光棍没招,眼看她生不出儿子,又把她当摇钱树,她的床上,躺过附近几个村子里的无耻卑劣,下流猥琐的男人。
她反抗,她挣扎,她一次又一次地逃跑,却被抓回去,结果是被打得更狠,几个男人拿她寻开心,用刀在她肩上刻了个‘娼’字,她绝望地以为她的命都被锁在这个字里了,好在江家的人找到了她,带她回家去。
江家多气派,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江听夏一身细皮嫩肉,无忧无虑,每当看到江听夏那双澄澈的眼眸,这个时候,她背上的那个字都会烧着了一样地疼,提醒着她那不堪的过去。
可她才是江家真正的大小姐,江听夏那么好的人生本该是属于她的。
难道她不能恨江听夏吗!
终于,江听夏她死了,她成了最后的赢家。
从今以后,江听夏无知无觉的在地下腐烂,而她江听荷,就是水西族族长的孙女。
那个字,她还给江听夏了,以前的一切,她会通通忘掉,让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随着江听夏一起永远深埋地下。
她们两人的命运就此回归正轨。
……
江听夏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
她还记得黑桑拿着刀刺进她身体里的恐惧,她睁大眼睛,惊恐万分,猛地就要起身,却全身都在疼。
莫云扬听见江听夏的声音,赶紧去扶她,“听夏,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云扬哥,”听到莫云扬的声音,江听夏稍微安心了些,“我这是在哪儿?”
莫云扬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我们在船上。”
江听夏一脸疑惑,她腰间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伤口在隐隐作痛。
她明明听到黑桑和江听荷的谈话。
“我不是死了吗?”
莫云扬坐在江听夏身边,“你现在安全了。”
江听夏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云扬解释道:“我从医院出来以后,你已经不见了,我四处找你。”
“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受了重伤,是黑桑把你交给我的,他说他的刀并没有刺进要害,他给你简单包扎,止住了血,他让我把你带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江听荷面前。”
原来是黑桑做的。
江听夏又想到什么,着急地起身问莫云扬,“那厉菖蒲那边呢,你有没有把一切都跟他解释清楚?”
莫云扬眼神闪烁。
“听夏,你走后,他情绪很不稳定,他身边的警卫把我赶了出去,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江听夏眼里的光芒突然熄了。
“那怎么办?”
“厉菖蒲他一定以为我抛弃他了。”
莫云扬去安抚难过哭泣的江听夏,“听夏,你不要着急。”
“我们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再解释也不迟。”
听见这话,江听夏好似抓着什么救命稻草,“是,你说的对,等他好起来我就回来找他,他就算一时生我的气,我哄哄他就好了。”
江听夏说着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厉菖蒲他这个人不难哄的。”
……
何志海一把推开病房门,看见屋里大白天拉着厚厚的窗帘,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厉菖蒲就那么死人一般躺在床上,针头被他拔下来扔在一边,手臂上还带着拔针的血痕。
何志海站在一边,拍了拍厉菖蒲的被子。
“菖蒲,我听说你把小徐他们都赶走,不吃饭也不吃药,也不接受治疗,你有啥过不去的,你跟我说说。”
厉菖蒲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何志海老半天等不到回应,再加上看见厉菖蒲那个样子就生气,好好说话没用,他突然大吼。
“厉菖蒲!你要死是不是!”
何志海又心疼又生气,“江听夏她都走了,跑了,不要你了,你做这副寻死觅活的样子给谁看。”
“你舍不得她,你当初装什么大度,那离婚书你不签,她能怎么着!”
何志海气得拍头,“我就想不通了,这世界上就江听夏一个女人了,她走了你就不活了!”
厉菖蒲好不容易有了点反应,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
“厉菖蒲,我走了。”
“厉菖蒲,你还能给我什么!”
这些话让他心如死灰,他的希望都没有了。
没有江听夏,他早死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里,早死在没有希望的战场上,当初他怀着想要再见江听夏一面的心情,拼死活了下来,可如今,他倒希望自己死在那个闷热的雨林中。
没有了她,他又成了一个废人,不能再当兵,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何志海一把揪住厉菖蒲的衣领,小徐吓的去拦,“首长,厉团长还是个病号,你不能这么拽他。”
“你一边去,”何志海推开小徐,拽着厉菖蒲的病号服生生把厉菖蒲拎了起来。
“你要死是不是!”
何志海指着厉菖蒲的脑门,“你死去吧!老子才不管你,你没有军人的骨头,没有军人的血性,你这个懦夫,你这个逃兵,我何志海手底下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兵。”
懦夫!逃兵!
厉菖蒲死也不愿意被安上这样的名号,他这辈子打仗没怂过,身上的伤全在前头,对上敌人,没往后跑过。
“我不是!”厉菖蒲终于睁开了眼,反驳何志海,“我不是懦夫,不是逃兵。”
何志海看见厉菖蒲终于有了反应,面上紧绷的表情一松,“那你搞这一出寻死觅活,你怕什么?”
他眼眶通红,对着何志海吼,“我什么都没了!”
何志海也不惯着厉菖蒲,“你是不是个男人!你是不是条汉子!”
“死算什么本事!好好活着,活出个样来才是本事!”
“厉菖蒲,你要是个男人你就给老子站起来,别让人看笑话,让那些抛弃你的人瞧着,让她后悔去。”
第517章
她再也不会回去了
何志海气喘吁吁等了许久。
看到厉菖蒲面上表情有几分松动,何志海顺手拿起小徐端着的餐盘里的馒头,塞进了厉菖蒲的嘴里。
他几天没有吃饭了。
他命令道:“吃,人吃饱了就有劲了!”
厉菖蒲费力地嚼了几口,耳边回荡着那些话。
“让那些抛弃你的人瞧着,让她后悔去。”
“厉菖蒲,我等着你好起来的那一天,要是有一天你能重新站起来,那今天我离开就是错的,到时候,我会到你面前磕头认罪,求你原谅。”
因为太着急吞咽,厉菖蒲险些噎住,小徐赶紧把粥碗递到厉菖蒲嘴边,厉菖蒲猛地低头喝了几口。
见厉菖蒲终于肯吃东西,就代表他想活下去了,不会再寻死了,何志海抹了一把眼泪,给厉菖蒲拍背,“好孩子,这才是个男子汉。”
厉菖蒲拼命往嘴里塞着东西,一双黑眸阴沉沉的。
他得活着。
被踩折了脊梁也得活着。
他等着江听夏回来跟他求情认错。
他用力地咀嚼,像嚼着江听夏的骨头。
……
因为受伤,江听夏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不止腰上的刀伤,她的脸也像有千万只蚂蚁噬咬般疼痛。
江听夏语气虚弱,“云扬哥,有没有镜子?”
莫云扬看了看江听夏裹着纱布的脸,有些不忍,“听夏,你先休息。”
江听夏皱了皱眉,“我的脸毁了是吗?”
她有些慌乱,却还是控制着情绪,“你拿镜子来,我想看看我的脸。”
在江听夏的要求下,莫云扬只好拿镜子出来,江听夏看见自己脸上裹着纱布,竟然伸手要去拆纱布。
莫云扬伸手阻拦,“听夏,你还没好,先不要动。”
江听夏却不听劝,她忧心自己此刻的模样。
莫云扬见江听夏主意已定,没办法,只好亲自上手帮她解开一层层纱布,江听夏屏住呼吸看着镜中的自己。
最后一层纱布解开,看见自己的样子,江听夏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
“我的脸!”
她猛地摔了镜子,不愿意再看一眼,本以为江听荷只是用银簪子毁了她的脸,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江听荷会在她的脸上写下一个“娼”字,一笔一划,血肉模糊。
由于情绪激动,江听夏竟然从床上爬起身,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一样,她扭作一团,痛苦地嚎叫。
“我的脸!”
“那不是我。”
莫云扬抱住江听夏,“听夏,不要,你身上有伤,你这么激动会很危险的。”
江听夏哪里听得进去,刚才镜子里那张脸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江听夏要推开莫云扬,捂着自己的脸,拼命地要逃离,“别过来,别看我的样子!”
她哭,咸湿的眼泪像滚烫的熟石灰灼烧脸上的伤口,江听夏的心比伤口更疼。
“怎么办,我变成了丑八怪……”
她喊,“你不该救我,让我就那么死掉,我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莫云扬将江听夏拥在怀里,眼底一片心疼,“听夏,云扬哥会治好你的。”
“我们到索国去,我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脸,你不会有事的。”
……
“医生,我的脸还能不能治好?”
江听夏坐在办公桌前,面露期待看着眼前的洋人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