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医生去看江听夏的脸,外国人并不认识江听夏脸上的字,江听夏却还是有些心虚,她脸上的字太羞辱人,江听夏眼神一闪,避开了医生的眼神。沉思良久,医生遗憾地摇摇头,“伤口太深了,你脸上的痕迹我没办法消除。”
失望了太多次,江听夏已经习惯了,她默默戴上黑色帽子和同色系的厚围巾,把自己脸上的伤疤严严实实遮住,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医生的诊所。
她穿一身暗色,整个人瑟缩着,灰扑扑的样子,没有半点过去的绝代佳人的模样,远远一看,沉闷的如同一个历经风霜的老妪。
对她脸上的伤,江听夏已经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医生,他们无一例外,都告诉她,她的脸已经治不好了。
她脸上的字会一直刻在她的脸上。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她和莫云扬租住的公寓,莫云扬这几日不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江听夏坐在沙发里良久,终于起身,找出一块铁片,用镊子夹着,放进壁炉里。
看着火焰把铁片烧得通红,江听夏没一丝犹豫,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她坐在桌边,看着镜中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庞。
这里是国外,没有一个人认识她脸上的文字,可江听夏依旧心虚,害怕被人盯着看。
没有人能治好这疤痕,让她的脸恢复如初,江听夏心生绝望,看着镜子,拿起铜片,朝江听荷在她脸上写下的字盖上去……
一声令人发毛的呲声,江听夏惨叫起来,镊子和铁片咣当砸在地上,她的手蜷在一起,却疼到不敢触碰她的脸……
不过,那个羞辱的字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真疼啊,疼得好像要死掉。
其实,她真该就这么死掉的。
可莫云扬回来了,把她送去了医院,她终究没有死掉。
江听夏从此戴上了黑色面纱,整张脸都被黑纱遮住,只留出一双痛苦到麻木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莫云扬一心重振家业,可做生意失败了几次,赔光了所有的钱,后来就在一所大学做教授,江听夏做了书籍管理员,每日只待在图书室,和书籍待在一起,并不和旁人打交道。
她再也没有生过回去的心,只偶尔梦见原来的事情。
还有,人。
只是后来,她连想都不敢想了。
她就会这样戴着面纱,遮住自己的样子,生活一辈子。
她再也不会回去了。
第518章
是不是该回去了
江听夏刚走到院子里,耳边就听到一阵悠扬的乐曲,想必是莫云扬在家里办酒会。
他经常在家里招待一些朋友,为了他那些只会赔钱的生意。
她没在意,推开门走进去,却看见屋里一片灰蓝色,那是索国军人的制服颜色。
江听夏拧了拧眉,眉眼间闪过明晃晃的厌恶。
蓝眼睛的外国男人看见江听夏,眼睛一亮,捧着杯香槟走过来,要和江听夏打招呼。
江听夏看见男人身上的灰蓝色军人制服还有脚上那双锃光瓦亮的皮靴就厌恶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这些索国的士兵,厉菖蒲不会出事,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那她现在应该在他们一起种菜养花的小院里,过着最祥和平静的日子。
没有看男人一眼,江听夏径直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蓝眼睛的外国男人捧着香槟的手还没有收回,不过对江听夏这么不给面子的行为,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转身朝莫云扬耸了耸肩。
“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
莫云扬嘴角勾了勾,尴尬又客气地赔笑,看了一眼楼上,表情有些心虚。
……
莫云扬看着江听夏紧闭的房门,他手里端着餐盘,里面放着几片面包和煎蛋,然后敲响了屋门。
他对江听夏陪着笑脸,“你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晚饭都没有吃。”
江听夏在家里也不肯摘掉面纱,只露出一双不大高兴的眼睛,“云扬哥,我说过,我不喜欢那些索国的军人到家里来,我不想看到他们。”
莫云扬面带歉意。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的这么早。”
“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江听夏面色好了些,她点点头,接过了莫云扬手里的餐盘。
她要转身回房,莫云扬又提醒道:“听夏,最近局势紧张,都传两国就要开战,索国的新闻报纸上都是煽动言论,听说这里已经有针对东方面孔的抢劫袭击了,你上下班要注意安全。”
江听夏点点头。
因为很有可能即将开战,索国的大街上跟火药桶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连她工作的图书馆外面都拉起了煽动战争的横幅,到处都是游行,让人觉得很危险。
天气有些冷,江听夏捂着脸上的围巾,低头从游行的人群旁低头快速走过去。
满大街都是黑白色的宣传报纸,江听夏本来并不在意,却被一张图片吸引了注意力。
作为曾经的军人家属,配文的图片上战士穿的军服她再熟悉不过,她把报纸捡起来卷起,匆匆从混乱的人群离开,进了图书馆的门,她才把刚才捡起的报纸拿出来看了。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份报纸大肆宣扬自己国家战士的英勇,却污名化厉菖蒲这样千千万万的为自己国家而战的军人,把他们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事迹胡乱篡改,称他们是无情的杀人机器,江听夏手指越攥越紧,她不能让这些外国人污蔑为自己国家而战的军人。
江听夏执意要报社出道歉声明,一时间在索国居住着的不少同胞纷纷留信表示支持,但在异国他乡,江听夏更多感受到的还是到处碰壁。
报社不同意她的要求,江听夏就将报社送上法庭,因为上了报纸,被很多人关注着,江听夏被图书馆开除,丢了工作,又被住在附近的邻居们示威驱赶……
好在最终还是顺利开庭,江听夏听到法官敲锤定音的那一刻,和到场的同胞们险些热泪盈眶。
江听夏从法院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公园里人并不多,一对夫妻带着年幼的女儿在喂鸽子,江听夏忍不住看了许久。
已经很久了,她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不过最近新闻报纸上都能看到故国的消息,她又刚经历了一场官司,这些都勾着她的回忆,在这冷风萧索的秋日里,她突然没办法再骗自己。
她很想念厉菖蒲。
如果他们从没有分开过,是不是现在他们也会有孩子了,一家人过着这样简单幸福的小日子。
江听夏心口一阵钝痛,她险些站不稳,捂着心口蹲了下去,突然,“咻”的一声,江听夏感觉到耳边一热,她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地面上的鸽子们哗啦啦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人群凄厉地尖叫,他们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江听夏这才意识到,刚才她耳边的,是枪声。
她也就近找了个可以遮掩的地方,抱头蹲了下去,手心却感觉到有些濡湿,江听夏看见自己的手掌上带着血痕,子弹是擦着她的脑袋射过来的。
原来那一枪不是意外,是冲着她来的。
……
“听夏,你没事吧?”
莫云扬看到江听夏脸色苍白,踉跄着走进院子,他赶紧迎上去,又见江听夏耳边还在往外渗血。
他们的院子离江听夏被枪击的小公园并不远,莫云扬大骇,“这是我刚刚在家里听到的枪声?”
江听夏内心犹如古井无波,似乎在说一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死对她来说没有那么可怕。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打的官司,被人报复了。”
莫云扬拉着江听夏要去医院,江听夏却不愿意,如果没有必要,她是不愿意和外人打交道的。
莫云扬知道她如今性情大变,没办法,只好在家里给江听夏包扎。
他帮江听夏给伤口消毒,短短两年,一向怕疼的江听夏变了很多,一副眉眼淡淡的样子。
莫云扬一脸忧心忡忡说道:“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现在人人自危,我之前劝你很多次,不要掺和那些事。”
他说的说的有些生气,“幸好子弹只是从你耳朵边擦过去,要是再偏一点,你……”
莫云扬不忍再说,江听夏这两年整个人沉默寡言,他都不敢去猜测,她是不是故意要去找死的。
他劝,“听夏,我们在国外待了两年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江听夏却立刻摇头,“我不回去。”
莫云扬看到江听夏一脸逃避,抓住她的手,“两国局势紧张,一旦开战,以我们的身份是没法在国外生活下去的,可能好端端走在路上就会遭到无辜的殴打。”
“你已经被突然袭击了,我们在这里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江听夏不愿意听那些,她绝不愿意回去,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该怎么面对以前那些人。
“而且,”莫云扬说:“我收到了国内邀请,需要我协助船只建造,我必须回去,不然以后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我们会变成国内的叛徒。”
江听夏情绪激动地甩开莫云扬的手,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怎么选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你,我是不会回去的。”
莫云扬起身站在江听夏身后,他无奈摊手,“可我们是夫妻啊!”
“你应该跟我一起回去的。”
第519章
就是不愿意见到他
江听夏转过身来,定定说道:“云扬哥,我们只是假夫妻。”
“我是为了帮你还高利贷,才和你结婚,让你拿我名下的财产去抵债的。”
莫云扬眼里闪过一瞬的失落。
他柔声劝道:“听夏,我很谢谢你,我知道我欠你的,我败光了你所有的钱还有江家的那笔宝藏。”
莫云扬面露难堪,“我不是勉强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我是担心你。”
江听夏转身要走,“不需要。”
莫云扬恼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是不是就想这样悄无声息死在异国他乡!”
江听夏上楼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一下一下踩在莫云扬的心头。
“江听夏,你害怕了是不是!”
江听夏脚步一顿,又听见莫云扬大声说道:“你怕见到那个男人!”
“你不敢面对他!”
“所以你怕了!”
莫云扬愤愤不平,“你为他付出那么多,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为什么你要做逃跑的那一个人!”
江听夏终于转过身,她的眼泪颗颗滚落,“对,我就是不愿意见到他!”
她伸手按住自己带伤的半张脸,“让他看见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
“我宁可在他心里我一直是过去那个样子!”
莫云扬眼里闪过心疼,他劝说江听夏,“听夏,我们回去不一定会碰到他。”
“这次我回去,工作地点在南方的一家造船厂,我们不会碰到他的。”
莫云扬问,“我们离开这么久,你就不想回家去吗?”
“错过这一次,我们可能这辈子也难回去了。”
……
南方,造船厂,江听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是怀着怎样矛盾的隐秘心思,跟莫云扬一起坐上了归国的轮船。
家园难舍,故土难离。
江听夏踏上祖国土地的那一刻,那颗噪乱的心竟然神奇的平静下来。
莫云扬在造船厂做工程师,江听夏就做他的副手,两人的证明材料上显示是夫妻,于是对外,两人以莫先生,莫太太的身份相处,人后,还是患难与共了两年的亲人朋友。
他们的生活繁忙又充实,半月后,造船厂来了一辆军车,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就把莫云扬和江听夏两个人都带走了。
江听夏并不知道莫云扬去哪里了,此刻,只她一个人单独坐在暗室里。
正前方是一盏白炽灯,或许是故意的,明晃晃正对着她的眼睛,刺得她眯了眯眼。
自从她的脸受伤以后,江听夏不照镜子,也不会用这么亮的灯光,她喜欢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突然一下有这么亮的光,她反倒不习惯了。
而且,对面端坐着的一男一女严肃地看着她,一切都像是一场审问。
这种被暴露在外的感觉让江听夏感觉到有些紧张,她不自然地扯了扯脸上用来遮掩面容的黑色面纱。
江听夏猜到,或许是她和莫云扬刚从索国回来的原因,要接受盘查,可对面的两个人并不开口问她问题。
屋里一片寂静。
突然,门开了。
厚实铁门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门口的战士啪一下立正,敬了个礼,朗声道,“首长好。”
江听夏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满屋子都陷入黑暗中,只有江听夏被暴露在灯光下,她用手挡了挡亮堂的白光,眯着眼睛去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那样熟悉,江听夏甚至都没敢看清那人的五官模样,可她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连心跳都在那一刻停下。
江听夏愣怔在原地,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高大身影,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只有皮鞋发出的走动声,由远及近,有节奏地踩在她的心头上。
男人走过来,在她正前方的位置坐下。
两人面前各摆着一张桌子,几步的距离,却如一道天堑,隔开两人。
江听夏的视线追随着他,见他并不看自己。
他一张脸隐在灯光的阴影处,面容看不真切,身边人递给他一个档案袋,他低下头翻看。
其实,江听夏看不清他有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一个穿军服的大概轮廓。
江听夏没想到,和厉菖蒲的重逢会这样突然,而他们再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她坐在这里接受他的审问。
厉菖蒲的声音和他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冷淡疏离。
“姓名?”
厉菖蒲这样的态度,江听夏还不大习惯,所以有些无措,她的手指掐着掌心,声音沙哑。
“江听夏。”
厉菖蒲的声音中不带半分感情,好似对待一个陌生人,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你在墨索里城市待了多久?”
江听夏一愣,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过得混混沌沌,都要忘了时间,仔细想想,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怪不得,他坐在她面前,已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连她的名字都已经遗忘干净那样。
江听夏回答他的问题,“两年。”
江听夏看到厉菖蒲沉着脸,两年的时间,一切都物是人非。
厉菖蒲变了很多,他老了,也成熟了,眼下隐隐发青,显出些憔悴疲惫感,他眉头紧锁着,神情冷峻深沉,一双眼睛比之前更加锐利。
厉菖蒲扫了一眼手里的资料,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是江听夏的个人简历。
婚姻关系那一栏,是女人清秀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大字,已婚。
厉菖蒲整个人陷在黑暗里,视线几乎要将手里的资料看穿,不自觉紧紧捏住手里那张写满字的纸张,用力到指节泛白,似隐藏着滔天怒意。
他问,“莫云扬和你是什么关系?”
江听夏不说话,她内心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一片沉默中。
厉菖蒲从资料中抬起头,紧紧盯住她,无声地逼问。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席卷而来,江听夏嘴唇发干,唇瓣都沾在了一起。
她艰难地张嘴回话,唇上是皮肤被撕裂的疼痛感。
“莫云扬,他……是我丈夫。”
第520章
问题
厉菖蒲低下头去,生着老茧的手指继续翻看资料,一时间屋内只有纸张刷刷的翻动声。
他语气如常。
“你和莫云扬这些年一直在墨索里城市生活?”
江听夏点点头,又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到,微微坐直身体回道:“是。”
江听夏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只低头,眼神落在厉菖蒲膝盖上。
看样子,他康复了。
他的眼睛能看见了,腿也能站起来,还重回了他热爱的部队,江听夏真为他高兴。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满肚子的关心只能生生咽回去。
“你们哪一年结的婚?”
厉菖蒲语气严厉,像审问犯人。
“是在去墨索里的那一年,你们两人就确定了婚姻关系?”
“是。”
厉菖蒲并不明显地倒吸一口气。
“夫妻感情如何?”
“有没有孩子?”
“你们在国外的这两年是怎么生活的?”
……
一大堆问题把江听夏问的晕头转向。
厉菖蒲身边的年轻男人听厉菖蒲问的这些问题,奇怪地翻看了手里的资料,这些档案里就有的资料,怎么又问一遍。
而且,问的是不是太细了。
按说他们做背景审查,应该把精力用在莫云扬这个造船顾问身上,怎么一直盯着莫云扬的爱人,照常询问的态度也实在有几分不客气,把一个柔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审问的可怜巴巴的,都要哭的模样,他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不过,在看到厉菖蒲阴沉的能滴出水的表情,还有他脸颊上硬生生咬出的牙痕,年轻人识趣地闭住嘴,又转过身去。
接受完调查,江听夏签了字,拎着行李箱走出楼道,跑过来一个小战士,“是造船厂的江同志吗?”
江听夏点点头,不过并不说话。
小战士热情地要去接江听夏手里的行李箱,“江同志,你坐我们的车去基地。”
江听夏手往回缩了缩,察觉到江听夏的抗拒,小战士解释道:“莫工程师也在基地,到那儿你就能见着他了。”
江听夏听莫云扬说过,他回国是受到邀请,参与一项秘密任务,只是江听夏怎么也没想到会再跟厉菖蒲扯上关系。
江听夏根本没想过,他会调到南方来。
江听夏并没有让别人帮她拎行李,自己提着慢慢往外走,出了大门,车边站着刚才审完她就率先离开的厉菖蒲。
他身材高大,五官精致,此刻靠在车边,绿色制服裤子被风吹动,修长结实的腿部线条分外显眼,他手里拿着一支烟把玩,并没有点火,只是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小战士热情地招呼,“江同志,就是那辆车,上车吧。”
厉菖蒲看过来的时候,江听夏立刻挪开眼,低垂眉眼跟在小战士身后,靠他人挡了挡厉菖蒲的视线,慢慢走过去,只是心想,厉菖蒲他以前是不吸烟的,也不会随身带着烟盒,这两年他又开始吸烟了吗。
江听夏想多了,厉菖蒲并没有过多注意她。
她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长腿一迈上了车。
江听夏自己打开车门坐在后排,小战士也上了车,汽车轰隆一声,往前冲去。
汽车开得本来就不算慢,道路又崎岖,江听夏渐渐觉得有些不舒服。
沉闷的汽车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是厉菖蒲擦了下打火机。
他脑袋低了低,叼在嘴边的香烟凑过去点燃,车厢内立刻是一股难闻的香烟味道。
江听夏本来就很讨厌烟味,更别说是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她又被汽车颠簸的恶心,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她只能死死拧着眉头。
可副驾驶座上照旧烟雾缭绕。
半支烟的时间,江听夏终于忍不住,她捂着嘴巴,发出了两声干呕声。
“抱歉,能不能停一下车。”
江听夏一只手无力地放在前面的座椅上,跟驾驶员说道:“我难受。”
她不想麻烦别人,只是实在是忍不住,万一没忍住,吐在车里,那就更不好了。
小战士听江听夏说难受,紧急停车,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江听夏立刻推开车门,往外跑了几步,她站在路边,弯腰干呕。
半晌,江听夏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递了一张蓝白色格子手帕。
江听夏眼睛一亮,“厉……”
只是她刚转过眼,就看见那个年轻的圆眼睛小战士。
“江同志,你没事吧?”
江听夏笑容僵在脸上,“我好多了。”
小战士递给她水壶,“喝点水吧。”
江听夏接过去,眼神里有几分落寞,“谢谢。”
厉菖蒲一直坐在汽车里,他靠在座椅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又烦躁地按了个按钮,汽车的几面窗户降下去,窗外的清新空气涌进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大拇指和食指动了动,生生碾灭了正在燃烧的香烟,又扔出窗外。
江听夏再上车,汽车里的烟味已经散去,剩下的小半段路程就没有刚才那么难忍了,等到了地方,江听夏远远看见了路边站着的莫云扬,先下意识看了一眼厉菖蒲的背影。
他腰身挺直,没什么异样,江听夏却有些心虚,心跳如鼓。
汽车停下,莫云扬拉开车门,厉菖蒲从另一侧下车。
两人都很高,莫云扬和厉菖蒲隔着车身对望。
莫云扬有些吃惊,看了厉菖蒲一眼,又看看江听夏,凑过去低声问道:“是他?”
“你们……”
莫云扬还没有来得及问完,路边停靠的汽车里就跑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她朝厉菖蒲跑过去。
女孩子语气欢快,笑得像一朵灿烂的向阳花,“厉大哥。”
厉菖蒲转过身,江听夏看动作明显他们两人是认识的。
厉菖蒲也没想到会突然碰到林安宁。
“安宁。”
第521章
以前的事了
林安宁走到厉菖蒲身边,“厉大哥,我送几个工程师回来,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
她说着动作亲昵地攀上了厉菖蒲的手臂,还撒娇一般地晃了晃,“你是不是要回办公楼。”
“正好载我一程。”
女孩眉眼弯弯,“本来我也要去找你的,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了,爸爸妈妈来看我,妈妈还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女孩轻声哼了一声,嘴巴嘟了起来,装作委屈的模样,“爸爸妈妈对你比对我这个女儿还要上心。”
“真不知道咱俩谁才是亲生的。”
厉菖蒲表情冷淡,被林安宁抓住的手臂僵直。
他眼神往旁边看了看,林安宁才看到江听夏和莫云扬,她立刻放开厉菖蒲,站好。
女孩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看到你太开心了,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
莫云扬看了看江听夏,她低着头,浑身散发着让人难过的失落感。
一男一女那么亲密,一看关系就不普通。
莫云扬有些为江听夏不平,他死死地盯着两人。
似乎是莫云扬的态度有些奇怪,林安宁察觉到了,咦了一声,又伸手碰了碰厉菖蒲的胳膊,示意他去看。
厉菖蒲眼神落在莫云扬脸上,表情不善。
莫云扬倒很沉得住气,他笑了笑,还是以前温和儒雅那副做派。
他跟厉菖蒲打招呼,“好久不见。”
林安宁有些惊讶,“厉大哥,你和莫工程师你们认识?”
这话一出,林安宁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在场几人瞬间安静下来,连四周的空气都好像就此凝固。
厉菖蒲只是盯着莫云扬看,片刻后移开眼神,薄唇轻启,“见过。”
他语气淡淡,是毫不在意的语气,回答林安宁的问题。
“以前的事了。”
厉菖蒲转身上车,林安宁跟着打开车门,坐上车。
汽车离开,身后卷起尘土飞扬。
莫云扬咳了两声,拧了拧眉,又去拍了拍江听夏的肩膀,眼里露出些担忧。
他问,“听夏,你跟他一起回来的,你有跟他说什么吗?”
江听夏只说:“没有。”
莫云扬表情轻松了些,放心了。
他又问,“为什么不解释?”
“看他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你不难受吗?”
江听夏不想听了,转身要走。
“没必要了。”
“我没什么要跟他解释的。”
江听夏一时语气有几分冲,“要他可怜我吗!”
她莫名其妙地离开,还提出离婚,两人分开这么久,厉菖蒲会再和别的女人谈恋爱,江听夏是有心理准备的,她没打算再见他,只是在心里想,他会慢慢地忘了她,和一个好姑娘结婚,生好多他心心念念,那么喜欢的孩子,组建自己的新家。
只是江听夏没想到,她会有亲眼目睹他的幸福的一天,此刻她的心头像针扎一样的疼痛,她想起刚才那个和厉菖蒲站在一起的女孩。
她活泼可爱,笑容明艳如花,不像她死气沉沉,灰扑扑的模样,她在那个女孩子面前,只有黯然失色的份儿。
要是以前,她一定挥着拳头叫厉菖蒲把别的女人都推开,她年轻漂亮还多金,他只要看着她就好,谁也比不上她,如今,她的脸毁了,丑陋难堪,一无所有。
再也没了在别人面前张牙舞爪的底气。
在厉菖蒲和别的女人面前,她就只想躲远些,再躲远些。
……
厉菖蒲坐在副驾驶上,身后是林安宁絮絮叨叨欢快的声音,厉菖蒲什么也没听见,只从汽车后视镜里看见路边站得极近的两人。
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只看见,江听夏转身离开,莫云扬跟了几步,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亲密地揽着他,两人像极了感情很好的夫妻。
不是像,他们就是夫妻。
厉菖蒲黑渗渗的眼眸一沉,眼底波涛汹涌。
汽车越走越远,远到后视镜里什么都看不清了,江听夏和莫云扬已经离开,他还是紧紧地握住拳头,手指都在发麻。
……
厉菖蒲敲了敲门,林安宁撇撇嘴,“厉大哥,到我爸爸这儿来还敲什么门?你们之间何必这么见外。”
她随手推开门,“直接进去啊。”
林安宁要去拉厉菖蒲,被他稍稍躲开,林安宁表情有几分尴尬,林镇远的声音响起,“进来。”
厉菖蒲这才走进去,看到厉菖蒲,林镇远笑得很高兴,他示意厉菖蒲过来。
“菖蒲来了,坐。”
厉菖蒲笑容里也带着几分亲切,“老首长。”
林安宁的母亲也跟招呼家里孩子一样,让厉菖蒲坐下,把准备好的饭盒摆出来。
一看就是再熟悉不过的关系。
“我和老林就等着你们吃饭呢。”
她看看时间,有几分疼爱地埋怨,“什么工作这么忙,看看,这都下午了,你们连午饭都还没吃。”
林安宁用筷子夹了块肉,毫不客气先吃了,她饿坏了,于是发了些牢骚,“本来今天应该休息的,不知道怎么,突然从几个造船厂调过来十几个技术人员,我和厉大哥都去负责审查了。”
厉菖蒲面色有些不自然,对林安宁说话的语气温和了些,“今天辛苦了。”
林镇远看着自己这个在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女儿,既自豪又揶揄,“你现在都可以负责这么重要的工作了。”
林安宁大快朵颐,仰仰头,很自豪道:“那当然了,爸爸,你也太小看你女儿了。”
林镇远带着疑问,哦了一声,转而笑得眉不见眼,又带着点教育的口吻教育小女儿,“参加工作以后,你不要跟在家里一样任性。”
林安宁撒娇一般,不高兴道:“爸爸,我什么时候任性了。”
她抬眼偷看正在林镇远身边坐得板正的厉菖蒲一眼,“你不要在厉大哥面抹黑我。”
林安宁母亲也坐下来,“老林,女儿出息了,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怎么还要打击她的积极性。”
她对林镇远使了个眼色,看看林安宁,又看看厉菖蒲,低声说道:“你没看见女儿都不好意思了。”
林安宁对厉菖蒲的心思她父母最清楚了。
其实老两口对厉菖蒲这个人还是挺满意的,林安宁母亲对厉菖蒲都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意思。
其实,一开始她心里有点膈应,因为听说厉菖蒲离过一次婚,不过后来打听清楚了,那次离婚也不是他的责任,厉菖蒲本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看在女儿那么中意的份上,对厉菖蒲有过婚史的事情也只好勉强接受,林安宁母亲慢慢的也就妥协了,开始暗戳戳撮合两人。
第522章
不会是个哑巴吧
老两口都知道,林安宁可是很在乎在厉菖蒲那儿的个人形象的,平时一个一点苦都吃不了的小丫头,累也不怕了,苦也不怕了,为了能离厉菖蒲近一点,非要参加这次的特殊任务。
林镇远于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林安宁母亲给厉菖蒲夹了一筷子菜,“小厉,你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