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传到正道门派耳中,阿月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各派围攻阿月,就在穷途末路时,吾主撑着病体,赶来把阿月封进了浮生梦。”在场三人隐隐有了猜测,果然器灵继续,“吾主骗了他们所有人。”
“吾主骗他们阿月死了,其实阿月只是被藏起来了。”
“阿月杀人入魔已成事实,吾主不能替她脱罪,于是……吾主就把阿月送回了过去。”
青黛眸光一亮,“送回过去?此等逆天而行的法器竟真的存在。轩辕前辈是想让阿月回去改变自已入魔的轨迹?”
器灵吧嗒吧嗒掉眼泪,“是……可纵然吾主给了阿月选择,阿月还是……在吾主重伤之日,入魔了。”
“她……呜呜呜呜,她怎么可能对吾主视而不见!要护下吾主,她没得选呜呜呜呜……”
青黛叹气。
后面的故事很好猜。
阿月依旧入了魔,走出浮生梦,她将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和被她连累的爱人。
于是她耗尽魔气,在浮生梦里消散。
起码,这是爱人最后为她打造的家。
而轩辕仙为世人留下了浮生梦。
浮生梦只是个容器。
爱恨怨悔嗔痴,才是时光流转的钥匙。
魔尊眼神低垂,按捺心中情绪,手掌比护腕玄铁更凉,已抖得握不住,“浮生梦,不会把人困在梦中置于死地?”
器灵跳下地,昂起脖子,“什么梦?少看点外头的话本!浮生梦不是诛魔,是拯救!”
魔尊识海剧痛无比,每处意识都在颤抖,如利刃划开灵魂的血肉,他脑中发出嗡嗡哀嚎,刚张嘴,呕出一大口血。
他一度失声。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6
一千年前,诛魔大战。
赫连绥照例打扫完师尊的竹舍,特意去天璇宗山脚下折了一枝长年不败的梅花。
今日,是师尊出关的日子。
赫连绥将梅花放在床头,傻傻地盯了许久,长年灰蒙蒙的神色终于染上细碎亮光,像在潮湿木片上燃起的火,湿冷且不安定。
待会儿见到师尊,他要说什么?
说尤宁师姐不再躲着人,愿意出门了;
说朗彧师兄不再卧床不起,重新学会了行走;
说其他师兄师姐在拼了命地修炼。
说……天璇宗的所有人都很想她。
胡思乱想了半晌,他厌恶缩手,连连后退。
都是因为他没用,才会害得师尊被掌门关禁闭。
师尊会生他的气吗?会后悔把他带回天璇宗吗?
窗外骤然昏暗,在赫连绥脸上遮下冰凉阴影。他发了一会儿愣,扯开笑脸。
在师尊面前,要开心才是。
凌乱无序的脚步声打断寂静,昔日笑脸盈盈的二师兄亓洛白袍染血,跌跌撞撞,“阿绥!逃!快逃!”
赫连绥迷茫:“什么?”
亓洛语速很快,喘气声粗重,“魔头宴丰率千万魔军攻上了太华门派,五宗所有修土皆拼死迎战,寡不敌众…..玄灵宗宗主和碧落宗宗主已陨落!阿绥,你快离开,随便去哪,快离开天璇宗!”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陨落?
可那两位宗主是太华战力前三啊。
赫连绥不动,死死盯床头梅花,眼睛血红,“师尊呢?”
亓洛,“阿绥…..”
赫连绥扭头,“师姐师兄们呢?”
亓洛一愣,咧开往日友善的笑脸,他轻快道,“小阿绥,我们不能退。”
赫连绥二话不说,从储物袋里掏符纸,“你们都要战,却让我一个人逃!”
“我也是天璇的弟子,要死就一起死。”
“傻子。早知你是这反应。”亓洛无奈,轻声,“是师尊叫我来的。”
赫连绥动作停顿,随即更着急把符纸拢好,径直往外走,“我们快去找师…..”
身后之人轻吟咒语,灵光汇聚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挡住赫连绥去路。
赫连绥僵在原地。
这道灵力,属于天璇宗宗主泠青黛。
亓洛头疼道,“师尊叫我把你们全部送走。可你们啊,没一个听话的。尤宁那小妞,还扇了我两巴掌。哪来那么大劲儿…..唔,这个就不说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由笑语逐渐认真,“阿绥,你是最后一个了。要活着。”
“啊——若你见到了师尊,可要替师兄师姐赔个不是。”
“守不住天璇,是我们太没用了。”
天色模糊,赫连绥不知一个人在结界内待了多久。
他跪倒在地,浑身是抵抗结界的斑斑血迹。双眼干涩,眼皮颤动间犹如利刃切割,“师尊…..别抛弃我…..我还有用,我可以……战……”
忽然,结界边缘一闪,灵光渐弱。
赫连绥笨拙抬头,眼神越来越冷。
他抬起手臂,用变出的匕首划开胸口,面不改色地拿心头血破开结界。
赫连绥一路跑,在修土堆成的尸海里,他看见了爱漂亮的大师姐被刺穿了另外半张安好无缺的脸,他看见善良开朗的二师兄身首异处,他看见了天璇宗所有弟子元神消散,荡然无存。
还有他念了五十年的师尊,在疯狂燃烧修为,以一已之力对抗魔头。
红衣身影决绝,侧脸平静而坚定,灵气如狂暴的烈焰,席卷着一切,包括她自已。
“师尊!”赫连绥声嘶力竭地喊,“求、求你,看阿绥一眼!”
“别、不要!不要!”
灵力与魔气对冲,赫连绥无法靠近半步,再怎么做也是徒劳,半空的红衣身影并没有回头。
他不明白,一向随性随心的师尊为何能这么决绝狠心地赴死。
他唇色苍白,重重磕在太华门派的石阶上,“求求师尊,不要丢下阿绥。求求师尊,不要丢下我……”
一只手拉住赫连绥,掌门时玉衡亦受了重伤,他强硬把人往回拽,“不要阻碍你师尊。这是她的决定。”
赫连绥扬手,将匕首扎进掌门小臂,“别碰我!”
掌门眼神很冷,已然明白泠芜注定会陨落。他用一只手去抓赫连绥,“你想让你师尊抱憾而去吗?”
掌门右臂滴血,他指着远处的尸海,“她托付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天璇弟子要活着。你懂吗?”
赫连绥边笑边咳血,他无所谓地抹去脸边血迹,“我一定要陪着师尊。元神消散也罢,死无全尸也罢,待下了地府,我再和师尊认罪!”
说着,赫连绥支起身子,往回走。
如往常般淡然而略带凉意的女声传入他耳中,“阿绥,听话。”
赫连绥熬红了眼,不肯落泪,他小声,“那师尊你看我一眼。”
女声叹,“不看。”
“阿绥,我说过,握笔写符也可以很厉害。”
“瞧,师尊我拯救了苍生。”
“这招不可以学。最后…..活下去,阿绥。”
赫连绥跌坐在地。
他看见璀璨灼眼的烟火爆开,暖金色的灵气如薄雾笼罩了整个太华。
结束了。
师尊甚至连一片衣角都不愿留给他。
赫连绥极度痛苦地蜷缩,他听见了自已识海裂开的声音。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浑沌不甘,又清醒着绝望。
又被丢下了。
他跪倒在石阶上大哭大笑,喊到力竭,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觉笼罩了他的五感。
是荒芜。
赫连绥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他起身,一言不发。
安葬了天璇宗所有人的尸体,他主动进入了魔域。
哭喊没有用,他要把师尊找回来。
入魔后一百年,他依旧是个废物,麻木地接受欺凌、打骂和践踏。
入魔后五百年,他心魔丛生,有时会突然狂躁,几乎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为了他所爱之人口中的“活下去”,他封印了这一切情绪。
入魔后一千年,他成了世人皆惧怕的魔尊,却对“活下去”感到寥寥无趣。
直到,进入浮生梦。
他本以为是死前一场迷途美梦,可…..
器灵哇哇大叫,“吾可没对汝下手,汝怎么吐血了!”
它眨巴眼睛,“不是吾干的!”
青黛将信将疑,恭敬伸手,“前辈,能把浮生梦交给我们吗?”
“哼!不给怎么样,汝要硬抢不成?”
青黛为他鼓掌,“前辈!您怎么知道!”
器灵气成球,“来啊!”
一眨眼功夫,青黛一手拎器灵,另一只手托浮生梦。
灯盏中心幽幽燃着蓝光,周遭有灵气波动。
器灵不服地鼓脸,“看吧。不是吾不给,浮生梦本就只能使用两次,一次被吾主用了,这剩下的最后一次也不知道被哪个混球偷偷拿去用了!”
它晃荡双腿,“现在浮生梦就是个普通灯盏罢了。”
少年赫连绥蹲在一边捂着嘴,生怕自已再说些不该说的话。
魔尊则抚着面具出神。
倒是谁也没把心思放在神器上。
青黛一笑,“阿绥。”
少年绥依旧没反应,魔尊用力捂紧面具,按到指尖失去知觉。
目光与青黛一触,他迅速闪躲开。
他自卑又怯懦,惧怕从师尊眼里看到失望和冷漠。
赫连绥永远做天璇宗的小师弟。
他来做那个惹人厌的魔物。
青黛步步走近,招摇红衣入眼,她难得强势,“你…..不想见我?”
“那你是为谁而来的呢?”
“赫连绥。”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7
魔尊牙关紧闭,周身肆虐的气息奇异地平静,他死死克制,直到至不再泄出一丝魔性。
他强迫自已对上青黛视线,“你在叫谁?”
青黛只是看他。
魔尊冷静拭去唇边的血迹,“我不是…..”
“阿绥。”这一声却不是在叫他。
赫连绥噌得一下站起,“师尊,弟子在。”
青黛递过浮生梦,“护好神器,你先去和师姐们汇合。”
赫连绥看向魔尊,又看向青黛,最后闷声点头。х38
红衣女人指间转动玉笔,霎时物换星移,魔尊一偏头,两人竟然回到了初见时天璇宗的梅花树下。
魔尊冷冷,“宗主这是何意?”
咚得一声,树上掉落的断枝砸到魔尊头顶。
魔尊:“……”
罪魁祸首本人理直气壮,“长大了,连师尊都不喊了?”
青黛一挥手,魔尊脸上的银制面具化作千万荧光散去,宛如纷扬的细雪,“还是要把你捆起来才肯说实话?”
魔尊猛然以手挡脸,不说话。
“先前我只怀疑你来历,可见到浮生梦的一瞬间,我才敢确定。”青黛逐渐凝眉,“你再怎么压制修为和魔气都没用,那灯盏里分明有阿绥的灵力。”
“寻常人入魔皆抛弃正道,全靠魔气修行。可观你灵气走向,你分明还在坚持修炼符法,任两气相冲,损伤你神志,你也不肯放弃灵修。”
“你……可有苦衷?”
青黛看他眉心浮现的黑色魔纹,“若你有苦衷,为何不敢认我?”
到此,魔尊哑声笑,“……是赫连绥又如何?”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赫连绥。”
青黛自然道,”我知晓。你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后回来的赫连绥。那又如何?你叫赫连绥,就是我泠青黛的弟子。”
魔尊慢慢放下手。
曾经云纹白衣、丰神俊朗的少年,在心魔的侵蚀下模样大变。他眉宇紧簇,既冰冷暗淡又阴鸷疯狂。略显文弱的唇色加深,像吐了千万次血染成的口脂。
他掀动眼皮,衬着眉心魔纹,每处细微表情透出千年的压抑和邪性。
魔尊扬唇,“瞧见了吗?我是魔。”
“一个全身经脉和骨头俱断、被送回师尊身边的魔?”青黛眼神沉静,不带笑语,只是无奈,“你既是魔,怎么还任凭别人欺负?”
“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魔尊别过脸。
“…..”一段梅枝缚紧魔尊,将人重重地砸到树干上。
魔尊垂着头,乌黑发丝飘落眼前。
青黛思索半晌,“你若不说,我会把你捆到天璇宗所有人面前。我没法子让你开口,想必你大师姐和二师兄有办法。”
这俩有的是让人噩梦好几宿的损招。
魔尊依旧不说话。
青黛叹气,“入了魔就可以不听师尊的话?那我不问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等、等等。”身后之人低哑开口,“……师尊。”
“别走。”
青黛回头,黑衣魔尊仍被捆着,他屈下膝盖,跪在青黛面前。
时隔千年,仅仅是唇瓣相触,从心底挤出这两字,他却久久难以做出任何表情。
视线所及突然多了一片红色衣角,师尊戳他眉心,如千百年前一样,“为何离开天璇?为何入魔?是我对你不好吗?”
红衣女人自顾自,“我虽行为不着调了些,可做不来那狠心绝情抛弃徒儿之事..….”
她仰头,忽而得出结论,“莫不是我元神消散、不复存在了?”
“不是。”这次魔尊答得很快,他眼神幽深,“是我的错。”
“是我执意入魔。”
青黛倒笑了,“你且说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魔尊的面容隐在梅树下,他抬起一点弧度,直勾勾看青黛,“想让师尊一辈子和弟子在一起,永远也不抛弃弟子,哪怕元神俱散,也要带着弟子……算大逆不道吗?”
“……”青黛静了一瞬,“赫连绥。”
魔尊轻声笑,“求而不得,执念成魔。”
“因为一已私欲入魔,让师尊失望了吗?弟子依旧…..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阿绥。”青黛用玉笔挑起魔尊的脸,从他漆黑的视线看到他紧抿的唇,“你实话和我说,是不是心魔害了你?”
魔尊愕然。
他的心魔在师尊陨落后五百年诞生,现在不是已经挖去了吗,师尊怎么会知道他有心魔?
“我没有心魔。”魔尊咬牙。
“你有。”青黛的眼神微凉,仔细看才能发现寒潭之下她裹着的宽和包容,“我说的,是十八岁的赫连绥。”
十八岁的自已怎么会有心魔?
不可能!
他张嘴,声音哽在喉间。
青黛的指尖替代了玉笔,轻柔地抚过他的眉眼,“阿绥,从踏入天璇宗那一日起,其实你从未有过片刻安心。是吗?”
“阿绥,你不信师尊吗?”
一直惶惶不安,等待最终被抛弃的那天。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8
梅花簌簌落下,红艳满天,像那年决绝离去的师尊轻轻拥住了他。
魔尊的眼珠颤动,藏着茫然无措的慌张,不知怎么回答青黛的话,想辩解,又怕更惹青黛厌烦。
“我、我……”
“阿绥。”青黛面容平和,嗓音潺潺,“你从来不是我随意捡回家的小孩。你是天璇宗宗主泠青黛一眼认定的徒弟。”
“蠢小子。打竹牌六缺一的烂借口你也信。真把自已当个凑数的了?”
被祖师爷罚了无数次,青黛不反思。
被掌门师兄念叨几百年,青黛不反思。
此刻,青黛捏住玉笔一端,戳自已的脸,挤起小肉团,她头一回深刻反思,“我是不是要改改心大漏风的毛病?”
“师尊没有错。”魔尊抬头,神情迷茫,“我……可我只不过是筋脉俱断、被赶出宗门试炼的废物。我……”
“我问你,天璇宗上头五位师兄师姐,在你心中可有长处?”
魔尊绥停顿一瞬,并不犹豫,“大师姐勇猛直爽,精通各种灵巧的换形术。二师兄开朗耐心,善谋全局……”
待他说完,青黛一直安静看他,突然问道,“阿绥呢?”
“我?”
他不过是天璇宗苟且偷生的废物。
魔尊眸色灰暗。
“阿绥,你眼中没有自已。”
青黛唇瓣轻抿,一贯随性恣意的脸上柔和而不失慈悲,有种超脱尘世之神性,“你站在师尊面前时,师尊的眼中是谁?”
“你看得清吗?”
她瞳孔深处的倒影,正是跪伏在地的自已。
说着,青黛脸庞微微倾斜,往魔尊的方向靠近,近到青黛细长而微翘的眼中只容下了他。
魔尊默然。
“赫连绥,回答我。”
女声轻缓,一时梅花飘落的势头迅猛,朵朵撞上魔尊额头,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魔尊额角冷汗淋漓,“……是我。”
他挣开束缚他的枝条,伸手抓住了青黛垂落在地的一片衣角,紧紧攥在掌心,“师尊在看的人,是我。
“我…是天璇宗弟子,赫连绥。”
惊惶飘荡的心,沉沉砸落到那段红裙摆上,漾开缠绵悱恻的醉人弧度。
“叮——任务达成进度80%”
原来这么简单。
不用躲在角落里自惭形秽、顾虑重重,只需要抬头看她。
师尊不是可怜他。
师尊也在爱他。
没错了。他只要这个答案。
那一刹那,从记事起长久禁锢的洪流宣泄而出,撞得他紧绷的眉心松开。
魔尊俯身,将唇虔诚地贴上他妥帖拢在掌心的裙摆,这个动作不带半分旖旎暧昧,他只是如往常般交出他纯粹的心意,“师尊,阿绥信你。”
毛子傻眼:小阿绥一下加了20%的进度,大阿绥直接加了45%的进度啊。困扰了他一辈子的心结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解开了?你甚至没有亲口承认爱他哎!
毛子不理解:他害怕被抛弃的执念那么深,不应该是最固执、最难哄的吗?
青黛慈爱地看着自家智障系统:小阿绥或许还会幻想一点风月情爱之事,但大阿绥不敢奢求任何东西,反而好哄。
毛子干巴地瞪着它的眼珠子,不理解。
青黛用它爱看的霸总给毛子翻译:简单来说呢,只需要一个活着的、能喘气的我,站在他面前,直白告诉他——对没错,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青黛:再哄不好?我一死,他就老实了。
毛子:懂了。宿主玩男人,跟玩狗一样。
青黛:……
头顶女人没有推开他,垂眼,无声看他瑟瑟发抖的模样。
清淡如水的神色里藏着许多情绪,复又慢慢散去。
半晌,青黛弯腰,拭去他额头汗水,最后停在他眉心魔纹,“我们相隔的这百年、千年之中,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魔尊摇头。
他忽而抬起眼,深邃的瞳孔里闪着近乎执着的亮光,“师尊,我现在不是废物。”
“若有一日,乱世群魔起,天璇注定要舍命祭苍生,我愿……”一人赴死。
换师尊与天璇此生安然。
师尊在,天璇还在,他已……没什么遗憾。
魔尊没说完。
“什么?”
千年前,他不理解师尊的狠心决绝,千年后,他笨拙地学着师尊的模样。
情深无由,为爱不悔。
为了天璇的所有人,师尊那时的心境便大概是如此。
魔尊绥一笑,“我愿同天璇共进退。”
“自然。”青黛挑眉,“你还想临阵脱逃不成?”
“不逃。”
他无处可逃,亦不想逃。
千年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两人并排坐在梅树下,青黛问道,“小阿绥,既然你来自千百年后,那时天璇宗的众人如何?”
“……大家都很好。”
重来一次,只会是这个结局。
“你也好么?”
“好。”
“还有,你同师尊说说,你身上修习的功法为何五花八门?难怪起初我认不出你。”
“……因为离开天璇后,我遇到了许多前辈。他们…自愿授我功法。”
“哦。原来你有那么多前辈师父。”
魔尊坐得靠后,他隐在暗处,直视他的心上人,“纵使外人千般好,我也只有一个师尊。”
青黛转而问,“做魔修好玩吗?”
“……不太好玩。”魔尊诚实地露出为难表情,“我一不小心变得太强,他们在我手下过不了两招,更没人敢同我讲话。”
“……好。不愧是…呃…天璇宗出来的人。”
两人就这么在梅树下絮絮叨叨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从阴影下传来,“师尊。”
青黛以为是身边人在说话,扭头,那黑衣魔尊敛眉,银光一闪,遮去半张脸的面罩重新落回他脸上。
“师尊。”
闷闷的声线变得清晰,一道身影从坡下走近,白衣少年郁闷道,“师尊抛下我们,就是来陪他说话吗?”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19
解开了心结,黑衣魔尊舒坦得不行,他仰面倒在草地上,瞧着少年自已这副小心眼的模样就想发笑。
魔尊出声,“那自然是……和你这个筑基期废物没什么好说的。”
“你……!”赫连绥虽恼,却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争辩。
他修为低下是事实,绝不能在师尊那平白留个幼稚的印象!
青黛悄声对魔尊说,“别逼他。”
魔尊悠悠拨弄花瓣,看十八岁更纯粹的,不染邪气、仙姿玉色的自已。
绝口不提心底翻涌的酸意,魔尊绥轻弯眉眼,驾轻就熟扮乖巧,“弟子让师尊愁了这么多年,也该吃点苦头。”
“……”青黛,“你倒懂事。”
少年绥最看不得有旁人往师尊身边贴。
他按捺下把人弄死的阴暗心思,从储物袋掏了几样精美的法宝,伸手捧到青黛面前,兴奋又小心,“师尊,看。”
法宝琳琅满目,皆品相不俗。
青黛没看法宝,视线落到赫连绥脸上。
少年鼻梁挺拔,唇形流畅,感受到青黛的目光,他略显局促地伸长手臂,掩饰自已内心慌乱。
短短一日,赫连绥的修为竟从筑基期初阶晋到了高阶。
“嗯。”青黛先是含蓄地应了一声,她瞅了眼身边的魔尊,似觉不妥,“小阿绥,你……”
青黛决心不把少年绥养歪,绞尽脑汁夸道,“天赋卓绝,悟性超凡。”
从未得到过师尊这样直白的夸奖,赫连绥仰头,俊脸赤红,“师尊…”
“哼。”魔尊低声笑。
赫连绥:“……”
少年抬眼怒视他,才发觉那人压根没往自已这边看,只顾盯着师尊,嘴角还勾出宠溺又纵容的无奈笑意。
“……”赫连绥心里怒气更甚,用力吸了口气,把法宝随手扔进储物袋,意有所指,“师尊心善,不与魔物计较。有些魔物可别得寸进尺,平白生了痴心妄想的狂念!”
“魔物”本人眉心黑色纹路一闪,光芒炽盛,大方彰显深不可测的修为。
他并没泄出半分魔气,只是示威般,“宁做魔物,也不做废物。”
赫连绥气炸。
总归两位都是赫连绥,青黛懒得插手他们之间明里暗里的互掐,正要起身,储物袋里的传讯石一闪。
是掌门师兄。
想来原剧情中魔头宴丰攻上太华门派的时间节点临近,是该与掌门师兄提前商量。
青黛以为是门派正事,毫无防备地轻抚石面,空中苍劲古朴的字体一一显现:
“泠芜,有要事,议及君之道侣。”
短短一行,青黛还没看完最后一字,两道扎眼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她脸上。
两人似乎都怕插手青黛的事会惹她厌烦,他们谁也没先开口,憋着一口气与对方较劲。
青黛回得言简意赅,“来了。”
那两道视线更加炽灼。
魔尊用力碾指尖花瓣,心思百转千回。
他既已决定以身祭阵,道侣一事,师尊若能开心,那……
少年嗓音清亮,“师尊。你曾说,过不了天璇弟子的眼,就不配入天璇宗的门。此话可当真?”
青黛点头。
少年诚挚道,“正道五宗十六派的修土,我都瞧不上。”
青黛:“你……”
魔尊抹开苍白指腹上的秾艳花汁,起身,开口,“我倒想瞧瞧,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来天璇宗送死。”
他若身魂消散,师尊也得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