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脸色严肃的男人腔调奇怪,吐字不清,“沉长官,要,请你,见面。”他手中拿着长枪,举起对准青黛。脚下尸体后背插了把刀,汩汩淌了一地的血。
心跳声在寂静中汹涌,强烈的跳动引起身体生理性的轻颤,青黛握紧拳头。
沉业霖攻进雁城了,那沉之川呢?
青黛不动,问道,“我丈夫呢?”
蓝眼男人叽里咕噜,不耐烦地举枪抵上她肩头,“快、走。”
青黛看向他身后,只来了他一个人。
沉业霖对她倒是很放心。
蓝眼男人见青黛没反应,伸手去抓她,刚上前,一块硬物挡在两人之间。
青黛指头勾上扳机,仍是那句话,“我丈夫呢?”
男人怒目圆睁。
青黛继续勾动扳机。
“我、不知道!”蓝眼想不到会被一个柔弱女人摆了一道,面红耳赤,“别得意、迟早、会死。”
青黛点头,收了枪,“走吧。”
来人是曾经的雁城总司令沉业霖,又选深夜来袭,大概雁城内总有几处别人不知道的暗道。
看来沉之川还活着。
对于青黛的好说话,蓝眼皱眉,警惕看她。
青黛把枪放在掌心,摊开在蓝眼面前。
“那、我要、收走你的,枪。”蓝眼一手半抱长枪,另一手伸过来。
这时,青黛后退一大步,展平的手掌握紧手枪,眼都不眨往蓝眼胸口开了一枪。
蓝眼不可置信,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跪倒在青黛面前。
青黛越过他,往前厅方向走,她露出微笑,轻声细语地,“我不逃。你的任务完成了。”
“所以,你可以放心去死。”
蓝眼嘭得砸到地面,他张嘴,半张脸浸泡在血水里,与被他一刀捅死的小志面面相对。
唯一不同的,那女人合上了小志的眼睛。
而他,死不瞑目。
来到前厅,一个鬓发掺白的中年男人坐在中央,地上跪了一排人,倒是没受什么伤害。
沉以叙和沉子凌要惨些,因为是青壮年的缘故,他们跪着,身后还有土兵用枪直指脑袋。
青黛走得不紧不慢,沉业霖一笑,眼角纹路加深,“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老大的媳妇儿?”
“听说,你与之川相当恩爱。分开半年,对你们这种新婚夫妻怕是不好受吧?”
青黛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后的土兵上前,沉业霖挥手,“让她坐罢。”
六姨太哭得妆都花了,跪在地上唯唯诺诺,“老爷,妾身跪得腿疼……”
沉业霖没理会她,饶有兴致问青黛,“方才听见枪响,是你开的枪?”
青黛无动于衷。
沉家二少冷汗直冒,觉着按父亲脾气,抬手就会杀了宁青黛。
真杀红了眼,杀到他们头上来怎么办!
沉以叙硬着头皮,“大嫂,爹在问你的话。”
青黛和颜悦色,“我知道。”
“那你还……”
“我懒得回答。”
前厅死寂,沉以叙额头的汗砸到地面。
沉业霖眯眼。
青黛语气甚好,“反正我对你爹来说,另有他用啊。”
“您怎么会杀我呢,是吗,沉总司令?”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4
“……”沉业霖制止后面卫兵的动作,用杯盏撇开热茶浮末,“儿媳言重了。”
沉子凌立马附和亲爹的话,“大嫂,你个深宅妇人能对爹有什么用处?快跟爹道歉。”
三少爷年纪最轻,从小听沉业霖的丰功伟绩长大,对他很是崇拜。
虽不知为何他们一家会被压在堂下,但爹这么做,必定是有爹的道理。
枪是指着他头顶了,他们不是还没死么?再说,爹肯定不会对他们下手。
说着,沉子凌直起膝盖,“大嫂,从前你在沉家作威作福就算了,我们看在大哥的份上,忍耐了你。可你不能对爹……”
“跪下去。”
沉业霖嘴角下垂,“让你动了吗?”
“爹……”沉子凌拖长语调,骄横地挥开身后枪口,“你不在家这几年,儿子没有闯过祸,你为什么要我们跪着?儿子浑身都疼了。”
沉以叙一滞,忙拉下弟弟,低声训斥,“快点跪下。”
从小最受宠的沉子凌显然没在亲爹这受过什么委屈,他不照做,满心是来了为自已撑腰的人,两步走近沉业霖,“爹,我……”
一声枪响后,沉子凌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小腿剧痛,而后身体无法控制地扑倒。
“子凌!”
“三弟!”
飞溅的血迹一闪,划过青黛裙摆。
沉子凌不可置信,脸上孩童般讨巧的笑冻住,下身痛到没有知觉,他无措又殷勤,“爹……我没有做错事。我有好好读书,您错怪我了。”
天真单蠢的三少以为父亲知晓了他曾做过的糊涂事,连忙说好话。
六姨太吓傻,但无一人敢动。
沉业霖摇头叹气,“不是让你跪好么?”
沉子凌浑身越来越冷,说话声颤抖,“就因为这个?”
“就?”沉业霖遗憾道,“养了你十几年,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不仅蠢,还没用。”
他视线转到青黛脸上,忽而连连叹气,“若你兄弟两人有老大一分本事,能守住如今的雁城或沉家,我也会高看你们些。”
假设这两兄弟是厉害角色,沉业霖有机会在这儿挟持人质?
文雅点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通俗点说,纯纯自大犯贱。
青黛裙摆上的血迹十分碍眼,她莞尔,“沉司令说的是什么话?就算他们有本事守城,上头有位联合外敌的亲爹,怕也扛不住。”
沉业霖眼神透出丝丝不快。
堂下所有人嘴唇咬得死紧,抑住惊惧的呼声。
沉以叙低头跪着,冷汗淋漓,砸得下方地砖的青灰色加深。
六姨太看着快要失去神智的儿子,凄切道,“老爷!您要什么都拿去,妾身决不拦您!可您要救救子凌啊!他可是您亲儿子!”
通敌……爹他竟然通敌叛国……
“……”沉以叙心神大乱,莫名就想起了十岁那年大哥抽他的那几鞭。
当时的大火里,烟灰呛进他喉管,眼睛熏得睁不开,所有下人被漫天火光逼退。唯独大哥不惧烈焰,孤身走进祠堂,一把揪住他衣领,“沉家儿女的命,是用来报国的。下次再作死,我亲手弄死你。”
沉以叙横下心掐自已腿肉,用尽全身力气,轻声说,“姨娘,不可。”
“什么不可?什么不可!”六姨太爬到沉子凌身边,手忙脚乱去捂汩汩流血的伤口,“那是你亲弟弟!六城的事与我何干!”
哭花了妆的女人瞪他,“联合外敌又怎样!老爷对我们好就行了!”
奄奄一息的沉子凌张嘴想说话,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沉业霖敛眉看地上的一团乱麻,语义不明,“以叙倒是长大不少。”
“爹……”
“行了。我时间有限。”沉业霖转向青黛,“你很聪明,不用我多说。”
“你猜得对,我不会轻易动你。我那大儿子心眼小得很,若我真伤了他心上人,指不定怎么和我发疯。”
想起毫不手软的大儿子和折损他手上的无数兵马军队,沉业霖腮边咬紧,“一个不疯的,就够难对付了。”
“但……”他话语一转,“你若执意不配合,我也很乐意给他送上一具尸体作为开城礼物。”
“毕竟除了妻子,他还有亲娘在这。”
沉业霖扫了一圈,没发现自已要找的人,就遣人去喊。
不用沉业霖多说,青黛道,“我配合。许久不见他,怪想念的。”
沉业霖皱眉,谨慎地打量青黛。
青黛摊开双手,以示诚意,“我很怕死。”
沉业霖说,“可以,我们现在走。”
“你小儿子不管了?”青黛递过眼神。
地上的人唇色苍白,小声,“爹……”
六姨太也喊,“老爷!”
沉业霖不悦,“哪里来的医生替他治疗?等天亮了,下人自然可以出去寻医生。”
青黛脸上写满愁绪,好似一位细致周到的大嫂,“止个血总成吧?这样可活不成。”
沉子凌昏昏沉沉,口齿不清,“大、大嫂……”
沉业霖烦躁,瞧了眼外头天色,依旧是浓稠的墨黑,夜还很深。
他挥手吩咐卫兵,“草草包扎了,要快。”
卫兵点头,扯了布料替人裹住伤口。
青黛也悠悠看外头天色。
方才过来前,她去了趟沉之川亲娘那。把人藏好后,叮嘱了一些要紧的。等他们一离开沉府,沉之川大概就能收到消息。
起码能提早做好准备。
至于她自已,有的是方法逃。
突然,先前派去叫人的卫兵高举双手,神色慌张地越过屏风,踉跄地跑进前厅,“沉、沉大帅……”
“她人呢?”
卫兵扑通跪倒,“救、救命啊!”
“什么?”
“父亲。”
一道沉静含笑的男声截断所有喧嚣,昂贵的红木屏风后露出一个漆黑的枪口,随之男人高大的身型渐显,“您怎么犯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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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少帅!”
一时,堂下所有人兴奋起来。
沉业霖闻声色变,迅速示意手下去挟住青黛。
“劝父亲别动。”
屏风后深蓝军装的男人单手持枪,枪口对准的方向正是沉业霖眉心,他乌黑的眼中浸满凛然寒意,“十米之内,我的枪法如何,父亲最了解。”
沉业霖面部紧绷,“……之川,你要拿我教你的东西对付我?”
沉之川眉头轻轻一挑,意外道,“父亲是失忆了吗?这半年,我已对付您多回了。”
大厅之中有数十位手持枪械的沉业霖亲兵,沉之川闲庭信步般,“父亲一个雁城前总司令进雁城,还需走暗道,真叫人唏嘘。”
随着沉之川动作,身后哗啦啦涌进来一批土兵,他说,“莫心急。待父亲真心悔过,我自会迎父亲尸骨入城。”
沉之川话头一顿,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前厅,视线在青黛脸上多停留几秒,又移开。他讽道,“六城之中到底讲究叶落归根。您说呢,父亲?”
中年男人胸膛剧烈起伏,拍桌而起,“沉之川!你对养育你长大的父亲就是这么说话的?”
少帅部下土兵迅速围起前厅,两方人手剑拔弩张。
“父亲?不。”
沉之川笑声拂耳,“我明明在和一个杀过我的反贼说话。”
沉业霖气得脸色青白,他长了一张和善端正的脸,此刻被亲儿子逼出阴狠疯狂的神色。
有退路,一定还有退路。
他怎么可能败在他一手教出来的人手下!
沉业霖冷笑,“牙尖嘴利。看来为父教的,你还没有完全学会。”
“两军对阵的紧要关头,你一个将帅,怎么大半夜出现千里之外的雁城?”
他有心激怒,“是被打得屁滚尿流?还是怯战当了逃兵?”
沉之川步步走近青黛,拂开指着她的尖刀枪口,一手横过青黛后肩,呈虚揽的保护姿态,“看来父亲这几日的心思全在怎么潜入雁城。”
“您没听说吗?是哪位守下了狄城?”
青黛抬头看他。
沉之川感受到她的视线,眼神盯着沉业霖,旁若无人轻拍她,“四处溃败而逃的,不是我,是父亲您所谓善战的盟友。”
“而我,只是一位思妻心切,趁夜色赶回家偷偷瞧一眼的可怜丈夫罢了。”
沉业霖表情难看。
不知看见到了什么,青黛肩上的手收紧,沉之川语气急转直下,阴鸷而低沉,“他们对你动手了?”
青黛顺着视线去,发现裙角的血迹,她一指地上的人,“对你弟弟动手了。”
沉之川不接这茬,问道,“在你面前做的?吓到了吗?”
青黛抚平裙摆,“不至于。毕竟见过更凶的。”
“更凶的”本人不快:“看来是吓到你了。别怕,他们马上都会死。”
两方僵持不下,沉业霖笑了一声,“好啊。之川,你果然是沉家最有本事的。不枉费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
他忽然变得从容不少,弯腰拾起地上一片碎瓷,“说来我也离家数年,许久不曾见过你娘了。”
现下境况似乎没了负隅顽抗的必要,沉业霖道,“今日是我大意,败于你手,我无话可说。”
“就是不知……你娘见到她丈夫的尸体,心情会如何?”
“您在威胁我?”沉之川手中枪柄握得更紧,他笑,“那我只能在她见到之前,把您的尸体扔出去了。”
“之川!之川!”
到此,一个憔悴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之川,你不是答应娘,不杀你爹吗?”
沉业霖见到来人,做出感动的神色,“夫人。”
“之川,不要拿枪指着你爹。娘看了心慌。”沉太太想攀上沉之川手臂,青黛立马起身按住她的手。
“太太。”青黛用力抓紧她,加重语气,“那人不是你顶天立地的丈夫。他是六城的叛徒,是要杀你亲生儿子的恶人。”
“你要找的丈夫回不来了!”
沉太太看青黛,咬唇,低声,翻来覆去地说,“我知道,可他……他是……我……他是……”
沉之川没了表情,整个人显得沉郁冰冷,只问了一句,“娘,您最近还在为他哭吗?”
沉太太怔住。
这半年来,她虽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依旧在为失踪的丈夫抄写经书,可她好像很少哭了。
她每抄一遍,经书上的每个字都化作那天沉之川说的话——“为别人哭,眼泪是流不完的。”
她日复一日的哭,确实太累了。
青黛观沉太太神色,接道,“你真的明白叛国的含义吗?若有朝一日六城破,山河染血,外头哭声才是真正的无休无止。”
常年吃斋念佛的沉太太被吓住,忙道,“我、我不清楚。老爷他不该是如此残暴的人……”
沉业霖唉声叹气,黯淡脱力跌到靠椅中,“罢了。舒惠,你不用听他们说了。是我的错,让之川开枪罢。”
舒惠是沉太太的闺名,她已十几年没听沉业霖这般喊她了。
沉太太犹豫间,沉之川扬唇,“那我便听父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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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短促,在凝固的气氛中炸响。
温热鲜血飞溅,刺入沉业霖眼眶。他愣愣低头,右肩鲜血涌得很快,胸口瞬间浸开一大片深色。
盯着伤口,他仍没反应过来。
在场所有沉家人皆不可置信,没人相信沉之川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六姨太抱着自已受伤的儿子,心惊又惶恐,她默默转过脸,避之不及。
“之川!”
沉太太李舒惠吓白了脸,“你怎、怎么……快,快找医生……”
她的手被青黛牢牢抓住,挣扎片刻,泪珠从脸颊滑落,“你们说他是罪人,可他也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李舒惠大半辈子受的教育和规训,无一例外是妥协、顺从和隐忍。
她有多么喜爱沉业霖吗?
其实不然。
李舒惠习惯了听话。
她可悲到连自已的思想都无法掌控,只能满脑袋想着她的丈夫,她未来一辈子要依附的对象。
先前儿子和儿媳的话像一阵飓风,拧成一股劲,在李舒惠脑中横冲直撞。
“算娘求你。”她松了力道,不再挣扎,“起码……之川你不要亲自动手。”
“舒惠,二十几年夫妻,你不了解我吗?死在庸人手上,我死不瞑目。”
“所以……”沉业霖捂住右肩,用尽全力坐直。沦落到此绝境,他脸色已然苍白,语气毫不示弱道,“之川,你怎么不往我心口打?怎么不在所有沉家人、在你娘面前,亲手杀了你爹?”
沉业霖在赌,赌沉之川偏的这一枪是心软,赌沉之川扛不住父母双亲乃至社会对他的道德谴责。
面对亲爹的挑衅,沉之川移动枪口,对准眉心,克制不住般敛颚轻笑,“方才这一枪,不是为了杀您。”
他好心提醒道,“是为了报仇。”
久违的记忆闪过,沉业霖一时惊得脱力,木椅上淌了大片粘稠血迹,他浑身冰冷。
沉之川居然真的想杀他!
这位曾经的雁城总司令脸色死灰,仰头长叹,感受体温极速流失,“只差一步了。”
他道,“打了一辈子的仗,前半生为百姓,后半生为自已。若当初我没有尽心尽力培养你,大概不会死得这般难看。”
听到这,沉之川低下了头,脊背微微弯曲,沉默地盯着枪身。
“你不是只差一步。”
青黛在沉之川身后,“你叛国弃家,一无所有。”
“乱世造就的枭雄,败于自已创造的乱世。沉总司令,你不能怪任何人。”
沉业霖喉间发出嗬嗬的笑声,像穷途末路的狂人,“之川,你媳妇说的很对。我败在高看了自已,低估了你。我认了。”
他轻声,“之川,我快要死了。听说痴傻的这一年,你吃了许多苦。让爹看看你吧。”
沉之川没动。
青黛拽他衣角,小声,“别上了他的当。这世间哪来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恶就是恶,恶人只想拖着你去死。”
反正她是如此!
“嗯。”沉之川低声应她,“好。我不上当。”
“之川,那时他们说,我亲手杀了你,就可以加入他们的军方高层。”
沉业霖似在回忆,“我是利欲熏心没错,可你摸摸你心口上方的旧伤,我若真心要杀你,我的枪法……可没那么不准。”
沉之川:“……”
见他没说话,青黛用力揪他后腰,“你个拎不清的,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了?”
沉之川面无表情,感受着自家夫人一如既往,甚至越发精进的磨人“手段”,他无奈,转头朝青黛咬耳朵,“……我不是动摇,我是……无话可说。”
青黛迅速抬眼瞥他。
沉之川叹气,小声,“分明是他举枪时,我有所察觉后闪开了。我是傻过一年,又不是彻底糊涂了。”
他凉凉,“如果不是来了人,他可能还要朝我补一枪。”
青黛:“……”好奇怪的展开。
毛子:对方拒绝了您的感情牌,并说出至理名言——我只是死了,又不是忘了。
两颗脑袋开始说悄悄话,青黛道,“那还等什么,动手。”
沉之川道,“嗯。好歹是亲爹,等他交代一下后事。”
青黛,“大孝子,你也没放过他。”
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中,两人窃窃私语。
沉业霖:“……”
六姨太、沉家众人:“………”
沉以叙:“………”要不说两人绝配呢。
李舒惠一直在走神,她怅然道,“之川,你爹必须死吗?”
沉之川神态严肃,眼神透出常人看不懂的坚定,“必须。”
李舒惠仍在哭,他转而放低了语气,“娘,您知道我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因为我要守住狄城,因为狄城杜司令一家已无人可以出战。”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沉之川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老相片,一对恩爱的夫妻,三个伶俐可爱的孩子,一齐对着镜头放声大笑。
他说,“杜家八岁以上的男丁全部阵亡了。您所看到相片中的人,无人生还。”
李舒惠停住拭泪的动作。
“这样,您还要问我方才那个问题吗?”
李舒惠不敢看他,垂头。
夜还深,院中呼啸的夜风像千万人的哭嚎,呜呜咽咽不停歇。
突然,李舒惠抬头,“儿子,就让娘看你爹最后一眼。”
沉之川蹙眉,“娘……”
青黛却拦他,“让你娘自已选。”
李舒惠坚定摇头,握紧宽大长袖中的手,一步步走向沉业霖。
沉业霖大喜,暗自捏住了藏在手心的瓷片。
待会儿,就用她来威胁……
砰——
又是一声枪响。
沉业霖瞪大双眼,一张嘴,鲜血直涌。
李舒惠举着枪,似哭似笑。
她手中正是青黛用的那一把女土手枪。
军阀少帅他搞强制爱27(完)
这一枪毫无准头可言,却击穿了沉业霖胸膛。
沉业霖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砸向地面。
他吃力地睁大眼,脸上肌肉僵硬无比,“舒、舒惠?”
李舒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双手剧烈颤抖,惊魂未定。
沉业霖木愣愣的眼珠转了一圈,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他抬起指尖,倾尽全力去接近李舒惠,他说,“夫人……我、我还……不想死。”
李舒惠手中的枪坠地,她双手捂脸,大声啜泣,比起悲痛,更像沉积多年的宣泄。
沉之川弯腰拾枪,明白她心中的痛苦挣扎,宽慰道,“娘,别哭。”
他右手握拳举至心口,微微低头,行了个标准的六城军礼,“我替所有为国战死的将土和百姓铭谢您的选择。”
“六城山河壮丽,风光明媚,待战事平定……娘,走出屋子去看看吧。”
李舒惠心中复杂。
曾经她用妇德与规矩困已于囚笼,整日沉湎伤怀,不肯自救,活得死气沉沉。
她又想起了杜司令一家的老相片。3706
每个人笑得那么开心。
假若有得选,他们都想活着。
地上的沉业霖气息粗重,“夫人……”
本来正往外走的李舒惠停下脚,通红肿胀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她第一次不符规矩地喊,“你让我当了几十年的沉太太,便叫我做一回李舒惠罢!”
繁重的长裙束缚了她的脚步,她提起裙摆,小跑着出了前厅。
不再回头。
沉业霖猛得呛了一口血,气绝。
一代枭雄,潦草收场。
沉之川良久没说话。
见状,六姨太一房的人皆装死,大气不敢喘,生怕沉之川会收拾到他们头上。
青黛道,“需要和你父亲单独告别吗?”
沉之川蹲下身,合上沉业霖的眼。
他眼睫轻颤,压下彷徨和茫然。只是片刻,他仰头,柔软墨发向后垂落,露出青黛熟悉的笑意,“不了。”
青黛点头,转向沉以叙,“这里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揪住沉之川的腰带,把人往外拉。
两人一走,六姨太和沉以叙面面相觑:“?”
虚弱的沉子凌瞄了一眼前厅的惨状,又晕了。
两人一直走,走到平章馆那片曾经被大傻子荼毒过的花园里,青黛才松开了手。
青黛抱臂,没转身,“笑什么笑!你要哭就哭吧。”
后头没传来一点动静。
真哭了?
青黛烦躁得蜷起指尖,想去拽发尾,又发觉自已早已把头发尽数挽起。
她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终是按捺不住,转头,“不是,你还真哭……”
青黛呆住。
男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席地而坐,此刻,眉宇间隐藏的伤痛与疲惫随着高高抬起的视线散去。
“我守住了狄城,没让半寸国土。”他的目光深邃,经久的残酷风霜洗不去他眼底纯净真心,“娘选了她自已的路,夫人……也没舍得抛下我。我很高兴,不想哭。”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如今战事如何了?”
沉之川若有所思,“局势稳定。”
“哦。”青黛直接忽略了他明目张胆的一颗“芳心”,暗自琢磨着。
沉之川,“夫人……”
“你哭去吧。”青黛扭开视线,转回了开头话题,“我不是抛不下你,我是离不开你的钱。”
“少帅这么聪明,我也不瞒你。等时机成熟,我就卷钱跑。”
谁让沉之川自作主张地把她送回雁城。
毛子:………超绝小学鸡威胁发言。你~夫~人~不~要~你啰~
沉之川一言不发。
突然,沉之川攥紧心口,呼吸加重,“见到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失望吗?”
“……”青黛无言,“你……”
他不再平静,神色称得上慌乱,拿出捡起的女式手枪,用外套袖口把染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沉之川递上枪,真挚到有些疯狂,“你可以朝我开枪。说不定,你想要的沉之川就能回来。”
“朝你开枪……”青黛倏尔停住呼吸,“你为什么总这样说,你把性命当儿戏吗?”
沉之川摇头,他苦笑,“因为你不信我爱你。”
他解开顶端的金扣,颓然仰面躺到草地上,“把性命当儿戏?哈哈哈哈哈……出征这半年,是我沉之川最贪生怕死的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