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池弯刀刚去世那两年的时候,这两人还会经常聚在一起聊起她,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朋友就渐渐从他们记忆里淡去了。直到此刻……
“真是奇了怪了。”
涂晚妈妈看着那道披着大衣的身影忍不住说道,“看行动她应该很爱温璨才对,怎么会分手呢?”
“我觉得池老师要是活着,肯定会很喜欢叶空这样的儿媳的。”
“是啊。”一声叹息,“可能性格不合吧——我看叶空这孩子的确太尖锐妄为了。”
“要是池老师活着就好了。”许泱妈妈咳嗽一声,虚弱的说,“要是她活着,没准儿这两人就能成了。”
……
池老师、池老师、池老师……
所有人都在讨论池老师。
玉洲人在回忆,南港人在好奇。
这样嘈杂的声音里,叶空说另一个木箱子里才是真正给温荣的生日礼物——根本就没人在意了。
她则好似挺无奈似的,摊了摊手表示:“好吧,小温先生等宴会结束后再打开也不迟。”
她如此执着而平常地叫着“小温先生”。
然后一欠身说:“叫我来参加宴会的我也来了,礼物也送了,那么,我今天的任务到此为止——想来无论是小温先生还是我的前男友应该都不太乐意看到我。”
“我先告辞了。”
她来出够了风头,抢走了话题,给人添够堵后转身就想走。
温荣如何能满足她?
毕竟他此时已经逼近失去理智的边缘了——如果不是管家一直在身旁微微抵着他的身体,随时警告他注意场合,他恐怕早就失态大吼着让叶空带着这些东西滚出去了!
他好不容易,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熬着,小心翼翼地熬了也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等到所有人都忘记他那个能干的老婆,才等到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可现在,今天,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到几乎可以成为纪念日的生日上,叶空居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地“池弯刀”“池老师”,看着所有人盯着画像看个不停的赞叹和惋惜表情——他仿佛又回到了池弯刀还活着的噩梦里。
这叫他怎么能不愤怒?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失去理智?!
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他大脑发晕地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先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宴会才刚开始,叶小姐为什么要走?”
那个人高声说:“温总是请你来参加生日宴会,而不是来当表演一下就退场的嘉宾的不是吗?”
——反应了几秒,温荣才突然觉得这声音实在是太美妙了,简直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于是他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是秦筝。
对,秦筝。
这才是他看中的,最适合他们温家也适合他儿子的儿媳!
还没订婚就已经这么会体察人心,还没订婚就已经开始把叶空当成情敌处理了——很好,这很好!
温荣的声音一下就从嗓子里窜出来了,带着点奇异的高亢,很快传遍了整个会场:“阿筝说得对!哦对了,叶小姐是不是还不知道阿筝是谁?她就是阿璨的下一任未婚妻——先前阿筝还特意去你的咖啡店找过你,但没想到你就在楼上却不肯下来,现在总算见到了……”
他语速很快,到最后又突然变慢,仿佛充满了意味深长:“可刚来就要走,连一句交流都没有,叶小姐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是怕了嫉妒了?”
“怕?嫉妒?”
叶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视线先落到温荣身上。
那双长着鱼尾纹的,浑浊却充满凶戾,眼白都在发红的可怕眼睛。
却还包裹在一堆风度翩翩着装奢华的人皮里。
叶空有点手痒,脑子里几乎立刻绘就出一个狰狞扭曲的怪物模样来。
在她眼里,那个怪物已经挂到了温荣身体上。
而叶空就这么望着那怪物,眼底也自然而然滋生出看怪物的嫌恶和不屑来。
第488章
那就找她说话
“我怕什么?”
她转头,第一次将目光放到了温璨身旁的那个女人身上。
秦筝下意识挺直了背——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战意和战栗同时席卷了她。
正等着对方先发动攻击然后迅速反击的时候,她却看到叶空又漫不经心收回了视线。
“既然小温先生和……这位温璨的下一任未婚妻——候选人,都如此盛情要我留下来。”
她从旁边一名佣人手里端起一杯酒,走向人群:“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至于小温先生的请求——还请各位从南港来的小姐们好好表现,我才好为我的前男友选一个最合适的未婚妻。”
温荣以及所有南港人:……
怎么就变成请求了?
怎么就变成你是考官我们是考生了?
这人的嘴还真会颠倒黑白。
按照温荣所想,他真恨不得现在就让人把这女人绑起来痛打一顿甚至直接打死,可惜他不能。
但无论如何,既然留下来,就总有机会报复回去——现在距离宴会结束还有一整个晚上,五个小时,他总能做点什么的!
脑子里只剩下“让她付出代价”,和“赶紧把那箱子搬下去让这件事过去让宴会恢复秩序”这两个念头的温荣,宣布了一声盛宴正式开始让大家尽情享受,就匆匆放下酒杯从会场离开了。
而叶空则走向了疯狂朝她招手的周颂等人。
路过温璨,以及满腔战意落了个空还在跃跃欲试的秦筝时,她连余光都没有偏一下。
漠然疏离得叫人完全看不出来她刚刚送了温璨一个那么用心的礼物。
·
“我都有点想跟你谈了。”
走近的时候,许泱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空平平扫她一眼:“不好意思,你不在我的审美里。”
许泱:……
“你是怎么做到的?”魏知与诚恳发问,“门口应该有人专门检查才对,所有家主都只能带一个随行秘书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保镖也没人拦你?”
“谁说没拦我?”叶空说,“拦了,我直接闯进来的。”
“……闯进来?”
“庄园大门都被撞飞了。”叶空说,“希望我前男友能看在礼物的份儿上给我个面子,不要告我擅闯民宅,我可以赔钱的。”
所有人:……
该说不知者无畏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一个连叶家背景都摒弃的咖啡店老板,居然敢就这样带着车队来撞温家的大门?
简直太虎了。
“阿门。”
看到温家保安队已经进来寻找并“请走”叶空带来的那些保镖了,周颂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希望温璨能看在前缘的份儿上劝住他爸,要不然等你上了温氏法务部的名单,你怕事要赔个大的了。”
叶空抿了口酒,一边望向人群一边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隔着人群,她与同样朝这边看来的温璨视线相对。
身旁还萦绕着许多人讨论“池弯刀”的声音。
而她在这样的嘈杂喧嚣中,只是平平淡淡面无表情地对他举了举杯,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看到少女收回视线,秦筝忍不住低声问温璨:“你现在是不是很感动?”
温璨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望着那个人。
“她是不是还喜欢你?”
秦筝却忍不住,接二连三的发问。
除了任务,还有发自内心的好奇。
“你呢?你是不是也还爱着她?”
“你们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
“我可以去找她说话吗?你带着我去。”
“温璨?”
“温璨?”
……
“好啊。”温璨说话了。
在一众问题中,他好像只听到了最后一个。
因为现在,所有人当中,最想跟她说话,最渴望听到她声音的人——应该是我。
从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她就在面前却依旧想念和渴望更加靠近的感情。
拒绝了秦筝帮忙,他自已操纵着轮椅,在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上,不断靠近那个身影。
她还在跟朋友们说话,偶尔回一句,偶尔喝酒,经常沉默。
墨镜已经取下来了,过分耀眼的光晕染她的轮廓,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她的发丝、她的脖颈、她的侧脸线条,还有她的嘴唇鼻子和眼睛——才逐渐在温璨的眼里一一清晰。
近处的人都意识到这是一场前情侣的抓马会面,于是都忍不住安静下来,想要看八卦。
叶空对这种安静后知后觉,片刻后才抬起头,朝靠近的两人看来——
端起的酒杯静止了,只两秒,又顺畅自然地靠近嘴唇,抿了一口,让漂亮的唇瓣更加湿润生光,与熠熠发光却冷淡陌生的眼睛相互映衬,漫不经心地投射向了两个人。
“怎么?这么快就选好了你的新未婚妻?”
“我只是来感谢你的礼物的。”温璨淡淡说。
“而我的确想正式认识一下叶小姐。”秦筝礼貌又不失矜贵的道,“毕竟上回特意来咖啡店却没能见着面,今天是好不容易才见到了。”
“你在内涵我上次不敢或不愿见你?”
“……”秦筝被这个离谱的直球搞得懵了一下,“不,我只是……”
“那你特意提一下干什么?从语言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人是不会说毫无目的的话的——哪怕只是潜意识里的目的。”
“……我,大概的确有些好奇。”
“大概?你怎么连自已的想法都摸不准,还是说不敢承认?”叶空语速不快不慢,却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算了,就当你的确好奇吧——可你好奇什么?好奇我为什么上次不见你?可我为什么要见你?就因为你为了我的前男友特意从南港来玉洲,又特意来我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来我的咖啡店指名道姓要见我?我就必须得见你?为什么?”
她说:"你是谁呢?"
她举了举杯,整个人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很“平。
平静的平,平淡的平,平平无奇如眼前只是一个陌生服务员一个面试员工的平:“好吧。”
“现在,请你来做个自我介绍。”
“这位小姐,你是谁?”
第489章
羞辱
“说话。”
“别像个被猫吓破胆的老鼠一样待着。”
突然听到声音的时候秦筝被吓了一跳,好在多年的锻炼让她及时按捺住了本能的反应,只是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把因为屈辱和震惊而放大的眼瞳恢复原状。
要不是不能暴露自已正戴着耳机,她可真想问问伯母自已能说什么,难不成还真要乖乖听话自我介绍不成?
“你是不是以为这个时候如了她的意就是落了下乘?”耳机里又传来声音,冷冷的,和以往哪怕是在教育她也依旧总带着或温和或无奈笑意的语气不同,此时那个声音简直就像是个即将上战场的女战土,充满了某种斗志,“她让你说你就说,你的身份你的名字难道很丢人吗?”
“我……”其实这个时候开口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了,叶空已经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杯子里的酒也喝光了,但是当她开口说话,她的视线便又挪了回来,好似还有几分意外。
于是秦筝发现自已的思绪又顺畅起来了:“我叫秦筝。”
她当真来了个自我介绍,很简短,但态度礼貌,语气稳重有条理:“南港秦家的秦,筝是古筝的筝,是温璨先生正在相处的……相亲对象。”
她对叶空微微一笑:“如果之前的擅自来访有让叶小姐感到冒犯或者不快,我很抱歉。”
叶空沉默片刻,视线在秦筝脸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随后突然落到了她的耳朵上。
秦筝:……
女人微微一僵,呼吸就要乱了,却又听到秦夫人在耳机里道:“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你要不直接把耳机扯出来告诉她你正在一边接受指导一边跟她对话好了——因为光凭你自已你甚至没法在她面前张口说上半个字!”
秦筝无声地用指甲尖掐住了自已的手指,用力到能让自已最大限度地保持清醒,脸上也尽量保持着最自然得体的微笑——天知道她也想知道,这么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孩子,大学还没毕业的年纪,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气场和眼神——那都不是简单粗暴的压迫力,那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悚然之感。
仿佛她随便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皮肉血管,一直看到你白森森的骨头——于是你在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可这也太不合理了!
“倒也不必抱歉。”叶空看起来没有要继续纠缠那个问题的意思,很快便道,“这样不就好了——你以后再想来咖啡店见我,只要报上名字,我可能会看上一面之缘的份儿上给个面子。”
是闲散的玩笑语气。
气氛于是一下变得轻松了很多。
秦筝也暗暗松了口气。
而还没等她想好下一个话题,叶空已经看向了温璨:“原来还只是相亲对象,这么漂亮又高贵得女土就在身边,温先生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
温璨默默瞧着她,心想把头发盘起来的叶空也很漂亮,另外叶空今天实在是演技大爆发,要是有导演在现场说不定当场就要把她捉去当演员——不过她估计演不来苦情女主,也演不来经历坎坷性格坚韧的小白花,甚至正义凛然飒爽冷酷的大女主也不行,只能勉强演个冷漠无情邪性十足的配角,要么是玩弄男人感情的渣女,要么是搞事业的无心艺术家,或者两者结合,总之多半是个大出风头但不能占太多戏份的角色。
而现在,该到他扮演那个被无心艺术家玩弄感情的可怜男人了。
“有没有下定决心,和作为前女友的叶小姐都没关系吧?”
“那这要问你爸了,和我没关系的事为什么非要叫我来。”叶空眼皮微垂,“或许温先生应该反思一下自已是不是表现得太念念不忘了。”
“……”温璨噎了一下,“对谁?”
“对我。”叶空还真答了,答得平平静静大言不惭。
温璨:……
所有人:……
虽然看温少爷这难看的脸色,她说的好像的确是真的,但无论如何这也太自恋了。
秦筝正感自已大开眼界的同时,又听到耳机里的女人在问:“你看如何?”
什么如何?
她正想着,又听到那边接着道:“她喜欢温璨吗?温璨对她重要吗?”
秦筝:……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光听这问话,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暗恋叶空的人在打探敌情——可她知道,对伯母来说,叶空才是那个真正让她如临大敌的人。
可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如临大敌呢?
不是去打探她的背景,不是去踩点她的住处,不是去调查她的事业学业,而是关心她喜欢谁?谁对她重要?
伯母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该问那个她疑惑了无数次的问题——叶空以前到底做了什么?把这对母子都变得这么奇怪?
想到这里,秦筝突然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后方的旋转楼梯。
在那个高高的平台上,还放着用来签合同的高桌,方才秦悟明明还光芒万丈优雅矜贵的站在那里,一身风度气场完全能把温荣碾压——可大概从叶空进来后,没过多久,她就再也找不到秦悟了。
甚至她伯母也只是躲在楼上看——要知道这一套遥控监听的设备,以往都只在面对超级大项目的合作对象时才会用上的,可如今,却只用来对付一个已经毫无背景最多有点豪门朋友的咖啡店老板?
秦筝脑子转得飞快,余光也忍不住寻向二层那些被帘子半遮半挡的露台,直到一声低低冷冷的喊声叫醒了她。
“秦小姐,你在看什么?”
秦筝回过神来,正对上少女幽凉漆黑的眼。
扫过她后,她抬头就望向了那边的露台。
·
“蠢货。”
秦夫人松开手,帘子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身影。
她顺势往后退进阴影中,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按住了额角。
微微闭着眼,视线便一片混黑,可少女的身影依旧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还有那一瞬间——在大门打开,叶空出现在门缝里的瞬间,她那个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的儿子。
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近乎屈辱的愤怒再度从心脏最深处涌起——她那么优秀的儿子,那么耀眼自我,聪慧骄傲的儿子,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毁在了那么个一无所有的小丫头手上!甚至至今都没能痊愈!
简直就是整个秦家也是整个谢家的耻辱!
可她不能着急。
秦夫人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
睁开眼睛,面前是垂落的红色帘幕,后面若隐若现着璀璨如海的灯光,还有灯光之下隐隐绰绰的人影——她知道,叶空就在那其中。
以她那样疯狂又自我的性格,肯来这种豪门宴会,还特意送上那么用心的礼物——说明温璨对她来说一定是特别的。
这很好。
“只要有在乎的人,就是暴露出来的弱点,越在乎,这个弱点就越致命——而你,秦夫人……”
记忆里,那个少女在火光中用沾满血的手握紧同样淌着血的刀子横在少年脖子前,对她笑出森森白牙的场面,时隔多年也依旧如此清晰。
“你简直连心脏都暴露出来了。”
“他每天就在我面前晃啊晃,晃啊晃——我可是忍了很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天呢。”
——
火光湮灭在脑海里,幻化成眼前微微摇晃的水晶灯。
秦夫人无声捏紧了手——“这都是你教我的。”
她低声喃喃。
·
宴会上觥筹交错的时候,后门通往的主宅内,温荣换了另一套礼服,却没急着去设宴楼,而是在那个刚搬进来的大箱子附近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好一会儿后,他才转头问跟着过来的一个佣人:“怎么只有这一个箱子?另一个玻璃箱呢?”
“少爷说,那个玻璃箱要送去他的房间。”
温荣狠狠皱眉,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佣人小心问他:“先生,这个木箱子怎么办?”
温荣死死盯着那个木箱子,眉头皱得更紧,活像看着什么臭虫,可最后还是憋不住心头那把火,他咬着牙发出一声冷哼:“打开吧!”
“我倒要看看,她送了什么好东西!”
两名佣人上前,共同将那个沉重的木箱子打开了。
佣人的反应平平无奇,温荣便走上前去往里睨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个用众多茶具拼凑而成的巨大的“福”字——居然很普通。
虽然一看就是很贵的古董,但真的很普通很正常。
温荣本来做好了里面全是白菊的准备的。
他挑剔而嫌恶地伸出手去,挑起那个用来充当“田”字的茶杯中的一个——这一挑没能挑起来,倒是摸到了一手颜料。
温荣一愣,都顾不上手脏了,狠狠在那些古董上面抓了一把——没抓起任何实物,倒是抓破了一张纸。
——这根本就不是茶具!是画出来的!
以假乱真,居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骗过了肉眼,还害他手上沾满了颜料!
深觉自已被狠狠耍了的温荣气得直接把一整张纸都扯了起来,谁知这一扯,又发现下面真有东西。
再低头一看,残破的纸张下,放着一个一看就是收破烂捡来的老式大钟,还有一套不知哪来的廉价塑料刀剑,以及一双脏兮兮的皮鞋。
温荣:……
“啊!!!”
活了五十几年都从未受到过如此羞辱的温荣气得发出一声大喊,一把将整个箱子狠狠掀翻了。
箱子里装满的鸡零狗碎叮叮当当全部落地,可在这些东西之后,箱子里还猛地掉出了一大堆黑色小东西砸到地面和他的脚上,温荣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满地蟑螂,顿时吓得脸色全白,怒吼都变尖锐了,整个人疯狂想闪却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两手直接撑到了地上的蟑螂,软软的触感让他以为自已把蟑螂给按碎了,越发发出颤抖扭曲的喊叫声:“快来人!快把这些东西都清走!”
佣人急忙上前,片刻后尴尬地蹲在那里道:“先生,这是假的。”
正在挥舞双手发出喊叫的温荣:……
叫声戛然而止。
温荣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慢慢低头看向了满地蟑螂,发现它们的确都不会动,只是做得比较逼真,触须会颤抖而已。
因为没有人动它们,这些假蟑螂的颤抖很快停住了。
可温荣开始颤抖起来——是气得。
是活了五十多岁,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席卷全身,能把所有理智都摧毁,让他心跳都变快血压都高到极致的——暴怒。
“我要杀了她。”
温荣一字一句的说:“我要宰了那个小兔崽子!!!”
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想尽量控制住手脚的颤抖,却无能为力,于是越发杀意凶猛:“我一定要弄死她!”
……
“你想弄死谁?”
——一道冷静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温荣浑身的怒意仿佛被冰水淋透。
第490章
第一对父子
温荣浑身的怒意仿佛被冰水淋透。
可当他视线触及到地面上的假蟑螂,怒火又重新燃起来。
“父亲!”他重新扬起头,神色阴冷,一指地上的一片狼藉,“您可曾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早在致辞结束后就回了主宅这边休息的温老爷子站在楼梯上,看向地面。
倾倒的箱子里倒出来满地的鸡零狗碎,无论是刀剑还是鞋子上都画了些乱七八糟的涂鸦,一眼望去简直就是小丑的工具箱。
老人一路走下来,用手杖在那些玩意儿上拨了拨,张口问:“送这些东西,有什么含义?”
温荣眉头紧皱:“您还关心这个?无外乎就是用来激怒我挑衅我!”
跟在他身后的老管家欲言又止。
老人扫他一眼:“说。”
“这些都是……”老管家显然有些为难,却不得不听从命令,“都是送礼时的忌讳之物——当然,说是忌讳,其实也就是民间的迷信之说。”
老人有些不耐了:“说。”
“鞋子,是送邪气的意思。”老管家吞吞吐吐,“刀剑则……代表着灾祸,钟……钟,自然就是……送,送终……”
砰——
最后一个钟字还没说完,温荣已经一脚狠狠踹翻那口空了的木箱子,一声巨响吓得老管家紧紧闭住了嘴巴。
“叶空,叶空,叶空!!!!”
温荣像个发狂的困兽般在满地假蟑螂间转来转去。
老爷子却很平静,还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温荣终于停住了转圈,猛地转头看向沙发上的老人,眼神阴冷而凶狠:“父亲,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老人平平静静地闭上眼。
“……您的儿子!在过生日这一天,被一个小辈,被一个毫无背景只凭着阿璨前女友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可笑身份的黄毛丫头,送了这么一堆预示不祥,简直就是诅咒的东西!您还能觉得没什么?!您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他眼底前所未有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喷发出来,仿佛要生生把他自已和对面的人一起烧死:“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正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觉得可笑!”
一直闭目养神般静静待着的老人陡然睁眼,双目如电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神态——那是雷霆,是突然压向地面的阴天,是苍老的雄狮在发出可怕的怒吼。
他两眼紧紧锁着温荣的脸,浑浊眼睛里因为衰老而变得很浅的瞳孔死死收缩着,呈现出逼人的凶悍与暴怒,面对着这样的眼神,温荣简直就像被训练出了条件反射的小白鼠——手指上扳指所带来的巨大能量瞬间消退了,一起褪去的还有他脸上对着父亲也敢表露的暴怒之色,他不由自主地露出怯意,脚下也往后退了半步。
可他却没注意到老人脸上闪过一瞬的失望之色。
紧接而来的又是一声似怒似嘲的冷笑:“你也知道她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小辈,是个只靠着阿璨女友身份才在你面前作威作福的黄毛丫头——你明知道这些,却还能被她一点小小的招数气得在这里发狂发疯——你还敢说你是我儿子?你还想找我要说法?你想找我要什么说法?你是在告状吗?你是在声讨我这个当爹的没去给你找回场子?你是在谴责我没帮你出气?没帮你打回去吗?你要不要再流几滴眼泪!你要不要再抱着我的腿嘤嘤几声好让我去找老师帮你讨回公平啊温荣小朋友?!!!”
“……”
温荣面红耳赤,口中似乎有很多话,却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手杖在地面上狠狠一敲,老人的声压越发恐怖:“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就能把你激怒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去掌管偌大一个温氏集团?那人家要想拍到你的丑态,岂不是随便给你送点蟑螂老鼠就能成功了?到时候各大报纸上齐登‘温氏集团董事长被蟑螂吓破胆在地上乱爬’——还有,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弄死谁?就因为人家给你送了蟑螂老鼠你就要杀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内容一旦被人录音传出去,记者会说什么媒体会说什么?!资本家啊!了不起啊!一个生气就要弄死人啊!!!”
手杖在地面敲得笃笃作响。
温荣涨红的脸又迅速变白,他见缝插针企图为自已辨别两句:“我只是一时气话……”
“一时气话?!”手杖在地上敲得更狠了,几乎要把地面戳个洞,“你知道你是谁啊你还敢说一时气话?普通人可以说一时气话,穷人可以说一时气话,没有人会把他们的气话当真甚至还会同情还会共情,可你是谁?温荣你是谁?!!你是资本家!你是手握百亿千亿资产,手握无数普通人人生的大老板!你也敢说一时气话?有人会相信你那只是一时气话吗?顾客敢信你?人民敢信你?!你信不信你的话上一秒漏出去下一秒我们的股价就会跌入谷底!下一秒温氏集团董事长是个潜在杀人犯的新闻就会立马登上各大新闻头条?!”
“越是身在高位手握权利和财富的人,越要谨慎说话——你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
老人猛地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惫之色顿时涌上脸来:“你让我怎么放心……”
话没有说完。
可在场的就连佣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集团交给你。
温荣的脸又逐渐红了。
不是羞耻,又或者不光是羞耻,更多的是愤怒。
看表情他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望着老人布满皱纹,却让人觉得如钢铁般坚硬的脸,他最后只是垂下头,沉默半晌,才犹豫着问出一句:“那,叶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呵。”老人冷笑一声,“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你是要找人去打她一顿?还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昭告众人说她是个无礼的丫头,然后把这些玩意儿都倒她脸上?”
“……”温荣显然还不甘心,“但她这样的举动,分明是在挑衅我们温家?”
“谁说的?”老爷子淡淡道,“她只是在挑衅你一个人。”
他睁开眼,枯皱的眼皮下目光亮而锐利,直射温荣:“你没看见人家还送了另一个箱子吗?那个箱子上的画像怎么样?难道不是惟妙惟肖,恍如活人?”
“……”温荣心下狠狠一跳。
老爷子对他的情态恍若未觉:“她说那是送给阿璨一个人的,但她画的不仅是阿璨的母亲,也是你去世多年也思念多年的老婆——你当时看到那个礼物,没有第一时间感谢她,没有第一时间表露出你发自内心的触动——”
老爷子双目如电,直直劈入温荣略显慌乱的眼睛里:“你就已经变得奇怪了!”
温荣:……
心跳失速如脱缰的马蹄。
在老人过分锐利以至森然的眼神里,他反复干咽了几口唾沫,嘴唇动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当然很感谢她。”
老人却已经闭上了眼,虽然面上不显,语气却已充满厌烦之情:“这些话你留着跟阿璨说吧。”
温荣一惊:“阿璨看到了?”
条件反射的问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好在老人并没有别的反应。
温荣有几分悻悻,又充满了无数怀疑——他现在最怀疑的不是温璨如何,而是老爷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问。
有些事,他敢做,却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向别人提起一星半点——就好像只要不出口,那些可怕的、丧心病狂的、非人的事情就不存在一样。
老爷子这一顿吼完,温荣虽然觉得屈辱又生气,可却又奇异地感到了一阵安心。
第491章
再三试探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大约就像很久远的记忆里,他唯一一次打架,把同学打进了lcu。
随后他在学校等来了可怕的父亲,被狠狠骂了一顿后被赶回家,独自坐在车上时的感觉。
这样诡异的安心感让他的思绪突然平静了不少,再说话时,就变得人模人样起来:“父亲,是我让您操心了,接下来的宴会我会好好参与的——至于叶空,只是个小丫头。”
他就跟作报告似的一板一眼的说:“我想为阿璨出气才特意请她来参加宴会,她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性格,因此故意挑衅激怒我也算是有因有果,哪怕看在阿璨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和她计较的——只要接下来的宴会她不要继续捣乱。”
老人又瞥了他一眼:“就算她捣乱你又能怎么样?你看不出你儿子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温荣立刻皱起眉来:“不会吧?我看他和秦筝相处得挺好的。”
“那是你瞎了眼。”
老人冷酷的说。
温柔眉头皱得更紧:“可秦家那边的合作……”
“你儿子都已经残废了,你难道还想卖了他的婚姻给自已当筹码?”
“怎么可能?我肯定不会这样对阿璨的!”温荣反应很大地立刻反驳,接着又话锋一转,“但叶空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他再喜欢也不行——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灾星,仗着自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祸都敢闯。”
他苦恼道:“如果秦家那位小姐能争点气就好了。”
“……”温老爷子看起来有些想笑,是讽刺的滑稽的笑,但最终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另起话题问道,“那个秦夫人和秦悟,你看出些什么没有?”
“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放弃了解释,只说:“你找人盯紧他们——我总觉得他们来玉洲是有别的目的。”
·
“人呢?”秦夫人站在垂坠的红帘后,冷声问身后的人。
“找遍了,都没看到。”
“车还在吗?”
“在的。”
“总不能是躲到衣柜里去了。”她怒极反笑,语调里满是尖锐的嘲讽,还有几分气急败坏,“继续找!我不信叶空在这儿多久他就要躲多久!早知道他连见她都不敢,我还何必跑这一趟!”
身后的人很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