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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池青动动手指回复:

    -没人担心你。

    -赶紧把你那破石膏拆了。

    池青这阵子都很忙,案件进展瞬息万变,少有休息的时间,今天睡够之后想起来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约吴医生。

    -

    心理诊所照常开着门,今天吴医生得空,上午只约了一位患者,其他时间可以在工作室里看会儿书。

    他书看到一半,接到一名意外之客。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吴医生合上书,对着进门的池青道。

    池青今天围了一条黑色围巾,将下巴遮挡住,整张脸暴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更少了,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黑色,像戴了口罩一样,他进门后把围巾解下来,很平静地说:“我感觉自己最近心理状况不太正常。”

    “……”吴医生指指面前的座位,“坐吧,确实是挺长时间没见着你了,那我们开始之前先做一套人格问卷评估一下?看看具体是哪方面出现了问题。”

    池青颔首:“可以。”

    吴医生出的这套人格问卷测试题池青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十年前在医院里,他开始“幻听”之后医院派了一名心理医生过来开导他,出院前那位心理医生告诉他可以定期上网测一测自己的心理健康情况,当时他测出来的结果是高危。

    池青开始看试题。

    第一题,如果走在路上听到有人哭泣,你的第一反应是?

    A.对方一定遭遇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上前安慰

    B.迟疑但最后还是选择不搭理

    C.径直走开

    D.其他

    池青选了D。

    吴医生:“这个其他是?”

    池青:“可能会问他能不能换个地方哭,很吵,影响我走路。”

    吴医生:“……”

    吴医生最后对着“高危”这个结论看了半天,认为评测的方法可能并不适用于池青,压根看不出哪方面有问题,因为这个人好像哪儿都有问题。

    吴医生:“你还是详细说说最近的情况吧,你感觉是哪儿有问题,或者说和什么有关?”

    池青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和一个人有关。”

    -

    与此同时,解临在医院里复诊。

    医生满意地道:“你伤口恢复的情况很好,年轻就是不一样,石膏可以拆了,拆完石膏你活动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解临恢复能力快,本身伤得也不算太重,不然这几天就是靠着池青也根本不可能到处走动。

    拆除石膏之后,他在病房里走了两圈活动腿脚,除了刀伤还未完全愈合以外,没有其他不适:“恢复得挺好的,伤口再过一阵应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了,谢谢医生。”

    医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事儿”,他把解临脱在边上的外套递给他:“对了刚才听到你手机在震,可能有人找你,你看看吧。”

    平时找解临的人不少,光吴志一个人就能刷屏。

    他略过消息太多的那几个,在未读消息条数里少的里找,最后停在某位只回了两条消息的人上头。

    解临打字道:

    -石膏拆了,中午一起吃饭么?

    他打完这几个字,又觉得不对,手指在键盘上停顿许久,把“石膏拆了”四个字逐字删除,只留下后半句话,将后半句发了过去。

    医生整理完处理下来的东西和工具,正要拎着医药箱离开。

    解临发完消息之后攥着手机把医生叫了回来:“等会儿,医生,是这样,最近我总觉得我手腕有些不舒服,能再给我打个石膏么?”

    医生:“?”

    “你手腕没什么问题啊。”

    “有,”解临说,“有一种不打石膏就浑身难受的病。”

    “……”

    医生心说,神经病啊,没见过上赶着叫人打石膏的。

    解临也是忽然想起来,这石膏要是拆掉,他平时想离池青近点都不行了。

    但是腿上带着石膏实在不方便,也不美观,出门、上下楼的时候行动都不利索。

    相比之下手上打石膏就方便许多。

    解临借故往手腕上搞了个跟装饰物没什么两样的石膏壳子之后出了医院。

    等他出院坐上车,司机开车的时候,他想看看池青有没有回他信息,一抬手发现手腕死沉,打字都不方便,他对着手腕上那圈白色膏体陷入沉思:他一个从小被人夸“天才”夸到大的人,最近怎么总是干这些没有脑子的事儿。

    ……

    -

    另一边,池青治疗得一头雾水,他说完某个人之后,详细诉说了自己最近的问题:“很烦,烦他靠太近,又烦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他。”

    “但是看到他又会觉得安心,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触碰的人。”

    “碰到他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会变得很清晰,却又好像很远。”

    池青说到这里,越说越觉得琢磨不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并且这压根不像平时的他。

    情绪陌生就算了,此刻坐在这里的自己也让人感觉分外陌生。

    吴医生起初还在喝茶,听到后面茶也不喝了,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居然还笑了起来。

    池青看不懂他这笑是什么意思,算冷笑还是假笑还是嘲笑,更加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笑叫姨母笑,他抬眼冷冷地看着吴医生:“很好笑吗?”

    “咳,”吴医生掩着嘴角,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池青还在等他回复。

    然而吴医生只是意味深长地送了他一句话:“池先生,这恐怕得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

    池青:“……”

    池青再次对吴医生的专业水平产生怀疑。

    需要他自己找,那要心理医生干什么用?

    池青走后,吴医生一路送他到诊所门口,前台见吴医生嘴角的笑没停过,好奇道:“吴医生,你笑什么?”

    她其实想说的原话是:为什么看着池先生那张没什么感情的脸,也能笑那么开心。

    吴医生笑着摇摇头:“我觉得他的病可能快好了。”

    “啊?”

    “这你就不懂了,”吴医生卖着关子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心理医生以外,还有一种能够改变任何人的良药。”

    池青没看解临发的消息,他现在看到“解临”两个字就说不出的烦心。从诊所出来之后,他中途去了一趟季鸣锐家,给季母带了些东西,被她拉着聊了会儿又留下来吃了顿饭。

    季母初中的时候带过他,现在已经退休了,女人长得很文雅,戴眼镜,只是人到了这个岁数没办法不显老,她拉着池青的手拍了拍,问:“你和鸣锐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有碰到什么喜欢的人?”

    池青对谁都是滚,唯独在季母面前强忍着,也没把手抽出来。

    季鸣锐在厨房刷锅,看起来压根不像是那个亲生的,他在厨房喊:“事业为重——妈,你懂不懂什么叫事业为重,先有事业才有家,我还小,我和池青都不急。”

    季母:“我和小池说话,谁问你了。”

    季鸣锐气势消下去:“问他还不如问我呢,问他有什么用啊他别说喜欢的人了,他身边连个活物都找不到……”

    季鸣锐话说到这里弱下去。

    因为他想到一个人。

    其实活物,还是有一个的。

    一个莫名其妙总是出现在他兄弟周围的解某人,而且两个人走得还很近,还经常动手动脚,整天搂搂抱抱。

    季鸣锐想着想着,觉得手里这口锅似乎变得更重了一些。

    季母敏锐捕捉到他的反应:“还真有人啊?谁,跟你季姨说说。”

    池青:“没有。”

    池青嘴里说着没有,隔了一会儿问:“什么是喜欢?”

    他身边没什么长辈,又对很多情绪不太了解,但是季母说话时嘴角的笑容看着和那名庸医吴医生很像。

    池青回去之后,洗过澡躺在床上,脑海里季母那句话依然挥散不去。

    “喜欢啊,”季母说话时眼睛是亮的,她将目光投向墙壁上挂着的结婚照,“喜欢就好像心里装着一万只蝴蝶,只要听到他的名字,蝴蝶就会煽动起翅膀。[注]”

    说实话,这种酸溜溜的文艺发言实在很难让人听懂。

    季鸣锐一脸被酸得牙疼的反应。

    池青躺在床上,琢磨半天也没琢磨明白,他正打算把这些有的没的东西都从脑海里抛出去,就接到了解临的电话。

    解临听到他接电话,松了一口气:“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池青大半天没消息,他还以为这人出了什么事儿。

    池青:“没回就是不想回,有事么?”

    解临看了一眼自己白天辛辛苦苦套上的石膏:“……没什么,也就伤口还没好,洗澡还是有点不方便。”

    池青直接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池青输入解临家门锁密码直接进去,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石膏不是应该拆了吗。”

    解临仿佛知道他会来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他,他脱了外套,里面只剩下一件黑色薄衬衫,手不知道往哪儿摆才能将石膏最大限度地展现在池青面前,摆好动作之后才微微侧头看着他说:“腿上的石膏是拆了,但是最近水逆,手又不小心崴了,这回是真不方便。”

    池青看着原本应该在腿上的石膏消失后,手腕上又多出来一块:“……”

    解临担心被看出来,也不想重蹈上回“帮忙拿书”的覆辙,这次缜密地部署过,事件逻辑被他理得十分通顺:“上午八点十分左右,我去医院拆石膏,从楼上下来一位大爷,当时的情况是这样……”

    池青不是很想听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他应该扭头就走,然而看着那圈白色石膏还是问了一句:“你还洗不洗了。”

    解临:“……洗。”

    池青是第二次进解临家浴室。

    浴室内的陈设和上一次没什么不同,好像点了熏香,他闻到一股很淡的像香水一样的味儿,闻起来有点类似雪松。

    解临拄着拐杖,像上次那样半靠在水池边上,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一粒扣子,之前锁骨附近那块暧昧的红色擦伤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即使没有那道印迹,从衬衫领口看过去也仍然透着一股子难言的感觉。

    男人喉结微凸,说话时上下窜动。

    “我腿还没好全,一只手得撑着,另一只手不方便动,就帮我把扣子解开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

    他说话时拉近和池青之间的距离,鼻息清浅地撩过池青额前的碎发,池青反应过来刚才闻到的味道好像是从面前这人身上传过来的。

    池青本来都打算睡了,出来这一趟也没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一件随手拿来当睡衣的短袖T恤,他平时不光戴手套,衣服也遮得严实,总是长袖长裤的,这还是头一回在别人面前露这么多。

    解临发现他不光手白,身上哪儿都白得过分,手腕连着手肘,瘦得捏不出肉。

    池青:“你用剪刀剪得了,你不是有钱么。”

    解临:“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反正你得对我负责。”

    池青觉得这事不太对:“上次你腿受伤勉强可以算在我头上,手受伤关我什么事。”

    解临“啧”了一声:“我要是腿没伤着,今天能去医院吗,我不去医院我手也就不会受伤,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凡是讲因果,这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先种的因。”

    “……”

    种个头。

    谁在你身上种因了。

    池青懒得多说,尽量把视线集中在面前的衬衫纽扣上,苍白的指尖碰上去,肤色和那件衬衫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这片黑像是烫手一样,池青无端端地感觉手指发热。

    衬衫纽扣每解开一颗,不该看的地方就多露出来一片。

    解临低着头去看他微颤的睫毛,平日里那对漆黑的瞳孔被过长的睫毛遮挡住,解临耍赖让池青帮他解衬衫,想逗逗他,看他不得不靠近自己时不情不愿的小表情,然而池青冷着脸解了几颗之后,他发觉逗池青干这事儿,遭罪的可能是他自己。

    一开始连碰都不让碰的人,现在却在帮他解扣子。

    池青手指很细,解临见他第一天就知道。

    随着动作越来越往下,指尖时不时地会隔着衣料擦过腰腹。

    再解下去就真的快碰到腰带了。

    解临闭了闭眼睛,抬起那只刚才还说“受了伤不太方便”的手,五指微微张开,掌心压在池青头顶,将他往边上推开:“行了……后面的我自己来。”

    平时任何细节都不会放过的池青居然没有抓到这个破绽。

    他像扔掉一块烫手山芋一样松了口气,出去之后发现自己心跳很快。

    快得像煽动翅膀的蝴蝶。

    第76章

    同行者

    解临刚脱完衬衫,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知道池青走了。

    ……

    池青走后,他把手腕上碍事的石膏取下来对着它看了半天,最后把脸埋进掌心里,完全没有刚才逗池青时那种我就是不要脸的架势,耳尖红了一片。

    夜已深。

    吴志在夜店里刚轰轰烈烈开了瓶香槟,还没借着小姐姐的手喝上几口,就收到了解临的消息:在吗。

    吴志找了一处安静点的地方,回电话说:“在啊,我在夜店呢,你来玩吗?”

    解临听着对面震耳欲聋的DJ音效,心说大晚上的他想找个人聊聊,找吴志压根就是个错误:“我就不来了。”

    吴志:“别啊,你难得找我,说说什么事。”

    就在吴志以为对面电话掉线的时候,那头传过来一句:“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但吴志没听清,因为DJ打碟打得太猛,音响那头爆出“哐”地一声巨响,他捂住耳朵,扯着嗓子喊:“——什么?!没听着,你刚刚说啥了。”

    “……没什么,”解临被他这大嗓门吵得耳朵疼,“挂电话了,滚吧,喝你的酒去。”

    吴志:“别啊爸爸。”

    吴志边打电话边往楼上包厢走:“对了,我今天上网看到你那戴手套的小助理了,他以前居然还是艺人啊?!”

    吴志自认自己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圈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没想到眼皮子底下就有个从圈里出来的。

    听到“助理”,解临挂电话的动作顿了顿,他今天没怎么看媒体推送,还不太清楚这事儿:“上网?”

    “就是昨天晚上播新闻的时候,放了一张你俩的背影照,有人认出来他了,不过没多大事儿,本来他就没什么粉丝,如果不是这次被人扒出来,连我都不知道呢。”

    吴志推门进包间:“说到你那助理,我总感觉他挺不正常的。”

    当然其实解临也不正常,但是兄弟之间,人当然会偏向自己兄弟。这个正不正常的问题拿去问季鸣锐,季鸣锐也会硬着头皮昧着良心说自己兄弟是个正常人,是对面那个姓解的不正常。

    而且解临这人藏得深,除了上次吃饭面不改色让吴志心惊胆战过以外,平时相处中没有暴露过什么。

    解临:“你说谁不正常呢。”

    吴志:“就网上都知道啊,他专演变态杀人魔。”

    池青这次上新闻,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认识池青的这一圈人受到的震撼比较多,吴志白天上网冲浪,看别人给池青剪的反派cut看得头皮发麻。

    平时就不太正常一人,到了电视里,动不动就拿刀抹人脖子,一言不合就开枪,阴阴郁郁往那一站,难得有三两句台词说的还都是死亡威胁。

    解临挂电话之后去客厅坐了会儿,他虽然知道池青之前拍过戏,且角色都不太正面——毕竟他这样也拍不出什么正面形象的角色来,但还没怎么认真看过他那些作品。

    反正晚上也睡不着,解临开始在网上搜索池青以前拍过的作品。

    客厅只剩下电视散发出些许荧光。

    屏幕上漆黑一片,只有女人哽咽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不、不要杀我——”

    这是一条漆黑的井道,斑驳生锈的铁网竖在墙角,几米外便是浑浊的下水道污水。

    “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地面上干涸的血迹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唯一的一点光源,来自男人手里那个手电筒,男人也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依稀能分辨出他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蹲着,一双苍白的手像在玩玩具一样,一会儿“咔哒”一声摁下手电筒开关,一会儿又将其关掉。

    “咔哒”。

    手电筒灯亮的时候那束光直直地打在女人脸上。

    说话的是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撕扯着喊出第一句话之后,第二句话的音量逐渐弱下来。她被绑在墙边,整个人呈‘十’字型,左右两只手都被铁链牢牢拴住,手腕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被关在这里折磨很久。

    “我不想死……放过我吧。”

    女人的瞳孔被强光照出另一种颜色,她不断摇头,眼眶里流出热泪,声音带上一丝哭腔。

    “咔哒”。

    手电筒又暗了下去。

    之后蹲着的男人才起身从阴影里走出来。

    直到他一步步走近了,观众才能看到他惨白的双手,肤色白得似乎能看见蛰伏在底下的淡青色血管,男人身形清瘦,黑色的头发被肤色衬得像浓墨,他很适应这片黑暗。

    池青走到女人面前,然后再度蹲下身,“咔哒”,摁亮手电筒。

    他腿长,这样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蹲着有些费劲。

    池青定定地看了女人一会儿,过了会儿,池青伸手抚上她的脸,手指偏移几寸,指腹不经意按在她脖颈处的动脉上。

    女人抖得更厉害,嘴里不住地胡言乱语。

    池青终于出声:“嘘……别吵。”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配上他的动作,无端让人遍体生寒。

    女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她绝望地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很低的悲鸣:“不……”

    此时吊灯晃了晃,光源迁移,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池青的脸——即使被放大在大银幕上,这张脸也仍旧找不到任何一处死角,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但眼眶乌黑,眼底发青,他的唇红得像沾过血,看起来像个病人。

    “你是不是在想,”池青说,“那天晚归经过巷弄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

    但这个问题女人至死也得不到回应了。

    一把银制小刀轻巧地划开了她的动脉,与温热的喷洒而出的血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男人依旧按在她动脉处的、和降临的死亡拥有相近温度的指尖。

    ……

    视频进度条还剩大半。

    解临看到这里,将画面暂停,于是画面便停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和不断往外狂飙的血液上。

    视频弹幕上,观众纷纷点评这段表演。

    画面上飘过满屏文字,乍一眼看过去全是“变态”:

    【真变态啊】

    【我草,我他妈毛骨悚然】

    【又死了一个,这杀了第三个了】

    【我感觉他按的是我的颈动脉】

    ……

    有关“变态”的弹幕飘了很久。

    解临把这一幕拍下来,给吴志发了过去:你是说这个?

    吴志回以一个小人猛力点头表情包。

    就这个。

    多吓人啊,是那种晚上看了都会做噩梦的级别。

    还有那打火机,被他玩得太惊悚,导致吴志今晚连烟都不敢点,光喝酒去了。

    吴志内心疯狂吐槽,然而他的好兄弟却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解临发表观后感,在电话里说:“演得不错啊,挺可爱的,他以前比现在还瘦,看着像个学生,对着镜头也不是很自然,估计是拍摄现场围着的人太多了,他应该不自在,而且井道环境也很乱,难为他在那蹲半天了。”

    吴志呆滞:“……可、可爱?”

    爸爸,你管这叫可爱?!

    吴志真是搞不懂解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一个话题进行不下去就换一个,吴志还是想把他从家里诓出来:“自从你前两个月来过一趟之后,这家酒吧里不少人还在惦记你,你真不来?”

    “不来,”虽然半夜找他聊聊但是聊完之后一点用都没有,解临说,“你自己玩儿吧。”

    吴志出奇地愤怒了,他在这辛辛苦苦夜猎,付出许多精力但就是找不到对象,偏偏有些人长得像个男狐狸却从不出手:“仔细想想我认识你那么多年,都没见你谈过对象,你是不是谈恋爱偷偷瞒着我?”

    “挂了。”

    解临挂断电话之后继续看池青拍的那部戏,但是池青的戏份实在是少之又少,只有剧情需要有人领便当的时候才会拎着那把小刀出现,解决完人很快就干脆利落下线了。

    解临对着电视屏幕,回想起吴志刚才那句话:认识你那么多年,都没见你谈过对象。

    解临心说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次好像忍不住。

    学生时代他长了一张早恋的脸,但是那会儿他压根没什么想法,一是情况特殊,要真跟谁在一起那肯定得闹得满城风雨,二是他很早就参与案件侦查,破案比谈恋爱有意思多了。

    而且那会儿解风成天敲打他:“不准早恋知不知道,别影响别人学习。”数落着数落着,看着自家弟弟那张脸,解风总是忍不住又补一句,“同时谈好几个更加不可以!”

    解风出事之后,心理医生说他有问题,总局的人也忌惮他,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确实和寻常人不一样。

    他从小看那些毛骨悚然的案子就不会害怕,甚至时常会被拉进凶手视角里,在他第一次对着满目鞭痕的尸体说出“凶手鞭尸的时候应该是笑着的吧,他应该觉得很痛快”的时候,解风看着他怔愣了很久:“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解临不以为然:“因为我能感觉到。”

    当年那位被枪决的绑架犯,在解风带着人来营救他之前,他有过机会可以通过每天定点投放食物的食盆设计杀死他——但他没有,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时想办法杀了他,工厂不会被引爆,解风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应该杀了他的。

    凭什么该死的人不能杀,不该死的人却要离开。

    这个念头最强烈的时候,是他刚从医院醒过来那会儿,他变得极端暴戾,那份心理评估表上最终结果是:极度危险。

    之后压抑自己的内心和欲望成为了习惯。

    他像是活生生将自己抽丝剥茧,试图把那个“可能犯罪”的解临抽出去,关在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囚笼里。

    所以吴医生常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是一个关在黑暗中的人,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一位黑暗里的同行者。

    那个人在漫天血雨之中撑开了一把伞,在深渊般的电梯井道里抓住了他的手。

    解临很难诉说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那个人。

    或许是心理诊所里的第一面,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推开了门。

    他盖着书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请进”。

    于是两个同样被黑暗所笼罩的“异类”就这样见面了。

    -

    池青梦了一晚上的蝴蝶,成千上万只蝴蝶从深渊深处飞上来,蝶翅像点点星光,池青被电话铃声吵醒才发现自己是捂着胸口睡的觉:“……”

    季鸣锐:“喂?醒了吗?这个点你应该也差不多起床了吧,是这样的,总局给你和解临安排了一场论坛,让你俩过去听听,我把具体地址和时间发给你,你俩记得去。”

    池青没听说过什么论坛,也不打算去那种坐满人的地方转悠,然而还没等他拒绝,季鸣锐就挂了电话。

    池青把季鸣锐发过来的时间地址转发给解临,并附上六个字:要去你自己去。

    解临碰瓷碰得很熟练:

    -受伤,一个人不方便去。

    -……

    解临又发过来一句:吃早饭么,我多做了一份。

    池青数不清第多少次出入解临家,他进去的时候解临还在厨房忙活,他坐在客厅等他忙完。

    解临:“吐司煎蛋行吗?”

    池青:“什么都行,就是做饭的时候记得戴手套,谢谢。”

    解临:“……行,不会有除了空气以外的其他东西碰到你这份早饭的。”

    池青坐下之后不小心按到身侧的电视遥控器,结果下一秒在电视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手里还拿着把刀,身下的人在不停飙血:“……”

    窗帘遮挡住外边的阳光,屋里也没开灯,池青坐在沙发里,长腿蜷着,从解临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男人搭在沙发边沿的手指——手指看起来和屏幕里掐着女人颈动脉的手一样凉。

    池青的声音和剧里有略微的不同,刚睡醒有点哑,冷清地像没有温度一样,只是瞳孔略微涣散,看起来有些懵:“你看这个干什么?”

    这人为什么没事逮着他以前演的黑历史看?

    第77章

    听见了

    池青对以前拍的那些东西都已经没什么太大印象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在他看到自己那张脸出现在电视里的时候感到尴尬。尴尬到手指倏地绷紧。

    他没由来地分神去想如果这段画面发生在季鸣锐家,他还会觉得不自在,甚至感觉紧张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应该不会。

    他不仅不会,还会把遥控器往季鸣锐脑袋上扔,让他赶紧关掉。

    但是池青没有,他对着屏幕上那张脸愣了一会儿,直到解临走过去,轻咳一声,接过池青手里的遥控器,欲盖弥彰地说:“昨天刚好看到有人推荐……随便看看,没想到你也在演员表里。”

    池青:“朋友推荐的?”

    解临“嗯”了一声。

    “你这位朋友品味不怎么样,”尽管是自己参演的剧,池青该喷起来一点也不含糊,“这部剧评分4.5,剧本稀烂,演员也不行,看这种剧纯属浪费时间。”

    解临没法说他觉得挺好看的。

    他看的又不是剧情,剧情不怎么样跟他没关系,人好看就行。

    按照他平时的作风,这种都是些随随便便就可以挂在嘴边的话,这会儿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当年解风对他早恋以及脚踩几条船的顾虑实属多余。

    他最后弯腰将遥控器放在桌上,说:“过来吃早饭。”

    两分钟后,池青对着面前那份卖相不错的吐司煎蛋陷入深思:“你做的?”

    解临:“其实我做饭还不错,厨艺没的说,你以后要是想吃什么……”

    他忙着展现自己的优点,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手腕打着石膏还能做饭,”池青把那片吐司夹起来,“厨艺确实高超。”

    解临:“……”

    总之“身残志坚”凭着毅力能够单手做饭的解临就是一口咬定自己解不开衬衫衣扣,也没办法一个人独立去总局参加论坛。

    被解临强行拉过去的路上,池青一脸烦躁地问:“那个论坛到底是干什么的。”

    解临:“不清楚,在你通知我之前没人跟我说过,季警官没跟你解释吗。”

    池青没戴手套,在解临边上的时候他总是很容易遗忘戴手套这件事,论坛人虽然多但是每个人应该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碰到的几率很小,他把手缩在袖口里就行:“没,就说了一堆废话。”

    季鸣锐发完地址之后又发过来几段话。

    -求求了,你要是不去我可能会被扣工资的。

    -这个论坛真的很重要,而且一定会对你们有帮助的。

    ……

    讲什么的不清楚,但是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专业类讲座,会有名师过来进行演讲,他们只需要坐着听就行,池青怀疑他和解临可能是被总局拉过去凑数用的。

    论坛讲座地点开设在总局对面的办公楼里。

    办公楼和总局的用途属性大不相同,不接受业务办理,时常用来开展社会活动,六楼一整层都是阶梯教室,布局很像大学时候的小学楼。

    六楼的“教室”分为东西两间,他们被分到西面那间。

    他们去的还算早,然而到的时候进出大楼的人已经不少了,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穿西装打领结的人挎着公文包从电梯里走出来、也有民工样貌的人出没。

    池青上楼的时候,边上甚至站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少年被她妈妈牵着,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这参与人员的阶层跨度之大,饶是池青和解临两个人再如何善于推理,也看不出这场讲座主题到底是什么。

    池青和解临两个人的位置在“教室”最后排角落,位置较为隐蔽。

    “消防知识讲座?”落座后,解临往后靠了靠,对着暂时空无一人的讲台猜测,“……应该不是,刚才那名拿着公文包的男士一直在讲商务电话,如果是这种可有可无的讲座,他应该不会过来。”

    解临猜测间,刚才遇到过的十几岁少年和他母亲在他们前一排落座。

    母亲低声数落道:“等会儿好好听知道吗?妈妈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以后不能再做那些违反社会纪律的事儿了,警察叔叔念在你年纪小,给你一次机会,妈妈也希望你以后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少年低低地说:“知道了。”

    池青:“……”

    解临:“……”

    他们可能知道这个讲座是干什么的了。

    很快,讲台后面被人挂上红幅,红幅上书:关注心理健康,打开道德之窗。

    论坛讲师是一名总局特聘心理专家,他长相文气,两鬓斑白,目光和蔼中透露出一些正直的光,上台来了一段开场白:“大家好,我是一名心理学家,主修社会心理学以及犯罪心理学,常年在警队工作,这次呢也是受到警队邀请,给在座各位上一堂关于心理健康的讲座。”

    从初中起就跟着解风混警队的解临对警队这些职位了解比较多,听到这差不多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向池青那边倾,低声对池青解释:“这讲座我以前听说过,定期把一些犯过事的人召集在一起进行教育,当然犯事儿程度都很小,不然直接就进去了,也不会出现在这,可能和人动过手、或者威胁过邻居这种的。”

    这种活动警队常办,调查显示很多最后犯下重大刑事案件的凶手在早期其实就展现过端倪,所以偶尔会办这种活动降低犯罪率。

    可解临知道归知道,坐在这里听这种心理健康讲座还是头一回。

    池青也不太能理解:“想法不错,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解临很没有自知之明地想了一下,表示:“我也不知道,可能缺人吧,坐不满显得缺少排面。”

    另一边,正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笔录档案的季鸣锐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对着数份档案里最厚的那两份看了几眼,池青和解临两个人的档案每次光是录入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翻开浏览时更是震惊于这两个人对各种案件的参与度——这两个人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参与了他们华南市近几个月来所有重大刑事案件。

    “也不知道他们俩去没去,”季鸣锐喃喃道,“……希望他俩能好好听吧。”

    讲座现场,讲师滔滔不绝道:“接下来我们讲一下心理健康的六条标准——在六条标准里,人际交往这一条非常重要,只有拥有正常友好的人际交往,才能维持心理健康,继而对生活充满希望。”

    讲师说到这里停顿几秒,台下适时鼓掌。

    池青和解临两个人压根就没怎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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