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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俩的注意力一开始还在那位滔滔不绝的心理讲师身上,几分钟之后,注意力全被身侧的人抢走。

    明明身边这人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做。

    池青手指缩在衣袖里,只露出小半截指尖,解临偏偏就是觉得这半截指尖都比台上叨叨叨个不停的人有意思多了。

    而池青通过余光想看解临现在在干什么,余光扫过男人的脸轮廓……发现他好像也在看他。

    池青缩了缩手,最后半截苍白的颜色也隐没在袖口里:“你看什么。”

    解临笑了笑:“看你今天戴没戴手套,以前要你不戴手套出门,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池青不可能说因为他才不戴的手套:“出门的时候忘拿了。”

    “没事,”解临说,“反正在我身边戴了也用不上。”

    台上讲师讲完心理健康六标准之后,进入下一个环节,开始呼吁:“社会的安定需要我们每个人共同携手去努力,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向上向善好青年!”

    解临虽然面上不显,甚至很给面子地拍手鼓掌,拍完手微微眯起眼,百无聊赖地说:“早知道是这玩意儿我就不来了,听这种东西还不如回去接着看你演的那部电视剧。”

    “……”

    电视剧这茬儿怎么还没过去。

    但是池青这会儿已经从被翻黑历史的震撼中缓过劲儿来,发现不太对。他在剧里的出场时间很晚,大约在十几集的样子才出来,而这部剧的剧本如他之前所说,烂到了一定的境界,正常人不可能熬过三集还不弃剧。

    于是他看着解临的眼睛说:“你朋友给你推荐一部这么烂的剧,你都能看十几集,你昨天很闲吗?”

    解临:“……”

    池青说话时看着解临,没有留意到左手边的人忽然起身,那人大概是想提前离场,但是起身之后一时间没站稳,眼看着要往池青这边倒,想胡乱抓个什么东西稳定住身形,离他最近的就是池青的肩膀。

    “小心。”

    解临拉着池青手腕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拽过来一些,免得他被人碰到,至于那个人能不能站得稳,会不会摔,这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那人没碰到池青,于是转而去扶边上的椅背。

    池青被解临牵着,动作间,食指指尖从衣袖里探出来一些,碰到了解临的手。他在解临身边都不戴手套,反正他也读不到解临,然而今天似乎不一样,自从他变得很奇怪之后,解临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解临指腹很轻地从池青指尖擦过去——

    于是池青听见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即使失了真,也掩盖不住男人音色里那点拖着调的散漫,他近乎调情般地在说:

    【总不能说昨天晚上睡不着,很想看看你。】

    【想看你以前的样子,看你拍过的戏,做过的事……如果这算闲的话,那我是挺闲的。】

    池青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

    池青的指尖一下在空气中顿住。

    属于解临的另一种声音熟悉又陌生。

    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解临”。

    他忽然想起来吴医生曾经跟他聊解临时说过解临是一个有权限的人——“如果把每个人的内心比喻成一样东西,他……他像一扇门,没人能够走进那扇门里。”

    池青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读到这个读不到的人。

    耳边这把声音和其他失真的声音都不一样,他并不觉得反感,没有强烈的不真实感和被侵入的感觉,反而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谁不小心闯进了谁的世界。

    第78章

    确认

    “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本次讲座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一次开讲座之前会提前告知大家,如果你们觉得这一次演讲对你们很有帮助,洗涤了你们的心灵,可以踊跃报名参与下一期。”

    “心理健康需要长期维护和追踪,尤其在座的各位心理状态都不是十分稳定……”

    讲台上,演讲进行到尾声。

    洗涤心灵的作用在池青这里一点也没体现出来,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解临说的那些话,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却让人听不懂。

    ……

    想他?

    为什么想他,想他干什么。

    池青动了动手指,他碰过解临很多次,一开始的嫌弃到后面不得不主动找他“治疗”,却从没有一次像被烫到一样很想缩回去,这份逃避般的抗拒和以往他不愿意碰到别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刚才没站稳那人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解临仍是笑着,看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没事,这里光线不好,你没看清也很正常。”

    然而池青通过解临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听到的话完全没有那么温和。

    男人声音算不上生气,只是尾音压得比平时低:【差点碰到他,走路不看路的吗,眼睛不需要可以给需要的人。】

    池青:“……”

    虽然他早就知道解临这个人看起来不像表面那样,一个连故意撞车的时候都能笑的人会是什么正常人,但是像这样这么直观地听到,还是难免怔愣了一会儿。

    解临跟那人寒暄过后,又侧头看他:“发什么愣,自己不知道躲吗,这儿可没有洗手间。”

    为了避免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池青立马将露在外面的那一半截指尖缩了回去,整只手缩进袖口里,然后还嫌这样恐怕不保险,又把袖口往上衣口袋里塞,把手藏得严严实实。

    解临不解:“碰你一下反应怎么这么大。”

    池青:“闭嘴,听讲座。”

    解临:“刚刚还说讲座没什么好听的……而且这都结束了,你还想听下一场?”

    池青:“……那就回去。”

    池青从座位上站起来,不打算跟他一起走,“各回各家。”

    解临不知道他这是中了什么邪,忽然又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你就住我对门,各什么各。”

    “……”

    回去的路上池青压根没照顾解临还没好利索的腿脚,一个人在前面走得很快。

    耳边是街道上往来不绝的车鸣声,这些纷杂的声音把刚才那个“解临”的声音压了下去。

    压下去之后,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会不会真的是他听错了。

    解临那个整天笑眯眯实则深不可测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人听到心里的声音。

    池青至今还能回想起第一次碰到解临手时的那片空白——那片谁的声音都能听见,唯独听不到他的空白。在碰到他的刹那,全世界都是安静的,就像他那张完全空白的心理档案一样。

    可是现在这份档案可能不再是空白的了。

    也许他只要再碰解临几次,那份别人看不到的档案就会在他面前一页页翻开。

    池青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前走,没有注意路况,他今天穿的外套后面有一个兜帽,正走着,解临伸手拉着那个兜帽将他往回拉:“看路。”

    两人坐车回去,路况一路畅通。

    解临在边上看手机,估计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

    池青想刚才的问题想了很久,下车的时候,他决定再确认一遍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幻觉。

    解临习惯性想用打着石膏的手开车门,手搭上去立刻反应过来,又不动声色地放下,等池青下车之后绕过来给他开。

    解临在心里舒出一口气,心说好在刚才反应及时。

    而池青开车门的时候还在琢磨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去碰解临的手。

    他本来应该拉着解临的手腕扶他出来,手在即将碰到手腕的时候忽然转移方向,往前移了几寸,正好抓在解临的手上:“你病还没好,我扶你下去。”

    【手指太细了,怎么长的。】

    “……”

    池青只是想试试,并没有真的想听什么,也没做好会听到些什么的准备。

    这九个字忽然出现在耳边,他扶到一半直接松开手。

    在松手之前,他又听见一句:

    【还好刚才反应快,差点露馅,要让他知道我的手根本没受伤……】

    池青松开手之后那点仅存的愧疚感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留解临一个人在原地“艰难”地下了车:“刚刚还说扶我下去,扶到一半就翻脸不认人,是吃准了我不能拿你怎么办是吧。”

    池青把手塞回衣兜里:“我想了想,还是应该让你自己尽快适应。”

    “……”

    池青冷淡道:“求人不如求己,这是磨练你意志力的机会。”

    得。

    还玩儿起升华来了。

    知道解临手根本没受伤之后,池青半点都不顾及他,等电梯的时候他非常自然地说:“我戴个手套,你帮我拿一下手机。”

    他问得太自然,解临也没多想,习惯成自然,伸出那只惯用的“受伤”状态的手,等他把池青的手机攥在手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

    “解顾问不仅头脑过人,身体构造也异于常人,”池青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把手套拿出来戴上,倚在电梯口冷冷地看着他,“手腕骨折还能拿东西。”

    解临转了转手腕说:“年纪轻,恢复的速度比较快,我也没想到刚才一瞬间我手腕忽然就好了……”

    池青:“接着扯。”

    解临仔细回想自己这一天的“装病”操作,自觉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照理说池青不会发现才对。

    然而池青从刚才扶他下车,碰到他的手之后便毫无缘由地试探起他来。

    解临知道池青身上藏着秘密,这个秘密和他不让人碰,不能喝酒有关,但是再精确的内容他暂时没办法圈定,池青今天的举动让他脑中的猜测愈发清晰起来。

    两人在楼道里分开之际,解临总觉得池青今天从碰到他手开始就不太对劲,不放心,问他怎么了。

    池青:“没什么。”

    解临:“没什么你忽然这样。”

    有读心术的人不是解临,但是池青任何一点细微的波动这个人都能捕捉到,最后他开门进去之前随便找了一个理由道:“因为讲师讲得太好,我的心灵被洗涤了。”

    解临:“……?”

    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

    “讲座听得怎么样?”

    “有没有洗涤心灵的效果?听说这个心理专家很厉害,论文拿过不少奖。”

    季鸣锐留意时间,赶在讲座结束后给池青打过去一通电话,说着说着不小心说漏嘴:“平时我们给监狱里的犯人定期展开心理健康活动也是请的他……”

    “……”池青正准备洗澡,懒得纠正他这个说辞,“还行。”

    他说完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手指指尖仍微微泛着红,刚才碰过解临的地方热度还未消退。

    不过他这次可以确认……

    他是真的能读到解临。

    不是幻听,不是错觉。

    可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像吴医生说的那样,那扇紧闭的门开了一道缝?

    而且他之前缠着解临就只是因为听不到他在想什么,现在能听到之后,也还是不排斥他的触碰。

    哪怕解临装病,哪怕他表面笑眯眯背地里骂别人走路不长眼。

    他都没有什么不适感。

    ……

    电话另一头,季鸣锐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之后,把话题绕回去,担心池青会介意季母上次说的话,又说:“我妈那天跟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这个人就那样,年纪到了喜欢瞎操心。”

    他不提季母还好,一提季母,之前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蝴蝶又在他脑中乱飞。

    池青:“你妈说的那些话,有依据吗?”

    季鸣锐一时间没听懂。

    池青:“喜欢一个人真是那样?”

    季鸣锐:“……这种问题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个单身狗。”

    “但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反正我妈确实是挺有经验的,”季鸣锐又说,“你平时拍那么多戏,应该接到过类似的剧本吧?”

    池青因为脸长得好,当初刚被何森签下来的时候就接到了很多剧本。

    何森一直在经纪人圈里没什么战绩,五年前刚签池青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终于迎来一丝转机,心说这艺人就凭这张脸他也有信心能带领他混上一线,没成想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手里越来越糊、越来越糊,糊得悄无声息。

    如今艺人发展基本都扎堆扎在影视圈,机会多钱多曝光量也足够大。但是谁能料到这位爷演技有问题,只能演反派,演其他任何正常点的角色都不行。

    当初无数次试镜都没选上,最后试完某个角色后某导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他说:“池青的形象没得挑,很适合男一这个角色,但是……女演员刚也说了,明明是破镜重圆一对爱人多年后重逢,池青却好像是来找她寻仇的,把人女演员都吓得不敢接戏。不是我不给他机会,但凡他能演得正常点……算了算了,你回去吧。”

    池青最后按了按鼻梁说:“……是接到过很多,但都被导演赶回去了。”

    第79章

    养猫

    季鸣锐和池青聊的这通电话,聊完只觉得莫名其妙。

    结果第二天,更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

    派出所一如既往地忙碌,季鸣锐接了一上午电话,只不过比起先前几起命案,最近接到的电话都围绕着一些小事件,其中还有那位倍感熟悉的分手男:“警察同志,我和我女朋友复合了,我们打算结婚,想请您喝喜酒。”

    季鸣锐:“……?”

    “你考虑好了吗?结婚之后再想分手可见没有那么简单了啊。”

    “考虑好了,我觉得我跟她纠缠这么久,也是一种缘分,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接纳另一个人了。”

    “……”季鸣锐无言,“祝你们幸福,但是喜酒就不必了。”

    “要的要的,警察同志,是你见证了我们的爱情!我们还想请您做我们的证婚人!”

    他当个鬼的证婚人啊。

    这两个人有毒吧。

    季鸣锐对着手边的工作日记,都不知道等会儿要怎么往上填内容:“喂?——哎这信号这么忽然断了,你还听得见吗?”

    对面说——“信号挺好,我听得见的警官。”

    “什么,你说我这边没声音啊?”季鸣锐强行切断通话,“噢,行行行,我们下次再聊。”

    说完他“啪嗒”一声把电话挂了。

    下一秒电话铃声又响起,不过不是局里的座机,而是他搁在边上的手机在响。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您好?”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含着几分笑意,很礼貌地打招呼道:“季警官,早上好。”

    解临这声音太有辨识度。

    于私,季鸣锐对这个人总是纠缠他兄弟的人没什么好感,于公,不得不承认这人过硬的业务能力。他以为是有什么案子上的事儿需要找他,挺起腰杆,端正起态度:“早,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吗。”

    解临沉吟道:“确实有那么一件事,你应该能帮上忙。”

    季鸣锐正义感爆棚:“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然而解临问的问题却和案件八竿子打不着:“池青……他以前有过感情经历吗?”

    “……”

    季鸣锐心说他今天出门是不是应该看看黄历,怎么接的全是情感热线。

    解临对他兄弟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了。

    上次租客案结束,他就被解临叫过去问了一堆关于池青的问题。

    但是上一次的解临问出来的问题还没有那么有失水准。

    季鸣锐认为这个问题简直在问废话,他一脸懵地反问:“你觉得他看起来像是有感情经历的样子吗?”

    解临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他平时有的是话术手段不动声色去打听他想打听的这些消息,对方挂了电话之后可能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套话了,但是他今天偏偏选了最明显也最不该用的一种方式。

    解临:“他看起来别说感情经历了,可能就没有感情。”

    季鸣锐说:“正解。”

    虽然手法出现问题,但是这个头都已经开了,解临也只能继续往下问。

    解临:“有喜欢他的人吗。”

    季鸣锐想了想:“有是有,但都没什么好下场。”

    池青看起来让人不敢靠近,而且每天脸色都挺抑郁的,看着像个病患,还是精神状况不太好的那种,但是架不住那张脸长得实在招摇,而且学习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

    当一个人强到一定的境界之后,一些缺点也能被美化成“有个性”。

    导致暗地里对池青有意思的人被毫不留情打回去之后还能说出一句:“我觉得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他好特别。”

    不过大部分都是哭着走的。

    而池青从头到尾根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又为什么哭,他也不在意。

    解临听着头有些疼。

    以前帮吴志出主意的时候一秒能想十个点子,这回轮到自己,连句话也憋不出来,白瞎他那张“渣男脸”。

    解临:“他也没有喜欢过的人?”

    季鸣锐:“这可太难为他了,你要问他什么是喜欢,他可能得去翻一翻汉语词典才能回答你。”

    “……”

    “不过硬要说喜欢,也有一个,”季鸣锐说,“我们学校图书馆有一个看起来面目可憎的管理员老头,所有人都怕他,但是池青好像觉得他挺好。”

    “也就是品味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可以这么理解,他的喜好确实很难猜。”

    参照天气,不喜欢晴天就喜欢阴天。

    解临这通电话聊完,是半天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到,如果把感情上的事儿比喻成通关打怪,那他碰到的这位绝对是地狱级别的。

    “你忙你的吧,”解临最后低声安慰自己,“……起码目前没有情敌。”

    季鸣锐没听清:“你说什么?”

    解临:“没什么,挂了。”

    季鸣锐拿着电话,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解临和池青两个人最近怎么都喜欢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

    案件结束后,池青算是放了一个长假。

    网络上关于他的讨论也渐渐平息,照片撤得太快,粉丝又少,无人认领,话题主人公也没有出面,这个消息被大部分人一滑而过。

    何森过意不去,给他转发了几个试镜的通知,池青看到之后回复:不用。

    他早年在圈里挣得钱算不上多,但也不少,之后投进股市翻了几翻,他这种性格敢冒风险,又拿得住,过于冷静,基本上很少赔。

    所以也不缺钱。

    没必要回去继续拍那些一点用都没有的戏。

    他喜欢在家里呆着,避开人群,一个人清净。

    池青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除了这次搬家,和楼栋里的邻居有了很多不必要的牵扯——

    任琴上门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想开门。

    任琴在门口敲门道:“池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她惯有的温和。

    听声音不像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情的样子。

    然而任琴下一句说的是:“解先生说你在家。”

    池青:“……”

    解临这个人存心给他找事。

    池青开了门,任琴笑笑:“看你们前段时间在忙,我也不敢打扰你们。”

    池青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戴上,目光直视她:“不忙的时候最好也别打扰我。”

    “……”任琴自动忽略这番话,自从池青上回救过她之后,任琴就很难真正害怕他,她总觉得池青这个人越看越像个不善表达自己的好人,“是这样的,我有个不情之请。”

    任琴话说到这,池青才留意到她手里还提着一笼东西,那是一个圆形的箱子,箱子前面那块是一圈透明的玻璃,里面装着个看着毛茸茸的东西。

    那团毛茸茸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看它,艰难地在里面转了半圈,露出了正面。

    毛茸茸的耳朵……湛蓝色眼睛……

    这一只和心理诊所待客区那堆猫长得差不多的布偶。

    “猫?”

    任琴:“我朋友家里不允许她养猫,就送来我这养,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它来了之后糕糕就不肯吃东西了……两只猫可能需要时间慢慢适应,所以平时不能把它们俩放一块儿,我想问问你这边方便帮我代养几天吗?”

    池青那对深色的瞳孔和猫的眼睛静静对视。

    虽然在池青眼里,猫都长一个样,但是这只猫比心理诊所里那些猫看起来脑袋更圆、眼睛也更大一些,它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伸出肉垫在玻璃上拍了拍,像是在跟池青打招呼。

    ……

    不方便。

    我不喜欢猫。

    哪儿来的拿回哪儿去。

    拒绝的话有很多,但是池青最后一句也没说。

    十分钟后。

    池青浑身僵硬地看着那只猫毫不怕生地从猫包里出来,巡视领地一样在客厅里转悠,它刚转到沙发附近,池青就曲起腿,尽可能不碰到它。

    但它好像格外喜欢池青,池青去哪儿它就喜欢往哪儿钻,不一会儿就跟着跳到沙发上来了。

    一人一猫互相对峙。

    池青:“下去。”

    猫:“喵。”

    池青:“我再说一遍,下去。”

    猫:“喵~~”

    池青:“你看边上,那是厨房,厨房里有十几把刀。”

    猫:“喵呜~~~”

    “……”

    解临今天去公司忙事情,傍晚才到家,刚出电梯就看到池青外套都没穿、在他家门口蹲着。他拎着钥匙,也在池青面前蹲下身:“怎么蹲在这。”

    池青身上只穿了件长袖卫衣,一边等他回来一边在整理身上沾到的猫毛,问他:“你会养猫吗?”

    解临:“?”

    池青捏着一根白色猫毛说:“我家进了只猫,趁我还有理智,没一刀砍断它喉咙之前,把它从我家里带走。”

    第80章

    靠近

    楼道里沉默几秒。

    解临蹲在池青对面,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看他洁癖发作的样子都觉得可爱:“你家怎么会进猫。”

    池青反复确认自己身上还有没有猫毛,因为摘不干净而烦躁:“一时脑抽放进来的,准确来说进的可能是我脑子里的水。”

    平时很少有东西会主动靠近池青。

    面前这位姓解的神经病算一个。

    那只猫算第二个。

    不知道那只猫是不是眼睛不好使,看不到他很想拎着它的脖子扔出去吗?

    任琴把猫包还有一些必要用品交给他的时候,介绍说这只猫怕生,都不敢接近她,可能会躲在角落里半天不肯出来,然而池青刚戴着手套去开猫包,那只“怕生”的猫十分热情毫不见外地朝他扑了过来,吓得他整个人往后躲才堪堪躲开。

    之后一人一猫在沙发上争执不下,池青从沙发上下去,打算回卧室锁紧门窗,一人一猫跟玩赛跑似的,池青碰到房门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

    池青最后把任琴带来的那一袋子东西里那根逗猫棒抽出来,往客厅尽头扔,那只猫智商有限,追着逗猫棒猛力飞扑——

    池青这才脱身。

    “我没养过猫,”听完起因经过之后,解临说,“先开门看看再说,你总不能在这蹲到明天早上吧,而且你给它倒猫粮和水了吗?”

    池青面无表情生无可恋:“没有,我不弄死它就不错了。”

    两人站在池青家门口,池青摁完,密码之后缩到解临身后,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你先进去。”

    于是两个刚参加完心理健康教育论坛,看起来一点也不适合养猫的人站在门口和一只布偶猫两两相望。

    在池青眼里,这是一团会掉毛的、根本看不出哪可爱的生物。

    解临倒是能接受,但是……猫大概率不会亲近他。

    猫这种生物通人性。

    小时候解风很喜欢猫,往家里领回来过一只流浪猫,当时他还在上初中,正待在书房看案件资料,看到一半听到门口有微弱的猫叫,他捧着那叠罪案记录,笑吟吟地想摸它头:“哪儿来的小东西。”

    然而猫对上解临的眼睛,无端感觉到一种危险在向自己逼近——即使面前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并没有要伤害它的意思。

    但是直觉告诉它,它很不喜欢这个人身上的气息。

    于是那只猫上来就给解临挠了一爪子。

    之后就像它预料的那样,这位看着笑眯眯的人类果然不正常,被它挠出血了也不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了一句:“这么不听话啊。”

    “小东西。”

    解临缓缓蹲下身,冲池青家那只猫所在的方向招手时,那只猫浑身上下的毛竖了起来,然后一路往后退,缩到沙发床底下一动不动地趴着。这时候才有几分任琴说的“怕生”的样子。

    池青完全没有预想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他想起来之前在心理诊所见到解临的时候,猫的确都是绕着他走,不会在他坐的那张沙发上停留:“……”

    解临摊手道:“忘了告诉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特别不招猫待见。”

    一般人这个时候通常会说些话来安慰一下他。

    只有池青发自内心地说:“恭喜你。”

    解临:“……谢谢。”

    在他们楼下,任琴摸着橘猫的脑袋说:“你看看你,凶什么凶,还好楼上池先生愿意暂时代养,不然我都没办法跟人交代了……”

    任琴完全不知道自己把猫托付给了两个极其不靠谱的人。

    这两人一个不待见猫,一个不招猫待见。

    “猫粮是这个,需要定时喂。”

    “哦。”

    “它不会乱尿,会自己用猫砂,你只需要定期清理。”

    “还要清理?它自己不能弄干净吗。”

    “这恐怕很难。”

    “……”

    解临查了养猫的一些注意事项。

    池青坐在客厅里拿了张纸一项一项地写,解临说一条,他就在纸上简写一句。

    写到第八条的时候,池青手里的笔快没墨了,他简直烦上加烦,刚才让任琴拎着猫包滚不就完了吗。

    池青甩了甩笔,自己也不是很能接受这个决定,生怕解临多想,冷声解释说:“你别多想,我本来没打算帮她,只是刚好想到吴医生之前建议过多接触这些东西对病情有帮助。”

    解临念完之后坐在边上等着他写,撑着下巴看他:“吴医生还说让你多跟我接触接触,对病情也有帮助。”

    “……”

    池青倒是忘了这茬。

    解临把摘了石膏后的手伸到他面前,仿佛得病的人是他一样,尾音拖长抱怨道:“你很久没找我治疗了。”

    虽然背地里红过耳朵,但是明面上解临依然是那个泰然自若的男狐狸精,他将骨节分明的手伸过去之后,见池青没有握上来,于是又往前伸了一点,直接手背压在池青正在写的那张纸上,就快没墨的笔尖清浅地从他掌心划过去一道黑色水笔印记。

    当初是池青自己找的借口,现在也是他旧事重提。

    但是自从他能读到解临之后,他不可能再拉着解临“治疗”。

    以前不读是因为对别人是没兴趣加上大部分读到的内容都令人感到不适,即使解临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他也不想窥探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正常人都会感觉到冒犯。

    然而解临自己非要凑上来,池青手套上都是猫毛,刚才就已经把手套摘了,解临这一伸手,不偏不倚压在池青尾指第一个关节处。

    【明明就是想帮忙,还装不在意。】

    后面一句是:

    【啧,怎么这么可爱啊。】

    池青被“可爱”两个字冲击到,抽手的动作慢了半拍。

    ……

    他应该是在说猫吧。

    -

    哪怕池青把养猫注意事项记下来也还是没有用。

    这只猫只要靠近他他就没办法做事,猫粮倒一半差点撒一地。

    猫毛和灰尘一样,飘得哪儿哪儿都是。

    最后还是得让解临过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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