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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巫爷爷拱手弯腰行大礼:“如果您也这么认为,就不会和阳阳结阴亲。”

    度朔转动玉扳指的动作停下,抬眸看向巫爷爷。后者则自顾自说道:“大帝,您与阳阳的亲事,天地见证,拜过高堂,您不能始乱终弃。”

    度朔的太阳穴微微跳动,半晌说道:“我给陈阳一个机会,护他到十八岁。如果他在此期间,或在十八岁后余生作乱,我会亲手斩杀他。而你们,我也要追究!”

    “谢大帝!”巫爷爷高唱道。

    度朔见到一本正经的巫爷爷便觉眼睛有些疼,挥手想让他离开。巫爷爷却还厚着脸皮询问道:“大帝,敢问十八岁后,您与阳阳的亲事——?”

    度朔斩钉截铁:“不作数!”

    “大帝英明!”巫爷爷夸张的俯首鞠躬,额头快要碰到地板。

    度朔望着巫爷爷眼痛头也痛,索性不去看,看了觉得烦。此刻他还不知道,往后每见一次已经成为城隍的巫爷爷时头和眼睛会更痛。因为每次见到他,巫爷爷都会斜着眼睛瞥他,眼里全是冷漠和愤怒的控诉:大猪蹄子!

    回到婚房里,陈阳已经躺在大红色的婚床熟睡过去。他皮肤白皙,骨架样貌还是少年模样,和大红色交相辉映倒是极为好看。不过度朔只觉得好看,心里没什么想法。在他眼里,陈阳还是个孩子,自己当他曾祖父都还绰绰有余。

    将被子盖到陈阳身上,自己则坐在旁边宽大的椅子,双手交握放于腹部前闭眼休憩。半晌后睁开眼看向面对着自己睡得很香的陈阳,沉默不语。

    度朔发现陈阳这个极阴命格者还是差不多在两个月前,那时候刚发现酆都竟有鬼差与阳间活人结阴亲。本以为是鬼差仗势欺人,谁知调查发现竟然是有极阴命格者躲过酆都耳目在阳间活了十六年。那时思及七百年前扰得阳间与酆都大乱的极阴命格者,大帝便觉厌恶,于是亲自到阳间找到陈阳,打算亲手杀掉。

    他来阳间的时候正好是阳间七月半中元节,见到陈阳被众鬼追杀又拼命活下来的样子,十分狼狈但又生机勃勃。好奇之下,他就没有出手。心里冷漠的想就算他不出手,陈阳也没办法在众鬼追杀下活命。神灵视他为恶鬼,恶鬼视他为盘中餐,天地无人可帮他,陈阳孤立无援。

    度朔以为陈阳会死在中元节,没想到他能从戏台逃出来,即使遇到夜叉仍旧能逃出生天。他一时好奇,便多观察了个把月。发现陈阳竟能次次死里逃生,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让他惊讶于他旺盛的的生命力。

    后来,度朔想通了。陈阳既然能活到十六岁必然是熟悉众鬼秉性,手段了得。这样的人和奇诡的命格若是成长起来,必然很可怕。于是他出手要挖开陈阳的心脏,杀死极阴命格者就要挖开对方的心脏挫成灰烬。谁知在里面见到一滴僵尸血,属于两千多年的飞僵僵尸血。

    那瞬间度朔突然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希望陈阳能够活下去,普通人、天师、鬼和酆都鬼差,甚至是千年飞僵都在试图让他活下去。他突然间就改变主意,想要看看陈阳能走到哪一步。于是他也成了试图让陈阳活下去的其中一员,护着他从十六岁到寿数燃尽。死后还护着他,生死同穴。

    度朔转动着玉扳指,转瞬消失在房间中,回到酆都度朔山交待事宜。天亮鸡鸣之时回来,看到陈阳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他笑了笑,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陈阳第二天六点半起床,此时天已经亮了。他起身发现自己昨晚上连新郎服都没换就睡下,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他那位鬼夫的身影。眨眨眼,猜测他大概是回酆都当差。

    进浴室洗漱并将新郎服换下,刚要扔进衣服篓子里就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套。顿了顿,陈阳清咳两声并假装若无其事的将衣服扔进去。两套新郎服叠在一起,像是洞房事后扔在一起清洗。

    陈阳拍拍红透的脸颊冷静下来后才开门下楼准备早餐,却发现他那位鬼夫正站在院子里看巫爷爷打太极拳。度朔穿着唐装,跟同样着唐装打拳的巫爷爷看上去相处很和谐。

    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选择进厨房准备早餐。当他的身影进入厨房后,度朔突然回头朝他看了眼,神色莫测。

    巫爷爷打完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十分警惕:“您看什么?”

    度朔冷淡的看他一眼,绕过他走进屋。巫爷爷自然从那一眼看出潜藏的意思,堂堂酆都大帝怎么会看上个小孩?

    巫爷爷自言自语道:“阳阳那么优秀,被看上不应该?幸好阴亲对象是他,不然肯定会被那些很随便的猪蹄子蹭走。”他摸着心口嘀嘀咕咕:“可我这心不太安定,惴惴不安。怎么这么慌啊?”摇摇头,想不通的巫爷爷决定死后多关照陈阳。

    陈阳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三碗什锦粥颜色鲜艳漂亮,热气腾腾香味十足。将三碗什锦粥端到每个人面前,又回到厨房端来煎鸡蛋和脆皮蛋饼。鸡蛋煎得金黄微焦,脆皮蛋饼中用料十足,加了火腿、培根、金针菇、牛肉等,里面和外面都包上层生菜吸油脂以及解腻。

    度朔拿起汤勺拨弄面前的什锦粥,发现粥也是用料很丰富,目前能看到肉末、鲜虾和小颗粒的菌菇、玉米,青玉般的葱花撒在表面,令人食指大动。

    陈阳坐下来看了眼度朔,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随意做了点早餐。要是你以后都在这吃,可以告诉我不喜欢吃的食物。”

    巫爷爷抬眸瞧了瞧两人,说道:“阳阳,他不常住——”

    度朔淡声打断巫爷爷的话:“不喜欢姜、香菜,其他都行。”他吃了勺热粥,发现粥粘稠鲜滑十分美味。又吃了两口并在里面发现干贝,这种感觉有些新奇,就像打开宝箱以为所有的财富都收揽眼里,谁知还能在角落缝隙里抠出意外的财富。

    陈阳抬头笑道:“知道了。”

    巫爷爷很气闷,埋头呼噜呼噜吃饭。

    吃完早餐陈阳就得去上学,他朝站在门口望屋檐的度朔轻声说道:“我去上学了。”度朔静默半晌才回应:“嗯。”听到回应,陈阳扬起笑脸牵着自行车便出门上学去了。站在门口良久还能听到车轱辘在青石板滚动的声音,听到他跟隔壁婶婶打招呼的朗笑声。

    度朔背着手望向天空,大片乌云从山头边朝这里涌过来,过不了多久就侵占头顶这片天空。黑沉沉沉甸甸,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承受不住水的重量,要坠下来一般。

    他想起陈阳走的时候没带伞。

    陈阳原本很担心回去的时候没带伞,但直到中午都没下雨。他便慢慢松了口气,从食堂吃完午餐回来后午睡休息,睡完再起来上第一节

    课。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外面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顷刻大雨瓢泼,教室里不少人在抱怨没带伞,忧心忡忡的望着外面的大雨,希望能这雨能在放学的时候停。

    陈阳也有些担心,巫爷爷下午会趁他不在偷酌白酒,喝完小憩片刻,必然错过他放学的时间。他担忧的是在学校里留得太久容易吸引鬼怪,之前也曾发生过被鬼怪设计刻意关在学校里差点死掉的经历。这所学校并不太平,以前是个乱葬岗。打战的时候就将尸体堆积在这里,垒得跟座小山一样。

    他被困在学校里的时候见过那座尸山,那些尸体在经年累月中融在了一起。油脂、肉块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腿和手像昆虫的节肢,五官也被融化掉了。但还有许多双眼睛在尸山表面,当察觉到陈阳所在,那些眼睛全都睁开,密密麻麻的嵌在尸山表面,齐刷刷瞪着他。

    陈阳无声的叹气,旁边的女同学似有所感回头看他。女同学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回过身去。上课的时候走神,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她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正尴尬时,便见陈阳敲着书本,瞥见那问题和答案,女同学赶紧回答,有惊无险的过了。

    下课后,女同学向他道谢。本还犹豫是否要说的话也在此时一股脑倒出来:“陈阳,放学后你要小心点,最好找个人跟你一块回去。”

    陈阳疑惑:“为什么?”

    女同学面露恐惧之色:“最近有个拿黑伞的无头女人出现在学校通往大桥的一段路,每次都是下雨天傍晚的时候才会出现。听说要是有人去跟她搭讪,就会发现黑伞下面的女人没有头颅,而黑伞里有张嘴。那张嘴会吃掉搭讪者的头颅。”

    陈阳惊讶:“那段路我经常走,没见过拿黑伞的无头女人。”提及拿黑伞的无头女人,他小时候倒是见过,记忆里只觉得恐怖,具体什么样子却不太记得。

    女同学说:“真的。”她望了望四下,压低声量说道:“我见过,前段时间我爸开车经过那里,我看到有个男人在跟那个女人搭讪。那个女人穿着很漂亮的旗袍,但是头被大黑伞挡住,我很好奇就一直盯着她看。车转弯的时候我就看到那把伞把那个搭讪的男人的头,吃掉了。”

    她恐惧得连声音都颤抖,告诫陈阳道:“你千万别去搭讪,不然就换条路走。今天雨那么大,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陈阳微讶,随即从书包里拿出巫爷爷给他的镇邪符:“你戴着吧。”女同学想拒绝,他便表情严肃的说道:“有时候人的感觉很准,不要忽视这种感觉。拿着吧。”

    他不确定有没有黑伞的无头女人,但如果有,即使自己不主动搭话对方也一定会来找他。巫爷爷说他与酆都鬼差结了阴亲,按理来说命格已改,应该不会再有鬼怪觊觎。不过初期恐怕效果不大,还是会有大鬼来找他。因他命格奇阴已在鬼界闻名,那些鬼是闻名而来,不是发现他的命格而来。

    听女同学的描述,那只黑伞无头女鬼原本不属于这里,应该是从别的地方过来。厉鬼不能离开自己的尸骨,除非修炼成精或附身于某物。陈阳猜测那只女鬼应该就是附身于黑伞,到处杀人。

    学校到大桥的路是唯一回家的路,看来他只能在学校里等巫爷爷到了。望着放学后仍旧不见减小的雨势,陈阳心里这么想。

    女同学犹豫着邀请他一起回去,陈阳摇头拒绝:“谢谢,你先回去吧。”他尚且没有自保能力,没必要连累他人。

    女同学无法,望了望他便撑伞离开。过不久,热闹的教室便空空荡荡,走廊和教学楼大门口都没有学生。原本抱怨没有伞的同学或是与同学共撑一把伞,或是家人来送伞,全都走了。

    教室里的时钟滴滴答答,外头的风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嗒的响。忽然听到走廊外面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音,笔尖一顿,陈阳猛然起身将门窗等关好,并关掉灯躲在窗户下。值日的同学离开后将窗帘都拉上了,现在五点多,因为暴雨缘故而早早天黑。

    灯一关,教室便暗下来。清脆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近,在空旷的走廊上也越来越清晰。这里是高二教室,女老师很少穿高跟。因为她们上课时需要站一个小时,有时候连上两三节就是两三个小时,所以女老师很少穿高跟。即使穿也是粗跟或松糕鞋,不会发出这样清脆的声音。明显是受力于一个点,声音才会这么响。

    关于这些陈阳还是听班里女同学讨论才得知,没料到现在能派得上用场。高跟鞋的声音停在附近,几秒后走动,在教室外徘徊,最后停在他的头顶上。

    陈阳抬头,猛然间看到一个旗袍女人贴在窗玻璃上,看不见头,因为头颅部分被大黑伞包裹。这就是女同学口中的黑伞无头女人,没想到她会因为等不到陈阳而找到学校来。

    黑伞中渗出鲜红的血液,沿着窗玻璃缓缓滑下来。她站在窗口盯着教室望了半晌,半晌后才离开。陈阳松了口气,站起来,一个狰狞的男人头颅猛然撞到窗玻璃上发出‘砰’的轻响。刚站起身的陈阳与他对望,安在旗袍女人肩上的男人头颅露出诡谲的笑容。

    陈阳瞳孔紧缩,反应迅速的向前跑。下一秒身后的玻璃震碎,碎片划破手上的皮肤。而他顾不得疼痛,朝门口跑去。刚跑到走廊就被旗袍女人掐住脖子压在墙上,女人肩上的男人头颅掉在地上,她的另一只手则将大黑伞打开。黑伞中裂开张垂涎大口,里面锯齿状的牙齿张开,拉出白色的涎液,恶臭扑鼻而来。

    陈阳呼吸困难,右手抓着左手将红绳扒下来。正当他要用红绳和古铜钱币挣脱旗袍无头女人时,对方好似被股巨力拽住狠狠扯开扔到墙壁上,最后被倒掉在半空中撕扯成两半。而大黑伞从走廊往下跳,也被抓住撕成两半后燃起幽蓝色鬼火,冰冷跳跃的鬼火将旗袍无头女人和怪异的大黑伞烧成灰。

    陈阳扶着墙站起,眼中因咳嗽泛出泪花,朦胧中看到度朔撑着黑伞朝他伸手:“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说大帝抢婚骗婚的,大帝is

    watg

    you!

    巫爷爷:您看这亲事?

    大帝(斩钉截铁):不作数!

    第125章

    番外·阴亲05

    陈阳将手放到度朔掌心中,

    被握紧拉起。拍了拍胸口询问:“你怎么来了?”

    度朔瞥他一眼,说道:“早上见你没拿伞,

    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到你,

    猜测你应该被困在学校里。”

    陈阳低低应了声:“哦。”两人从寂静的学校走廊里走到楼梯口,脚步声清晰的回荡在走廊里。楼梯的灯是感应灯,在两人走过时不停闪烁,

    还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陈阳知道有鬼怪作祟,愣了几秒看向淡然平静的度朔,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安全,没有恐惧和担忧。

    他悄悄加快脚步,跟在度朔身边,

    挨近他并与他并肩而行。他的一系列小动作都被度朔看在眼里,只是假装没看到。他们到楼下教学楼门口,

    天空仍旧阴沉,

    瓢泼大雨不见减少的趋势。陈阳看向度朔,发现他只有一把大黑伞,这意味着两人都得同撑一把伞。两个人会不会太挤?

    “过来。”陈阳未来得及思考,抬脚便走过去,

    被笼进大黑伞中。他与度朔靠得很近,走一步就能碰到肩膀。他还没说什么,度朔便举步踏入雨幕中,陈阳急忙跟上去,

    有些跌撞。肢体碰触到的时候,陈阳还不习惯便想尽量远离,

    一心注意两人之间的间距反而忽略了其他,差点就走出黑伞被大雨淋到。

    度朔看也不看,长臂一伸直接将陈阳搂到身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如铁箍般纹丝不动,陈阳直接被搂进怀里,懵了半晌手足无措,不知该做如何反应。抬眸只看到度朔的侧脸和下巴,对方直视前面,没看他一眼却知道他的动静,将他保护得很好。

    陈阳眨了眨眼,本来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悄悄扯住度朔的衣角,垂着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浑身放松警惕和防备,由度朔领路。

    度朔垂眸瞥了眼陈阳,想象他要是蜷缩在身边时的情景,竟然觉得十分可爱。不由的眼里染上笑意,就连扰人的厚重雨幕都似乎变得没那么讨厌。他问道:“走回去没问题吧。”

    陈阳摇摇头:“走回去的话,可能要花两个小时。不过外面有公交站,我们可以坐公交过桥,在十字口下车再走回家。”

    “好。”

    他们走出校门口,而身后的教学楼伫立在朦胧的雨幕中,晃出虚影。有些教室本来亮着灯,在两人走出校门口时突然全灭,仿佛教室中有人一般。而被黑暗浸没的十几个窗户口确实出现灰色的影子,那些影子无一例外盯着校门口的陈阳,不甘又恐惧。

    陈阳和度朔走到公交站台,后者将大黑伞收起来时松开搂住陈阳的手,陈阳便立即后退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度朔收伞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怕我?”

    陈阳抬眸:“没有。”他看着度朔的背影,想到面前这人现在的身份是他名义上的鬼夫。自己躲避的行为似乎有些伤人,于是低下头犹豫着说道:“只是不太熟悉。”

    “车来了。”度朔突然说道。陈阳也看到公交车缓缓停靠在公交站,不由有些怅然,不知道度朔有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解释。车门打开,度朔说道:“上车吧。”

    两人上车,车里没几个人,全都坐在角落里或是安静的闭目养神,或是塞着耳机听音乐。司机全神贯注盯着路面,看都没看上车的两人。陈阳顿时觉得怪异,他对这些事情很敏感,通常能让他觉得奇怪的都是因为遇到鬼怪。他立刻拉住度朔,低声说道:“我觉得很奇怪,下车吧。我们等下一辆。”

    话音刚落,车门立刻关上。‘咔嗒’的声音让陈阳的警觉心提到最高,然后他就看到司机恍若无人般启动公交车,完全不在意刚上车的乘客是否站稳。陈阳因惯性差点摔倒,被度朔拉住手稳定身体,刚想挣脱却被度朔拉向后车座,期间经过独坐听耳机的长发女孩、垂着头颅的买菜阿婆、一对睡着了的情侣和一个望着窗外后脑勺对人的青年。

    后车座没人,于是度朔将陈阳拉到后车座,两人坐在一起。大黑伞放在一旁,黑伞背面的水珠汇集到伞尖,流淌到车面上聚成一滩水。‘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内格外清晰,陈阳食指微动,猛然反应过来,伞尖拄着地面,哪来的滴答声?

    车外的雨声被车窗隔音玻璃挡住,只剩下闷响。那么清晰的水声明显是车内传出来,陈阳抬头看向车内的人,因为坐在最后面所以只能看到少部分人的头颅和胳膊,全都没有发现异常。他想了想,将目光落在地面上,然后发现司机座椅下面流淌出黑色的鲜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正是从他那里传来。

    陈阳抿唇,眉头紧皱,捏着铜钱币浑身紧绷。半晌后便感觉到度朔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陈阳诧异的望过去,然后听到他说:“别害怕。”

    陈阳愣愣的望着他,良久将目光收回并落在扣着自己手背的大手,那只手很苍白,手指修长有力,比自己大一号不止。“没害怕。”

    度朔低头:“嗯?”

    “没有害怕。”他只是担心度朔会觉得他烦,才第二天就有那么多鬼怪出现在他身边。陈阳担心度朔会觉得自己揽了个大麻烦,天天忙酆都的事,回到阳间还得处理出现在他身边的鬼怪。而这些鬼怪还很凶残,死咬着他的肉身和命格不肯放。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能从眼睛里读出内心。度朔拍拍他的手:“知道了。”

    公交车开过桥头,到达十字路口的公交站。陈阳以为公交车里的鬼怪绝对不会放手,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公交车真的停在公交站。还没等他回神,度朔已经拿起大黑伞牵着他的手下车。雨势减小了些,路面没有多少行人,大树被风刮得歪斜在同个方向。

    度朔撑起伞,抬手将陈阳揽在怀里踏入雨幕中:“走了。”

    陈阳回头看还停留在原地的公交车,看到公交车在瞬间损毁冒出白烟,车头塌陷,车尾冒着火光。头部被削掉一半的司机和车里残肢断臂的乘客都盯着他们,眼神怨毒、不甘和恐惧。再往前走过了一段,那辆公交车便发动,向前行两三米后逐渐消失。

    那是辆亡灵公车。陈阳记得八月中旬的时候有辆公交车也是在雨天撞落山崖,车里司机和乘客共六人死亡。

    两人步伐都挺快,车站离家也不是很远。因此很快就到家,进家门口的时候陈阳发现屋里没开灯,估计巫爷爷还醉着没醒来。陈阳回头看度朔将黑伞收起放到门口的桶里,他的肩膀被雨水打湿了部分,而自己的裤腿也湿了不少。

    尽管度朔将伞往他这边倾,让他的上半身和书包都没有被水淋湿。但雨势太大,路面积水也多,难免会溅湿裤腿。陈阳:“我去给你放热水澡,先洗个澡吧。”

    他跑到楼上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放了热水,试过温度后才叫度朔进去洗。犹豫了会问他:“你有没有衣服?”

    度朔眸色深沉的凝望他:“没有。”

    陈阳挠了挠头,犹豫了会说道:“我之前给我爸裁制的一套中衣,他没穿过。应该跟你尺寸差不多,我去翻出来给你。”说完转身想去父母的卧室寻找,走了几步回身说道:“你先洗吧。”

    他在父母卧室里找到一套中衣,虽然放了许久,但他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将衣服搜出来清洗晒太阳。闻了闻,上面是干净的洗衣液味道。他便放心的抱着这套衣服还有没用过的男士内裤回房,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于是敲门低声说道:“我把衣服拿来了,你拿一下吧。”

    过不久,浴室门被打开条缝,热气涌到陈阳的脸上。一只湿漉漉的手伸出来:“在哪?”陈阳将衣服拿给他,回到大红色的婚床上坐着。墙壁上还贴着囍字,大红色被面绣着鸳鸯戏水,随处可见这是个婚房。

    陈阳晃了晃腿,咳了几声后便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准备预习功课。刚预习到数学便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度朔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面无表情的走出来,站在陈阳面前将毛巾递给他:“帮我擦头发。”

    “哦。”陈阳接过毛巾后猛然反应过来,他凭什么替度朔擦头发?度朔的态度又很自然,好像这很正常。思来想去都不明白的陈阳帮度朔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发现他头发凌乱的样子很好笑,就算冷着脸也不像平时那样气势凌然,让人不敢靠近。

    陈阳问:“衣服还合身吗?”

    度朔拧眉:“有些短。”上衣袖子只到手腕,裤子也只到脚踝。他又拧眉,有些难受:“勒。”

    陈阳反应过来,轻咳两声说道:“下回替你裁制两套,咳……重新买几条内裤。”

    度朔大马金刀的坐在陈阳之前坐的位子上,看到放在桌上的书本便问:“你的课业?”

    “嗯。高二距离高三很快,一下子就到高考。我想提前预习,然后好做复习准备高考。而且之前在学校总会被鬼怪捉弄,没办法学习。所以也习惯在家里预习了。”

    度朔翻着课本,食指轻叩桌面,闻言问道:“没有学习道术?”

    “学的。”陈阳说道:“平时上课被鬼怪捉弄就会偷偷躲起来学道术,回到家才预习。还好课业不是太难,到晚上也是要学习道术。不然早就死了。”提及被鬼怪捉弄的事情,他倒是没有半点怨恨,语气里多半是自嘲。

    度朔一针见血指出来:“你的道术很差。”

    陈阳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天赋差,不适合学习道术。有时候一些道术好像能懂,但就是不能用。”

    度朔沉默没回应,其实陈阳的天赋跟他的命格一样特殊。他适合修习鬼道,而巫魁正是修习鬼道术法的天师,但他没有交陈阳修习鬼道而只是教他一些皮毛。并非巫魁狠心不教陈阳自保,恰恰是为了保护他才不将鬼道术法教予他。

    奇阴命格者本就被酆都视为立斩杀之的不详人,更别提若是对方还敢修习鬼道术法,只怕更加活不到成年。如果陈阳当真修习鬼道术法,度朔第一次与他见面就绝不会手下留情进而起了好奇心。

    陈阳:“你原先的衣服就放在浴室里吧,我等一下一块洗。”

    度朔:“嗯。”

    巫爷爷酒醉后醒过来,伸着懒腰发现客厅灯亮了,再看陈阳的房间也亮着灯便猜测他是回来了。于是上楼敲了敲房门后拧开门说道:“阳阳,要不今晚炒个八宝饭——!!!你们在干什么?!!”

    陈阳微讶,手里还拿着毛巾。疑惑的眨眼,他们没干什么吧。

    巫爷爷气得脸都绿了,走进来把陈阳拉到身后,瞪着度朔的心情在这一刻宛如自家养在闺房中单纯天真的儿子被隔壁死对头老王撬走一样难受夹杂着愤恨:“不守承诺!”

    陈阳拽拽巫爷爷的袖角:“怎么了?”

    巫爷爷痛心疾首:“你怎么把他放进你房里?”

    陈阳满脸疑惑:“没关系吧。我只是替他擦头发。”他心里把度朔当成恩人,虽然因为拜过天地的缘故而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恩人的成分更重一点。

    巫爷爷喷唾沫子:“衣服都脱了!”离上床睡觉还远吗?

    陈阳笑道:“我忘记带伞,他去学校接我。回来都淋湿,我就让他去洗澡,把之前给爸爸裁制的中衣拿给他换。”

    “还在你这里洗澡?楼下不是有浴室吗?”

    “楼上楼下的浴室都一样。”

    根本不一样。巫爷爷愤愤的想,面上的狐疑望着度朔。后者淡漠瞟过来的一眼坦荡自在,还夹杂着一丝不屑,仿佛在嘲笑他污浊的思想。再回想刚开门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并没什么暧昧,全都很坦荡,莫非真是他想太多?

    巫爷爷捂着心口,“总觉得心慌慌。”

    陈阳:“酒喝太多了吧。”他将巫爷爷推出房门,带到楼下:“我煮点醒酒汤,您别老趁我上学偷喝酒,再偷喝我要生气了。”

    巫爷爷:“好好好,我偶尔喝一次,又不是经常喝。”

    “您趁我不在偷喝,隔壁婶婶都告诉我。您做错事还不承认?”陈阳真有点生气了,巫爷爷噤声不敢再否认,只好认错。

    度朔听着爷俩对话不自觉露出笑,旋即想到今天去接陈阳遇到的鬼怪。不过是阴雨天竟有那么多鬼怪围杀他,如果今天他没去、巫魁也没去,那不是陷入绝望的境地?他平时也经常遇到这种事吗?肯定是,不然反应不会那么平静。回到家的时候竟然还注意到他半湿的衣衫,替他放洗澡水让他去洗澡。

    实在乖巧得让人心软,如果真的被鬼怪害死未免可惜。

    如果是陈阳,让他修习鬼道术法应该只会成长得更优秀。

    陈阳替巫爷爷煮了醒酒汤,强迫他喝下去后又从家里各处搜出酒瓶藏起来并勒令短期内不准喝酒。随后自己去洗澡换了衣服,再回来做晚饭。晚饭过后出来客厅捧着本道术书认真看起来,度朔和巫爷爷在庭院中,此时雨已经停下。

    度朔:“你没告诉他学那些道术白费功夫。”

    巫爷爷冷哼一声:“阳阳天赋好,就算用错方法,那些简单的符咒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他。”

    “那就更不该欺骗他。”

    “谁让我不敢教他鬼道?”巫爷爷阴阳怪气。

    度朔沉默半晌松口道:“你现在可以教他。”

    巫爷爷愣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面上冷凝警惕:“您真的对阳阳没有产生任何想法?”

    度朔冷冷睨着他,眸光几乎化为实质性的冰刀霜剑。“为老不尊。”

    巫爷爷反应过来,连忙恭敬说道:“我肯定比不上您,您德高望重,率先垂范。我一定向您看齐,您一定是把阳阳当成孙辈看待。哈哈,我知道老人家就喜欢这样乖巧的孙辈。”他叹口气,感叹道:“阳阳有时候就是乖巧得让人不忍心扔下他不管,还别说,十村八里的老人家都喜欢阳阳。要不是他那八字,现在阳阳的性格一定很活泼。”

    度朔的确将陈阳视为小辈,只是听巫魁那么说,总觉得心气不顺。他将此归咎于巫魁看上去太不顺眼,背手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教他鬼道术法,”似乎想起巫魁大限将至,顿了一下便又说道:“陈阳如果学会驭鬼、杀鬼,心性不变,我会教他。”

    如能得酆都大帝教导,那就是陈阳的大造化。巫爷爷闻言便又行了大礼,真诚的说道:“如果阳阳能活过十八岁,我就让阳阳拜您为干爹,虔诚供奉您。”阳间有拜阎王、陆判、城隍、酆都大帝等为干爹的习俗,若是双方同意,日后陈阳便要将度朔当成父亲那样虔诚供奉。

    这时候巫爷爷也是留了心眼,陈阳如果真能拜酆都大帝为干爹,那就算十八岁过后二人解除婚姻关系也能继续得大帝庇佑。那么粗一条大腿,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度朔沉声回答:“不必。”再一次听得心气不顺,这回他很肯定巫魁这人实在很不顺眼。

    巫爷爷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能得酆都大帝教导,再加上两人曾有婚姻关系,鬼怪不敢侵扰,至少能肯定陈阳往后绝不会出事。他一高兴就回房间,把陈阳手中的道术书抽出来并告诉他:“阳阳,巫爷爷从今天开始要教导你鬼道术法,你要认真学。”

    陈阳不知道鬼道术法,但见巫爷爷郑重其事便点头:“好。”

    接下来的时候,巫爷爷将自己能教的、不能教的全都一股脑教给陈阳。他还将自己领悟不会的道法全都记录在小册子里,生怕陈阳遗漏哪些术法,还特意麻烦古墓那位邮寄全新的鬼道术法。他活不长,又不能在阳间待久,自然是趁着自己还在把能交给陈阳的全都给出去。

    好在即使他不在,以陈阳的聪慧能够自己领悟。就算领悟不了,还有度朔在。

    陈阳知道巫爷爷大限将至,只是没想到刚入冬就已经到了大限。事发突然,夜里天气转寒,他还起身拿出棉被下楼到巫爷爷的房间里,因为担心他又偷偷喝醉忘记盖被子。

    他将被子盖好后起身走到门口,巫爷爷在他身后打开灯并叫住他:“阳阳,过来跟巫爷爷说说话。”

    陈阳拉张椅子到床头坐下:“您说。”

    巫爷爷问他:“术法学得怎么样?最近还有鬼怪骚扰你吗?”

    陈阳摇头,高兴的说道:“已经掌握得差不多,昨天在学校后山遇到想要害死我的鬼怪,我用术法将它送入轮回。”

    “没有直接斩杀?”

    “没有。我见它之前没害过人,要是直接让它灰飞烟灭未免过于残忍。如能将它超度轮回,就放过它。”

    巫爷爷笑了笑,陈阳没有因之前的经历而迁怒憎恨鬼怪让他感到欣慰。只是杀鬼斩鬼亦不可心慈手软,他告诫道:“鬼跟人一样,良善者有,卑劣者有,暴戾恣睢者也有。对于厉鬼恶灵绝对不可以心软,它们的话不能信,更没有良善可言,如见立杀!”

    陈阳:“我知道。”

    巫爷爷想了想,表情更为严肃,压低声音告诫:“平时多孝敬大——多孝敬度朔,像孝敬你爷爷、你爸一样孝敬他。”

    陈阳:“啊?”

    巫爷爷拍拍陈阳的手臂,一脸‘看透一切’的神算表情:“信我,没错。”

    陈阳:“……哦。”

    “回去睡吧。”巫爷爷挥了挥手,让陈阳回去。陈阳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下,心里陡然出现像要失去重要东西的失落感,又回头看向巫爷爷。

    巫爷爷躺在床上目送他,目光十分平和,像是即将赴一场盛宴却又心情平静的,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跨步前行,没有畏惧和退缩。

    陈阳:“,巫爷爷。”

    “。”

    这是陈阳最后一次听到巫爷爷的道别。因为第二天的巫爷爷躺在床上,穿上最好的衣服,紧闭双眸,嘴角带着微笑,走得很安详。

    陈阳双手捂着脸,跪在床头,无声哭泣。度朔在门口看了半晌,无声叹气后终是心软的走进来,小心的把陈阳揽在怀里对他说道:“别难过了,我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巫爷爷:死不瞑目!

    第126章

    番外·阴亲06

    乌云散开,

    圆月冰冷苍白,月光洒落在大地上仿佛披上一层银霜,

    令整栋学校变得异常冰冷。粗重的喘息声和呼吸声在耳旁回荡,

    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或许喘息声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但另一个呼吸是谁发出来的?她不知道。

    她只能朝前面跑,因为有东西紧紧跟着她。她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就在背后。从心口到喉咙、鼻腔都仿佛被火灼烧一样痛苦并且呼吸困难,她知道这是剧烈运动过后产生的后果。可她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像其他同伴那样被拖走、杀死。

    她推开安放体育器材的仓库并将门狠狠关上,锁上门并用后背抵住门。门外的东西在外面撞门,门被撞得不断颤抖。女孩将一些较重的体育器材搬到门后用来挡住门,

    她透过门窗看到外面那东西的模样,横肉挤成一堆极为狰狞。

    女孩恐惧极了,

    也后悔不已。她不该答应同学的提议半夜来学校探险,

    明明最近有学生在学校里失踪,她好奇心怎么就那么旺盛?!

    她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捂着耳朵闭着眼神不敢听不敢看,祈祷赶紧天亮。因此没有听到外面看似满脸横肉极为狰狞的鬼仿佛见到仓库里的某种东西,

    变得异常愤怒。她也没看到自己的头顶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头颅,头颅的舌头伸出来垂在下方,涎液顺着鲜红色的舌头滴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头颅的长发垂成一束,

    落在地面上悄悄朝女孩爬过去。

    女孩白天里一定没有耐心听完整学校的诡异传说,传说里不能进二楼的女厕、不能在三班的教室里盯着时钟看、不能照教学楼门口的镜子以及……绝对不能进存放体育器材的仓库!

    女孩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门口的鬼怪撞击门更为用力,它的口中粮又被抢走,因而极为愤怒。但已经来不及,散发着恶臭的涎液滴到哭泣的女孩的手臂。她感到奇怪,头顶上不停滴下涎液,好奇的凑到鼻间嗅闻,结果被那股恶臭味恶心得呕吐。抬头一看,发现头顶上飘着一个女尸头颅,正朝她露齿一笑,鲜红色的舌头垂到她面前舔她的脸。

    腥臭味直接裹住她的嗅觉,熏得她直翻白眼。更为恶心的是那颗女尸头颅的眼孔和鼻孔里不断钻出扭动的白胖的虫子,掉到女孩的头发和脸上。

    “啊啊啊啊!!!”女孩疯狂的尖叫,推开挡住门口的器材想要逃出去,但被女尸头颅的长发卷住脖子猛地往后拖掉到半空。女孩吐着舌头,眼球上翻,艰难痛苦的挣扎。

    不知何时外面同样觊觎女孩的鬼怪已经消失不见,但仓库里一人一鬼没有心思注意它。正当女尸头颅要将女孩的脖子直接拗断时,外头传来大喝:“随风而至,聚炁为真。何邪不伏,犯者灭形。急急如北阴玄天酆都郁绝大帝律令。”

    仓库大门破开,肉眼可见弹出灰尘,灰尘中一道灵符破空而出,伴随酆都杀鬼咒直刺仓库里的女尸头颅。霎时白烟滚滚,头颅被灵符烧伤发出尖叫放开女孩后急速后退,眨眼便想逃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陈阳身影迅速的跑进来拽进女尸头颅的长发,力气极大将她甩到地上砸出凹坑。砸得女尸头颅没有反抗之力后用脚将它踢正,翻身到它面前将铜钱印在它额头前方,红绳缠住十指结印:“情伤自杀而亡不去地府报道,躲在仓库中害死三条人命。现如今就算你想投胎也得先去地狱赎罪!”

    闻言,深知陈阳目的同时恐惧地府的女尸头颅发出尖叫和求饶:“我知错了,求您放过我!”

    害了人命的恶鬼、厉鬼皆不可信,不只是巫爷爷如此教导他,度朔也是这么教导他。陈阳不为所动,径直召酆都鬼差:“……诸将驰驱。吾持正令……为我驱除。急急如北阴玄天酆都大帝律令。”

    铁锁链的敲击声和鬼差的脚步声于恶鬼眼中无异于泰山压顶,惊得它们不断瑟瑟发抖,连挣扎也不敢就被拖走。那鬼差还同陈阳打招呼,按照惯例,陈阳烧几锭金元宝给他。鬼差推辞两下就乐滋滋收下,顺便讨好大嫂:“您这个月抓了四只恶鬼,按照惯例我们已经记录下来,到时一定不会忘记给您论功行赏。”

    陈阳摆摆手笑道:“记度哥头上就行。”

    “好。没问题。”夫夫一体,记谁头上都一样。鬼差表示理解。

    打完招呼鬼差就走了,毕竟他还要四处捕捉游魂野鬼也很繁忙。陈阳伸胳膊和腿松松筋骨,今晚上解决了附近某个恐怖传言许久的初中学校里头作恶的恶鬼,这个月的工作量算是完成。他回头看向躺在地上不知是被掐晕还是吓晕的女孩有点困扰,走过去用安神咒将她弄醒。

    安米悠悠转醒,猛然反应过来刚才见到的女尸头颅尖叫出声。陈阳抖了下肩膀堵住一边耳朵,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安静。”

    安米愣怔望着他,陈阳说道:“已经没事了,你尽快回家去。”说完他便起身将红绳以及铜钱币缠回左手,然后向家里走去。再不回去度朔恐怕要来找他,两人约定好时间,如果两点后他还没回去,度朔就出现在他面前。

    仓库大门大开,冰冷的月光照进来,二月冷风呜呜的刮着,形成恐怖的声音。早就吓出一身冷汗的安米全身发抖恐惧不已的跟在陈阳身后,跑到他面前问:“你、你是不是xx中学高三年级第一,叫陈阳?”

    陈阳点头:“你认识我?”

    “我认识。我也是这所学校,高三。不过在普通班,我叫安米。”安米不好意思的笑笑,突然想起她其他同学,脸色顿时变了:“我其他同学他们也在学校里,怎么办?”

    陈阳:“我让他们在校门口等你,你们一起结伴回家。以后不要随便跑到这种地方来,惹到那些不讲道理的恶鬼,直接杀了你们。不会永远都好运,能够恰好等到人来救你们。”

    安米羞愧的卷着头发说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过,你是天师?电视电影里面播放的天师?原来真的有。”她两眼充满崇拜,陈阳不仅是学霸,而且还是捉鬼驱邪的天师,好牛批的操作。

    陈阳笑了笑,瞥见安米两颊通红、神情羞涩,立刻在心中拉起警铃。他打算不经意的透露自己已经有对象的事情来拒绝安米,如果安米向他表白的话。之前他用这招拒绝过不少女生,很管用。陈阳在高二的时候跟度朔结亲,再加上他的亲自教导,道术精进不少。

    从以前被鬼怪捉弄的对象,不断从鬼怪口中逃生的被猎食者转为猎食者,成为远近闻名的恐怖天师。没有鬼怪的骚扰后,陈阳的学习方面得以展露真正的实力,很快从吊车尾升到年纪前十,最后稳坐第一并有望考取到帝都B大。再加上陈阳长得很俊秀,自然而然成为学校很多女生暗恋的目标。

    安米盯着陈阳俊秀的侧脸,心脏紧张的砰跳,拳头捏紧给自己加油打气。当陈阳开口:“其实我——”时,安米猛然打断他的话,扑倒在他面前,双手抱拳行礼:“师父,请收我为徒!”

    “……”陈阳面无表情:“我还有事,先走再见不送。”说完脚下生风,眨眼就只剩下背景。安米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虽感惆怅但想到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就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冷风呜呜刮了两声,安米背脊发凉,浑身抖了一下就朝校门口飞快的跑。

    陈阳蹑手蹑脚的开门进屋,走没两步,屋内灯光大盛。他看向坐在客厅的度朔,立刻站直身体走到他面前:“还在等我?”

    度朔看了眼时间:“还差一分钟。”差一分钟就到午夜两点,他刚想动身,陈阳就回来了。“今天有点晚,以你的身手不应该花费太长时间,中途发生意外?”

    陈阳目光微亮,点头道:“我去那所闹鬼的学校发现有学生偷偷溜进去冒险,结果被鬼缠住。救他们的时候花费了点时间,不过有惊无险。”他拉着度朔的袖子轻轻晃了晃:“你生气了吗?”

    度朔瞟他一眼,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子并说道:“没有。”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去洗澡,早点睡。明天不是开学?”

    “嗯。”陈阳点头,因为明天开学而且是高三下学期,要准备高考。所以接下来不能半夜出去捉鬼驱邪,也不能替度朔攒功德了。“你饿吗?我洗完澡就准备夜宵。”

    “不用。我问你件事,你捉恶鬼为什么让鬼差记到我的名字上?”

    陈阳朝度朔身边靠了靠,乖乖伸出脖子让他捏。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颇为舒服,闻言不在意的回答:“替你攒功德呀。你不是小鬼差吗?如果要升职或者变成鬼仙的话就需要功德,你这两年除了办理地府公事就是陪在我身边、教导我,没时间替自己攒功德。我就替你攒呀。”

    度朔一颗几千年都平静无波的心脏猛然跳动数下,频率失序的感觉让他发怔。捏着陈阳后脖子的手下意识收回,心湖在这段时间里接连被搅动的感觉不太好受。

    身为酆都大帝的度朔不需要这种失控的感觉,他也不太喜欢。因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两手背在身后朝陈阳说道:“去洗澡吧。”

    陈阳没有察觉到度朔的疏离,朝楼上边走边询问:“我先替你铺床吧。天气转冷,得加层被子才行。我刚才摸你的手,很冰。”

    他自己还睡楼上自己的屋,度朔两年来则是睡陈阳父母的卧室。头年度朔很少出现留宿,第二年也是慢慢留宿的时间增加,最近更是夜夜留宿。于陈阳而言自然欢迎,毕竟如果度朔不在整栋楼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冷寂和孤单没那么好受。

    度朔手指微微蜷缩,他倒是不曾察觉自己的体温低于常人。他垂眸拒绝陈阳铺床的提议:“以后也别去铺床了。”

    闻言,陈阳在楼梯上转身:“为什么?”

    度朔:“不太合适。”

    “怎么会?”陈阳微微瞪大眼睛:“我以前都会替我爷爷、巫爷爷还有我爸妈铺床的,冬天替他们铺床,床会温暖点睡起来也会舒服。”

    度朔面无表情的凝视陈阳,眼眸微微眯起,语气有些危险:“你替我铺床是因为孝顺?”

    陈阳眨眨眼,转身上楼:“我去洗澡。”听到身后度朔冷哼一声,他加快脚步回房间洗澡,莫名有些心虚。其实这不怪他,因为度朔两年来一直教导他道术,后来更是管理他某些不规律的生活习惯,渐渐的让陈阳越来越依赖他,觉得他像自己的兄长、父亲。

    再者,度朔某些习惯如同村里长辈一样,比如爱喝茶、爱酗酒,还爱背手站立。看不惯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的样,严禁他吃零食,尤其是糖果。更重要的是自从巫爷爷去世后天天晚上入梦来忧心忡忡的告诫他一定要好好孝顺度朔,像孝顺父母一样孝顺他。

    告诫了他差不多三个月,把陈阳本来因为巫爷爷去世的伤感都完全冲淡,直到最后送走巫爷爷已经面无表情哭不出来。

    陈阳冲完澡穿上睡衣出来擦干头发后,悄悄打开门发现楼下客厅已经熄灯。而度朔房门紧闭,于是他偷偷下楼将藏在柜子里的整盒糖罐拿出来,藏到自己房间里。

    当他将门关上的时候,度朔的房门打开。他走出来盯着陈阳的房门冷笑两声,倒挂在楼顶从窗户看里面的情形,发现陈阳看着糖罐挣扎许久,最后还是把糖罐藏了起来跑去睡觉。度朔这才满意回房。

    度朔一离开,陈阳立刻从床上起来将糖罐抱出来,打开小台灯狡猾的嘿嘿笑。一边复习课本一边剥开糖纸,很快就把整盒糖罐里的糖都吃光了。吃完后跑去刷个牙就回床上睡觉,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一个月后,蛀牙坏到牙神经因此疼到半边脸都麻木的陈阳泪眼汪汪的抓着度朔的袖子不肯放:“疼。”

    度朔让他气到没脾气:“乖,现在去看牙医。”掰开他的嘴巴看,幸好只是烂了两颗,其中一颗坏到牙神经,所以痛到半边脸都麻木。另一颗补补就行,他还年轻没到一口牙全烂坏的地步。

    陈阳紧紧抓住度朔,眼睛红红的,抽了抽鼻子:“哦。”

    第127章

    番外·阴亲07

    补完牙回来,

    度朔严禁陈阳吃糖。刚开始陈阳指天发誓再也不吃,忍了两三个月牙补好忘记疼就想吃。还想故技重施偷糖但被抓个正着,

    怀里抱着糖罐低头不语。度朔坐在对面脸色难看:“还偷吃?忘记牙疼了?”

    陈阳连忙摇头,

    顿了顿有些委屈的说:“忍不住,想吃。”

    “牙重要还是糖重要?”

    陈阳想了想,犹豫着说道:“都重要。”见度朔生气,

    他赶紧把糖罐放下挨到度朔身边小心翼翼抓起他的衣角说道:“糖对我来说跟三餐一样,不吃糖我会浑身难受。”

    度朔瞥他一眼就撇开目光,看都懒得看他。把糖罐拿走起身说道:“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高考,家里的糖我会全都清走。我会让邻居不给你糖,你要是敢拿饭钱偷偷买糖就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事没得商量,

    不然我请你巫爷爷和爷爷上来跟你聊聊。”

    “不用让爷爷他们上来吧。”陈阳皱缩整张脸,抱起抱枕很不开心。但度朔这招确实拿捏住他,

    要是两位爷爷知道一定会天天夜里入梦来念他。他闷闷不乐:“那我不吃了。”

    度朔对着陈阳铁面无情,

    却背着他寻找制作糖果的方法自己亲手制作,酆都大帝牌糖果独一无二。每天投喂陈阳三颗,养叼他的嘴巴,让他以后都不想吃外面的糖果。再加上有他时刻盯梢,

    陈阳之后也就真没吃过太多糖果。虽然偶尔还是会偷糖果,不过一次不敢偷太多,这种时候大帝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然惹恼陈阳就会变成家暴现场。

    距离陈阳高考还有两个月,

    他有把握考到帝都B大因此并没有很焦虑。不过安米的纠缠让他觉得有点困扰,陈阳拒绝收安米为徒,

    但安米不死心天天堵他,陈阳感觉她有些疯魔。今天也趁他放学在校门口堵他,提着篮子揭开布说道:“我听说拜天师为师要三牲五礼,我带了猪肉、鸡腿和一条鲤鱼,还带鲜果花水等以及学费——”

    陈阳从旁走绕过安米并说道:“三牲是三牲祭,用于酬谢上天诸神。五礼用于结婚,跟拜天师为师没关系。我不收你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你不适合。”

    安米追上去:“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适合?你都还没教我,说不定我有天分。”

    陈阳驻足回首问她:“你能见鬼吗?你被鬼追杀过吗?你不怕鬼吗?如果你真的想学道术也不要跟我学,我真的教不了你。”鬼道术法非常人能学。

    安米听不进这些话,盯着陈阳离开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见鬼而已,只要能见鬼就行。见多自然就不怕,再说我又不是没有被鬼追杀过,那天晚上还是你救我的。”她得意一笑,觉得拜师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乡野间关于鬼怪的传说多而恐怖,其中也流传很多见鬼方法。最为典型的是将牛眼泪抹到眼睛上就能见鬼,但安米找不到肉牛屠宰场。她小的时候倒是见过养牛的人家宰杀过牛,将牛高高吊起,再用锤子锤杀。那时候牛就会掉眼泪,可惜现在家养的牛不会轻易送去宰杀,就算老了也当成家里的成员养着。

    当然不只是牛眼泪能见鬼,还有涂尸泥。据说人要是把坟头上的泥土涂抹到眼睛上也能见鬼,但不是随便哪座坟头上的土都可以。需要老坟,揭开坟头上表层的干土,也不要中层的散土,而是要里层的泥土。湿黏黏抹到眼睛上才能固定住,又能见鬼。

    如果要挖坟头土当然是要晚上偷偷去挖,安米不敢,于是找来之前去鬼校探险的小伙伴商量一起去挖坟头头。几个当初被吓破胆的小伙伴纷纷拒绝,骑上自行车赶紧回家,他们之前不信世界上真的有鬼,但被打脸还要去得罪鬼那就是作死。

    最后只剩下戴眼镜的瘦高男生,他脸色青白,骨瘦如柴,被眼镜挡住的眼睛几乎只剩下眼白。如果跟他单独相处会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但安米跟眼镜男生从小一起长大。

    虽然也觉得他有些古怪但没有怀疑,毕竟眼镜男生从两年前就突然改变性格,而且陈阳跟他同班也没发现异常。那就说明眼镜男生没问题,安米如是想的同时拍拍他的肩膀:“还是你讲义气。”

    眼镜男生推了推眼镜,只剩下豆子般大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安米,充斥了整颗眼球的眼白部分看上去格外狠厉恐怖。他说道:“见鬼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要涂尸泥。”

    安米惊喜的询问:“真的吗?快告诉我!”

    眼镜男生说:“你听过生吞乌鸦眼,从此夜能见鬼的传说吗?”

    “乌鸦眼吞之,令人见诸魅。或研汁注目中,夜能见鬼。”陈阳合上书本,抬头问度朔:“真的吗?”

    “嗯。”度朔将手中书卷放下,看向陈阳。目光过于专注引起陈阳注意,他坐起身:“怎么了?”

    度朔:“你快成年了。”

    陈阳盘腿坐着,闻言笑道:“是啊。巫爷爷说我成年还有一大机缘,不知道是什么。我十六岁的机缘是度哥你,该不会十八岁的机缘还是度哥你吧。”说完他就自己摇头失笑:“哪有同个人带两次机缘的?”

    度朔:“你十八岁后,就是我们关系正式确定的时候。想好了没有?”

    陈阳愣住:“巫爷爷说让我成年之后,认你当干爹。”

    “我不可能当你干爹。”度朔垂眸,面色平静:“你我拜堂成亲,规矩一样不落的走完。我们夫妻关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天地可证。如果你想解除关系也可以,但我也会离开,永远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陈阳着急的问:“为什么?不能是亲人吗?”

    度朔目光转冷:“我不需要儿子,更不需要兄弟。”

    陈阳愣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不想度朔离开,他的亲人全都离开他,他也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姐妹。唯一被他视为父亲、兄长、交心朋友的度朔,不能失去。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看上去可怜又可爱,度朔神色稍缓,目光变得柔和许多,做到陈阳面前哄他、提醒他:“我只需要妻子,只需要能陪伴我的伴侣。”他在陈阳耳边轻声说道:“我能和他睡、能抱他、亲他,说爱他的妻子。”

    轻柔低缓的声音像是蜘蛛吐出来的丝,看似绵软无力却能将猎物牢牢粘住,无论如何也逃不走。

    度朔捏了捏陈阳的后脖子,在他的耳垂上落下轻盈无痕的细吻,然后抽身离开。坐到陈阳的正对面,恢复平时可靠淡漠的模样,保持着两人之间安全的距离。“接下来两个月好好准备考试,功课复习得怎么样?”

    “还、还行。”陈阳机械性的回答。

    度朔轻笑两声,说道:“多注意奇怪的人。两年前的中元节有只水鬼附身在人身上,害死不少人。阴差捉捕不到它,它很狡猾,经常附身伪装成正常人。这两年来因为死去不少人,所以引起酆都注意。”

    “我知道了。”

    度朔抬眸见陈阳还是懵傻的样子便干脆说道:“你还有几个月时间慢慢想,不用太着急。现在先去睡吧,不然明天早起没精神。”

    陈阳起身跑回房扑到床上,将被子罩到头顶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从床底下掏出本《命理正宗》查看,并用八字神煞合婚算他和度朔婚姻如何。掐着手指算来算去,首先是干支配对,其次是五行平衡配对,然后是婚缘长短,最后是神煞配对。期间还有性格,他们相处两年,性格不算在考虑范围内。

    其余干支、五行、婚缘和神煞配对竟然都能合上,仿佛他们是天生一对。陈阳有些疑惑,将神煞合婚书籍合上重新放回床底下,趴在床上认真思考他跟度朔的关系。

    他们是夫妻的关系,父母同意,拜过天地,天经地义的夫妻关系。十八岁后,睡一起、抱一起、亲、亲一起,陈阳慢慢将被子拉到头顶上,脸热得冒气。过了一会,度朔敲门进来:“怎么把头蒙在被子里?”

    陈阳将被子掀开,脸颊红晕不知是因意识到两人亲密的关系还是被子蒙出来的。他轻咳两声后说道:“没。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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